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N.60 我没有遇到过真正的身不由己……
第二天被阳光晒醒时, 闻颜才想起昨天晚上他们忘记了要拉上窗帘。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谁能想到第二天会是这样的好天气。
阳光有点刺眼，闻颜刚从梦里醒来, 还没习惯, 抬起手臂横在额头上挡了一会儿, 才动了动, 轻手轻脚地起身拉上窗帘。
江昊还躺在被子里, 姿势没换过，呼吸也均匀, 似乎一点没被打扰。
闻颜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 从床头柜上捞走烟盒和打火机, 点了一根晨烟，一边抽一边看手机处邮件。
今天还有最后一个会要开, 他准备起床洗漱下楼继续工作。
烟快要燃尽了, 闻颜夹在指间, 从沙发上起身。
几件干净的衣服昨晚被他扔在了床上, 闻颜躬身去找, 被子被人带得动了动, 他抬眼，看见江昊朝他那一侧翻了个身。
“醒了？”闻颜问。
江昊的嗓子还没醒，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有点黏地问：“你要去开会了吗？”
“换个衣服下去吃早餐，吃完就去，你呢？再睡会儿还是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闻颜把衣服都拿起来。
江昊又翻身，在枕头上趴了一会儿，实在像是没醒的样子。闻颜以为他又睡着了，正想走, 听见江昊说：“和你一起吧。”
下一秒，他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视线朦胧地看向闻颜。
“你抽烟了？”
闻颜抬了下手里就剩一小截的烟，没说话，只当着他的面抽了一口。
“我也想要。”江昊捂了捂额头，还在揉眼睛，揉完了才抬起眼，定定地看着闻颜。
闻颜走到床边，说没有了，白雾从他两片薄唇的缝隙里溢出来。
江昊点点头，靠近闻颜一些，脸侧过微小的角度，鼻尖几乎要碰上闻颜的嘴唇。
他闭了眼，这个姿势和要接吻一样，但又不是接吻。
一道清晨的光从窗帘里泄出来，斜跨过江昊的耳背，恰好照亮了烟雾。
江昊只是想闻闻烟草的味道，他和闻颜交错的吐息在这清晨也变成雾气的一缕。
“闻到了，泰山茉莉，很香……”江昊低声说。
他往后仰，又倒回床上，声音闷在被子里：“你先去洗漱吧，我换衣服。”
你是真的长大了……江昊。
闻颜看向躺在床铺里的他，被褥褶皱明显，他睡衣的衣摆微微卷着，露出一截小腹。
离开房间之前，酒店把昨晚他们送去洗的衣服都送回来。
闻颜本来想让江昊穿自己的衣服，但他们风格不同，而且江昊的确比闻颜高一些，穿闻颜的衣服始终感觉哪里怪怪的。
“可能你穿我的会好一点。”江昊站在穿衣镜前，从镜子里看着身边的闻颜。镜前灯斜照下来，他垂眼时，一片阴影落在脸上，“可惜我没有多带。”
他好像还真的想试试，闻颜笑了，手在江昊腰上拍了下，“走了去吃早餐了。”
上午闻颜开会，江昊没去打扰他，回房间补了一会儿觉。
他醒了以后就下楼去餐厅，闻颜也已经开完会了。
还在包房外，江昊就听见挺热闹的聊天声。
服务生帮他推开门，江昊一眼就看见坐在最里面的闻颜。他表情淡淡的，应该只是听其他人聊天。
“江昊，又见面了。”先开口说话的是坐在闻颜身边的李榆然。
闻颜旁边还有一个位置，明眼人都知道是留给谁坐的，于是纷纷起身让江昊进来。
“上次好像都没跟你说几句话。”江昊笑着和李榆然握了握手。
“原来你也知道啊，”李榆然道，“当时你去看你哥的，不跟我聊天我也可以解。”
江昊坐下来，旁边有人给他递酒，他摆手拒绝了。
“等会儿我要开车，不能喝了。”
“开车跟闻颜回上海？”李榆然问。
“是。”江昊点头。
“你俩可有意思，在上海和杭州来来回回地开车。”
“哥你不懂吧，”江昊慢悠悠回击，“和闻颜做什么都挺有意思的。”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啊。”李榆然感叹道。
“是吗？”闻颜放下茶杯，“我怎么感觉不管别人有没有撑腰的，你怎么好像还是一样。”
李榆然笑了，“说不过你俩。”
也就在刚坐下来的时候他们三个聊了几句，后来餐桌上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项目。
江昊虽然不太懂电影，但他能看出闻颜的态度。不管导演问什么，闻颜都回答得模棱两可，挺回避的，应该是不太想投。
午餐后闻颜要走，大家都起身送，导演一直和他聊到酒店门口。
“您要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要问我，任何时间都可以。”导演朝闻颜递手，两个人握了握。
“好，那我就先走了，感谢您这几天的招待。”闻颜礼貌地说。
导演挥挥手：“不用感谢，应该的。”
