第60章
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觉得浑身刺骨冰寒，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这一腔热血似乎早已凉透。
末世以来发生过的每一桩事，依旧历历在目, 从一开始和张平等人组队, 同意孟糯进队, 到路上遇到巨蟒, 土系丧尸群, 再回到松原市和姐姐相遇。
她问心无愧，也从未有一刻, 因自己理智决断而后悔, 当看到姐姐畏惧的目光时, 她还是难以控制的想要逃避。
她现在变得冷漠无情，姐姐畏惧她，可心是不是以后也会畏惧她？
而她身处于这个迷雾层层的迷宫之中，完全找不到答案，她不敢去相信任何人, 也不能将自己所有的底牌坦诚地告知队友，她对所有人都保留一丝戒备，对自己也有一丝怀疑。
她甚至也看不清自己, 乔烟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上一世的乔烟雨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怀疑让她陷入更深一层的迷茫。
乔烟雨的下巴抵在手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望了望自己脚下的水面。
水面有些浑浊, 在雨水的冲刷下水面微微晃动，她望着水面上的倒影，女人长着一副姣好温柔的容貌, 几缕发丝微微垂落，看起来十分文静娴雅，紧蹙的眉宇之间却有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
一颗小石子突然从石阶上滚下来，水面上的倒影化成一层层的涟漪，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她的耳边传来。
很快脚步在她的身侧停下，坐在了她的身边。
姐妹俩中间隔开一段距离，乔蒙望着妹妹低头不理她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自责。
张叔和她做了几年的邻居，还给她送过一段时间的菜，就算是知道对方会变成丧尸，目前她还是无法亲眼看到一条人命在她面前消失而无动于衷，却因此忽视了妹妹的感受。
两姐妹从小一块长大，乔蒙是最了解妹妹的人，妹妹善良温柔，心里对事情比她看得要清楚，如今变成现在这副对人命冷漠的样子，这一路上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辛苦吧。
而知道了妹妹一路而来的辛苦，不去安慰妹妹，反而有些害怕她因为保护自己做出的举动，一定伤透了她的心。
乔蒙想到妹妹受到的委屈和辛苦，想要保护她又遭到了她的误解，一时之间心头不由得酸涩起来。
乔蒙眼眶微红，喊了一声：“小烟。”
乔烟雨望着面前雨水不停滴落，形成一个个小小漩涡的水面。
她静默了一会儿，垂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时候乔烟雨每次和姐姐闹了别扭，就会坐在台阶上不回家，那时家里的楼梯没有现在的房子那么长，乔烟雨心里委屈越大，就坐在离家越远的台阶上。
这次若不是因为有积水，乔烟雨也许就坐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了。
乔蒙轻声道：“这么多年，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乔烟雨语气淡淡： “你还记得。”
妹妹每次都坐在台阶上等她，又何尝不是给她一个挽回的机会呢。
从小到大姐妹俩都是互相了解对方的，乔蒙知道妹妹这次是为了她好，她却因为心软差点害了妹妹。
乔蒙嗓音沙哑，有些紧张：“小烟，对不起。”
乔烟雨听到这声迟来的道歉，心里紧压着的那块石头松动了一下，原来并不是她做错了，姐姐也许是没真正经历末世，不懂人心险恶。
乔蒙见乔烟雨不理她，心里更自责了，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姐姐这次真的错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是我太容易心软了，我只是想着张叔可能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并不是真的想杀人，他后来也自杀忏悔了。”
乔烟雨冷淡的目光刷地一下落在乔蒙脸上，冷声道：“你现在还觉得张叔是好人？”
乔蒙看到乔烟雨眸中暗藏的锋芒，心下十分慌乱。
乔烟雨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扶手上，扶手咔擦一声断成了两截。
