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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安德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第60章
“安德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那两个意大利警察象征性地做了一通盘问, 然后就离开了。德卡斯和他们一起乘船离开了达诺尔家族的私人岛屿,到巴勒莫市警察局去做进一步的“处理”——而与此同时,被指控强|奸的托马斯·达诺尔和他的几个堂兄弟一起, 正坐船在附近的海域钓鱼,警方甚至没有一点要去找他的意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安德烈开始懊悔, 他也许真的不应该当着人的面说那个话,好在当时和喻闻若交流, 他说的是中文。
但这个突发事件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 今天的晚餐桌上人少了一半,老达诺尔继续“不舒服”,托马斯没出现, 让-米歇尔也没出现,亚拉蒙托宫没有再像前一晚似的统一上菜,而是变成了自助。如果不是因为他中午也没吃东西,安德烈其实根本就不想来。他端着坐到了喻闻若身边,喻闻若转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盘子里的食物少得可怜。
在他开口前, 喻闻若已经知道了他要问什么:“我没跟警察说。”
安德烈意外地转过头, 喻闻若漫不经心地切一块烟熏三文鱼, 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他们不会查的。”
安德烈没说话, 其实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达诺尔家族是名流,报警的只是一个小模特,任谁来看都会立刻得出那个结论——你情我愿的交易。更何况,托马斯·达诺尔是英国人, 索菲亚·罗德格里兹是西班牙人, 真要查起来, 太复杂了。在某些事情上面,全世界的警察都一样,没有谁更正义。
“还有,”喻闻若抓起餐巾擦了擦嘴,伸手去够自己的酒杯,一边说话,还是没看安德烈,“你说话要更小心一些。”
安德烈低头:“我知道。”
喻闻若抬头看向了某个监控的方向,唇几乎未动:“没有几个人知道监控的事情,如果警察去查,你觉得老沃克会怀疑谁?”
安德烈握紧了手里的餐刀,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喻闻若放下酒杯:“下午老沃克请我去他房间喝茶。”
他歪了歪头,给了安德烈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沃克·达诺尔当然不会是为了他表亲的事情找喻闻若喝茶,乔琳认为这种“小事”没有必要去惊动老爷子,连那个意大利警察都没见到他的面。他找喻闻若只是为了摊牌,请他去给埃蒂安·科尔蒙传两句话。不过喻闻若确实借着老头子上厕所的漫长功夫好好研究了一下亚拉蒙托宫的监控系统。可惜沃克·达诺尔虽然是个控制狂,却不是一个变态。除了几个公共的厅里装了隐藏的摄像头,客人的房间都是干净的——也就没有拍到索菲亚·罗德格里兹声称的强|奸发生的画面。
“德卡斯已经去‘处理’了,他一向有这种事的经验。”喻闻若音调平平,一副吃完了饭准备先走了的样子,站起来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轻声道,“你别管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安德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快步出了餐厅。天已经黑了,外面的走廊还是那么多油画,安德烈走了两步就迟疑着停了下来,不知道喻闻若往哪个方向去了,反而听见了一个女孩子隐隐的啜泣声。安德烈顿时心里一紧,快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跑到门厅,正好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正低着头哭,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而喻闻若站在台阶下,一只手轻轻搭着她的臂弯。
“我们不是妓|女。”女孩儿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她抬起脸抹眼泪。安德烈认出来了,这是索菲亚的朋友。在被警察盘问之后,他在Instagram上搜了一下索菲亚·罗德格里兹,她有很多张照片都是和这个女孩儿贴在一起的自拍,从标签出来的ID看,这个女孩儿叫玛利亚。
喻闻若轻声道:“我知道。”
玛利亚还在哭:“太难了,你根本不知道……”
“她怎么样了?”
玛利亚哭得更厉害,只是摇头:“我不能,不能说……”
“我不会逼你。”喻闻若的声音还是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但是玛利亚还是恐惧地往上走,急欲摆脱他似的:“我不能跟你说话……”
“拿上这个。”喻闻若把一张名片递进了她的手里,她不想要,但是喻闻若还是塞进了她的手心,“告诉索菲亚,如果她需要的话,这个号码总是打得通的。”
玛利亚迟疑地看着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这是个女人?”
喻闻若:“她是个记者。”
玛利亚的表情更惊恐了,想把名片还给他:“不!我们不能跟记者说话……德卡斯会杀了她的!”
喻闻若皱起了眉头,玛利亚把名片扔在了地上,转身跑远了。喻闻若还站在原地,良久,无声地俯身捡起了那张名片。然后他转过身,看见了一直在角落里的安德烈。
他们什么都没说。喻闻若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示意他从大门出去,又走进了他们第一天就一起散过步的花园。
“有话想跟我说?”喻闻若问他。
安德烈点了点头,但没说话。喻闻若转头看他,等着。
“为什么让我别管了?”
喻闻若说得很直白:“因为你不在这个立场上。”
安德烈皱眉:“你觉得我是德卡斯的人?”
喻闻若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低着头走了几步,在思考着什么。天已经快全黑下来了,落日烧得海边一片血红,远离城市的岛屿暗得有些吓人,安德烈看不清喻闻若的表情。
“不,我不觉得你是‘德卡斯的人’——如果你非要用这种形容的话。”喻闻若开口了,“但你是利益相关方。如果你非要站出来,会把自己放在很不利的环境下。我相信你的正义感,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扛得住后续的压力。”
安德烈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好一会儿才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喻闻若看了他一眼,脸朝着霞光的方向,唇边有一丝很淡的笑意。
安德烈突然换了个话头:“我有个朋友非常敬佩你。”
“哦?为什么?”