看他转身走了，李榆然在旁边才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太习惯被人追着问候。”
三个人朝停车场走，闻颜随口问：“什么想法啊李总？”
李榆然和闻颜曾经合作过，至少从商业眼光来说并没有太大分歧，他们对视一眼就知道彼此想法。
“什么想法……不想想了。”李榆然都给自己说笑了。
“得了，你们走吧，我要去趟横店，助等我。”
闻颜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没坐进去，看着李榆然：“去找楚雾？”
“是啊，他拍戏呢，很累的，我要去给他一点爱的关怀。”李榆然把手里的车钥匙扔起来又接住。
“走了，江昊，再见啊，有机会一起玩。”
江昊朝他抬了下手。
午后特别容易犯困，回上海的路上闻颜很快就睡着了。
上高速之前，一到红灯，江昊就忍不住偏头看闻颜。
他在心里算了算。
下个月要连续拍综艺，基本能拍到结束，但能确定的是孟柯肯定会换场地，场地一换，就很长时间都见不到闻颜了。
那个时候闻颜还会主动来找他吗？即使要一个人开三个小时的车。
车窗外天气晴朗，丝毫看不出昨夜下了那么急的雨，闻颜在他身边熟睡着，江昊却努力让自己感受闻颜一个人从杭州开到上海来的过程。
一路上累吗？会想到江昊多少次？知不知道自己这样过来，真的很容易让他误会。
离闻颜家越近，江昊就越有些舍不得。
还有两个路口时，睡在副驾驶的闻颜脑袋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江昊盯着路，没注意到闻颜醒了，直到他忽然说：“天都快黑了……”
上海总是黑得特别早，这一点刚离开四川的时候江昊就注意到了。
“等会儿还有事吗？”闻颜懒懒地窝进座椅里，开始看手机。
“没有，怎么了？”江昊想，他不会是要约我吃饭吧？
“一起吃饭啊，给你做水煮肉片，不过我太久没做过这道菜，不保证好吃。”
江昊心里像有一个在放烟花的小人，可他表面还是装得很平静。
“好啊。”
“那前面右转，先去超市。”闻颜说。
上一次和闻颜一起逛超市好像是很久之前。
江昊戴了口罩和鸭舌帽，虽然还是有点显眼，但他也不想管了。
做歌手这么几年，他没什么自由的时候，今天只是想和闻颜一起买点东西。
两个人走进超市，闻颜才想到江昊可能会被人认出来这件事。他知道被人打扰的感觉不太好，于是小声问江昊要不要紧。
“没事的，”江昊说，“大不了等会儿一起跑。”
闻颜轻轻笑笑。
结账的时候有几个小姑娘站在收银台旁边，还有几个男生在用手机拍照录像。
江昊还是被人认出，但好在他们都很有礼貌，一直只是站在周围看着他，等他买好东西，才围上来问能不能签名。
“有笔吗？”江昊把口罩朝上拉。
因为大家都是偶遇江昊，也没提前准备，递过来给他签名的东西都奇奇怪怪的。江昊伸手接过一个纸袋，一边写字一边偏头和闻颜说：“你上车等我。”
他这个动作被周围的粉丝看见，他们没去追闻颜，只是纷纷问江昊：“是朋友吗？”
江昊听出他们语气里的调侃，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他签了好几个人，再抬头时发现这边已经被不少人注意到。过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江昊说了声抱歉，抬手压了压帽檐，挤开人群往外走。
停车场在地下，但现在江昊暂时不能去，毕竟开的车是闻颜的，他不想给闻颜带来太多麻烦。
出了超市，江昊飞奔了一段路，进旁边一个小商铺躲了一会儿，给闻颜发信息让他来接自己。
上车的时候江昊都出汗了，摘掉口罩帽子才感觉好了一点。
闻颜看他这样，倒是觉得有点想笑，问：“你怎么好像很熟练的样子？以前也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吗？”
“刚红的时候遇到过，其实当时我就是没这种意识，觉得跟以前差不多。我和几个朋友去看电影，一到电影院就被认出来了，好多人围上来拍。”
“所以最后你也没看成那个电影？”
“对，是个文艺片，喻修景演的。”
喻修景是近两年很红的演员，以前闻颜还想过去挖他们公司墙角。
“当年没看成的话，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看。”闻颜说。
江昊没想到闻颜会这样说，语气稍一停顿，才道：“好。”
闻颜拉上窗帘时，窗外的上海正陷于繁华的夜景。
手里的红酒散发着微酸的气味，身边的靠枕被闻颜立起来。他重新在江昊身侧坐下，让江昊觉得暖和了一些。
这几天可真像梦一样，和闻颜连续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这种机会江昊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了。
