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围很吵, 还都是陌生人,处在这些人中间,陈然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害怕。
右手扒拉着饭, 左手摸摸自己的帽子, 帽子好好地戴在自己头上, 没有太多的头发露出来, 只要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吧。
从很小的时候起,陈然就知道自己跟周围的人长得不太一样, 因为总有人问他的头发和皮肤为什么是白色的, 还有人问他的眼睛为什么不是黑色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随着问的人越来越多, 以及来自父母的异样的眼光,让他渐渐地意识到自己跟周围的人是不同的, 而且这种不同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并不喜欢他的不同。
因为他, 爸爸妈妈吵过很多次的架, 爸爸怪妈妈喝酒, 妈妈怪爸爸抽烟,他们很少抱他亲他,也很少带他出门, 就算出了门,也要让他遮得严严实实,就好像他是什么丑陋的怪物一样。
当然,现在的陈然知道了, 自己不是怪物,他只是得了一种叫白化病的病, 他是个病人。
但知道这件事情,并不能改变他的发色和肤色,站在人群中的时候,他总会吸引很多很多的目光。
陈然不喜欢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他瞥了眼跟自己隔了一个安骁哥哥的男生,还有坐在他对面的女生,他们两个发现了他的头发颜色,所以即便吃着饭,也都会偷偷看他。他们可能觉得他们隐藏得很好,但其实他们的眼睛几乎就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真讨厌。
陈然低着头吃饭,尽力用帽檐和碗形成夹角,挡住来自对面的目光,但却没办法挡住来自侧面的打量。
在小学读了两年的书,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来自学校和上下学路上的打量,他以为自己比起以前会好很多,可到了这里——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还是胆怯起来。
他害怕陌生人用看怪物的神情一样看着他。
“吃不吃猪肝?”
旁边有人问自己,陈然转头就看到了大哥哥,大哥哥在问他,他点头,于是一块猪肝被大哥哥挟入了他的碗里。
把猪肝挟起来,又看看另一边,坐着的是安骁哥哥,也因为安骁哥哥,来自那个男生的视线被挡了很大一部分。
陈然感觉到了安心。
刚才男生站在自己身后说自己头发是白色的时候,他是很惊恐,这样的事情他经历过好几次,他知道当一个人这么说了之后,周围所有人都会用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一刻,他都已经想到了后面的事情,周围的陌生人都聚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白色的头发和皮肤指指点点。
恐惧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涌来,他慌乱地伸出手去摸自己的帽子,明明还好好地戴在自己头上,他却觉得自己的头顶光溜溜的,白色的头发和惨白的皮肤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周围的人都转过了头,每双眼睛都看向了他。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双手搂住了他,眼前一黑,他就像是被拉进了一个温暖又狭窄的庇护所,所有的目光都被阻拦在了外面。
他感受到了面前胸膛的震动,听到了大哥哥的声音,大哥哥说没事,让他别怕。
他还听到大哥哥对那两个男生女生说不要暴露他头发是白色这件事情,他们答应了。
那种急切的、铺天盖地的慌乱立刻就消失了。
陈然扒拉着饭,他悄悄看了眼坐在身边的成年人,他那么高、那么大,仅仅是坐在自己身边,就好像能为自己挡住所有异样的眼光。
陈然是真的感觉到了安心。
余光中,某个陌生的男生冲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探头探脑,陈然吃了一大口肉,无声地哼了哼。
他伸出筷子,挟了一大块滑肉,放到嘴里,滑溜溜的,里面的肉吃起来特别特别香。
一大坨滑肉还没吃完,他听到有人走了过来,声音很大说:“小林,你啷个坐这里耶?走,去喝酒那桌!”
转头一看,说话的是来福利院吃过饭的马爷爷,他拉着大哥哥的手,想要把大哥哥拉走,陈然心里一急,这怎么可以呢?他们要跟在大哥哥的身边的!
手里拿着筷子,筷子上插着的滑肉落在了碗里,陈然根本顾不上,盯着两人拉扯的手,害怕大哥哥被拉走了。
这时候,坐在大哥哥另一边的小来伸手抱住了大哥哥的另一只手,呜呜叫着,陈然立刻在心里给小来竖起了大拇指,干得好,就这样抱住大哥哥不让大哥哥离开!
他又看向了马爷爷和大哥哥,马爷爷拉着大哥哥,大哥哥说不去,说他不喝酒,去了也只能吃菜,还说他得照顾几个孩子。
听到这句话,陈然在心里连连点头,是的,大哥哥要照顾他们,他们离不开大哥哥的。
最后,马爷爷离开了,大哥哥重新拿起了筷子,陈然收回视线,把碗里的半坨滑肉重新插起来开吃。
菜很好吃,饭也很好吃,所以很快陈然就吃饱了,他放下了筷子,看看周围,旁边几桌的人都还在吃,他们这桌的两个奶奶也还在吃。
他不敢下桌去玩,就坐在凳子上东看看西看看,他从来没有出来吃过这样的席,即便他爸爸妈妈也在农村,也时不时会有人叫他们出去吃饭,但爸爸妈妈一次都没有带他参加过。
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大人吃席,所看到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
一共有四桌,包括他们在内的三桌坐的大多数都是女的和小孩儿,最后一桌就是马爷爷坐的那桌,全是男的,而且每个人都在喝酒。
陈然微微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看到了他们那桌的菜,最好吃的炒瘦肉、滑肉都没怎么吃,其他菜也都满满的,陈然很惊讶,明明坐在那桌的都是大人,他们的胃口肯定是要比小孩子大的,为什么还没他们这桌能吃菜呢?
再看看他们的饭碗,里面都没饭。
陈然看到马爷爷手里拿着筷子,久久不挟菜,跟旁边的人很激动地说着话,说了几句之后,干脆放下了筷子,端起透明的玻璃杯,跟人碰杯喝酒。
奇怪,真的太奇怪了,不吃饭也不吃肉,光喝酒,难道酒比肉还要好吃吗?
“喂!”
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沉思的陈然扭头就看到了那个说他头发是白色的男生,看看安骁哥哥旁边的位置,果然没人了。
陈然记得,那个女生叫他马晨,此刻这个叫马晨的男生正对自己挤眉弄眼:“我们去那边,我问你一个事。”
他指着一个方向,陈然看过去,那是院子边,他摇头说:“我不去。”
马晨有些急:“哎呀,就在那边,你跟我去嘛,我就问你一句话!”
马晨的奶奶被吸引着看了过来,注意到这一点,陈然抿抿唇,站起来,跟着马晨走到了院子边,马晨迫不及待问他:“我知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已经被你传染了,那我的头发什么时候变颜色?”
陈然:“……”
马晨还在说:“是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早上?还是说要等一个星期。”
陈然看着这个比自己高的男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对方似乎也不急着知道答案,又问:“你看过犬夜叉吗?里面有个角色叫杀生丸,他就是白头发,超帅超酷的!”
陈然:“?”
“什么叉?”
马晨:“犬夜叉啊!你没看过也很正常,现在很多人都没看过,我哥说那是他小时候看的动漫,他带我看的,里面的犬夜叉和杀生丸都是白头发,都很厉害!”
他看着陈然:“这样吧,等我的头发也变成白色之后,我们就是两兄弟,你几年级了?”
陈然:“二年级。”
马晨:“我三年级了,我比你大,那我是杀生丸,你是犬夜叉!”
陈然:“???”
他看着面前这个很兴奋的男生,不得不提醒对方:“你的头发变不成白色。”
马晨震惊:“为什么?你不是说我已经得病了吗?”
陈然很直接:“我是说你脑子有病,没说你得白化病。”
“你居然骂我!”马晨瞪大了眼睛,却立刻说,“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必须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得白化病,把头发变成白色的。”
陈然心里很不舒服,口气恶劣道:“这个病是生下来就有的,你想得,让你爸妈把你再生一次吧。”
马晨叹气:“那肯定是不行的了。”
他似乎半点没有觉察到陈然的冷脸,又问:“你能把帽子取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头发吗?”
陈然警惕地看着他:“不能!”
马晨遗憾地看着他的头:“那你的头发是全白的吗?就是没有一点黑头发的白,不像我婆婆那样,一些头发是白的,一些头发是黑的。”
陈然:“关你屁事。”
他转身要走,马晨赶紧拉住他:“你别走啊,我给你看我哥的照片,我哥最喜欢cos白头发的角色了!”
他的力气比陈然大,被他抓住之后,陈然还真的被拉了回去,他拉着陈然往院子外走,陈然赶紧挣扎:“你要干什么?”
“你干什么?!”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陈然抬头看去,是安骁哥哥来了,安骁哥哥站在他身边,看着男生:“你带我弟弟去哪里?”
马晨嘘了一声,“别太大声,被我爸爸发现就不好了。”
他说:“不去哪里,就那边,我给他看我哥哥的照片!”
安骁皱眉:“看你哥照片干什么?”
马晨理直气壮:“我哥帅啊!”
他的表情很自豪:“我哥超帅的!尤其是白头发的时候,最帅最酷!”
听到白头发三个字,安骁看了眼陈然,发现他表情还好,问陈然:“你想看吗?”
马晨:“肯定要看啊,我保证真的很好看!”
陈然看着安骁,犹豫着点头:“就看看。”
三个小孩儿走出了院子,围在一起,马晨小心翼翼地拉开身上羽绒服的拉链,再拉开羽绒服内袋的拉链,从里面拿了一个手机出来。
安骁跟陈然都睁大了眼睛,马晨嘘了一声:“这是我婆婆的手机,她从来不带在身上,我偷偷拿出来的。”
图形解锁之后,他点开了相册,自言自语:“哥哥的照片只有保存在婆婆的手机上才不会被爸爸删掉。”
还说:“哥哥每次cos一个新角色都要把照片发给我看的,我哥真的超级帅!”
说着,他点开了一张照片,递到安骁跟陈然面前:“看吧,这就是我哥,是不是超级超级帅!”
安骁跟陈然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微微睁大眼睛了,照片上是一个有着一头白色短发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的衣服,靠墙坐着,一只手掀开遮住眼睛的黑布,露出了一只蓝色的眼睛。
两个从来没有见过cosplay的小孩儿震惊了,马晨在旁边问:“怎么样?帅不帅?帅不帅?”
安骁有些迟疑,实说实说,他不太清楚什么叫帅,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很特别,不过是眼睛颜色、头发颜色和穿的衣服看起来很特别,五官也还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所以他帅吗?
安骁实在是看不出来,就像班上的人讨论某某明星很帅很美那样,他一点都理解不了,但这是别人的哥哥,所以他点头说:“帅。”
一个人称赞了,还有一个人没说话,马晨看向了陈然,问:“你觉得帅不帅?”
陈然看着照片上的人,很不解:“他的头发也是白色的吗?”
马晨摇头:“不是啊,我哥戴的假发。”
陈然:“眼睛颜色呢?”
马晨:“美瞳,蓝色的美瞳,我哥戴给我看过,一戴上,眼睛颜色就变了,就是戴的时候看起来很可怕。”
陈然不明白,好好的黑发黑眼睛,对他来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东西,怎么会有人得到了却要把自己变成白头发蓝眼睛呢?
他说:“我觉得他这样不好看。”
白头发就是不好看。
马晨立刻瞪眼:“你才不好看!我哥最帅了,他在网上有几十万的粉丝,几十万人都喜欢他,说他帅呢!”
陈然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喜欢白头发?”
马晨看着他:“怎么会不喜欢?白头发多好看啊!尤其是纯白的头发,网上很多人都喜欢,我哥点赞最高的视频全部都是白头发!”
他说:“你要是不相信,我马上把我哥的视频找出来给你看!”
他打开了数据,点开了一个视频平台软件,正要点进‘我的关注’,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直接把手机拿走了,然后三个孩子听到了一声暴喝:“又偷偷拿你婆婆的手机!”
安骁跟陈然赶紧抬头,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成年男人挺着一个大肚子,脸红红的,眼睛鼓得大大的,瞪着马晨,冲着马晨怒喝:“一天不晓得好好读书,就晓得耍手机,还学会偷你婆婆的手机了!”
男人愤怒地把手机放进他自己的兜里,腾出了手去抽他的皮带,然后,他们就看到说起自己哥哥满眼都在发光的马晨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转身就要跑,不知道是他爸爸还是什么的成年人吼道:“你跑?你要是敢跑,看我今天晚上不打死你!”
马晨停了下来,眼睛睁得很大,脸色都发白了,说:“我哥哥说了,你打我是家暴,可以报警的!”
男人更生气了,皮带被他抽了出来,他扬起手就抽向了马晨,说:“报警,有本事你就报!老子打娃儿,我看哪个警察敢管?!”
安骁拉着陈然害怕地往后退,怕被皮带给打到了,同时也都担心地看向了马晨,马晨躲了过去,男人更生气了,举起手,有人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手,陈然记得,那是马晨的奶奶。
马晨的奶奶很着急,说:“不准打,手机是我拿给他的,放假了,专门给他耍的!”
男人推开马晨的奶奶,马晨的奶奶被推得差点摔倒,安骁想要伸手去拉老人,但他手短腿短根本来不及,好在有人从后面扶住了马晨的奶奶。
扶住马晨奶奶的人看向他,问:“没事吧。”
安骁摇头:“没事。”
他拉着陈然走到了扶人的大哥哥身边。
男人半点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差点摔倒,或许就算摔倒了,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妈,你莫护到他,这娃儿是皮痒了,就是要打了才听话!”
马晨跑到自己奶奶身边,确认自己奶奶没事,怒视男人:“你打,你有本事打死我,我哥哥会给我报仇的!”
男人:“莫跟我说你哥!你们两兄弟一个样子,都跟你们那个妈一样!”
提到马晨的哥哥,男人更生气了:“你那个哥哥,一天男不男女不女的,哪里像个男的,说出去我都怕脏班子!”
马晨也更生气了,大声说:“才不是,你啥子都不懂!”
“我不懂?是,我不懂,我打到你,你就晓得是哪个不懂了!”
黑色的皮带扬起,旁边好几个男人都围了过来,劝着男人:“莫打莫打,莫把娃儿打出问题来了。”
男人:“打出问题才好!”
男人甩着皮带,旁边的几个男人怕被误伤,只能勉强拉着他,可男人手里的皮带还是冲着马晨去了,有人喊马晨:“跑噻,快点跑!”
马晨梗着脖子,就是不跑。
安骁跟陈然的心都提了起来,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不知怎么一拉一拽,皮带就从男人手里掉落出来,那只手拿着皮带往旁边草丛一扔,砰的一声闷响,皮带落地。
没有了皮带的威胁,其他男人也都毫无顾忌地涌了上去,把愤怒的男人拽得严严实实。
男人还在大声骂着,安骁跟陈然已经站在了林易身边,两个小孩儿看看林易的右手,又看看院子旁边草丛里的皮带,陈然忍不住问:“大哥哥,你是怎么把皮带抢过来的?”
他还没看清,皮带就从马晨爸爸手里到大哥哥手里再到路边了。
李莎莎、赵小茜牵着小周来跑了过来,小周来抱住了林易的腿,林易摸摸他的头,对陈然说:“就这样拽的,我也没想到一拽就掉了。”
他看向脸和脖子都通红的男人,很胖,脸跟脖子都快连在一起了,看起来力气应该不小,或许是喝了酒,所以没多少力气了?又或许是自己出手太突然,所以打了男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管是什么,林易都不打算再掺和了,拦着男人的人已经够多了。
一大五小就站在旁边看着,马晨跟他的奶奶被来吃杀猪宴的女人们围了起来,马晨的爸爸被男人们控制起来,马晨的爸爸还在喊:“莫拦到我,我今天就要打死他!你们现在拦到我,回去我也要打死他!”
有个女人对马晨说:“你记不记得到你哥哥的电话,快点给你哥哥打电话。”
马晨点头,说:“我没有手机,婆婆的手机被他拿走了。”
女人拿出自己的手机,让马晨念电话号码,给马晨的哥哥打去了电话。
电话挂断,男人们也勉强把马晨的爸爸安抚了下来,然后就接着吃饭了。
陈然看看进了马爷爷屋子里的马晨跟他奶奶,忍不住问:“大哥哥,他会怎么样啊?”
林易已经吃饱了,五个孩子也都不吃了,他寻思着找个机会跟马大爷、孙奶奶说一声,就带着五个孩子离开。
听到陈然的话,说:“我也不知道。”
陈然:“他还会被打吗?”
李莎莎在一边说:“我觉得会,他的爸爸一定是经常打他的,现在旁边有人保护他,可是等到晚上,大家都回家睡觉了,他一定会被打的。”
陈然有些担心地皱起眉,他说:“我想去问问他。”
林易:“去吧。”
安骁对他说:“我陪你。”
两个男孩儿悄悄走进了屋子,听着动静走入左边的房间,看到马晨的奶奶抱着马晨在哭,旁边又一个阿姨在安慰马晨的奶奶,马晨看到了他们,红着眼睛问:“你们来干什么?”
陈然走了进去,看看那个阿姨,又看看马晨的奶奶,有些迟疑,但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帽子,说:“我给你看看我的头发。”
他的头发并不算太长,到耳朵上面的位置,因为戴了帽子,头发都被压塌了,软趴趴的。屋子里马晨的奶奶和那个阿姨都看向了自己,陈然强忍着不适,又停了一会儿才把帽子给戴上,对马晨说:“给你看了。”
马晨吸了吸鼻子,说:“谢谢你,你的头发很白,很好看!”
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夸他的白发好看,而不是说他的白发好奇怪,陈然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眼马晨,问:“你今天晚上要怎么办?”
马晨说:“我才不怕他!”
他的奶奶拍了他几下,说:“喊你不要跟他对到干,你跟他对到干,遭打的还不是你!”
马晨大声说:“他打我我也不怕!哥哥说了,他今天就来接我们,我有哥哥,我才不怕他!”
马晨的奶奶没说话了,陈然也放下了心,对马晨说:“那我走了。”
马晨从自己奶奶怀里挣脱出来,跑到陈然面前,问:“你去哪里?”
陈然:“我回……家了。”
马晨问他:“你家在哪里啊?我以后去找你玩。”
陈然:“我……家在县城里。”
马晨皱眉:“有点远啊。”
陈然点头:“我们得走了,大哥哥在面前等着我们。”
马晨看看安骁,又看向陈然,问:“你有几个哥哥啊?”
陈然伸出手指头比了个二,马晨立刻哇了一声:“两个哥哥,你也太幸福了吧!”
他说:“不过我也很幸福,虽然我只有一个哥哥,但我哥哥对我超级好!”
陈然点头,说:“再见。”
马晨:“拜拜!”
陈然看向安骁说:“安骁哥哥,我们走吧。”
两个小孩儿离开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林易、李莎莎、赵小茜和小周来,林易对他们招手:“走吧,我跟马大爷还有孙奶奶说过了,我们可以走了。”
陈然看着他,点头:“嗯!”
他觉得自己的两个哥哥也都超级好!