“他说是你领导了当年IHSD运动……”
喻闻若摇了摇头:“不是我。”
“但Bridge是——”
“——第一个正面报道了那场运动的媒体,对。”喻闻若耸了耸肩,“但功劳不在我。顶着压力把事情揭露出来的是受害者,真正去做报道的是记者,把控全局的是我们当时的出版人。我不过是一个……”他笑了笑,“一个只懂得漂亮衣服的门外汉。”
安德烈犹豫了一下,竟然有点听不出来喻闻若是在自谦还是说真的。
“当年的事对我朋友影响很大。”他继续往下说,“他在电影学院里到处贴那些涉嫌不当行为的老师名字,差点被学校退学。”
喻闻若的脚步停了一下,他看着安德烈,眼神有些动容:“你有一个很正直也很勇敢的朋友。”
安德烈点了点头,他们低着头继续走,然后他轻声道:“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是他,不会保持沉默到现在。”
“没有必要这么比,”喻闻若的声音很温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我以为你会鼓励更多人站出来,”安德烈说完了他刚才落下的半截话,“我以为你更想要看到……”
他顿了顿,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一个更理想的世界。”
“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爱的人。”喻闻若叹了一口气,“我不是社会活动家,我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媒体人。这很难。我不能运用我的影响力去鼓励一个人毁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只是为了我想要的那种‘理想的世界’。并不是你,或者索菲亚和玛利亚选择对媒体开口,就一定能保证有一个公道的。如果托马斯·达诺尔要起诉索菲亚诽谤——他一定会——我们媒体甚至不能为她提供任何法律援助。人们总是选择继续生活,我不能对他们的人生负责,那就最好闭上嘴。”
安德烈没说话,在某种程度上,他比喻闻若更清楚德卡斯会如何掩盖这样的事。甚至都不需要达诺尔家族“下场”,如果德卡斯处理不了这种事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客户找他了。这不是第一次有受害者敢于报警。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刚才才会对喻闻若有那么多不该有的期待。正是因为安德烈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勇气,所以他希望有个人来推他一把,也许他就能做一点什么了。
“所以……”安德烈有点泄气,“就这样算了吗?”
喻闻若:“我在Instagram上给索菲亚私信了。”
“可你不是说……”
“她不想站出来,我会尊重她的决定。”喻闻若说,“但等到她想说的时候,她至少有一个号码可以打。”
“真的可能吗?”安德烈说,“明知道德卡斯在恐吓她,拿捏着她的事业和人生,却什么都不做,等着她自己开口……不是自欺欺人吗?”
喻闻若转头看着他,眼神探寻。
“安德烈,”他叫他,“你有什么想对遖颩喥徦我说的吗?”
安德烈没回答,他开始可耻地掂量“值不值得”。喻闻若说,他做那一切只是为了他所爱的人,可是安德烈甚至都谈不上认识索菲亚·罗德格里兹。不错,他也有朋友同样被德卡斯和他的“客户”所害,但这位朋友都因为他跟记者谈话直接和他绝交了。他没有一份伟大的爱来使这一切变得值得,至于单纯因为良心,那太高尚了——索寻级别的高尚。
“没有。”安德烈轻声回答,“我没什么想说的。”
喻闻若长久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安德烈在花园和喻闻若分开,走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让-米歇尔,被拉着在他的房间吃了一顿私密的两人餐。沃克·达诺尔已经将邀请安德烈做品牌专属模特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外孙,然而让-米歇尔并不信任他,还是想从安德烈这里套话。安德烈发觉让-米歇尔的态度变得非常微妙,昨晚还在公共场合摸他大腿,今晚两个人面对面吃饭了,反而客套多了。安德烈反应过来,老沃克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让-米歇尔没有那么傻,老沃克的这个许诺反而更激起了他对外公的防备心。毕竟他一直都很精。只是喜欢跟安德烈“玩玩”,从来没有打算给安德烈那么多实际的好处。
不过,这反而给了安德烈一个可以比较“安全”地拒绝老达诺尔的借口。安德烈意有所指地告诉让-米歇尔,他没有搬去伦敦的打算。让-米歇尔表演了一个很浮夸的失望情态,但也没有再一次发出邀请,迫不及待转移话题似的,问他鱼做得怎么样。
“托马斯钓回来的新鲜货,”让-米歇尔手里晃着酒杯,挤挤眼睛,“那条老狗,把烂摊子丢给我们——哦,要不你明天跟我们一起出海?我听说他们今天玩得很开心。”
安德烈突然感到一阵反胃,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不了吧,”他笑了笑,“我晕船。”
“真的吗?”让-米歇尔很遗憾的样子,“那你这两天在岛上能做什么?不会太无聊吗?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叫个spa?”
“不用。”安德烈还是笑,“我去海滩上晒晒就好了。”
“都行,”让-米歇尔唇边的笑意更深,“只要你在这里过得开心,亲爱的。”
安德烈又到半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最后什么都没吃成。他没功夫觉得饿,思绪已经从白天的闹剧又转回到自己家的事情上,每隔半分钟就看一下手机——索寻给他发了航班号,小程序显示这趟航班在一个多小时以前就已经到西安了,但是索寻还是没动静。他发过去一条消息,但索寻还没回。安德烈就这么焦虑地等到了将近两点,脑子里已经想过了所有的情况——索寻临时有事。陆歆不许索寻去。飞机延误了。飞机出事了……
手机突然响起来,安德烈整个人浑身一弹,终于看到屏幕上跳出了“索寻”两个字。
“喂?”索寻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那个,事情有一点复杂……”
安德烈愣了一下:“什么?”
“我见到你爸了。”索寻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想笑,“我说我是你的朋友,然后他问我……”
安德烈有点儿急了:“什么?”
索寻:“他问我安德烈是谁。”
安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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