她越想越气，觉得姐姐的脑子拎不清，忍不住扭过头，愤怒而又无奈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乔蒙身上。
真是恨铁不成钢。
若是别人，她还没有那么生气，但乔蒙是她亲姐姐，亲口和她道歉，却还死不悔改的趋势，这让她一点都接受不了。
单论这一点，还比不上可心呢，可心虽然平时幼稚调皮一点，但是会乖乖听话她说的话都得听进去。
“你到底有没有……”乔烟雨顿了一下，多年来对姐姐的敬重，还是说不出口骂姐姐的话，攥紧拳头。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你知不知道张叔是想杀了我们俩？”
“他吃着你的肉，喝着你的血，向你忏悔你还能听见吗？”
乔烟雨的连声质问，让乔蒙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再也绷不住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
她一下子抱住了她，肩膀微微颤抖，趴在她的肩上放声哭了起来。
乔烟雨很少见到姐姐哭，还是这样在她面前哭成孩子的模样，这也是她第一次把姐姐说哭了，本意是想点醒姐姐，但刚刚太着急看起来过于疾言厉色了。
孟糯当时进队时连丧尸都不敢砍，她也没有对孟糯那么凶过，只因为乔蒙是她姐姐，她对乔蒙心底的标准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很多，却忘记姐姐可能还没经过末世的残酷。
如果没有末世，乔蒙可能还是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做着一份固定的工作，邻里和睦，也不会想到别人会去害她，又怎么能去像她一样防备任何人呢。
现在姐姐只有她了，就算她再难过生气，也不可能抛下姐姐，有些事情掀过去比放在心里更适合。
乔烟雨的手慢慢放在乔蒙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乔蒙双手捂着脸，泪水从眼角滑落：“小烟，我以后不会心软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乔烟雨的声音软了下来，语重心长道：“人为了求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下次遇到情况不对，记得别再心软，保全自己就行了。”
乔蒙哭得更伤心了，她误会了妹妹，妹妹却依然愿意原谅她。
乔烟雨伸手给乔蒙擦了擦眼角挂着的泪珠：“别哭了，你是姐姐，我才是妹妹。”
乔蒙脸上满是泪痕：“我现在都不像姐姐了。”
乔烟雨轻笑出声：“什么像不像，你就是我最亲的姐姐啊。”
姐姐和上一世的她并没有什么区别，有些事情只有经历了才会懂，希望姐姐以后能记得这个教训。
乔蒙抓着妹妹的手，有些紧张道：“对不起，你是不是还在生姐姐的气？”
乔烟雨板起脸，语气淡淡地故意说道：“对不起也没有用，这次没有台阶下了。”
她愣了一下，不由得破涕为笑。
乔烟雨面前都是积水，再下台阶就要进到积水里，但她知道乔烟雨是在一本正经地和她开玩笑。
乔蒙很快从自己兜里掏出纸笔，画上了一层楼梯，然后把画好的楼梯送到了乔烟雨的面前。
“现在有了，你下来吧，姐姐知道错了。”
乔烟雨斜睨了一眼便利贴：“这么多年，画画水平一点都没进步。”
虽然没进步，还是保留了带着纸笔的习惯，以前乔烟雨生气不想说话，乔蒙就递小纸条给妹妹道歉讲道理。
乔烟雨挑眉望着乔蒙： “这次怎么不讲道理了？”
乔蒙连忙点头：“小烟说的是对的。”
这话听起来悦耳多了，乔烟雨接过便利贴，自己叠了一只小船，放在水面上，看着小船飘飘荡荡远去。
她看了一会儿，从外套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来两个干枯的草蚂蚱，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两下，脸上重新带上笑容。
乔蒙看到妹妹心情变好，试探地问道：“这是谁送的？”
“小可爱送的。”乔烟雨语气轻松，脸上微笑的弧度也大了一点，“姐姐，你会折纸蚂蚱吗？”
乔蒙点头：“会一点。”
乔烟雨撕下来一张彩色的便利贴：“你教一下我。”
乔蒙以为乔烟雨只是心血来潮，当她看到乔烟雨真的认真学习，一本子便利贴被她弄坏了不少，最终只做出来一个最满意的纸蚂蚱，剩下的全都塞到了垃圾桶里。
以前妹妹随便叠了一只小船，不少暗恋妹妹的小同学都抢着要，难得见妹妹这么用心去折一个纸蚂蚱？
当乔烟雨将纸蚂蚱送给可心的时候，乔蒙忽然明白了过来，她不过是妹妹的折纸工具人。
真是妹妹大了不由姐，漂亮的小姑娘还是很占优势啊。
可心捧着手里的纸蚂蚱，眼睛开心地弯成了月牙：“好喜欢鸭~”