说话
星期一, 开学了,这一周读两天,金山小学各年级的孩子就会陆续迎来他们的期末考试, 然后就放假了。
学校的气氛是期待又紧张。
而林易, 他正在菜市场的肉摊子边, 看着毛屠夫给人灌香肠。
在毛屠夫摊子上买的肉, 把猪皮去掉之后放在小桶里,旁边大桶中舀清水,水壶中开水岛津桶里, 混合成温水, 洗上个两遍, 也就差不多了。接着毛屠夫把一块块猪肉切成手指长二指宽的条状, 他的刀很锋利,动作随意却又熟练, 切起肉来很快。
又有人来买肉了,毛屠夫的妻子招呼着, 毛屠夫不管, 专心切肉。
肉很多, 但他没切太久就切完了,一条条猪肉被他捧入了大盆中,客人买来的香肠佐料放进去, 再放白酒和大量花椒,伸手把盆中的猪肉和调料抓拌均匀。
然后毛屠夫的妈妈接过了一大盆猪肉,旁边他们自己搬来的桌子上固定着一个不大的金属机器,毛屠夫的妈妈把白色的猪小肠套在了机器的一端, 在上面开口处放了个漏斗,毛屠夫往里面放肉, 握着机器的把手搅动,于是猪肉就被灌入了白色的肠衣中。
毛屠夫的妈妈控制着香肠的粗细,不让其过于粗也不让其过于细,等到长度大约有一那么长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用白色的棉线在前端打结,然后继续灌下一节香肠。
毛屠夫的妈妈早就认熟了林易跟小周来,灌好一节香肠后,问坐在推车上仰头看着香肠的小周来:“想不想吃香肠啊?”
小周来看着她,毛屠夫的妈妈逗他:“想吃香肠就找你哥哥,让你哥哥给你买肉来灌。”
小周来看看圆乎乎、胖嘟嘟的香肠,似乎觉得没什么胃口,于是收回了视线。
林易则问毛屠夫的妈妈:“阿姨,这个香肠灌好之后还要做什么?”
毛屠夫的妈妈:“灌好之后就晾几天,晾干了,就要拿去煪,煪好了就得行啦。”
问林易:“小林,你要不要灌点香肠嘛,在我们这里买肉,我们免费给你灌,灌好出点加工费,我们还可以给你煪好。”
又是一节香肠灌好,她系着线,说:“我们都是用蜜柑丫枝、蜜柑壳、橙子壳,柏树丫煪,煪出来的香肠腊肉黄金淦灿,吃起来香得不得了!”
旁边等着自己香肠灌好的奶奶说:“不是说柏树丫煪了不好逗嘛?”
毛屠夫开口了,声音浑厚:“哪个说的哟?我们专门在网上查了的,柏树丫煪腊肉香肠只有好的,没得不好。”
毛屠夫的妈妈也说:“我们这些地方,几十年都是捞柏树丫煪的,也没看到哪个吃了香肠腊肉就死了,都是有些人捞起乱说!”
“再说了,不捞柏树丫捞啥子煪?你不加点柏树丫,煪出来的香肠腊肉就是没得恁个好看,也没得恁个香!”
等着香肠灌好的奶奶点头:“是这个道理。”
毛屠夫的妈妈问:“嬢嬢,那你要不要我们给你煪?”
老奶奶摇头:“我们在老家有房子,我喊娃儿把肉载回老家个人煪。”
毛屠夫妈妈:“也要得!”
林易提上自己买的肉和排骨,推着小周来离开了,回到福利院,端个板凳坐在厨房里,才坐下,小周来就黏糊糊地扑到了他怀里,要他抱着。
林易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星星在旁边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尾巴。
正要看手机,小孩儿又转身,仰头看着他,林易把视线从手机移到了小孩儿身上,问:“怎么了?”
小周来眨眨眼睛一声不吭,就这样看着他。
林易一头雾水,不知道小孩儿这是又怎么了,不过小孩儿的脑回路他是很难猜到的,确认小孩儿不想上厕所,也不是饿了,身体也好好的,也就没管了,看就看吧,他也不会因此掉块肉,就是稍微有点不自在,但因为是小周来看着他,所以也还好。
点开手机,林易在看网上的美食制作视频,关于怎么制作腊肉香肠的。
看着看着,胸前一重,低头看去,小周来抱住了他,林易以为他困了,问他:“困了吗?要不要跟星星去玩一玩?”
这个点还早,可不能由着小孩儿睡。
结果小孩儿一抬头,露出了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半点困意都没有。
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狗星星在旁边汪汪叫,想要人陪它玩,往常听到星星这样叫就会带上小皮球去院子里的小孩儿今天没有反应,拉着林易的衣服,缩在他怀里不动弹。
林易有些疑惑,小孩儿今天怎么这么黏人,仔细想想,好像不是从今天开始的,昨天从安坪镇回来的路上,他就不肯坐公交车上的椅子要他抱着,下午也是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他的手臂才睡。
奇怪,难道是昨天中午的时候被吓到了吗?
这个可能性相当大,林易摸摸他的头,说:“别怕啊,现在没有人能伤害你的,有人要打你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小孩儿在他胸前拱了拱,不动了。
下午,上学的五个孩子回来了,林易在厨房做饭,安骁被他赶去房间了,毕竟就要期末考了,多看看书总是没错的。
小周来想留在厨房,陈然跑了过来,在小周来耳边悄悄说了什么,于是两个小孩儿就手牵手离开了厨房。
到了男生的房间,陈然对小周来说:“小来,你只能吃一点点,一点点哈,我怕把你给辣到了。”
安骁坐在自己书桌前看书,还有两天就是期末考试了,今天老师没给他们布置家庭作业,数学老师让他们自己看练习册上的错题,语文老师让他们看生字词。
听到陈然的话,他说:“要我说,就别给小来吃了,他太小了,还不能吃辣条。”
小周来瞪大眼睛,陈然迟疑地说:“吃一点点应该没事吧,小来从来没有吃过辣条,感觉他好可怜。”
小周来不停点头,安骁看了过来:“可是,他连菜都不能吃太辣的。”
陈然犹豫了,这倒也是,每次吃点辣菜,大哥哥都会用开水涮一涮再给小周来吃。
于是他对小周来说:“小来,要不今天你就不吃了,等你长大点再吃辣条。”
陈然想了想,“唔,等你上一年级,上一年级了我就给你吃。”
小周来急得不得了,说好的要给他吃,怎么又不让他吃了?
他急得都握紧了小拳头,看到陈然哥哥从书包里掏出了辣条,撕开往他自己的嘴巴里送,还问安骁哥哥吃不吃,两个哥哥就这样吃了起来,真的没有要给他吃的意思,他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吃!”
正在分吃辣条的陈然跟安骁都给吓了一跳,嘴巴里叼着辣条,看着他,眼睛里渐渐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陈然不敢相信地说:“说话了,是不是我听错了,小来是不是说话了?!”
安骁把嘴里的辣条拿在手里,脸上也是震惊:“我也听到了!”
他看着小周来,咽咽唾沫,说:“小来,你是不是说话了?再说一次好不好?”
小周来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辣条,吐出一个字:“吃!”
陈然跟安骁:“!!!”
真的说话了!
几分钟后,星星福利院的七个人都聚集在了男生的房间里,一大五小把年纪最小的小周来围在中间,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
许晨月拉了拉小周来,说:“小来,你再说一次话给我们听听。”
小周来充耳不闻,眼睛盯着一个方向,顺着他的视线,林易看到了放在陈然桌子上的……辣条。
其他几个孩子注意到了林易的动作,也都齐刷刷转头看到了辣条,许晨月:“好啊,陈然你吃辣条!”
陈然的脸一红,嗫嚅着说:“我一个星期才吃一次。”
这个时候稚嫩的声音响起:“吃!”
大家又齐刷刷转头看向了站在中间的小周来,小孩儿看着林易,指着桌子上的辣条,很清晰地说:“吃!”
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他,赵小茜:“小来真的说话了!”
许晨月赶紧跑去拿了辣条,问林易:“大哥哥,可以给小来吃一根吗?”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说:“小来肯定很想吃辣条,他都说话了!”
林易点头,可不是么,一直都学不会说话的孩子竟然被辣条馋得开始说话了,不敢想象小孩儿是有多想吃辣条。
许晨月从里面拿了一根出来,递给小周来,小周来立刻握住辣条,看看几个哥哥姐姐,嘴巴动了动,说:“吃!”
许晨月:“给你了呀,就在你手上,你快吃吧。”
林易明白了,说:“小来是让我们也都吃。”
他对小来说:“我不爱吃辣条,你们吃吧。”
五个小孩儿各自拿了一根辣条,看到哥哥姐姐们都有了,小周来放下了心,拿着手里的辣条往嘴巴里送,然后他就被辣到了,辣的嘴巴和脸都红了起来,嘴巴发出嘶嘶的声音,痛得在原地跳。
林易拿了牛奶给他,喝了好几口牛奶,辣度缓解,然后,他看着自己手里被咬过一小口的辣条,想了想,又把辣条送到了嘴边。
李莎莎拉住他的手,很不能理解地说:“你还吃?你刚刚都辣成那个样子了,别吃了!”
许晨月也被辣到了,喝一口牛奶吃两口辣条,一直不停地嘶嘶,听到李莎莎的话,点头,嘶着气对小周来说:“小来,你不要吃了!”
林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两小孩儿,大哥别说二哥,都差不多。
陈然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咋办,毕竟辣条是他买回来的,小周来被辣到了,他是不是应该把辣条从小周来手里取出来,可小来把辣条握得很紧,他好像真的很想再吃。
陈然看向了林易,林易说:“让他吃吧,反正也没多少了。”
一根辣条还没有成年人的小指长,被咬了一口之后就是半根小指的长度了,也不差这一口了。
只不过,林易拦住了小周来吃第二口的动作,说:“小来,你还会说其他的吗?说了就可以吃辣条。”
小孩儿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的几个哥哥姐姐,视线落在了门口,说:“星星。”
“汪汪!”
小狗星星跑了进来,听到自己的名字兴奋极了。
比它更兴奋的是福利院的其他五个孩子,赵小茜:“小来居然会叫星星!”
她赶紧对小周来说:“小来,我是姐姐,你叫我‘姐姐’,‘姐姐’!”
小周来嘴巴动了动:“姐……姐。”
赵小茜兴奋地跳起来:“小来叫我姐姐了,叫我姐姐了!”
许晨月也跑过去让小周来叫自己,一回生二回熟,小周来也叫了,陈然不干了,对小周来说:“我是哥哥,叫‘哥哥’!”
小周来抬手推开了他的脸,把辣条放到了嘴里,这些哥哥姐姐太费时间了,都耽误他吃辣条了。
虽然没能让小周来喊哥哥,陈然依然很开心,他说:“我一定会让小来叫我哥哥的!”
林易站起来说:“对,小来之后能说的话肯定会越来越多,今晚我们庆祝一下!”
听到庆祝,几个孩子更兴奋了。
林易把上午买的排骨拿出来焯水,做了个糖醋排骨,又把冰箱里剩下的鱼丸拿出来,煮了番茄鱼丸汤,几个孩子喜欢吃酥肉,于是还炸了点酥肉,把买回来的平菇也裹上面糊给炸熟了,吃起来比酥肉还香!
晚上,七个人聚在饭厅,举着纸杯中的椰奶干杯,林易:“庆祝小周来成功说话!”
安骁:“庆祝小来说话!”
陈然:“干杯!”
赵小茜:“干杯!”
李莎莎对小来说:“来,小来,我们一起说‘干杯’!”
小周来举着纸杯:“干……杯!”
“哇!”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小来又说新的词语了!”
“小来太棒了!”
“小来,我是哥哥,叫哥哥!”
“哥哥!”
“哈哈哈,小来叫我哥哥了,小来你太棒了!”
在一片夸赞声中,小周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咧嘴笑了起来。
奶足饭饱,五个孩子拉着小周来,乐此不疲地教他说话,从他们几个得名字到星星的耳朵、鼻子和尾巴,再到种在泡沫箱里的葱蒜、洋芋,林易在厨房里洗着碗,就听着几个小孩儿耐心教说话的声音,还有小周来学着说的声音,他忍不住笑了。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像也有些突兀,但事实就是小周来真的会说话了,或者说,他愿意开口说话了。
洗好碗,院子里的声音没有了,他抹了抹灶台,洗手擦手走出来,就看到三个女孩儿聚在卫生间门口,林易问:“这是怎么了?”
“嘘!”
许晨月把手指放在嘴前,走到林易身边,小声说:“安骁哥哥他们在教小来上厕所。”
林易眨眨眼,不明白她怎么要这么小声说话,蹲下身,也小声说:“不是经常在教吗?”
“这次不一样!”许晨月看看身后,卫生间里隐约传出声音,转头对林易说:“安骁哥哥和莎莎姐姐觉得小来会说话了,这次肯定能让小来学会脱裤子上厕所。”
林易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问:“他们为什么这么觉得?”
许晨月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李莎莎走了过来,不好意思说:“我就是觉得可以试试看。”
林易点头,确实可以试试看。
这时候,卫生间里传来惊喜的叫声,然后就听到陈然说:“小来,你学会了!你学会脱裤子了!”
林易和许晨月、李莎莎、赵小茜对视一眼,三个女孩儿赶紧跑进了卫生间,林易也站起来跟上去,他现在还有点懵,怎么都教不会的脱裤子,真的学会了?
真的学会了!
之前死活都不愿意自己脱裤子,晚上睡觉都要林易帮着脱裤子的小孩儿站在卫生间,双手放在裤腰上,往下一脱,裤子就掉了。
里面还有一条秋裤,他伸手还想把秋裤脱掉,被安骁阻止了,说:“你现在不上厕所,脱外面的就好了!”
于是小孩儿收回了手,弯腰把裤子提起来穿上,当着林易的面又脱了一次外面的裤子,动作利落得跟之前那个死活都不愿意自己脱裤子的小孩儿判若两人。
他还抬起头,用亮亮的双眼看着林易,林易竖起大拇指:“太棒了!”
小周来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赵小茜在一边说:“太神奇了,小来一下子就学会了说话,还学会了脱裤子!”
是啊,林易来这里几个月,可几个孩子跟小周来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一年多都没教会的事情,突然就这样都教会了,一种强烈的不现实的感觉出现在他和五个孩子的心里。
许晨月说:“是不是因为陈然的辣条?早知道辣条可以让小来学会说话、脱裤子,我们该早点买辣条给他吃的!”
赵小茜想了想:“对呀,小来是因为想吃辣条才说话的,是不是因为说了话,所以就会脱裤子了?”
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话好像有问题,说话和脱裤子之间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许晨月点头:“肯定就是这样的!”
李莎莎问小周来:“小来,你是不是因为想吃辣条才说话的,然后就学会脱裤子了?”
小周来想了想,觉得姐姐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于是点头,许晨月跳起来:“我就知道是因为辣条,辣条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她拉着小周来往外走,说:“小来,我教你读诗!”
“鹅鹅鹅……”
其他小孩儿也跟着追了出去,李莎莎在后面喊:“别教小来读诗,太难了!”
陈然:“我教他数一到一百,你们等等我!”
林易跟在几个孩子身后离开卫生间,安骁转过头来问他:“大哥哥,小来真的是因为辣条学会说话和脱裤子的吗?”
林易沉吟:“脱裤子不好说,但他说话的确是因为想吃辣条。”
看着安骁,问:“你不相信吗?”
安骁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他小声说:“辣条这么好吃吗?可是巧克力、薯片那些也都很好吃啊,而且小来最爱吃的就是巧克力了。”
巧克力他们都试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有其他零食,结果都没有,今天换成辣条,威力居然这么大吗?
安骁回了房间,林易也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辣条让不说话的小孩儿开口说话了,总觉得有点荒诞,但事实又的确如此。
想不出什么道理来,况且除了陈然带回辣条之外,今天小周来也没经历什么特别的事情,灌香肠的确很新奇,但对小周来来说估计也没新奇到哪里去,毕竟他就不知道那是在干嘛。
想不出来,林易也就不想了,反正对他来说,小周来学会说话,会脱裤子上厕所就是好事,接下来观察一段时间,没问题的话,下学期就可以把小孩儿送到幼儿园读书了。
这天晚上,星星福利院的几个孩子都很兴奋,逮住小周来,一个教他认屋子里的各种东西,一个教他数一二三四五,一个硬要教他读课文,教学成果怎么样不好说,小周来是被累得够呛。
看到林易来到房间门口,他赶紧挣脱抓着他的哥哥姐姐,扑到林易怀里,对林易说:“走!走!”
林易失笑,孩子都被逼成这幅样子了。
抱着小周来,对其他孩子说:“去洗漱吧,晚上早点睡。”
五个孩子洗漱完,他带着小周来洗漱,把小孩儿放在床上,自己再去洗漱,最后回到房间,钻进被热水袋烤得温暖的被窝里。
小孩儿的眼皮已经摇摇欲坠了,他伸手拍了拍小孩儿,低声说:“睡吧。”
小孩儿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喊了一声:“哥哥。”
林易微诧,接着不由自主笑起来,说:“嗯!”
小孩儿抱着他的右臂,闭着眼睛睡着了。
林易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探出床头关灯,尽量不让自己的右臂产生太大的动作,啪嗒一声,灯关了,左手收回来,缩进被窝,他松了口气。
然后烦恼又来了,现在大概是晚上九点多的样子,对他来说这个时间睡觉太早了,按照习惯,他应该看看手机的,以往可以翻过身,背着小孩儿看,手机的光就不会影响到小孩儿。
但现在他的右臂被抱着,翻不了。
努力试验了好几个别扭的姿势,最后选择平躺着,左手举着手机看,然后手机就掉在了脸上,把他砸得倒吸一口气。
看看旁边的小孩儿,没有醒,把手机恶狠狠地塞在枕头下面,揉揉脸,林易选择睡觉!
黑乎乎的屋子里,两道呼吸声变得绵长,小周来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梦到自己在哭,一个巨大浑身通红、穿着衣服的怪物在咆哮,不准他哭、也不准他说话,黑色的皮带从怪物粗壮的腰上抽了下来,高高举起,朝着他打了过来,巨大的恐惧慑住了他,这个时候,一只毛茸茸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很灵活、很快地把粗壮的皮带给拿走了,失去了皮带,怪物变得越来越小。
双手毛茸茸的人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怪物,毛茸茸地手牵起了他的手,他鼓起勇气看向了怪物,怪物更小了。
昏暗的室内,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脸在被窝外的小孩儿,眉头渐渐松开了。
黄焖鸡
佳慧超市门口,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的男性下车, 反手关上车门, 走两步, 打开车厢门, 看着手上的货单,从里面提出蔬菜、牛奶、纸巾等各种东西,走入佳慧超市, 放在地上。
张丽从收银台后走了出来, 拿起货单, 问:“今天的就是这些?”
年轻的男人点头, 利落地转身离开。
看着手上打印的单子,张丽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抬头看向对面,正好看到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 高高瘦瘦的青年推着小推车, 小推车上坐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儿, 张丽喊了一声:“小林,你在网上买的东西到了!”
林易在马路对面说:“好,我等会儿就来拿。”
推车小周来回了福利院, 把菜放在灶台上,林易问他:“我要去对面拿东西,你要跟我一起吗”
小周来点头,林易说:“要去的话, 得说话才行。”
他教小孩儿,“要去就说‘要’。”
小周来动了动嘴巴, 发出的声音嫩嫩的:“要。”
“好!”林易把他从小推车里抱了出来,牵着小孩儿走出了福利院大门,问小孩儿:“过马路要怎么办?”
小周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然后抬头看着林易,林易问:“现在可以过马路吗?”
小周来点头,接着又补充道:“要!”
林易:“这个时候不能说要,要说‘可以’。”
小周来学着说:“可以。”
林易点头:“真棒!”