“我家没你那种放映间，就一个投屏。”闻颜用酒杯和江昊的碰了下，很薄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本来以为今天也会和以前一样走神严重，但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江昊整个人变得软绵绵的，视线定在屏幕上，不想动了。
江昊是个不太爱看电影的人，但有很多电影配乐真的很优秀，他会为了配乐把一部不太喜欢的电影看上一遍又一遍，最后也能说出几个觉得还不错的场景和情节。
“这部电影的音乐指导是张寒。”江昊说。
“你下一张专辑不就是和他合作吗？”闻颜也记起来了。
“对。以前我特别特别想和张寒合作，我觉得他太会写歌了，我最开始自己做专辑的时候，梦到过好几次他给我写歌，然后又梦到我红了，开演唱会，好多人来看。”
江昊靠近闻颜，两个人的肩膀抵在一起。
“现在你梦里的这些都实现了。”闻颜淡淡地抬了抬唇角，他想他是应该替江昊感到高兴的，但江昊这样说出他的梦想，闻颜又高兴不起来。
这一路走来吃了很多苦吧，对有的人来说，精神上的苦比身体上的苦还要更难熬一些。
江昊是面临过很长时间的低谷期的人，总是很努力地想要写出好歌，但成绩又不如人意，是不是就像当年那个总也学不好英语的高中生。
“我听好多人说过张寒性格很好，和他合作应该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闻颜喝了一口红酒。
江昊点点头，继续说：“他要是觉得你够格，愿意和你说话，那他的确还挺和蔼的，要是不愿意，那就是脾气很大，这个圈子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知道的。”
闻颜低低地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
“闻颜，”江昊忽然笑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的这种人，但其实这几年我也有一点……怎么说呢，我不太想说是身不由己，因为至少对我来说，我没有遇到过真正的身不由己，一切都是有选择的。”
江昊是真的有点醉了，进入微醺状态的他说话慢慢的。他往后一仰，脖子靠着床边，视线落在天花板。
“我也学会了世故……有时候我还能想到那年你和我说的那句话，你说这个世界很大，问我想不想去看看属于我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江昊喃喃道：“你还真的没骗我，我看到了，那个世界是很大，但是我也……”
“江昊，”闻颜意识他走入一种情绪里，“我的喜欢或者不喜欢没你想得那么绝对。”
“这个世界的好与坏也没有那么绝对，你能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觉得你很优秀，也很努力，最后结果也还不错不是吗？不用这样苛责自己。”
闻颜让江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陷入沉思，可是思维被酒精绑架，一切又想得不是那么清楚。
“你知道吗？我忽然想到一首歌，”闻颜放下酒杯，侧过身看着江昊，“这次我唱给你听好吗？不过我可能唱得不是很好，你是专业歌手，包容我一点。”
江昊笑了，“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闻颜摇摇头，说：“是Coldplay的《Yellow》。”
电影还没结束，仍旧在播放，不过声音被调得很小。
光影随着画面变明变暗，又切换好几个颜色。
闻颜的侧脸被不同的光线勾勒，暗淡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很轻。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And everything you do， they were all yellow.”
唱了两句，闻颜看着江昊忍不住笑了。
“怎么我们两个总是在唱歌。”
“唱歌不好吗？”微小的光线落入江昊眼睛，空气忽然变得有些潮湿。
闻颜忽然不敢和他对视，只说：“没有不好。”
他又继续唱。
“I came along， I wrote a song for you.”
（跟随着你，我为你写下一首情歌。）
“All the things you do，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
（因为你表现出的胆怯小心，歌名叫做“Yellow”。）
“可是那首歌不叫《yellow》啊……”江昊醉醉地说。
写给你的情歌有好多，叫《银色焰火》，叫《橘子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