乔烟雨不在意地笑了笑：“可心想学吗？”
“想！”
“小萝也想学！”
可心坐在桌子前，学着乔烟雨的样子铺平纸张。
小萝伸长根须，站到桌子面前，两片残败的叶子捏着纸。
鼻青脸肿的秃秃跳上桌子，冷傲地瞥了一眼笨小萝，卧在可心面前打盹，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看好的是可心。
“秃秃，你压着可心的纸了。”
可心推了推秃秃胖乎乎的身体，费力地将纸挪了出来。
“喵~”秃秃卷起尾巴，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喵叫声。
乔烟雨教了一遍，可心就记住了所有的步骤，只是做出来的形状不是那么好看。
乔烟雨站在她身后，唇角微勾，帮她调整折纸的形状：“你看这样。”
可心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乔烟雨，主人真厉害，什么都会鸭。
小萝在旁边压不好纸，就去找乔蒙去学习了。
趁着今天光线不错，乔烟雨教可心写了一会儿她和可心的名字。
乔蒙走过来送茶水时看了一眼，乔烟雨将可心圈在怀里，长长的头发如锦缎般倾泻下来，温柔的侧脸看起来格外秀美，她的手指随意地勾起鬓间的头发，看起来温柔又有耐心。
可心的侧颜也极为瑰丽，眉眼低垂，认真地握着手里的笔写字，两人在一起就像是一副美好的画卷。
这画面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乔蒙不由得脚步停了下来。
可心咬着笔头，好奇地问道：“烟雨是什么意思？”
“像烟雾一样的细雨，烟雨蒙蒙，是我和姐姐一起组成的名字。”乔烟雨微微一笑，敲了敲可心的小脑袋，“不可以咬笔头。”
可心吐掉笔头，低头喃喃自语：“烟雨可心也是组在一起的名字吗？”
乔烟雨摇头：“不是。”
可心莫名有点不太开心：“那可心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可口的小点心。
乔烟雨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当时可心从恒温箱里孵化出来啄壳的时候，她正好在吃一块点心，就给可心取了这个名字。
但是这样一说，总有些不太正经，她总不能让可心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可口的小点心。
她想了一下，一时竟找不到合理解释的理由。
“可爱的宝贝小心肝。”乔蒙将泡着红枣水杯放在桌面上，笑呵呵地插嘴道。
可心有点茫然：“什么是宝贝小心肝？可以吃吗？”
乔烟雨斜睨了乔蒙一眼，嗔道：“姐，你胡说什么呢？”
乔蒙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宝贝小心肝，就是把你当成小宝贝，当成小心肝一样，特别喜欢特别重要的意思。”
可心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格外天真：“真的鸭？”
可心想到乔烟雨特别喜欢她，心里已经放起了灿烂的烟花。
乔烟雨耳尖红了一下，转移话题道：“等会儿还要出门锻炼，姐姐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乔蒙笑吟吟地走了，留下一脸期盼望着她的可心。
乔烟雨避开可心的目光，解释道：“也没有很特别。”
可心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转头抱着乔烟雨的腰，很委屈地道：“可是可心特别喜欢烟烟~”
“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到不能再喜欢了。”可心贴在乔烟雨的小腹上亲近地蹭了好几下，她想乔烟雨像她一样，也要特别喜欢可心。
乔烟雨的脸色有点发烫，将可心拉开了一点：“小鸭鸭懂什么叫喜欢吗？”
喜欢是一种很珍贵的感情，她就不会那么轻易去喜欢一个人，更不会说特别喜欢，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特别。
可心重新贴了上去，固执道：“懂的，可心永远喜欢烟烟，像宝贝小心肝一样~”
乔烟雨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揉了揉可心的小脑袋：“傻鸭鸭，以后你就不喜欢了。”
以后可心再成熟一点，会喜欢上很多有趣的东西，怎么会一直喜欢人类呢，小动物对于主人的喜欢，大概是投喂食物的简单喜欢，远没有那么的特别。
可心的脑袋拱了拱，哼了一声：“不会的。”
鸭生很短，一辈子只有一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