牵着小孩儿过了马路,来到了佳慧超市,张丽站在一堆东西前,拿着一个袋子,分装东西,指着一边的抽纸和牛奶说:“这是你的吧。”
林易点头:“是我的,我昨天就在网上买了这两样。”
四箱二十四盒的纯牛奶,六提十包装的抽纸,东西种类虽然少,但数量却很足。
张丽感叹:“我记得你上回也是买了恁个多东西,还没好久逗嘛。”
林易提起牛奶说:“人多就用得多。”
张丽点头:“也是,你们七个人,就是六个娃儿一天一瓶牛奶,一箱奶四天就喝完了,四箱也就够管半个月。”
其实还没有半个月,因为林易让几个孩子一天喝两盒奶,再加上他也会喝,所以四箱牛奶也就能喝一个星期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牛奶的消耗量有点大,所以他选择在现在这个平台上买牛奶,比起超市会便宜不少。
一手一箱牛奶,还能一边勾住两提纸巾,多的就拿不下了,林易对张丽说:“张姐,我先把手上的拿回去再来。”
又对小周来说:“你在张阿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我把手上的放了就来接你。”
小周来拉了拉林易的裤腿,小声说:“可以。”
旁边站着的张丽惊道:“小来说话了?!”
她看着小来,又看向林易:“你听到没?小来刚刚说了‘可以’!”
受她惊讶的语气影响,小周来有点害怕,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藏在了林易身后,林易笑道:“对!小来会说话了!”
张丽是真的很震惊,问:“什么时候会说话的?怎么突然就会说了?”
她记得很清楚,小来这孩子是不会说话的,她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林易一一解释:“昨天下午开始说话的,陈然带了辣条回来,他想吃,就开口说话了。”
张丽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小周来:“所以他是为了吃加涩儿才说话的?”
林易点头,在这里生活了大几个月,经常跟张丽聊天,他也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把零食称为加涩儿。
“真的呀?”
林易:“真的。”
张丽不得不信了,感叹:“辣加涩儿居然还有这个用处!”
“不过好像也有点道理,那些娃儿都喜欢得不得了,你莫说小娃儿,就是我的那个娃儿,都上班了,还一天喜欢吃这些东西,啷个说都不听。”
她对林易说:“要我说,还是你把娃儿照顾得好,以前那些护工,啷个带他他都不说话,我估计就是当时就拿辣加涩儿给他,他也还是不得说,还是你的功劳!”
林易笑着说:“没有没有。”
虽然他也觉得之前的护工在照顾几个孩子这件事情上很不合格,但小来突然会说话这事,除了辣条的诱惑之外,他还真找不出其他原因。
又跟张姐聊了几句,林易把牛奶、纸巾提到了福利院,放在饭厅,又去提第二次,带着小周来,让他拉着抽纸的提口处,迁就着小孩儿的步子,慢慢回到了福利院。
……
周四周五两天是期末考试的两天,周四放学,一年级的许晨月、二年级的陈然和三年级的赵小茜彻底放假了,等到周五放学,四年级的李莎莎跟六年级的安骁也放假了。
林易打算做一大桌子菜来庆祝他们放假。
上午买回来的排骨放在盆里,加入食用小苏打、面粉,再加清水,抓洗干净,放入碗中。
接着调料汁,豆豉简单清洗放在菜板上剁碎,捧入碗中,再切些蒜末、姜末,放入装着豆豉的碗中,热油倒入其中,然后加盐、白糖、生抽、蚝油,搅拌均匀后,倒在排骨上,放点生粉,把料汁、生粉、排骨抓拌均匀,加盖,放在一边腌制。
上午买的新鲜的鸡拿出来,清洗之后剁成小块,焯水,放在一边沥干。调料汁:黄豆酱、生抽、蚝油均等混合,搅拌均匀。
锅中加油,放入冰糖,炒成焦糖色之后,把鸡肉倒入锅中翻炒上色,然后加入酱料和姜粒、蒜粒,继续翻炒,炒出香味后,加入开水,把鸡肉连汤倒入他买回来的砂锅中,加早就泡发的香菇、盐,盖上盖子焖煮。
焖了差不多十分钟,把切好的土豆块加入其中。
这个时候,他把买回来的生蚝刷洗干净,大锅中加水开始烧,蒸笼放上去。
拿一个碟子,底部垫上芋头,把腌制好的排骨摆上去,放在蒸笼最下面一层,洗干净的生蚝摆在盘子里,放在上面一层,加盖开蒸。
蒸了大概三分钟,把生蚝取出来,对半打开,中间的蚝肉用水冲一冲,放在一边,把之前就做好的蒜蓉酱舀着放在每个生蚝上,最后把生蚝放在一边,不急着蒸。
趁着这个时间,把油麦菜洗了。
黄焖鸡焖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了,再开盖,把青椒和红椒都放进入,继续焖,青红椒焖熟之后,关火,用帕子包着砂锅,把锅放在一边的灶台上。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把生蚝放入蒸笼上层。
蒸的这点时间,拿出铁锅,加猪油,煎蛋,然后加水,烧开后,加入油麦菜,煮不到一分钟,就关火出锅,与此同时,蒸排骨和蒜蓉生蚝也好了。
林易走到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吃饭了!”
喊完,就听到男生房间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是慌乱穿鞋的声音,许晨月在喊着:“吃饭了吃饭了!”
几个孩子跑了出来,林易让他们帮着拿碗,而他跟安骁一起把菜端到了隔壁。
正吃着饭,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来自林易就职的企业,点开短信,内容是通知他,企业将派人在一周内到星星福利院进行安全检查。
林易看向几个孩子,几个孩子也看着他,林易问:“你们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有人来福利院检查吗?”
年纪小的小周来、许晨月都一脸茫然,安骁说:“好像有,是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他们来福利院看了看就走了。”
赵小茜补充:“我偷偷看到光头给他们塞钱了,一人好几张一百呢!”
“光头还说让他们改改什么记录。”
这是贿赂啊,林易都不用摸自己的包,就知道这笔钱他肯定是出不起的,就算挤一挤能挤出来,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工资,和几个孩子的补助拿去干这种事情。
但如果检查不过怎么办?
他的眉头微皱,抬头就看到几个孩子都巴巴地看着他,李莎莎问:“大哥哥,检查的人又要来了吗?”
林易点头:“具体哪天不知道,但会在一周之内来。”
陈然把生蚝肉扒拉进嘴里,吃得满嘴油光,把肉咽进肚子才说:“应该没什么吧,光头在的时候都能过。”
几个孩子除了小周来之外,对检查这个概念都不陌生,毕竟每天做完教室清洁后都得组长检查后才能离开,还有每天的眼保健操,是其他班的老师来一个班一个班的检查呢。
而且在他们看来,大哥哥比起之前的护工不知道好了好了多少倍,没道理光头在的时候检查能过,大哥哥在的时候检查不过。
安骁年纪大些,懂的也多一些,说:“那是因为光头给他们钱了,给了钱才过的!”
陈然很茫然,问林易:“大哥哥,我们也要给他们钱吗?”
林易摇头:“那是贿赂,那种行为是不正确的,再说了,我们也没那些钱来贿赂别人。”
许晨月担心起来:“那我们会不会过不了啊,过不了会怎么样?”
林易赶紧安抚:“没事的,我看看安全检查的内容,做好准备就好。”
吃完饭,碗筷清洗干净,林易拿着手机看安全检查的内容,包括了食品安全、消防安全,检查区域有生活区域、厨房、食堂、消防通道。
内容看起来很多,但星星福利院只有那么大一点,孩子也只有六个,说白了就是检查几个孩子的房间、饭厅和厨房,至于消防通道,打开房门就能到院子,到了院子就能无障碍离开福利院,关于这一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
林易看手机的时候,几个孩子聚在男生房间里,星星跟着陈然、许晨月跑来跑去,小周来则跟着星星跑,三个孩子笑得开心极了。
李莎莎提醒:“才吃了饭不能跑,不然肠子会破的!”
跑着的三个孩子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来,都伸出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尤其是小周来,他站在原地,连路都不敢走了,生怕自己肚子里的肠子下一刻就裂开了。
赵小茜皱着眉头,问:“安骁哥哥,莎莎姐姐。”
安骁和李莎莎看向了她,安骁问:“什么事?”
赵小茜问:“那个检查真的没事吗?”
她说:“我刚刚想起了去年的检查,那个女的说我们福利院这里不行那里不行,今年会不会也是这样?”
李莎莎拧眉:“不会吧,大哥哥跟光头完全不一样,光头在的时候基本都不做清洁,地都不扫,可是大哥哥每天都会扫地拖地,还有厨房,光头在的时候,厨房可脏了,现在厨房很干净啊。”
赵小茜:“可是我们没钱给他们。”
陈然突然说:“我想起大哥哥上周给我们看的电视剧了,贪官只想要钱,要是没有钱,什么都不行的。”
这话一出,几个小孩儿都担心起来,李莎莎:“那要怎么办?我们没钱啊。”
许晨月又问了那个问题:“要是检查不过会怎么样啊?惩罚我们做清洁吗?”
班上有调皮的同学,要是一个星期犯了五次错,就会被老师惩罚做周五的大扫除。
陈然诧异:“这么简单吗?”
赵小茜:“要是这样就好了,就怕他们觉得大哥哥不好,要大哥哥离开——”
话还没说完,许晨月跟陈然都喊了出来:“不行!”
许晨月很着急:“大哥哥那么好,我不要大哥哥离开!”
陈然点头:“大哥哥不能走!”
就连小周来憋出了两个字:“不走!”
安骁站起来说:“我们在这里说什么都没用,去找大哥哥!”
于是看着手机的林易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安骁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往他身后看,1、2、3、4、5,六个孩子全来了。
林易放下手机,问:“怎么了?”
安骁说:“大哥哥,那个检查不过的话,那些人会让你离开吗?”
林易唔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检查不过,那就表示我的工作不合格,也有离开的可能。”
“不要!”
许晨月从后面跑出来,一把抱住林易,大声说:“我不要大哥哥你走!”
陈然也跑过来,抱住他另外一边:“大哥哥你不要走!”
接着小周来、赵小茜、李莎莎、安骁都过来了,把坐在凳子上的林易抱得死死的,林易赶紧说:“不走不走,我一定不走,谁抱住了我的脖子,稍微松一松,我快喘不过气了!”
安骁赶紧撒开了手,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哥,我觉得我们得做点准备!”
李莎莎和赵小茜也松开了,李莎莎点头:“对,做好准备,让他们检查不出一点问题!”
林易想了想,点头说:“行,明天我们来做个大扫除吧。”
大扫除
新的一天, 周来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个长长的白色管子,他知道这个东西叫灯, 晚上会发出很亮很亮的光, 小茜姐姐教过他的, 他动了动嘴巴, 嘴唇微微张开又闭拢了,几个哥哥姐姐每天都教他说好多话,现在不想说。
小小的身体在被窝里蛄蛹几下, 翻过身, 他看到了睡在旁边的大人, 是大哥哥。
大哥哥的眼睛闭着, 他还在睡觉,周来眨了眨眼睛, 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开始揉眼睛,揉了几下停下来, 继续看着大哥哥。
大哥哥为什么还在睡觉呢?
周来有些疑惑, 他记得很多时候, 他睁开眼睛之后都没看到大哥哥,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的。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大哥哥的脸,大哥哥没有动, 而且他的脸是软软的,小孩子湿润的睫毛颤了颤,周来有些不敢相信,又伸手摸了摸, 这才确信,那么高、那么大的大哥哥, 摸起来是软的。
他看向了大哥哥的眉毛,长长的、黑黑的,眉毛下面的是眼睛,小茜姐姐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心灵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再往下是鼻子,他伸手摸摸大哥哥的鼻子,又摸摸自己的鼻子,又开始疑惑了,大哥哥的鼻子硬硬的、好大一个,他的鼻子软软的、小小的,很不一样,所以他的鼻子真的叫鼻子吗?
继续往下看,是嘴巴,红红的,是吃东西的地方。
他记得大哥哥吃的东西要比他吃的多很多,他只能吃一点点饭,但大哥哥可以吃两碗饭!
那可是两碗饭,那么多,果然大哥哥很厉害!
小孩儿有点睡不住了,他在被窝里蛄蛹着趴起来,凑到林易身边,认真地看着。
周来在想大哥哥为什么还没睁开眼睛?
大哥哥真的是在睡觉吗?周来想到自己有时候会装睡,没有睡着却闭着眼睛,陈然哥哥在跟他玩的时候也会装睡,所以大哥哥现在是在装睡吗?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小孩儿看着林易闭着的眼睛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要知道一个人是不是装睡,在小孩子心里有一个很简单的判断方法。
小小的肉嘟嘟的手伸了出去,停在了林易左眼上空,然后下落,伸出小小圆圆的食指放在了林易的眼皮上,微微用力,往上拉。
林易确实处于睡眠当中,但他不是猪,眼皮一被扒拉,身体上传来的不适立刻唤醒了他沉睡的大脑。
眼睛还没睁开,手就抬了起来,一把抓住弄自己眼睛的东西,小小、软软的,一抓到手里他就知道这是一只手,还是一个小孩儿的手,眼睛唰地睁开,果然看到一张肉嘟嘟的脸凑在自己面前,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睁得大大的,像是很惊讶。
林易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小孩儿的脑袋,问:“什么时候醒的?”
这句话周来听懂了,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嘴巴动了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睁大眼睛看着起身的大哥哥,大哥哥好像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回答,打了个哈欠,说:“我先穿衣服,穿好再给你穿。”
林易先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三,不算太早,但也不算晚,事实上,他本来打算睡到八点多才起的。
几个孩子放寒假了,对他来说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不用早上六点多就起来给他们做早饭。
掀开被子,飞快地穿衣服裤子,穿好后,抬头就对上了小孩儿眼睛,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林易让他坐起来给他穿衣服,穿好毛衣,小孩儿盯着自己看,穿好裤子,小孩儿盯着自己看,穿好外套,小孩儿还是盯着自己看。
林易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拿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脸上没花、也没睡出什么痕迹,看向小孩儿,结果小孩儿还是盯着自己,林易问:“你在看什么?”
周来指了指林易的眼睛,林易揉了揉,有一点点眼屎,揉掉,然而小孩儿的眼睛还是盯着自己,林易无奈了,问:“你还在看什么呀?”
周来不说话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大哥哥的眼睛,他在想大哥哥刚刚是在装睡还是没装睡呢?一拉开眼皮,大哥哥就醒了过来,大哥哥是在装睡吧。
林易对小孩儿的心思一无所知,确认自己没啥问题之后,对小孩儿的视线就选择视而不见,带着小孩儿洗漱之后,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其他几个孩子也起来。
林易在厨房做早餐,昨天几个孩子都表示想吃蛋炒饭,林易也就多煮了些米饭放在冰箱里,今早正好可以用来煎蛋炒饭。
米饭从冰箱里拿出来,安骁洗漱完进来了,接过电饭煲说:“大哥哥,我来帮忙!”
都不需要林易说什么,他就拿起电饭锅的勺子,把锅里的米饭铲松。
林易把买的玉米粒、豌豆粒拿出来,还拿了一个新鲜的胡萝卜,切成丁,放入锅中焯水煮熟。
胡萝卜富含维生素A,吃了对小孩儿的眼睛很有好处,但福利院的几个孩子都不怎么爱吃,许晨月说胡萝卜吃起来有股怪味,一点都不好吃。
林易知道她说的怪味是什么味道,实话实说,那股味道林易也不大喜欢,但这个味道通过长时间的炖煮是能消除的,而且胡萝卜切成丁之后,体积变小,吃起来也不会有那股味道了。
红红的胡萝卜丁煮好捞出沥干,玉米粒和豌豆粒也都下水煮熟,然后就是开始炒饭了。
猪油、煎蛋、倒入米饭,翻炒之后,倒入玉米粒、豌豆粒胡萝卜丁,加盐,继续翻炒,炒出锅气,最后撒上葱花,再简单翻炒后,关火出锅。
蛋炒饭很香,猪油煎蛋的香气和葱花完美交织,吃上一口,咸香可口,还有面面的豌豆和脆脆的胡萝卜,最惊喜的是玉米粒,脆脆甜甜,简直像要在嘴里爆出汁一样。
美中不足的就是吃起来有点太噎了,于是人手一盒牛奶,噎住了就赶紧喝一口顺一顺。
早餐吃完,把碗筷洗干净,林易一走出厨房,几个孩子就迫不及待围了上来,安骁问:“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做大扫除?”
赵小茜在旁边说:“大哥哥,我们是不是要快点做?万一检查的人今天就来了呢?”
这个担心很有道理,所以林易说:“现在就开始吧。”
关于做大扫除这件事情,林易并非专业清理人员,所以看着院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平常他也是会打扫福利院的,扫地、抹桌子、窗台,一个星期还会拖一次三个房间,仔细想想,大扫除好像也就是做这些吧。
把要做的事情说了,几个孩子立刻找出了林易没有想到的地方。
李莎莎:“大哥哥,还要抹窗户的!”
陈然也想了起来,点头:“大扫除都要擦窗子,还得用报纸擦,报纸擦得最干净了!”
赵小茜看看院子里,指着大铁门说:“铁门上有灰了,要擦掉!”
行吧,林易给大家做了分工,他负责扫地、拖地、清理厨房,几个孩子负责拿着帕子把福利院的东西抹赶紧,至于窗户,林易只让他们抹下半部分,上半部分交给他。
分工之后,福利院里的六个人都动了起来,安骁端了个小板凳放在院子中间,让周来坐好,再把小狗星星放在他身边,表情严肃地对周来说:“你的任务就是看好星星,不要让它乱跑。”
周来认真点头,说:“好!”
安骁点头:“我做清洁去了。”
周来看着他走到了卫生间,视线收回来,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小狗星星,伸出手摸摸它的头,星星立刻眯起了眼睛,把自己的头往周来手心送。
周来抿唇笑了起来,小声说:“星星,乖,不跑。”
小狗星星移开了头,伸出舌头舔周来的手,周来咯咯笑了起来。
一人一狗玩了几分钟,陈然拿着帕子从自己房间出来,准备去卫生间洗帕子,星星看到了,立刻就朝他跑了过去,周来赶紧站起来,大声喊:“不跑!不跑!”
可惜星星充耳不闻,周来眉头皱了起来,赶紧跟着星星跑,在星星跑到陈然哥哥脚边停下来的时候,他蹲下身抱住了星星。
陈然拿着帕子,手上湿漉漉的,因为用的热水洗帕子,手上、帕子上都冒着白气,对周来说:“小来,大哥哥在扫地,待会儿还要拖地,一定不能让星星进我们的房间,不要让它把地给弄脏了。”
虽然房间里的地面是水泥地,即便是刚拖了地,星星的爪子踩上去也不会造成什么肉眼可见的污迹,但陈然就是觉得才拖干净的地得等到干了之后才能踩。
他也这么说,周来就更觉得自己任务很重要了,重重点头之后,抱着星星不撒手,抬头看看院子中央的凳子,又看看被自己抱着一动不动的星星。
星星跟最开始的时候很不一样了,才见到它的时候,它明明只有那么小一点,可现在它都长到周来的肚子那么高了,也变重了,以前周来可以抱它,现在抱着星星用力一提,星星的两只前爪给抱起来了,后爪还踩在地上。
低头看看星星的后爪,周来腾出一只手想要去抓,结果手一松,星星的前爪也落在了地上。四肢着地,星星爪子一迈就要跑,周来赶紧跑过去,然而他一跑,星星激动起来,也加快了开始跑,甚至星星还跑到了他身后,追着周来。
林易扫完一个房间出来,看到一人一狗跑来跑去,玩得还挺开心,也没说什么,待会儿自己记得检查一下小周来的背心,给他垫一条毛巾就是了。
然后走几步,进入女生房间,开始扫地,打扫的重点是床下,好在上下铺的下铺够高,只要蹲下来,扫把就可以轻松地探进去,也能很轻松地看到床底的情况。
然后,林易就看到下铺的床板背后出现了蜘蛛网,伸出扫把把蜘蛛网弄掉,继续扫地。
院子里,周来被狗追得气喘吁吁,他停了下来,星星扑到了他脚边,张开嘴巴咬住他的裤腿,虚虚地衔着,甩着脑袋装模作样撕咬了几下。
趁着这个机会,周来伸手一把抓住了它,喘着气说:“不跑!”
被抓住之后,星星四只爪子就不动了,只是嘴巴总是试图去舔周来的手,周来不让它舔,把它抱起来,还是只能抱起前爪,带着星星往前走,星星的后腿赶紧跟上。
就这样一人一狗走到了院子中央的凳子边,看看凳子,又看看星星,周来想了想,保持着这个抱狗的姿势,带着小狗转了身,然后扭着脑袋看身后,慢慢地坐在了小板凳上。
随着他坐下,星星的前爪也落了地,它又想走,周来抓住它,说:“乖、狗狗,不走!”
为了防止星星跑掉,还努力把星星往自己怀里抱,可惜,他的怀抱太小,而星星又长得太大,根本塞不下。
周来抿唇,他一定要抱住星星!
于是他屁股坐在凳子上,躬身抱住了星星,抱住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重心不稳,一头扑在了星星身上。
小狗星星:“汪汪汪!”
它赶紧跑到一边,看到周来趴在了地上,以为他要跟自己玩,于是又跑上去,对着小孩儿的脸就舔了起来。
赵小茜拿着帕子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这一幕发出了一声尖叫:“星星,不准舔小来的嘴巴!”
话音刚落,星星的舌头就舔在了小孩儿的嘴上,赵小茜:“!!!”
太脏了!太脏了!!
手里的帕子都拧了起来,赵小茜赶紧走过去,拉起周来,盯着周来说:“嘴巴不准动,不准张嘴、也不要伸舌头出来!”
周来懵懵地看着他,林易、安骁、李莎莎、陈然、许晨月都从房间里跑出来,林易问:“怎么了?”
赵小茜赶紧告状:“星星舔了小来的嘴巴!”
小狗星星站在旁边,睁着圆圆的狗狗眼,一脸无辜。
林易、安骁都松了口气,陈然说:“原来就是舔了嘴巴啊,我还以为小来摔了。”
赵小茜很严肃:“那可是舔嘴巴,一不小心,小来就会把星星的口水吃进去的!”
陈然仔细想了想,又看向星星,虽然星星很可爱,他很喜欢的星星,但吃星星的口水,他咽咽唾沫,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办法接受。
林易把扫把放在门边,对赵小茜说:“我带小来去洗嘴巴。”
林易牵着小来进了卫生间,赵小茜转头看着星星,盯着小狗,很严肃地说:“星星,你要记住,以后不准舔小来的嘴巴,不,是不准舔任何的人嘴巴!”
星星眨眨眼睛,歪歪头,这个两只脚站的小狗狗在说些什么?
小周来的嘴巴洗干净了,星星福利院暂停的大扫除又开始了。
林易扫完了地,把三个房间拖了拖,然后到了厨房,相比起物品偏少的卧室,厨房的东西就要多得多,而且清理的难度也要高很多。
厨房最多是油烟,星星福利院的厨房里又没有抽油烟机,所以围绕锅灶一圈的墙、桌面都容易出现油污,好在每天做完饭之后林易都会收拾,所以桌面的情况还不错,连擦都不用擦。
但墙面就有些糟糕了,福利院厨房的墙是白墙,没有贴瓷砖,油星一迸溅上去,除了把墙灰给挖掉之外就不可能再弄掉了,而且因为常年做饭,烟熏火燎,锅灶后的墙已经变成了灰黑色。
林易在网上买了金属色的墙纸,把附近一大块墙都给遮住了,墙纸表面是光滑的,有点金属质感,油星和熏烤后的黑烟附着之后都很容易擦掉。
就是用了几个月,高温之下,墙纸有些老旧,金属质感减弱,不可避免地变黑变黄了。
林易现在要做的就是换一张墙纸。
把几个孩子叫过来,先把旧的墙纸撕掉,露出了黑黑黄黄的墙面,陈然问:“不可以把这些黑色的东西弄掉吗?”
林易:“不好弄,不过可以用白漆把这些黑色的东西盖住。”
陈然:“那我们为什么不用白漆呢?这个墙纸跟周围墙的颜色不一样。”
林易裁着墙纸,说:“就算用了白漆,这一块墙的颜色也会跟周围的不同,而且白漆里可能有甲醛,那个东西是致癌的,能不用就不用。”
墙纸裁好了,墙纸本身就带有很强的粘性,林易拿着一边,安骁拿着另外一边,对着之前贴过的痕迹,让几个孩子站在正前方看有没有歪。
李莎莎:“没歪!”
许晨月站在一边认真看了看,也说:“没歪!”
小周来发现自己站在最边边,赶紧走到李莎莎身边,站稳,虽然根本不知道这个歪不歪怎么看,但还是学着两个姐姐说:“没、歪。”
“哈哈哈哈,小来也在说!”
也不知道小周来说没歪这事怎么就戳中了陈然的笑点,他突然就笑了起来,还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林易跟安骁两个配合着把墙纸贴好,林易走到陈然身边,摸摸他的头,说:“继续做清洁了!”
清理厨房
做清洁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随着清洁的深入,会发现能做的地方好像变得越来越多。
厨房的墙纸换好,就发现厨房里靠近锅灶的地面上有了黑色的泥垢。陈然眯着眼睛, 蹲在地上, 埋着头看厨房的地面, 还伸出手去摸, 说:“这是什么呀?黑黑的硬硬的。”
许晨月用指甲抠了抠,黑色的泥垢陷入了她的指甲,她很激动地说:“可以抠掉的!”
赵小茜抓住了她的手, 看着填满指甲的泥垢, 瞪大眼睛:“月月, 可以抠掉也不能用指甲去抠!”
她拉着许晨月去洗手了, 几个孩子看向了林易,林易说:“我用铲子试试看。”
林易离开厨房, 推开杂物间的门,一股灰尘气扑面而来, 林易发现自己要打扫的地方好像又多了一个。
从杂物间拿了铲子, 来到厨房, 在几个孩子的围观下,铲子冲着黑色的泥垢用力一铲,‘欻’的一声, 黑色的泥垢脱离了地面,露出了水泥地面。
洗完手回到厨房的许晨月惊呼起来:“哇,铲掉了好大一块!”
既然铲子能行,林易继续铲下一块, 伴随着欻欻的声音,黑色泥垢块块脱落, 别的不提,这么铲着还挺解压的。
几个孩子看着眼馋,安骁说:“大哥哥,我可以试试看吗?”
“行!”
林易直起了腰,把铲子递给安骁,安骁迫不及待伸手接过,就感觉自己的手一沉,差点没拿稳,他没忍住说:“好重!”
林易站在旁边,笑道:“肯定的,这个铲子的头是铁制的,柄是实心的木头,有点压手。”
安骁拿起铲子,学着林易的姿势,双手一前一后握着柄,铲子对准地上一块黑色泥垢,然后用力一铲!
铲子卡在了黑色泥垢上,他再用力,铲子前进了一点,但还是卡着,黑色的泥垢只翘起了一个边,随着安骁的用力,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嘲笑他的力气不足。
李莎莎看不下去了,说:“安骁哥哥,我来试试看吧!”
安骁再次用力,咬着牙说:“你的力气比我小,你不行的。”
用尽全力往前一铲,黑色的泥垢卷了起来,许晨月:“铲起来了!”
话音才落,铲子移开,露出了被铲过的地面,赵小茜:“啊,地上还有!”
陈然凑近了看,然后说:“安骁哥哥,你只铲掉了它的皮!”
安骁泄力了,说:“这个太难铲了!”
李莎莎:“我来!”
安骁也不拒绝了,把铲子递给了李莎莎,林易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李莎莎接过了铲子,同安骁一样,手腕往下坠,即便知道铲子很重,她还是低估了铲子的重量。
调整好姿势,拿好铲子,看着地上那块黑色的泥垢,李莎莎把铲子提起来,好吧,铲子太重了,没能提起来,只好拖着铲子调整方向,走到黑色泥垢的另一边,她解释道:“安骁哥哥已经把一头铲起来了,从这边铲,只要铲起来一些,就能掉了!”
说完,她拿着铲子对准泥垢开铲,铲子一下子铲在黑色泥垢上,黑色泥垢连个边都没翘起来,移开铲子,能看到泥垢边缘出现了一条压痕。
围在周围的几个孩子:“……”
李莎莎咬牙:“再来!”
又是一铲,这次痕迹加深了些,铲子铲出了一点黑色泥垢碎屑。
许晨月:“要不,我来试试看?”
安骁、李莎莎、赵小茜都看向了她,林易也没忍住看向了说话的小姑娘,小小的一个,才到自己腰的位置,看着铲子,表情很认真。
陈然说:“你来?你连铲子都拿不动。”
许晨月不信:“不可能,我肯定能拿动铲子!”
她看着李莎莎:“莎莎姐姐,我想要试试看!”
李莎莎只好说:“你来吧。”
小姑娘赶紧走到了李莎莎身边,从李莎莎手里接过铲子,李莎莎不敢完全松手,两只手握着,对许晨月说:“你得用两只手!”
许晨月:“哦!”
另一只手赶紧伸出来握住铲子,她握住了铲子柄的尾端,铲子斜斜地落在地上,李莎莎松开了手,许晨月提着木柄,对陈然说:“看,我拿起来了,这个铲子也没那么重嘛!”
陈然说:“你先把铲子拿起来再说吧!”
要想把铲子拿起来,自然就不能抓着尾端不放了,许晨月很聪明地选择了顺着柄身往铲子前端挪的方式,走了几步,她就觉得手上的棍子越来越重,但也都还好。
大概走到了安骁跟李莎莎之前握着的位置,她停了下来,用力把铲子往上抬,因为太用力,嘴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结果她只把铲子柄给抬了起来,落在地上的铲子头纹丝不动。
陈然叹气:“你可真没用,我来!”
于是抓住铲子的小女孩儿变成了小男孩儿,结果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年级的小女孩儿跟二年级的小男孩儿,在力气上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陈然失败,赵小茜也没忍住来试了试,经过了几个月,她比许晨月高一些了,但力气也没大太多,铲子是动了,但也仅仅是动了。
站在一边看着的小周来也跑了过来抬铲子,发现自己连铲子柄都抬不太起来之后,放下柄,跑到另一头去抬铲子头,林易拉住了他,说:“行了,还是我来吧。”
拿起铲子,对着黑色泥垢一铲,几个孩子怎么都铲不下来的黑色泥垢即刻脱落,又是几铲子,厨房地面所有的黑色泥垢就给铲干净了。
在最后一块泥垢铲掉的时候,几个孩子竟然欢呼了起来,许晨月说:“大哥哥最棒!”
还冲着扫成一堆的黑色泥垢说:“叫你们欺负我们,不让我们铲掉,大哥哥给我报仇了!”
小周来:“报仇!”
陈然扶了扶眼镜,冲着黑色泥垢说:“哼,跟我们作对,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林易被他们围在中间,见到他们这样,有些哭笑不得,对于成年人来说,对着黑色垃圾说话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幼稚了。不过,虽然很幼稚,在几个孩子围着自己欢呼的时候,林易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厨房清洁做完之后,林易带着几个孩子把杂物间收拾了一下,把里面的东西归置好。
有一块地面比起其他的地面颜色要深一些,安骁说:“这是我有次捡回来的瓶子里饮料没有倒干净,流在了地上,后来我拿拖把来拖都拖不干净了。”
林易:“没事,地面会有痕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这里是杂物间,我们拿东西挡一挡就好了。”
说着,把一个水桶放在了污迹处,刚好给挡住了。
从杂物间出来,林易还把院子给扫了扫,陈然从通往二三楼的楼梯处探出头来,问:“大哥哥,二楼三楼好脏,我们要打扫二楼三楼吗?”
林易沉吟片刻:“要,不过我们只扫走廊,房间里面就算了。”
只打扫走廊就简单多了,把地上的灰尘扫了,简单拖一拖、抹一抹,也就搞定了。
让几个孩子先下去,林易从三楼楼梯往下走,边走边扫,下到一楼之后,林易累得够呛,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明明也就扫扫地、拖拖地,好像也没做什么,竟然就过了两三个小时了。
把清理出来的垃圾提出福利院扔了,回到福利院,又得准备午饭了。
一走进厨房,就看到几个孩子都在厨房里,发现他进来了,几个孩子都看了过来,安骁站在冰箱旁边,把冒着冷气的冰箱门关上,手上提着一袋白色的饺子,说:“大哥哥,我们今天中午吃饺子吧。”
林易点头:“好啊!”
他准备去拿锅接水,结果李莎莎拦住了他,说:“大哥哥,你上午做了那么多事情,好累的,今天中午我们来煮饺子!”
陈然:“对,我们煮!”
小周来:“我们、煮!”
林易还没说话,赵小茜、陈然、许晨月、小周来,再加上本来就拦着他的李莎莎,五个孩子一起涌上来,把他推出了厨房。
林易只好笑道:“好,我等你们。”
安骁来到厨房门口,说:“十五分钟后就可以开饭了!”
十五分钟后果然开饭了,一人一碗饺子,吃得香喷喷的。
看着变得前所未有干净的福利院,几个孩子都很期待即将到来的检查,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检查的人还是没来。
到了领通知书的日子,老师要求八点半到学校,星星福利院的几个孩子七点半起床,八点坐上了公交车。
等到十点左右,几个孩子就回来了,回了福利院,许晨月问的第一个问题:“大哥哥,检查的人来了吗?”
林易:“还没来。”
许晨月叹气:“怎么还不来啊,我们扫干净的地方都又要变脏了。”
林易:“没那么容易脏的,过去三天了,算算时间,检查的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或者后天来了。”
许晨月摇头叹气:“铁门上都有灰了,我得拿帕子再擦一擦。”
林易哭笑不得,说:“好,麻烦月月了。”
许晨月挺起了小胸脯。
林易问几个孩子:“成绩单呢?考得怎么样?”
许晨月赶紧把书包挂在胸前,把自己的成绩单拿了出来,林易接过,上面没有直接写分数,而是写的等级,语文是A,数学是B。
许晨月丧气地说:“数学考差了。”
林易赶紧说:“没事的,下学期努力学习数学就好了,而且语文考得很好啊。”
摸摸小姑娘的头,陈然的成绩单也递了过来,他考得很好,每一科都是A,还得了一等奖,林易表扬了他,接着看了赵小茜、李莎莎和安骁的成绩单,赵小茜的语文差一些,李莎莎也都是A,轮到安骁,林易吃了一惊,安骁的语文和数学竟然都是B。
这怎么可能呢?
安骁是星星福利院里最自律,也用最多时间学习的一个孩子,他的成绩怎么会这么差?
而且从平时安骁学着做饭的过程中就看得出来,安骁的理解能力是很强的,学习模仿的能力也强,按理说,在学习这件事情上,他也应该能做得比较好才是啊。
男孩儿垂着头,不像几个弟弟妹妹那样因为领取通知书之后在那里兴奋地叽叽喳喳,得了一等奖的陈然还拿出他得到的奖状和奖品,奖品是一个蓝色的文具盒,他爱不释手。
小周来想要看看他的文具盒,踮着脚,扒拉着陈然喊:“哥哥,哥哥!”
陈然依依不舍把文具盒递给他,说:“小来,只能看,不能摔哦!”
李莎莎也得了一等奖,奖品是很精致的笔记本,让另外两个小姑娘看得哇哇叫,然后她把自己的奖状交给了林易,见此,陈然也把自己的奖状给林易。
林易不解:“给我干什么?”
李莎莎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同学说奖状要交给家长的。”
陈然点头:“大哥哥,我的奖状就交给你了!”
林易拿着两张奖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问:“其他同学家里的奖状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赵小茜:“我听同学说她的奖状被贴在了家里的墙上!”
林易于是决定:“那我们也贴在墙上吧。”
贴在墙上很简单,但贴在哪面墙上呢?
贴在外面风吹日晒是肯定不行的,奖状薄薄的,都不需要一年,一个月之后估计就会变得破破烂烂的了。贴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实话实说,起不到作用,毕竟贴出来就是给人看的,贴在卧室,只能孩子自己看了,要是这样,两个孩子何必把奖状给自己。
想了想,林易把两张奖状收了起来,李莎莎跟陈然很诧异,李莎莎问:“大哥哥,不贴了吗?”
林易:“暂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贴。”
李莎莎和陈然眼里的光都黯淡了,李莎莎说:“大哥哥说得对,没有可以贴奖状的地方。”
陈然垂下了头,小周来仰头看着他,把蓝色的文具盒递给了他,伸手接过,白头发的小男孩儿面对刚刚爱不释手的文具盒都有些兴致缺缺。
林易说:“等我明天叫人来做个展示柜,把奖状放在展示柜里。”
指着一楼走廊的墙壁,说:“展示柜就在这个位置,整个福利院最中心的位置,以后大家的奖状都可以放在这里面,无论谁来福利院,都能看到奖状。”
李莎莎和陈然:“!!!”
两个小孩儿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李莎莎:“还要做展示柜?大哥哥,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其他同学家里也就贴在客厅的墙上,也没听说谁家里还弄个展示柜来放奖状啊。
林易看着她,笑着说:“夸张吗?我觉得很合适。”
李莎莎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看陈然,两个小孩儿都笑了起来。
菜市场
清晨, 菜市场热闹极了,赵小茜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个摊子是卖蔬菜的, 那个摊子是卖肉的, 还有那边的摊子, 上面摆着雪白的蘑菇, 一个个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头一转,又看到路边摆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大盆, 盆里装着一条条游来游去的像蛇一样的东西。一个人坐在盆边一个长条的凳子上, 还是竖着坐的, 他伸手从盆里捞了条‘小蛇’, 随手一摁,‘小蛇’的头就穿在了固定在凳子上的钉子上, 然后另一只手不知怎么一划拉,‘小蛇’就被开膛破肚了, 红红的血流了出来。
赵小茜给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两步, 赶紧绕着走远了。
她跟着大哥哥逛过超市,但从来没有来过菜市场。今天早上,大哥哥说他要到菜市场买菜, 问他们去不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立刻就答应了,她喜欢跟大哥哥一起出门。
想来安骁哥哥、莎莎姐姐, 还有然然、小来都很喜欢,所以他们也都迫不及待地跟着大哥哥出门。
有点可惜的是月月, 昨天领完通知书之后,她的爸爸把她接回家了。
旁边有人迎面走过来,手上提着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鸡,鸡毛飞舞,她赶紧让开,看到那个人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鸡的翅膀,鸡就动弹不得了。
目送着抓鸡的人走远,眼前有黄色的东西在晃悠,伸手在额头上一模,手心上出现了一根小小的黄色羽毛,是刚才那只鸡身上的。
赵小茜看着鸡毛睁大了眼睛,一颗雪白的头突然出现,问:“你在看什么?”
赵小茜摊开手心,说:“鸡毛。”
陈然凑得很近,几乎把脸怼到了赵小茜手边,这才问:“哪里来的鸡毛?”
赵小茜:“鸡身上的。”
陈然点头,一副明白了的样子,说:“哦!”
前面有人喊:“小茜、然然!快跟上!”
两个小孩儿应了声,赵小茜握住鸡毛,抓住陈然的手,往前跑去,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大人,尽头是推着小来的大哥哥,在大哥哥旁边是安骁哥哥和莎莎姐姐,莎莎姐姐对他们招手:“快点快点,不然待会儿走散了。”
赵小茜拉着陈然跑过去,听到大哥哥说:“今天我们买一只鹅,回去试试看铁锅炖大鹅,先去活禽区。”
铁锅炖大鹅?赵小茜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大哥哥做过的铁锅炖的画面,口水不由自主分泌,铁锅炖里的排骨好香啊!
不知道铁锅炖大鹅里面会不会有排骨?
她想问大哥哥,张了张嘴巴,还是合上了,算了,如果有的话,大哥哥一定会买排骨的,只要看大哥哥买不买排骨就知道了。
跟在莎莎姐姐身后,赵小茜打开了手心,露出了鸡毛,被她攥了之后,鸡毛变得有些丑了,细细的毛黏在一起,她赶紧把鸡毛拿起来,对准嘴巴,呼呼地吹。
鸡毛重新变得蓬松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莎莎姐姐也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前面的笼子里是一只只雪白的大鹅,昂昂昂地叫着,声音很大。
赵小茜走到了一个笼子边,伸手想要去摸大鹅,没想到大鹅对准她手的方向就叨了一口,把铁笼叨得哗哗响。
“小朋友,别把手伸进去哈,鹅咬人痛得很!好生点莫把你的手指拇给咬脱了!”
赵小茜抬头,就看到了看向自己的店老板和大哥哥,她赶紧把手收回来,脸红了起来,听到大哥哥对她说:“小茜,小心一点。”
赵小茜低着头,嗯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再抬头,大哥哥跟店老板都转过了头,没有再看她了,安骁哥哥站在大哥哥身边,听着大哥哥跟店老板说话,莎莎姐姐和然然牵着从推车里出来的小来。
赵小茜又看了眼面前的大鹅,摸它这件事情还是算了。
还是跟莎莎姐姐一起吧,再看,莎莎姐姐和然然被小来拉着往旁边卖鱼的地方去了,赵小茜看了看大哥哥和安骁哥哥,他们好像很忙,于是朝着莎莎姐姐跑了过去。
跑到莎莎姐姐身边的时候,赵小茜发现他们在一个大铁盆面前停了下来,小来蹲在铁盆面前,看着盆里的鱼。
顺着小来的视线,她看到了一条很特别的鱼,浑身都是暗黄色,头大尾巴小,嘴巴两边有长长的胡须,跟周围的长着鳞片的,看起来是黑色的鱼完全不一样!
她也不由自主在旁边蹲了下来,问:“莎莎姐姐,这是什么鱼啊?好好看!”
李莎莎也看着那条特别的鱼,摇头:“不知道。”
陈然眯起眼睛问:“什么鱼?在哪里?”
小周来朝着铁盆伸出手,怼着黄色的鱼指给陈然看,手指都要戳进水里了,一只粗糙的大手拉住了他的手,几个孩子抬头,看到了系着黑色围裙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说:“小朋友,黄辣丁背后有一根刺,莫被锔(ju)到了!”
“啊?!”李莎莎震惊,“它背后有刺?”
中年女人笑道:“是哟,你们看嘛,它背后是不是有鱼鳍,刺就在这里,你要是去摸它、逮它,这根刺马上就竖起来,把你的手锔出血,遭它锔了痛得不得了,保证你们回去瞌睡都睡不着!”
几个小孩儿成功被吓到了,看着铁盆里的黄色鱼,眼里都是敬畏,明明它看起来是盆里最小的鱼,也是最软的鱼,嘴巴边还有两根胡须呢,结果没想到这么可怕!
赵小茜问:“阿姨,这些鱼都是你的鱼吗?”
卖鱼的中年女人点头:“是啊,这些鱼都是从我自己的鱼塘里捞出来的。”
说着,她随手捞起了一条鱼,鱼脱离了水,嘴巴一张一合,尾巴开始疯狂摆动,甩了几个孩子一脸水,看到他们手忙脚乱地擦脸,女人哈哈笑了两声,说:“这个鱼尾巴甩得越凶,就说明鱼越新鲜!”
赵小茜把脸上的水都擦了,忍不住说:“阿姨,你把它放回水里吧,它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中年女人笑了,说:“好嘛!”
她的手一松,哗啦一声,鱼落入了水中,甩甩尾巴,安静了下来。
陈然问:“阿姨,你抓的鱼是什么鱼啊?”
中年女人也不觉得几个孩子烦,说:“我抓的是鲫鱼,你们晓不晓得鲫鱼啷个最好吃?”
几个孩子摇头,中年女人说:“鲫鱼熬汤,加点酸笋子,汤好喝得很!”
话才说完,就有人来买鱼了,中年女人赶紧起身招呼,李莎莎拉着三个弟弟妹妹挪到旁边蹲着,确认不会打扰卖鱼阿姨的生意之后,跟几个弟弟妹妹一起看着盆里的鱼……
林易买好了鹅,还让老板帮忙送去宰杀,转头一看,除了安骁之外,其他几个孩子都不见了。
林易问安骁:“他们呢?”
安骁也赶紧扭头看,然后只能摇头:“不知道。”
一大一小往四处看,可菜市场最多的就是人,一眼望去人头攒动,根本看不到几个孩子在哪里。
两个人看了好半天,安骁才指着一个方向说:“我看到了,他们在那里!”
林易带着他赶紧朝那个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果然就看到了蹲在一个大铁盆面前的四个孩子,四个孩子都低着头看盆里,专心得不行。
等到他们走过去,安骁喊了一声,四个孩子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他们,林易问他们:“你们在看什么?”
小周来指着大铁盆,很激动:“鱼!”
陈然指着盆里、自己终于看清楚的鱼说:“大哥哥,你看这条鱼跟其他的鱼都长的不一样!”
赵小茜在一边说:“它是黄色的,有很长的胡须,而且它的背上还有刺!”
林易看了看盆里,里面有几条鲫鱼,还有几条鲤鱼,只有一条小小的黄刺骨,显然几个孩子说的就是黄刺骨。
卖鱼的老板说:“买点嘛,新鲜的鱼!”
林易摇头:“鲫鱼的刺太多了,不适合孩子吃。”
卖鱼的老板:“鲤鱼噻!”
林易:“鲤鱼的刺也不少。”
他问老板:“黄刺骨只有这一条吗?”
老板点头:“卖完了,本来以为都捞完了,结果还剩了这一条,而且小得很,没得人要。”
林易:“那只有算了。”
对几个孩子说:“走了。”
四个孩子依依不舍地从大铁盆前站起来,跟着林易走,林易带他们走到了另一个卖鱼的摊子前,这里的一个玻璃缸里满是黄刺骨。
对几个孩子说:“我们在这里买点黄刺骨。”
赵小茜愣了一愣,看着玻璃缸里的鱼,的确跟他们刚刚看到的鱼一样,她小声问:“大哥哥,我们不能买刚刚那一条吗?”
林易不解:“为什么要买那一条?”
赵小茜:“那条看起来好可怜,它一个人在那个盆里,其他鱼跟它都不一样。”
陈然也说:“对啊,大哥哥,我们把它买回来吧,可不可以再给它买一条小伙伴?”
林易终于听明白了,几个孩子不是想吃黄刺骨,而是想要把黄刺骨当宠物鱼养。
黄刺骨当宠物鱼,也行吧,林易点头:“好,我们就去买那条黄刺骨,再给它买个小伙伴!”
洗菜盆里的鱼
每日鲜水产店, 老板龙军忙着给客人称鱼,一条鱼过了称,价格标签打印出来, 贴在客人手中的袋子上, 把鱼往旁边一送, 喊着:“草鱼, 切片!”
余光瞥到新进店的客人,立刻招呼:“买点啥子?”
一边招呼着,一边转过头, 然后他愣了愣, 新进店的客人竟然是个小孩子。
下一秒, 他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问:“小朋友,买啥子鱼?”
小孩子又怎么样?大人叫小孩儿帮忙买鱼, 这种事情虽然并不那么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而且相比起大人, 小孩儿的要求没那么多,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生意反而还好做些。
那个进店的小孩儿怯生生的,没回答他的话, 转头看向身后,龙军这才看到门侧还站着好几个人,一个大人几个小孩儿。
龙军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毕竟一个大人带着这么多个孩子还是不常见的。
然后他招呼:“进来看嘛, 要点啥子?”
站在那个大人身边的看起来最大的小孩儿进来了,站在最开始进店的小姑娘身边, 说:“叔叔,我们要一条黄刺骨。”
黄刺骨?龙军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黄辣丁嗦!”
他来到了装着黄辣丁的玻璃柜前,拿着网开始捞,问:“要好多?”
安骁不明白自己明明说了数量,为什么这个卖鱼的叔叔还要问,伸出手指:“一条。”
站在他旁边的赵小茜补充:“要小一点的。”
龙军这次才是真的愣了,他是真的没听过这样的要求,黄辣丁本来就不大,要一个就已经很离谱了,就算是一个人,也不止吃一条黄辣丁啊!
一条黄辣丁,煮到锅里,怕是肉都捞不起来,浪费了煮黄辣丁的佐料!
更不要说,旁边的小孩儿居然还说要小一点的,黄辣丁也就巴掌大小,再小,根本就没肉了。
龙军忍不住问:“你们真的是要买黄辣丁吗?不是买白鲢、花鲢、草鱼这些?”
这几种鱼才是属于买一条就够吃的,而且因为个头太大,某些客人家里人少,确实会特地挑选个头比较小的。
大点的孩子点头:“对,我们就要黄刺骨!”
龙军还是不相信,买一条小点的黄刺骨,这根本就不可能吃嘛!
他说:“你们怕是记错了,一条黄辣丁啷个吃嘛?”
赵小茜小声说:“不是用来吃的。”
“吃点啥子?”有新的客人进来了,龙军招呼了一声,客人要自己看,于是他又看向两个小孩儿,“你们回去问清楚再来嘛。”
安骁提高了声音:“不用问,我们就是要买一条小一点的黄刺骨!”
龙军叹气,网起一条黄辣丁说:“你看嘛,一条就这么点,啷个吃?”
安骁:“我们不是用来的吃的!”
龙军诧异:“不吃做啥子也?”
赵小茜鼓起勇气:“养起来!”
“啊?”
别说龙军,水产店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等着自己鱼杀好的老太太说:“养起来?养黄辣丁?”
龙军也觉得难以置信:“小妹妹,你要是喜欢养鱼,去买金鱼来喂嘛,黄辣丁是吃的鱼,啷个喂嘛?”
杀鱼的男人说:“喂黄辣丁,我还是第一回听到说。”
站在水产店里的赵小茜和安骁脸立刻就胀红了起来,周围人的态度告诉他们,他们好像做了一件很不对、很奇怪、很不被其他人接受的事情。
赵小茜捏紧了裤腿,眼眶开始变得湿润,她浑身都僵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好像带着温度,把她给烤得发烫,她想要看安骁哥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连转头的动作都做不了。
这时候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个声音在她头顶说:“老板,一条黄刺骨你卖不卖?”
霎那间,僵硬的身体软了,手脚立刻就能动了,一个高高大大的人从旁边走出来,站在了她和安骁哥哥的前面,挡住了来自店内其他人的视线,赵小茜瞬间松了口气。
她拉着挡在身前的大人的衣服,转头看看安骁哥哥,安骁哥哥没有躲在大哥哥身后,他走出一步,站在了大哥哥身边,赵小茜心里很佩服,不愧是安骁哥哥!
这时候,她听到店老板的声音:“卖,啷个不卖?”
店老板还问:“是不是要小一点的?这条得不得行?”
赵小茜不明白,明明安骁哥哥跟她也是这么说的话,但老板怎么都不给他们网鱼,大哥哥一说,老板就动了,为什么呢?
她听到那个老奶奶也说话了,她说:“小伙子,小娃儿不懂,你都不懂唛,哪个在屋头喂黄辣丁哟,在堰塘喂还差不多。”
大哥哥的声音还是那么不急不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在家里养?而且黄刺骨个头不大,我觉得不难养。”
老奶奶:“不是好不好喂的事情,是就没得人像你们这么做!”
大哥哥说:“我这么做了,以后就有人这么做了。”
店老板:“来,黄辣丁,我还专门给你多套了两个口袋,里面装了水的。”
赵小茜探出头,看到安骁哥哥接过了装了好多水的口袋,透过袋子能看到一条黄色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店老板还对安骁哥哥说:“好生点哈,莫把口袋弄紧了,黄辣丁背上的刺一锔到口袋,口袋就要破。”
安骁哥哥点头:“好!”
走出水产店,赵小茜是彻底松了口气,然后她迫不及待看向了安骁哥哥手里的袋子,里面已经游一条鱼了,然然说:“快去那个阿姨那里,不然那条黄刺骨被别人买走了!”
当然是没被买走的,本就一条黄刺骨,还只有那么小一点,买鲫鱼和鲤鱼的人根本看不上,就算送给别人,别人也不要。
几个孩子站在大铁盆前,李莎莎问:“阿姨,你这条黄刺骨多少钱,能卖给我们吗?”
卖鱼的女人还惊讶于几个孩子的去而复返,听到这话笑了,问:“这么小一条鱼,你们捞回去做啥子?”
安骁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说:“养起来,我们已经给它买了小伙伴了。”
女人哈哈笑了起来,说:“你们屋头大人准你们这么喂鱼吗?”
赵小茜没有半点犹疑,立刻说:“准的!”
卖鱼的女人看了眼站在后面的林易,对安骁说:“来嘛,袋子牵开,我把鱼给你舀进去。”
安骁赶紧拉开袋子,小小的黄辣丁被舀入了袋子中,于是袋子里的鱼从一条变成了两条。
安骁问:“阿姨,这条黄刺骨多少钱?”
卖鱼的女人摆手:“这么点点鱼,要啥子钱?不要!”
几个孩子惊喜道谢,林易也表达了谢意。
两条鱼到手,林易带着他们去把杀好的鹅拿了,六个人回到了福利院。
一进大门,陈然就迫不及待说:“我们快给它们弄个鱼缸吧!它们在那么小的袋子里,一定很不舒服!”
小周来也激动极了,跟在陈然身后,喊着:“鱼、缸,鱼、缸!”
林易把鹅和其他菜放在了厨房,一转头,几个孩子都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安骁:“大哥哥,我们用什么来做鱼缸啊?”
林易仔细想了想,从厨房拿了个洗菜的盆,对几个孩子说:“先放在盆里吧。”
安骁走进来,把鱼倒进了盆里,因为空间变大,原本能完全淹没两条鱼的水就变得不够了,大点那条背部的鱼鳍露出了水面,李莎莎赶紧伸手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冲入盆中,两条鱼被冲得在盆里翻滚,赵小茜在旁边说:“莎莎姐姐,水太大了!”
李莎莎把水关小,确保水能流到盆里,又确保水不会把两条鱼冲到。
看到两条鱼在水里慢慢地甩尾、动鳍,围在洗手池前的李莎莎、赵小茜都松了口气。
陈然凑近了看鱼,扶了扶眼镜,突然说:“我觉得鱼放在这里面好像有点奇怪。”
赵小茜:“哪里奇怪?”
她看着盆里的鱼,水是干净的,而且很足够,盆也不漏水,对于两条鱼来说还挺宽敞。
陈然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最后说:“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林易在一边说:“是不是觉得鱼在洗菜盆里,下一步就是把它们丢进锅里了?”
“对!”陈然恍然大悟,“就是这个感觉!”
点破之后,其他几个孩子看着洗菜盆里的鱼,也觉得不对劲起来,洗菜盆洗菜盆,‘菜’有了,水也有了,下一步可不就是进锅里开煮了么。
安骁的嘴角抽了抽,说:“大哥哥,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养它们吧。”
“好啊。”林易把手机递给他,安骁一脸莫名,不知道手机给他做什么。
林易说:“不同的生物有不同的饲养方式,养狗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喂养,但怎么养鱼我不知道,你们知道吗?”
几个孩子摇头,林易:“那就去网上查吧,看看要怎么养它们,它们适合待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又需要吃什么。”
几个孩子既然决定要养这两条鱼,那么林易就要让他们为养这两条鱼做点事情,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们自己去弄清楚怎么才能养好黄刺骨。
小孩子有爱心是件很好的事情,但他们也要学会为自己爱心负起责任。
鱼吃鱼
“汪刺鱼, 又叫黄、黄……”
李莎莎看着手机上的字卡壳了,抬头看向赵小茜和安骁:“这个字读什么啊?”
赵小茜赶紧探头去看,看到李莎莎指着的字, 嘴巴动了动, 一个音都没出得来, 悻悻说:“我不认识。”
于是四个小孩儿都齐刷刷看向了安骁, 背负众望的安骁看向了手机,然后他沉默了,这个字他也不认识啊。
眼尖地看到一个小喇叭的图标, 抬手点击播报, 机械的女声响起:“汪刺鱼, 又叫黄颡鱼、黄辣丁、嘎牙子、黄鳍鱼、黄刺骨等……”
陈然很激动:“桑!这个字读桑!”
几个孩子继续往下听, 结果越听越发现手机的声音说了一大堆他们听不懂的话,什么体长, 什么分布于亚洲东、南部,什么富含蛋白质、消除水肿。
女声毫无波动地说着他们压根不明白也不怎么关心的话, 听得几个孩子都不耐了起来, 李莎莎点击了一下喇叭图标, 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伸出手指往上划拉,总算是找到了关于黄刺骨生活环境的信息。
李莎莎念了出来:“喜欢集群, 多在水流缓慢、水生植物多的水域内(如溪流、河川、湖泊、水库等)生活。”
一句话才念完,赵小茜就担忧地皱起了眉,说:“集群就是一大群鱼在一起生活的意思吗?”
安骁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
赵小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说:“那我们会不会给它买少了同伴, 它们只有两个,不是一大群啊。”
几个孩子都若有所思, 好像是这个道理,毕竟两条鱼似乎跟群这个字沾不上什么关系。
李莎莎说:“可是,一群鱼我们也养不了啊。”
陈然点头,觉得莎莎姐姐说的也很有道理,一群鱼一定要一个很大很大的鱼缸,可是他们现在连一个很小很小的鱼缸都没有。
安骁说:“这个先不管,我们先养活它们两个再说。”
几个孩子都点头,李莎莎继续往下念:“白天静栖于水底或隐藏于洞穴内,夜间活动、觅食,摄食水生昆虫及其幼虫、软体动物及小鱼等。人工饲养时可投喂各种小鱼、小虾及配合饲料。”[1]
这段文字过于长了,包含的信息太多,低年级的陈然、赵小茜听得有些茫然,刚把前一句话的后几个字听明白,后一句话又来了,于是关于前一句话的印象立刻被这后一句话给覆盖。
陈然有些茫然地说:“它们竟然要吃小鱼小虾!”
他说:“它们就是鱼,它们怎么能吃小鱼呢?”
陈然的眉头锁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鱼吃鱼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李莎莎也露出了不适的表情:“这不就跟人吃人一样吗?”
她这么一说,面露不适的人立刻从两个扩散到了五个,就连小周来听到人吃人也反感起来,说:“不吃、人!”
赵小茜的脸都皱了起来:“它们要吃鱼,难道我们要杀其他的鱼给它们吃吗?”
李莎莎迟疑道:“不会吧,手机上说它们可以吃饲料的。”
安骁:“不对,上面说的是配合饲料,说明除了饲料之外还要喂小鱼小虾。”
顿了顿,他说:“不喂小鱼,可以喂它们吃小虾。”
李莎莎:“可是,我们没有小虾。”
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别说小虾,他们连小鱼都没有,手机上说的饲料更是去哪里买都不知道,几个孩子感觉到了棘手。
在他们的想象中,小鱼买回来就随便放在水里,然后很简单地喂喂就好了,麻烦一点,也最多像有时候要给星星煮肉一样,多点步骤而已。
他们没有想到喂鱼和喂星星居然是完全不同的事情,鱼吃的东西也和星星要吃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
肉,他们可以弄到,鱼肉,有时候福利院里也有,可小鱼小虾,还有饲料,想想就觉得头大。
赵小茜:“菜市场会不会有小虾?”
安骁摇头:“我看了,只有大虾卖。”
陈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托着脸,小周来站在他旁边,双肘撑在桌子上,也学着他托脸,陈然叹口气,小周来也叹口气。
陈然说:“肯定只有大虾,大虾才有肉可以吃,小虾一点肉都没有,不会有人要吃的。”
李莎莎:“小鱼呢?”
这时候,她都顾不得鱼吃鱼给她带来的不适了。
安骁迟疑:“我好像在菜市场看到过有卖小鱼的。”
几个孩子都精神起来,陈然:“那我们去菜市场买小鱼吧!”
几个孩子拿着手机就跑到了厨房,林易正在给大鹅焯水,把焯好水的鹅肉舀出来放在另一个盆里,用温水冲洗。
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了几个孩子,转过头继续洗鹅肉,问:“怎么了?”
陈然:“大哥哥,我们查到了,黄刺骨的食物是小鱼小虾和饲料,小虾和饲料我们不知道哪里才有,但是菜市场有小鱼,我们想去菜市场买小鱼回来给它们吃!”
“好啊。”林易把洗干净的鹅肉捞出放在漏勺中,说:“不过,时间不早了,我要准备午饭,所以得吃过午饭之后才能带你们去菜市场。”
几个孩子点头,陈然大声说:“好!”
抬手把洗鹅肉的水倒了,林易指了指放在灶台上的两条鱼:“你们给它们找到适合做鱼缸的东西了吗?”
几个孩子一呆,他们光想着给两条鱼找吃的,把这事给忘了。
走到灶台边,看到在洗菜盆里游来游去的两条小鱼,几个孩子又动了起来。
他们先找的地方就是厨房,经过大扫除的厨房,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锅碗瓢盆,还有几个桶,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他们离开了厨房,跑到了杂物间。
李莎莎记得很清楚:“做大扫除那天,有很多东西被移到了杂物间,那里可能有能做鱼缸的东西。”
杂物间的门没有锁,一拧门把手,门就开了,几个孩子走了进去,赵小茜指着一个破口的蓝色塑料桶说:“这个,这个可以做鱼缸!”
几个孩子都看了过去,蓝色塑料桶里放着一把拖把,桶口的地方有个缺口,不知道怎么被弄出来的,但缺得并不大,如果没有其他坏的地方,至少能装大半桶水,还真的是个很合适的‘鱼缸’。
安骁走过去,把放在桶里的拖把拿了出来,拖把是新的,白色的布条上还套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口袋,把拖把放在一边,他提起桶说:“我去问问大哥哥,这个桶可不可以用来做鱼缸。”
他提着桶跑出了杂物间,几个孩子跟在他后面跑,于是几个孩子还没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林易就知道他们来了。
转头看去,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提着水桶的安骁,安骁举起手里的桶,说:“大哥哥,这个桶你有用吗?”
林易摇头:“没用。”
安骁的眼睛亮亮的,“那我们可以用这个桶来做鱼缸吗?”
林易点头:“当然可以。”
慢了几步,刚刚跑过来就听到这句话的李莎莎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跑在她旁边的陈然欢呼一声:“有鱼缸了!”
林易提醒几个孩子:“用这个桶之前,我建议你们确认一下这个桶会不会漏水。”
桶漏不漏水要怎么确认呢?
小周来看着蓝色的塑料桶,肉嘟嘟的小脸上是很严肃的表情,他正在思考,可是他好像想不出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他看到安骁哥哥把桶放在了院子里,然后跟莎莎姐姐、小茜姐姐、然然哥哥一起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盆,盆里都装着水。
哗啦啦,是清水倒入桶里发出的声音。
几个哥哥姐姐把盆里的水都倒了进去,最后安骁哥哥还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安骁哥哥就说桶里的水装满了。
盆被放回了卫生间,几个哥哥姐姐围着桶蹲了下来,小周来不太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但他也有学有样,蹲在然然哥哥身边,看到他们都盯着桶看,于是自己也盯着桶看。
可是这是在看什么,他是一点都不明白。
所以看着看着,他就觉得无聊起来,转头又看几个哥哥姐姐,发现他们还是看着桶,小周来觉得说不定是自己看漏了什么,转头继续看桶。
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他站起来换了个位置,蹲在了莎莎姐姐身边,看一会儿,桶上没有任何东西,跑到安骁哥哥身边看,最后跑到小茜姐姐身边看,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就这么围着桶走走停停了一圈,最后他都累了,终于听到安骁哥哥说:“这个桶不漏水!”
哥哥姐姐都高兴起来,小周来也跟着咧开嘴笑,虽然不知道几个哥哥姐姐怎么就说这个桶不漏水,但他们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真的。
虽然也不知道这个桶漏不漏水有什么意义,但没关系,哥哥姐姐开心,他就跟着开心就好了!
看到哥哥姐姐们把桶洗得干干净净,又往里面加了好多水,把买回来的两条鱼放进桶里,小周来站在桶边,看着在里面游来游去的两条鱼,眼睛都直了,在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可真好看啊!
不适合养鱼
铁锅炖大鹅的做法跟铁锅炖排骨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中午十二点左右的时候,一大锅鹅肉炖好了,为了方便吃, 索性就把锅架在低矮的那个灶上, 六个人围着大铁锅端着碗吃。
吃完午饭, 午休起来, 林易就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带他们去菜市场买小鱼去了。
黄刺骨个头本来就不大,要买适合它们吃的小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菜市场里的水产店里都没有合适的。这些店里最小的鱼是鲫鱼和黄刺骨, 既然要给黄刺骨当食物, 自然不能买黄刺骨, 可最小的鲫鱼都有巴掌大小,要是放入水桶, 都不知道是谁吃谁。
最后,他们在菜市场外, 一个用盆卖鱼的老头那里找到了小鱼, 一条条大约手指那么长, 细长细长的,老头说这种鱼叫孱子鱼,长不大, 适合裹面糊之后炸着吃。
林易买了一斤,带着几个孩子回到福利院,看着几个孩子拿两条小鱼放入桶里,他没说话, 过了一分钟,果然听到李莎莎说:“这两条鱼太大了, 它们吃不进去!”
几个孩子赶紧跑进厨房,林易让开,让他们在小鱼中找个头更小的。
事实上,买这些鱼的时候,林易就知道这些鱼不适合黄刺骨吃,这个个头的黄刺骨,也就能吃那种指甲盖大小的鱼,可这种鱼在鱼塘里有、河里有,就是菜市场没有。
不过大小这种东西对于小孩儿来说,在没有直观看到的时候,他们并不能很好地判断,所以林易干脆买了一斤,反正也能吃。
几个孩子在满盆的小鱼里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条最小,兴冲冲跑到院子里,然后林易又听到赵小茜的声音:“还是大了!”
陈然:“可是这条是最小的了。”
赵小茜:“那要怎么办?”
几个孩子看着对方,眼里和脸上都是茫然。
林易把手伸进盆里,捞起一条小鱼,挂掉小鱼的鳞片,破开肚子,清理内脏,再去鳃,因为鱼太小,他的手指在操作的时候有些艰难,但终究是清理干净了一条小鱼。
哒哒哒,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林易转头看去,安骁站在门口,很无措的样子,说:“大哥哥,黄刺骨吃不了我们买回来的小鱼。”
他说:“对不起,我们买错鱼了。”
三个孩子站在安骁身后,脸上都是愧疚和不安,是他们要养黄刺骨的,也是他们说要买小鱼,现在小鱼买回来了,根本就不能作黄刺骨的食物,他们立刻意识到他们浪费钱了。
福利院的钱本来就不多,他们已经养了星星,现在还要养鱼,安骁在反省自己,为什么早上在菜市场的时候自己没有阻止把黄刺骨买回来这件事情。
明明在以前,他们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了,虽然现在有了大哥哥,可他们每个月还是只有那些补贴,大哥哥还要给他们攒起来,留着给他们买衣服、看病,他们怎么能任性地买这买那浪费钱呢?
安骁心里很难受,他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而这种不一样一点都不好,这会让他变成一个贪心的人。
他说:“大哥哥,我们不养鱼了。”
林易把手里的鱼放到盆里,诧异问:“为什么?”
安骁咽咽唾沫,说:“我们不适合养鱼。”
林易看到了他身后的几个孩子,一个个都蔫头耷脑的,安骁继续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大的环境给鱼生活。”
“网上说,黄刺骨适合生活在河流、溪水中,可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桶,它们还喜欢白天休息,晚上活动觅食,可是我们晚上要睡觉,没有人能在晚上喂它们吃东西。”
“还有就是,它们要吃小鱼小虾,可我们根本找不到适合它们吃的小鱼小虾,就算买回来的小鱼对它们来说也太大了,还浪费了钱。”
安骁吸吸鼻子,说:“大哥哥,我们养不了它们。”
林易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再用帕子把手擦干,走到几个孩子面前,问:“你们真的考虑好了吗 ?”
他说:“关于两条鱼吃什么的问题,我们可以在网上找找看饲料,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安骁摇头:“我们考虑好了!”
在来找大哥哥之前,他们就在房间里商量好了,就算两条鱼之后有吃的,但水桶对它们来说也太小了。
李莎莎说:“我们每天只待在一个屋子里就会觉得很难受,它们两个待在一个桶里,一定也会不好受的。”
林易沉吟:“或许可以买鱼缸。”
李莎莎摇头:“大哥哥,我们不能这么浪费钱。”
安骁补充:“大的鱼缸一定不便宜,但如果买小的,对它们来说还不如这个桶。”
他很认真地说:“大哥哥,我们认真地考虑了,我们真的养不了它们。”
林易有些怔愣,最开始答应几个孩子养黄刺骨,他并没有想太多,养鱼跟养狗不同,养鱼只需要一个固定的容器,一点点食物就好了,并不会给福利院产生太大的负担。
他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在听几个孩子说了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把事情想简单了。
养鱼不错,但不养鱼也很好,尤其是几个孩子的分析,让林易很惊喜。
他的表情一松,露出了一点笑意,说:“不养就不养吧,那你们打算把那两条鱼怎么办?”
安骁摇头,几个小孩儿也跟着摇头,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没有把它们买回来就好了。
赵小茜抿抿唇,转头看着放在院子里的蓝色水桶,小声说:“可以把它们退回去吗?”
毕竟其中一条黄刺骨是他们花钱买回来的。
林易摇头:“这样肯定是不行的,鱼是生鲜,而且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可能仅仅因为不想要了就退货,万一退回去,鱼就死了,对老板来说就会亏。”
赵小茜失望垂头。
陈然说:“可以送人吗?”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的这个办法很不好,立刻说:“不能送人,把它们送给别人,说不定别人就会把它们给吃了。”
毕竟这两条鱼是在菜市场买回来的,他们还记得水产店里的那些人说黄刺骨就是用来吃的鱼。
看到几个孩子脸上苦大仇深的表情,就好像他们害了这两条鱼一样,林易说:“不如把它们放生吧。”
“放生?!”
几个孩子都看向了林易,林易解释:“就是把它们放入池塘里、河流里,或者溪水中,你们不是说桶对它们来说太小了吗?池塘、河流对它们来说绝对足够了,而且里面有很多小鱼小虾,它们可以找自己想吃的吃掉。”
几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赵小茜立刻说:“放生好!”
陈然迫不及待:“大哥哥,我们快把它们放生了吧!”
林易抬手压了压:“等等,等等,在放生之前,我们先做一件事情。”
几个孩子一脸茫然,林易示意他们看向水槽,说:“买回来的小鱼,虽然黄刺骨吃不了,但我们可以吃啊。先把小鱼炸出来,带着酥脆的小鱼边吃边走去放生它们,怎么样?”
几个孩子眼睛亮亮地点头,异口同声说:“好!”
给鱼量体长的办法
打理小鱼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需要挨个挨个去鳞、破肚、挖鳃,又因为鱼的个头太小,以上步骤做起来都不是那么的容易。
好在有了五个小帮手, 水池边站不下, 林易索性把装着小鱼的盆端到了院子, 几个人围坐着, 拿着小鱼清理,孩子们负责给鱼去鳞,林易负责后两个步骤, 这样一配合, 速度是不是比他一个人做的时候快不知道, 但感觉上时间的确快了不少。
把所有小鱼都打理出来之后, 林易端着小鱼进了厨房,安骁拿着扫把到院子扫地, 李莎莎端一盆水把院子里被弄脏的地给洗了。
厨房里,林易把小鱼又清洗了一次, 然后把小鱼放入盆中, 加葱姜、盐、胡椒粉、五香粉、料酒、白醋, 然后把小鱼跟调料搅拌均匀,加盖,放置在一边腌制。
弄好后, 林易洗了洗手,又擦擦手,拿出手机搜索最近的公园在哪里,带几个孩子出城去放生两条小鱼显然是不现实的, 不如去公园。
确定了地点,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网上搜索黄刺骨能否放生,结果显示本地公共水域适合放生的鱼类中就包括了黄刺骨,只是放生的黄刺骨长度需要在八厘米以上。
林易拿着手机走出去,跟几个孩子把这事一说,几个孩子立刻动了起来,赵小茜一边往房间跑,一边扭头说:“我去拿尺子来给它们量!”
很快,她就拿着一个尺子出来了,尺子不算太长,也就十五厘米,正面的刻度和花纹都是粉色,一看就是小女孩儿会用的东西。
赵小茜跑到了水桶边,看着水桶里游来游去的鱼,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安骁从她手里拿过尺子说:“我来!”
他伸出手准备去抓鱼,林易拦住了他,说:“你忘了,它们背后有刺,抓不得。”
安骁还真给忘了,赶紧收手,想了想说:“我不抓它们,直接把尺子放在水里给它们量。”
问赵小茜:“小茜,你的尺子可以放到水里吗?”
赵小茜点头:“可以的!”
于是安骁一手拿着尺子探入了水中,冰凉的水淹没了他的手背,他手中的尺子还没靠近鱼,鱼就一甩尾巴跑了,于是尺子靠近另一条鱼,另一条鱼也跑了。
安骁尝试了好几次,无论哪一次,尺子都没办法靠近任何一条鱼,更不要说给它们量体长了。
从水桶里把手抽出来,手和尺子都湿漉漉的,安骁摇头:“不行,它们动来动去,根本量不了。”
陈然自告奋勇:“我来!”
可惜,即便戴着眼镜,隔着水面,他也看不大清尺子上面的刻度,更不要说,鱼也不会因为拿着尺子的人是他就不躲了。
几次尝试下来,几个孩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明上课的时候给线段、图形量长度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只要把尺子放上去就好,结果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给活生生的鱼量体长竟然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几个孩子看向了林易,林易也皱着眉头,说:“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把鱼给固定住。”
几个孩子皱着眉头,开始冥思苦想。
李莎莎:“不能用手抓,因为会刺到手。”
她想到什么,问:“大哥哥,可以戴手套抓鱼吗?”
林易:“可是我们只有厨房用的塑胶手套,鱼的刺可能会把手套给划破,划破之后也会伤到手。”
戴手套行不通,几个孩子继续想。
陈然想到了,激动地说:“我们可以用小盒子把它们装起来!”
他说:“把它们装在小盒子里,它们想动都动不了了!”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其他几个孩子眼睛都亮了,赵小茜:“可是我们没有小盒子。”
安骁:“用碗,可以用碗!”
他看向林易,问:“大哥哥,我们可以用厨房的碗来装鱼吗?”
林易点头:“当然可以。”
于是安骁带着陈然跑进厨房拿碗去了,很快,两个小孩儿就跑了出来,一人手里一个不锈钢菜碗,直径大约十五厘米的样子。
两个孩子跑到了水桶前,安骁拿碗想要把水里的鱼给舀了起来,赵小茜突然指着一条鱼说:“安骁哥哥,舀这一条!”
安骁原本是想舀另外一条的,听到赵小茜这么说,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而舀起了赵小茜说的那条鱼。
黄色的黄刺骨装在不锈钢碗里,不怎么自在地甩了甩尾巴,结果碗不比水桶的空间宽敞,里面的水也很少,所以它动起来艰难。
安骁赶紧拿起尺子给鱼量,这次,很容易就量出了鱼的体长,“9.3厘米。”
还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一位。
李莎莎笑起来:“它可以放生了!”
看向桶里的另外一条鱼说:“安骁哥哥,再量第二条鱼吧!”
赵小茜在旁边突然说:“第二条鱼不用量了。”
几个孩子都看向了她,林易也看着她,眼里有笑意,李莎莎问:“为什么?”
赵小茜指着水桶里的鱼说:“这条鱼比碗里的那条要大,小的那条都有9.3厘米,大的那条也肯定超过8厘米了,所以不用量也知道它可以放生。”
这话一出,除了小周来之外的几个孩子恍然大悟,李莎莎:“对啊!”
她看着赵小茜,惊叹道:“小茜,你好聪明啊!”
赵小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嗫嚅着说:“我……不聪明的。”
“谁说的?”陈然说的很大声,“小茜姐姐,你明明就很聪明!”
林易也说:“是的,小茜你真的很棒,思维很灵活,这个只量一条鱼的办法,我都没想到呢!”
只要他没说出来,那就是他没想到。
安骁朝她竖起大拇指:“小茜,很厉害!”
赵小茜的脸更红了。
确认了两条鱼都达到了放生的标准,时间也差不多了,林易进了厨房,几个孩子跟在他身后,他们知道林易又要做炸物了,他们吃过酥肉、炸鸡腿、炸鸡翅,但还没吃过炸小鱼,也不知道炸小鱼是个什么味道。
林易先把锅擦干,点火,倒入大量的玉米油。接着从柜子里取出红薯淀粉,倒入碗里,再把腌制好的小鱼放在满是淀粉的碗中,裹上厚厚的粉,等到油温烧到六成热的时候,把裹满淀粉的小鱼放入锅中,围绕着的小鱼周围立刻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泡泡。
安骁看着,忍不住问:“大哥哥,小鱼身上很多刺,不把刺给去掉就这么炸,炸好后能吃吗?”
他有点担心,毕竟大哥哥说过吃鱼是一件有些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年纪小的孩子,很容易被鱼刺卡住,他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吃鱼应该还可以,但几个弟弟妹妹还小,尤其是小周来,他肯定是不能自己理鱼刺的。
林易把一条裹好粉的小鱼放入锅中,说:“没问题的,小鱼身上的刺细软,我们再把它们炸得酥脆一些,鱼刺都酥了,一口就能咬掉,根本不用吐刺。”
听他这么说,安骁跟几个孩子都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他们也都是见过鱼刺的,硬硬的、长长的,在嘴巴里感觉很明显,炸一炸就能变成能吃的东西?
就算能吃,鱼刺能好吃吗?
安骁想到了咬一口小鱼,结果满嘴被小刺给扎住的场景,自己给自己吓到了。
不管几个孩子怎么想,林易反正是要继续炸小鱼的,所有小鱼都裹上粉放入锅中,等到小鱼定形之后,再用筷子轻轻地翻动锅中的小鱼。
小鱼个头小,所以没炸多久也就熟了,把小鱼从锅中捞出,开大火,等到锅中的油微微冒烟,把小鱼倒入锅中复炸,再次捞出,小鱼就变得金黄酥脆了。
金黄的小鱼小山一样堆在竹编的筲箕中,林易拿了一个,赶紧放到嘴边呼呼地吹,咬了一口,牙齿破开酥脆的面衣,里面是鲜嫩酥脆的鱼肉,还带着一点点汁,满口都是鱼肉的香味,他对几个孩子说:“特别香,来试试看!”
几个孩子看看对方,陈然朝着小鱼伸出了手,把小鱼放在手心,换了好几次手,终于没那么烫了,把小鱼放在嘴里,咬下去,嘎吱的声音响起,嚼了几口,他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对安骁、赵小茜、李莎莎、小周来说:“好吃,真的好好吃!里面的刺真的可以吃,而且很好吃!”
其他几个孩子赶紧去拿小鱼,一条小鱼不过两三口的功夫就吃完了,嘴巴、胃和脑子都还意犹未尽,于是又吃,一连吃了三条小鱼,几个孩子才停了下来。
林易拍了拍手上面衣碎屑,对几个孩子说:“好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把炸好的小鱼放在干净的袋子里,没有扎起来,把热气蒸腾之后,把袋子里的炸小鱼给焖软了。
接着从杂物间找了个小桶,只有成人小臂大小,看样子应该是儿童玩具,安骁表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桶,所以林易猜测这个小桶要么是以前福利院孩子玩的,要么是有人捐赠给福利院的旧玩具。
小桶旧不旧没什么影响,只要不漏水就行。
把两条黄刺骨舀入小桶中,林易提着鱼,安骁提着炸小鱼,一大五小,六个人,浩浩荡荡离开了福利院。
走出福利院不久,安骁突然想起来,问:“大哥哥,我们要去哪里放生它们啊?”
林易:“去人民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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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县,一男一女从一个福利院里走出来,男人一脸轻松,说:“又检查完一家了。”
女人看起来要比男人年轻很多,脸上带着忧色,说:“安全检查确实检查完了,可是里面的孩子……”
男人以过来人的口吻说:“小张啊,你才进入公司不久,还是见得太少了。”
张珂拧眉,说:“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
她对男人说:“我在读大学的时候,第二专业修的是心理学,了解过福利院儿童的心理状态,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他们亟需的是亲密关系,只有跟成人建立亲密关系,他们才会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他们才能从成人身上获得安全感,这在小孩子的成长中是至关重要的。”
“现在这些孩子被关在福利院里面,跟外面没有接触,也没能跟成人建立起紧密的关系,这对他们的心理健康是非常不利的,不利于他们以后融入社会。”
男人叹气:“融入社会?小张,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也看到了,这家福利院照顾的都是失去父母的孤儿。实话告诉你,现在这个社会,身体健全的孤儿是很少的,所以他们几乎每一个人在身体上都有缺陷,有脑瘫患儿,有唐氏综合症儿童,还有眼盲、耳聋的。”
“这些孩子不是智力存在障碍,就是身体上存在缺陷,现在国家就是拿钱养着他们,不让他们死而已,要让他们融入社会,这根本不可能。”
张珂沉默几秒,说:“智力上存在极大障碍的孩子确实很难,但智力正常的孩子还是有希望的,我们不应该放弃他们。”
她看向身后的福利院,说:“这么多孩子住在一起,智力障碍的儿童跟智力正常的儿童也在一起,这对他们是很不好的。”
她说:“国外用代养家庭的模式替代福利院,这有助于帮助孩子建立亲密关系,让孩子切实地走入社会、融入社会。”
男人摇头:“你太天真了,别的不说,那种脑瘫的小孩儿,亲身父母都觉得是累赘,所以才抛弃了,别人能心甘情愿照顾?就算给钱,照顾的时间久了,谁能保证能不虐待孩子?”
张珂:“可以定期上门查访啊。”
男人嗤了一声:“有个屁用!”
“就像在我们俩之前负责安全检查的那两个人,他们是负责检查的吧,谁能想到这么个小检查,都有福利院要给他们行贿。”
“事情越简单越好控制,越复杂、越细化,越难做好。”
张珂抿唇:“可那是一个个孩子,难道就因为事情不好做,就不管他们的以后吗?”
“这种事情,就算是再难,也要选择对孩子更好的那个方案!”
男人摆手:“行了行了,你跟我说什么,我们俩就是公司里的小咪揪,负责几个福利院的安全检查而已,这事得政府、公司办,我们俩什么都做不了,在这里争论没有任何意义。”
张珂闭上嘴,点开手机,说:“时间还早,我们去下一个福利院吧。”
男人眯起眼睛看手机:“下个福利院叫星星福利院,在隔壁县城,开车得一个小时,走吧。”
老小孩
人民公园, 是县城最大的公园,也正是因为大,成为了整个县城无数老人和小孩子玩耍的首选之地。
即便现在是冬季, 林易带着几个孩子来到公园前的宽敞空地之时, 已经有好些小孩子穿着旱冰鞋, 在空地上滑冰, 欢快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上、脸上溢了出来。
今天的天气其实不错,难得地出了太阳,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在空地四周的椅子上, 坐着好些老人, 他们晒着太阳, 跟旁边的老人说着话,从头到尾都透露出闲适缓慢的气息。
不过才走入公园, 那种纯粹的快乐和时光的钝感就扑面而来,把每一个进去公园的人给包裹起来。
林易的心静了下来, 转头一看, 几个孩子都直勾勾地看着那群滑冰的小孩儿, 眼里都是向往。
他说:“走吧,先把鱼给放了,然后再来这里玩一玩。”
几个孩子跟着他, 依依不舍地把眼神从滑冰小孩儿身上收回。
林易带着他们往公园里面走,这块巨大的空地仅仅是公园的入口而已。
横穿空地,往里走,树木就多了起来, 眼前的光线一暗,是阳光被树木遮挡了, 只有点点光斑落在脸上、身上。
周围的空气没有在阳光照射下那么暖和了,树荫下有些冷飕飕的,走在旁边的安骁指着前面说:“前面有一个池塘!”
前面的确出现了一个池塘,几个孩子迫不及待跑了过去,林易赶紧跟上。
池子周围是木制的围栏,长得高的安骁可以从围栏上面探出头看到池塘,不够高的几个小孩只能从围栏缝隙间看里面的水。
池子里的水并不清澈,有些泛黄,这也不奇怪,毕竟只是人工打造的池塘,肯定跟网上那些风景区的水没得比。
水面很平静,看不出来里面有没有鱼。
赵小茜指着水面中的东西说:“那是什么?”
林易看了过去,水面上冒出一个金属状的东西,细细的,并且不止一个,间隔均匀地分布着好多,有竖排、有横排,还有构成圆形的。
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那是喷泉。”
林易和几个孩子都转头,一个老大爷站在他们旁边,说:“还是音乐喷泉,一放就有音乐,还有五颜六色的灯,好看得很!”
听到老大爷的话,陈然的眼睛亮了起来,虽然他并不能看清水里的喷泉,但这不妨碍他对喷泉的向往,他问:“爷爷,这个喷泉什么时候会喷水啊?”
现在没喷,他连喷出水的东西都看不到,但只要喷起来,他肯定能看到水花的。
所以他迫不及待问了第二个问题:“今天晚上会喷水吗?”
老大爷摇头,没注意到这个戴帽子小孩子的不同寻常,说:“今天晚上逗不得喷哟,这里的喷泉要过年过节才喷,等到过年嘛,晚上来这里耍,就看得到喷泉啦。”
李莎莎在旁边拉了拉林易的衣服,小声说:“大哥哥,我们就把它们放在这里吧,等到过年的时候,它们还能看到音乐喷泉呢。”
老大爷年纪虽然大了,耳朵却尖,竟然把李莎莎的话都给听到了,问林易:“啥子放在这里?你们要做啥子?”
林易也不回避,提高手里的小桶,露出里面的两条黄刺骨,说:“我们打算把它们放在公园的池子里。”
老大爷一看水桶里的鱼,一脸惊讶:“黄辣丁!”
他看着林易:“黄辣丁不捞起来吃了,放了做啥子也?”
林易还没说话,旁边的陈然就说:“我们来把它们放生!”
老大爷觉得自己明白了,他可是一个经常看新闻的人,好多新闻都说有些人自己买鱼、蛇放生积德。前不久,他还得看到了一条新闻,有人买了几百条蛇放生到树林里,结果导致路人被蛇给咬了,积没积德不知道,缺德倒是真的。
他看向林易,说:“放生嗦,啷个只放恁个两条也?”
网上那些人可是几百条几百条地放,放个两条能积德?
林易笑笑:“就买了两条。”
老大爷摇头:“年轻人,莫迷信这些东西,就说是迷信唛,也多买点嘛,别个啷个放生的,上网查哈儿看,看别个是啷个做的,你这个两条,放了跟没放没得区别。”
这下,不仅几个孩子,连林易都听懵了,完全不知道老大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前半句是不让他们放鱼,后半句怎么变成了嫌弃他们放的鱼少了。
林易迟疑问:“大爷,你觉得我们放的鱼少了?”
老大爷:“肯定少了噻!你要积德,还不如去帮人,既然要放鱼,就多放点,也莫放在公园里头,假模假式的。”
林易总算是听明白了,说:“大爷,我们放它们不是为了积德。”
老大爷哼了一声:“你说不是就不是嘛,你们这些人,生怕别个晓得啦。”
他斜睨着林易:“年纪八轻,信这些,哼!”
几个孩子根本不明白积德是什么意思,但他们能感知情绪,这个老爷爷对他们放鱼这件事情好像不太满意,针对大哥哥呢。
大哥哥那么好,他们绝对不允许别人针对大哥哥!
于是几个孩子都站了出来,安骁说:“是我们要放鱼的,这两条鱼是我们的宠物,但我们养不了它们,所以就想把它们放在公园里,这位老爷爷,公园里不准放鱼吗?”
听到安骁的话,老大爷愣了,说:“小娃儿,莫扯谎,哪个会把黄辣丁当宠物?”
李莎莎:“我们就会!”
赵小茜:“对!也没人说黄刺骨不能当宠物!”
刚刚这个爷爷回答了自己关于喷泉的问题,陈然还觉得这个爷爷人不错,现在他觉得这个爷爷很不好,牵着小来的手,冲老人哼了一声,小周来有学有样,也哼了一声。
转眼间就成了几个孩子的公敌,老大爷是真的愣了,他看向林易,没办法,只有林易的脸色还算正常,看起来能正常交流,他问:“你们放生不是为了积德?”
林易摇头:“不是,只是因为孩子们养不了它们,所以打算给它们更广阔的生长空间。”
老大爷眉毛都皱了起来,对林易说:“就两条黄辣丁,养不了,吃了就是,用得着专门捞出来放了?”
听到他的话,几个孩子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接受的表情,赵小茜:“它们是我们的宠物,怎么可以吃宠物?!”
李莎莎看着老人:“老爷爷,你也太残忍了!”
老大爷一脸莫名其妙,吃两条黄辣丁而已,这就叫残忍了?
他说:“这叫啥子残忍,你们晓不晓得农村有些人专门吃个人屋头喂的狗,到了冬天就把喂了好几年的狗杀了吃狗肉。”
听到吃狗,几个孩子立刻就想到了还在福利院里的星星,心理上更不能接受了,安骁都忍不住说:“怎么能吃狗呢?”
林易也觉得不太舒服,倒不是吃狗这事本身有什么不对,而是一条狗养在家里,时间一长,狗就真成了人的好伙伴、好朋友,关系更紧密的,还会觉得狗是自己的家人。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做到杀死自己亲手养大的狗,还把狗给吃掉的?
一想到这事,就让人觉得心里不适。
赵小茜:“你是魔鬼!”
小周来也大声说:“魔鬼!”
旁边路过的人把异样的眼光投向了老大爷,毕竟众所周知,小孩子不太会撒谎。老大爷觉得尴尬极了,赶紧说:“这是我听别人说的,我又不吃狗肉,我从来不吃的!”
李莎莎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老大爷:“真的!”
他有点生气:“骗你们做啥子?”
“好吧,我们相信你。”李莎莎勉为其难地说。
几个小孩儿终于不用看坏人一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了,老大爷松了口气,他主动说:“鱼不能放在这个池子里面,音乐喷泉一开,这里就吵得很,鱼都要遭吓死,要放就放到那边的水塘头。”
他主动带路:“那个水塘在这边,跟我来嘛。”
转头看到林易跟几个孩子都没动,还催促道:“快点噻,跟我来呀,我没有哄你们!”
林易无奈招呼几个孩子跟上,有句话叫老小孩,意思就是人年纪越大脾气就越像小孩儿,林易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老大爷的带领下,他们走上了木桥,小周来好奇地看着围栏外的水面,陈然拉着他的手说:“快走快走,我们要被甩下了!”
拉着小周来往前跑,木桥上立刻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陈然喊着:“莎莎姐姐,等等我们!”
小周来也喊:“等等、我们!”
李莎莎转身招手:“快来快来!”
两个小孩儿跑得更快了。
穿过木桥,再往前走了几分钟,穿过几片光秃秃的草丛,老大爷在前面指着两边光秃秃的树说:“莫看现在光生生的,等开了春,这些树的叶子就发出来了,还要开花!”
他对安骁说:“小娃儿,你晓不晓得这个树叫啥子名字?”
安骁看了眼旁边树上挂着的牌子,说出了名字:“紫薇。”
老大爷点头,“说紫薇也对头,但是这个树还有个名字,叫痒痒树。”
他问几个孩子:“晓不晓得为啥子?”
几个孩子都摇头,小周来左右看看,哥哥姐姐都摇头,他也跟着摇头。
老大爷很满意几个孩子的反应,卖起了关子,对安骁说:“来,你来,伸出手摸树皮,轻轻摸!”
安骁面露犹豫,他看向了林易,林易微微一笑,对他说:“没事的,去吧。”
安骁点头,走到了老大爷身边,也走到了那棵紫薇树前,抬起了手,伸出食指,碰到了紫薇树光秃秃的树皮。
老大爷对其他几个孩子说:“你们走过来一点,围到树边边,注意看树动没得。”
几个孩子也看向了林易,林易点头,他们站在了安骁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树看,老大爷在一边说:“你们看出啥子没得?”
过了十几秒,赵小茜惊道:“树在动!”
李莎莎也发现了:“对,树枝在动!”
陈然看不清,但他相信两个姐姐的话,问安骁:“安骁哥哥,是不是你用的力气太大了?”
安骁摇头:“不是吧,我用的力气很小。”
老大爷对陈然说:“既然你觉得他力气大了,你又来试试看嘛。”
于是摸树的人变成了陈然,他很小心地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摩擦着树皮,眼睛还盯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树枝,然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一小枝树枝颤动了起来。
他瞪大眼睛,对几个哥哥姐姐说:“我用的力气很小很小!”
老大爷在一边嘿嘿一笑:“你用的力气再小,它都要动,不然它为啥子叫痒痒树,就是因为轻轻摸它,它就会痒,想想个人,是不是别个一摸脚板心就痒得不得了,要笑,现在树就在笑,一笑,周身是不是就动了?”
几个孩子瞪圆眼睛看着面前相较于其他树来说显得低矮的树,树竟然也会怕痒,竟然还会笑!
看到几个孩子的表情,老大爷满意极了,一招手说:“好了,走嘛,去把你们的宠物鱼放了。”
几个孩子跟在老大爷身后,还惊叹地回头看怕痒会笑的树,林易走到了老大爷身边,问:“大爷,你年轻的时候是老师吗?”
老大爷诧异:“你啷个晓得?”
林易:“看你一身都是书香气,猜的。”
老大爷笑道:“你个小伙子有眼光,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小学的语文老师!”
林易也笑着说:“怪不得你看起来就很有气质。”
老大爷爽朗一笑,指着前面说:“看,那个水塘到了!”
老大爷的尴尬请求
佳慧超市, 张丽拧开了红色的保温杯,里面是褐色的茶水,冒着热气, 她抿了一小口, 不烫了, 于是喝了一大口, 泡开的茶叶被喝入了嘴里,她赶紧呸呸呸,右手忙不迭去拿纸, 结果不小心打翻了保温杯, 茶水、茶叶倾泻而出。
她立刻站了起来往后退, 下一秒, 茶水顺着桌沿流了下来,张丽的眉头皱起来, 把保温杯立起来,抽出好多纸巾盖在桌面上吸茶水。
终于把桌面收拾干净, 打湿的本子翻开晾在桌子上, 又用纸巾把地上的水迹和茶叶都弄了, 两根手指拈着一大坨湿漉漉、脏兮兮的纸巾,往外走去丢垃圾。
把纸巾丢进路边的垃圾箱,她松了口气, 转身要回超市,余光一瞥,好像瞥到有人站在福利院大门口,转头看去, 果然有人,还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站在福利院门口,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张丽扬声问:“你们是做啥子的?”
站在福利院门口的两个人没有转头,似乎并不知道她叫的是他们,于是张丽又喊:“站在福利院门口的两个,你们找哪个?”
这话指向性很明确,所以福利院门前的两个人转过头看向她,其中的女孩儿从耳边放下手机,对她说:“我们是来对福利院进行安全检查的工作人员。”
安全检查?
对检查这个概念,张丽并不陌生,她的店里是有烟花爆竹售卖的,每年也都有人会到她的超市进行安全检查。
她的态度一松,看看福利院紧闭的大门和空无一人的院子,已经放寒假了,这几天总能看到院子里有小孩儿玩,今天却一个都没看到,她问:“福利院里是没得人吗?”
女的检查工作人员说:“对,福利院里应该没人。”
张丽心说安全检查的都上门了,竟然没人开门,虽然不知道福利院内部是怎么回事,但这样肯定不是太好,所以帮着解释:“肯定是有事,他们才出去了,我有负责人的电话,我帮你打个电话嘛,他们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张珂微笑拒绝:“谢谢,不用了,我们有星星福利院护工的电话,已经通知他了。”
“哦哦!”张丽点头,最后说:“那肯定没得好久他们就要回来了。”
她进了超市,没坐回柜台后,而是端了个板凳坐在门口,看着福利院门口的两个人,拿出手机给林易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就忙不迭把现在的情况说了。
电话那头林易说:“谢谢张姐,我们马上就回来了。”
张丽:“那就好,快点回来吧!”
挂断电话,冷风一吹,张丽抖了抖,端起板凳还是坐到了柜台后,这里暖和。
另一边,林易收起了手机,安骁问:“大哥哥,怎么了?”
林易:“没事,检查的人来了,把鱼放了我们就得回去。”
安骁的表情严肃起来:“那我们赶快放鱼!”
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园的第二个池子边,这个池子比起刚刚看到的有音乐喷泉的池子大多了,确切地说,这已经不能叫池子,用小湖泊来形容更加准确。
老大爷指着湖泊中间的一个长满草的小岛说:“那里面有一窝野鸭子,多看哈儿就有可能看到它们出来耍。”
给几个孩子比划:“野鸭子只有丁丁大点儿,一头扎到水头,隔一哈儿又从隔了几米的水里面冒出来。”
李莎莎、赵小茜、陈然眼里都是向往,安骁也很好奇,他只见过鸭子,还没见过野鸭子呢。
林易提着水桶走到他们身边,说:“就在这里把鱼放了吧。”
几个孩子回神,看向了林易,林易说:“我放还是你们放?”
几个孩子都说让林易放,林易也不推辞,水边对小孩儿来说还是危险的,而且他们现在在的位置并没有完全靠近水边,在水边跟路之间还有一个缓冲的小斜坡,上面长了些枯黄的草。
让孩子走这个斜坡太危险。
林易对几个孩子说:“跟它们告别吧。”
最先走过来的是小周来,他凑到了桶边,看着桶里面的鱼,眉头皱着,憋出了两个字:“拜拜。”
陈然也走过来,对两条鱼说:“你们马上就要自由了,以后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了!”
赵小茜说:“小鱼小鱼,你们要好好活着,要长很大很大!”
顿了顿,她改口:“算了,还是不要长得太大了,不然会被人给吃掉的。”
旁边的老大爷说:“这里是公园的水塘,啷个敢在这里钓鱼吃?里面的鱼没得人吃!”
听他这么说,赵小茜于是又改口:“那你们还是长大一点吧。”
毕竟只有每天吃得饱饱的才能长大,她希望这两条小鱼每天都能吃好吃饱,在赵小茜心里,这就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李莎莎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最后说:“到了池塘里,没事的时候好好躲起来,别被其他大鱼给吃掉了。”
到了安骁,他摸摸鼻子,觉得这样有点幼稚,所以说:“我没什么想说的。”
行吧,没话说就不说,林易提着水桶走上了草地,几大步就走到了湖边,把水桶放低,桶口挨着水面,里面的鱼感受到了水体的波动,甩甩尾巴,从桶里游入了湖中,再一甩尾巴,从浅水往深处游,暗黄的鱼身消失在了湖水中。
提着桶回到小路上,几个孩子都凑上来看水桶,水桶已经空空荡荡,赵小茜有些怅然,又有些高兴,说:“它们自由了。”
李莎莎拉拉她的手,“它们在这里一定比生活在鱼缸里面好的!”
赵小茜:“嗯!”
林易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把不小心弄湿的手擦干净,对几个孩子说:“就让它们在这里好好生活,我们得回去了。”
他看向老大爷,“大爷,家里有些急事,我们得走了。”
老大爷摆手:“走吧走吧!”
林易带着几个孩子就要走,老大爷突然喊住他:“小伙子,等哈儿也!”
林易转头看着他,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情吗?”
老大爷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几个孩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从兜里拿出手机,递给林易:“你晓不晓得啷个录音?”
林易:“?”
虽然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帮老人打开了录音器,对老大爷说:“看到中间这个红色的图标了吗?你想要录音的时候,点一下这个图标,录音就开始了。”
老大爷连连点头,林易以为没自己的事情了,又要走,老大爷又叫住了他,看着林易,老大爷脸上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对林易说:“你刚刚不是说我有气质嘛,你可不可以说哈我身上是啥气质?”
林易:“???”
他有点傻眼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种遇到夸了人之后,被夸的人要求详细夸奖的情况。
老大爷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晓得你肯定觉得我怪糟糟的,还不是我屋头的老婆子,她也是老师,每回跟她一起出去,别个都看得出来她是老师,都说我看起不像,我说我是老师,他们就说我是教体育的,明明我是教语文的!”
林易看着眼前的老大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个头高,并不瘦弱,甚至还有些魁梧的感觉,想来年轻的时候必然颇为壮硕,看外形,还真像是体育老师。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毕竟老大爷为此很苦恼呢。
老大爷拿着手机,说:“我就是想要把你说我有气质的话录下来,拿给老婆子听,让她晓得,我还是有语文老师的气质的!”
林易点头,看着老大爷手上的手机:“那我现在说?”
“不忙不忙,等我把录音开启了来!”老大爷赶紧把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手机上面,轻碰一下,手机屏幕一变,录音开始了。
老大爷期待地看向了林易,林易感觉有些尴尬,但还是稳住了,看着老大爷说:“老大爷,你一看就很有老师的气质,文质彬彬,教几个孩子痒痒树的时候循循善诱,一看就是位语文老师……”
最后一句话说完,林易尴尬得不得了,老大爷也尴尬,但更多的是满意,把录音文件保存了,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揣进兜里,对林易说:“小伙子,谢谢啦!”
“不用谢。”林易拉起小周来的手,“大爷,我们有事,先走了。”
老大爷点头:“你们走吧!”
林易对几个孩子说:“跟爷爷说再见。”
几个孩子看向老大爷,七零八落地说了再见,林易带着几个孩子赶紧走了。
等到转头都看不到老大爷的时候,陈然突然说:“大哥哥,刚刚那个老爷爷脸皮好像有点厚。”
赵小茜赞同点头:“还要把大哥哥夸他的话录下来给别人听,好羞人!”
小周来走累了,林易把他抱了起来,对几个孩子说:“脸皮厚才好,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害别人,不违法犯罪,就可以大胆地去做去说。老大爷想要他的妻子听到别人夸他的话,所以就用手机录下来,他没有伤害我们,也没有伤害公园的花花草草,等他回去之后,他会很开心,他的妻子也会开心,这样就足够了。”
陈然突然说:“可是他不怕我们笑话他吗?”
林易问他:“那我们笑话他了吗?”
陈然摇头:“没有。”
林易笑了笑,“这就对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人专门去笑话别人,再说了,就算有人笑话又怎么样?只要自己不在意,那些笑话别人的人自己都笑不下去的。”
腾出手,隔着帽子撸了把陈然的头,林易淡淡说:“记住了,越是盯着别人缺点看和笑话的人,他们也有着同样的缺点,只是想要从笑话别人这个过程中获取自信和优越感而已。”
几个孩子脸上的表情似懂非懂,林易也没继续解释,看看时间:“我们打个车回福利院吧。”
几个孩子眼睛一亮,坐车好欸!
下雨了吗?
等待的过程中, 张珂并没有闲着,来之前,她已经看过星星福利院的资料了, 此刻把手机里的文件再翻出来, 对照着实地来看。
资料上说, 星星福利院目前只有六个孩子, 由一个护工负责照顾。
面前院子里的建筑却有三层楼,要是住满,显然不可能只有六个孩子。不过二三楼的房间房门紧闭, 窗帘拉开, 虽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但能看出几个房间的冷清萧条, 多半是没人住的。
看向一楼,靠左边的一个房间窗帘是拉开的, 可以看到里面摆着一张书桌,桌子上好像还放着书本, 隔壁的房间窗帘拉着, 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不过门看起来很干净,这个房间应该也是住了人的。
还有就是,张珂收回了视线, 看向了一扇大铁门之隔,站在院子里对他们汪汪叫的短腿小土狗。
旁边的男同事冲着小土狗说:“叫什么叫?”
小土狗:“汪汪汪!”
叫得更起劲儿了。
男同事啧了一声,对张珂说:“这家福利院怎么回事?怎么还养上狗了?”
张珂往后退了一步,倒不是怕这条狗, 而是太吵了,她说:“对于福利院的小孩儿来说, 良性的宠物陪伴关系,对他们的成长也是有利的。”
男同事:“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养狗存在安全隐患,要是把小孩儿给咬了怎么办?”
张珂:“做任何事情都存在风险,就连在福利院开火做饭都有天然气泄露的可能,那就不做饭了吗?”
男同事:“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这是在胡扯。”
张珂不跟他说话了,继续看院子,院子角落还晾着衣服,没有遮挡逃生通道,当然,求生通道很宽,从院子到大门,别说是容纳一个人,就算整个福利院七个人同时跑出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再看大门,门锁完好,伸手一摸,铁门上竟然没有多少灰尘,这让她有些惊讶,毕竟铁门挨着路边,车来车往,灰尘是最多的,门上没有很厚的积灰,说明有人清理过。
这时候,身后响起车停下的声音,转头看去,两辆车一前一后停下,第一辆车车门打开,副驾驶的位置,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走了出来,接着后座门打开,三个小孩儿从车里钻了出来。
第二辆车,后座门打开,两个大点的孩子从车里出来了。
五个小孩儿,一个成人,还出现在星星福利院门口,即便事先没有见过护工的照片,她也立刻就知道了下车这几人的身份。
果然,两辆车下来的唯一的成年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问:“请问是负责安全检查的工作人员吗?我是星星福利院的护工,林易。”
张珂点头:“是的,我是张珂。”
站在她旁边的男同事也说了自己的名字。
护工打开了铁门,招呼住了叫个不停的小土狗,几个孩子进了福利院,怯生生地看着他们,护工给小土狗套上了牵引绳,栓在一边。
既然是公事,那就没有什么寒暄客套的必要,张珂直接说:“我们开始检查了。”
护工点头:“请。”
安全检查,顾名思义,自然是跟福利院安全相关的检查,主要包括消防安全和食品安全。
消防安全,他们着重查看的就是逃生通道的畅通情况和厨房用火安全。
确认二三楼没住人之后,逃生通道这一项是很合格的,打开卧室门就能跑到院子,跑到院子就能跑出大门,在城市里,这么通畅、耗时这么短的逃生通道也不常见。
接着就是厨房,厨房的天然气管道有天然气公司的检查记录,且各处没有漏气的情况,烟雾报警器正常工作。
又问了护工厨房起火应该怎么灭火的问题,诸如油锅起火怎么办,电器起火怎么办?
护工的回答没有问题,油锅起火不能用水,而是用锅盖或者沙扑灭,电器起火,也不能用水,应第一时间切断电源,然后用干粉灭火器灭火。
福利院里也有干粉灭火器,试验了一下,能正常工作。
再次回到厨房,进行食品安全检查。
主要就是检查厨房的卫生情况,检查结果很不错,橱柜很干净,碗筷也都清洗得干干净净,还有就是冰箱的卫生状况也是很好的,且里面的食材出乎意料的新鲜,也做好了每餐食物留样的工作。
冰箱里放着前天和昨天的早中晚餐样品,以及今天早餐中餐的样品,他们看了下菜品,午餐和晚餐基本是两荤两素的状态,而且有猪肉、牛肉、鸡肉,食材丰富。
张珂注意到一个样品盒子里放了几条炸物,问林易:“这是什么?”
林易:“是下午才做的炸小鱼。”
“对了,你们要尝尝吗?”
他冲安骁招招手,安骁提着一袋子炸小鱼过来了,林易说:“在菜市场买的新鲜小鱼,才炸的,尝尝味道吧。”
张珂和男同事都低头看向了袋子里的东西,炸小鱼肉眼可见的酥脆,随着袋子的打开,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他们两个中午就在路边小店随便吃了碗面条,还选错了店,面条煮坨了,相当难吃。
现在闻到香气,肚子里的馋虫立刻被勾了出来,毫不夸张的说,两个人嘴巴里的口水都要泛滥成灾了。
按照规定,他们是不能在这里吃东西的,但就一人尝一小根炸小鱼应该没事吧。
这也不算是吃饭啊。
男同事最先忍不住了,他伸出手拿起了一根炸小鱼,就算是装在了袋子里,炸小鱼还是一样的酥脆,就是已经冷了,但这并不影响吃它。
张珂诧异地看向男同事,男同事说:“吃吧!”
说完,就把炸小鱼放进了嘴里,咬下去的那一刻发出嘎吱的酥脆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张珂也忍不住了,拿起一根小鱼开吃,炸物的香气充斥口腔,面皮酥脆,里面的鱼肉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然带着点甜味,半丝的腥味都没有,而且炸小鱼用的油一定是干净的好油,跟她在外面炸物店里买来的炸鸡炸酥肉吃起来完全不一样,没有一点闷油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小鱼里面的刺好酥脆!一口下去,本该让人头疼的细密的小刺半点没有影响口感和味道,反而还越吃越香!
炸小鱼一条也就那么大点,对于成年人来说,就算吃得慢点,也就是两口的事情。
所以眨眼的功夫,张珂跟男同事手里的那条炸小鱼都进了肚子,那个年轻的护工还说:“再吃一点吧。”
张珂跟男同事看看对方,眼里都有心动。
几分钟后,一连吃了好几根炸小鱼的张珂擦擦嘴,面对还让她吃的年轻护工,坚定地说不。
接着,他们去了隔壁饭厅,里面有给孩子们准备的水果,是橘子和青果,也很新鲜,根据护工所说,是昨天才买回来的。
他们尝了尝,橘子很甜,青果味道清甜,吃起来很新鲜,味道也都很不错。
临走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护工还要留他们吃饭,这当然是不合规定的,两个人拒绝之后离开了福利院。
走出福利院大门的那一刻,张珂心里一股负罪感涌了上来,她竟然没忍住,在福利院吃东西了,虽然不算太违反规定,毕竟他们得判断一下福利院食品质量的好坏,可福利院几个孩子的补贴本来就不多,她竟然还跟几个孩子抢吃的,她可真没用啊!
转头最后看一眼福利院,年纪最小两个男孩儿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那条小土狗坐在他们旁边悠哉悠哉地甩着尾巴。
里面有人喊了一句:“然然,小来,进来吃炸小鱼了!”
两个孩子赶紧跑了进去,那条小土狗也以跟它体型不匹配的速度跑进了厨房。
张珂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她说:“这里的氛围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男同事还在回味炸小鱼的味道,听到这话,点头赞同:“确实,这个护工看着年轻,厨艺却是不错,炸小鱼可真香,就是不知道他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那些样品看起来都挺好吃的。”
张珂:“……”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这里的氛围,不是这里的伙食!”
“这个福利院的护工虽然只有一名,但看得出来几个孩子很依赖他,我们在福利院的时候,几个孩子都躲在那个护工身后,而且你听到了吗?他们叫那个护工大哥哥,尤其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叫大哥哥的时候,语气相当依恋。”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年纪小的孩子不会表达,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小孩子说话,只需要看小孩子怎么做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五个小孩儿,都围在年轻护工身后,身体语言表露出来的就是信任和依赖,这就足以说明这个护工对他们很好,跟他们的关系很紧密。
张珂忍不住说:“这样的关系对福利院的孩子来说才是有利,有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让他们依赖的成年人,并且能跟他们建立起亲密关系。”
顿了顿,她说:“就像是一个家一样。”
男同事想了想 ,说:“这样的确很好,不过也不是其他的福利院没努力去做。首先这个福利院人少,其次,这里的孩子都是正常孩子,他们都不是孤儿,还有孩子能在假期回家跟父母一起生活 ,相比起全是孤儿的福利院,这里的孩子本来就更容易照顾。”
张珂不太同意,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其他的照顾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的福利院,可那些福利院的孩子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生理状况看起来都没有这里的孩子好,穿的衣服看起来都没这里的孩子干净整洁。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福利院,看几个孩子跟护工的相处,她都要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对了!”张珂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身往后走,男同事叫她:“你怎么了?!”
张珂:“我忘记了一件事!”
男同事:“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吗?!”
“忘记了说一件事情!”
再次回到福利院,见到这个年轻的护工,张珂让他出来,确认几个孩子都听不到之后,对这个叫林易的护工说:“我看了几个孩子的资料,六个孩子里面有三个都是罪犯的孩子。”
林易看着面前这个叫张珂的女孩儿,他没说话,女孩儿也不需要他回答,继续说:“我也看了你的资料,你是今年才毕业的研究生,没有太多的工作经验,虽然你可能知道,也这样做了,但一路检查过来,其他类似的福利院在这方面都存在着问题,所以我还是想要提一句。”
“你带这三个孩子去探过监吗?”
林易一愣,看到他的表情,张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说:“一般来说,每个月亲属都有一次探监的机会,如果孩子愿意的话,可以带孩子去见见他们的父母,这对他们来说是很有意义的。”
林易点头,对她说:“谢谢!”
张珂笑笑:“这没什么,还有就是,有些孩子的父母被关押在外地,距离过远,探监也是不现实的,我也没很具体地看几个孩子的情况,该不该去,你看着办吧。”
她说:“我得走了,还有下个福利院要检查。”
林易点头,跟她告别。
回到福利院,几个孩子都好奇地看着他,李莎莎问:“大哥哥,她跟你说什么了?是检查不合格吗?”
赵小茜的脸上露出很担心的表情:“不合格会怎么样?”
“没事的,不是不合格。”
林易想了想说:“她就是跟我说我们炸的小鱼很好吃,感谢我们。”
听到这话,几个孩子都松了口气,陈然说:“那是当然,大哥哥做的东西就是最好吃的!”
赵小茜也笑起来:“我早就知道他们喜欢我们的炸小鱼了,那个检查的叔叔,在吃了最后一根小鱼的时候,还舔了手指头呢,他以为我没有看到,但是我全部都看到了!”
想到成年人舔手指头的样子,几个孩子都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吃完晚饭,林易到了放着几个孩子资料的房间,从六份资料里抽出了三份,摆在最面上的是小周来的资料。
他的爸爸因为虐待儿童被判入狱,判了五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拿开小周来的资料,第二份是李莎莎的,她的父亲已经死了,母亲因为杀死了她的父亲,也被判了五年,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年。
第三份是安骁,他的父亲被抓入狱,判处了死刑,而死刑已经在三年前执行了,至于他的母亲,常年出入戒毒所,根本不适合抚养孩子。
林易把小周来的资料收了起来,有人些不堪为父,把小周来带到那样的人面前,说不定还会给孩子的心理造成二次伤害,就孩子目前这个阶段,还是不见为好。
至于安骁的资料也收了起来,安骁的母亲现在在哪里资料上并没有写,能问出其母的住址,或许可以带孩子去看看。
最后,他看向了李莎莎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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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莎莎来说,放假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且这种幸福是从早上开始的,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枕头旁边的闹钟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半点刺耳的声音。
再看看睡在头那边的赵小茜,她还在睡,李莎莎也不起,缩在被窝里眯着眼睛,再躺一会儿。
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听到隔壁传来砰的一声,那是安骁哥哥他们的房间门打开的声音,他们房间的门锁有些锈了,每次开门关门都要用好大的力气,还会发出好大的声音,大哥哥说会买润滑油来润滑锁,好像已经在网上买了,还没到他们这里。
接着,她们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了,砰砰砰,砰砰砰,然然在外面喊:“莎莎姐姐,小茜姐姐,起床了!”
李莎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抓了抓头,头有点痒了,好像应该洗头了,对了,她上次洗头是什么时候呢?是前天还是大前天,还是大大前天?记不清了,不过头好痒,还是洗了吧。
门外的然然还在喊,李莎莎应了一声:“起来了!”
敲门声这才停了下来。
李莎莎坐在床上开始穿衣服,一向会嘎吱嘎吱叫的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是前几天大哥哥拿着螺丝刀帮他们把床上的螺丝给拧紧了,拧了之后,她们的床和安骁哥哥他们的床都不响了,晚上都敢翻身了呢。
穿好衣服,下床穿鞋,小茜也起来了,李莎莎摸了把小茜的头,问:“你的头痒不痒?”
赵小茜睡眼惺忪地感受了几秒,摇头:“不痒。”
李莎莎说:“我的头好痒,我今天想洗头,你要洗吗?”
没有半点犹豫,赵小茜点头:“要洗!”
她要跟莎莎姐姐一起洗头!
李莎莎很高心:“那好,我们吃完早饭就洗头!”
赵小茜:“嗯!”
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正好撞上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安骁哥哥和然然,两个女孩儿进去洗脸漱口,再出来之后,四个小孩儿聚在了唯一成年人的房间门口。
陈然对着门小声喊:“小来小来!”
房间里面立刻传出小孩儿嫩嫩的声音:“然然、哥哥!”
得到回应,陈然立刻提高音量:“小来,你跟大哥哥起来了吗?”
门内小周来含糊不清说:“娶来了!”
接着门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嘎吱一声,门被从内打开,四个小孩儿抬头,看到了高高瘦瘦的青年 ,青年对他们笑笑,说:“我带小来去洗漱,你们想想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大哥哥牵着小来去了卫生间,四个小孩儿站在走廊,认真地想今天的早餐。
陈然:“吃饺子吗?”
大哥哥包的饺子好好吃,每次都是不同的馅,吃了一次就会想下一次。
安骁摇头:“冰箱里没有啦,得等下一次包了才有得吃。”
赵小茜:“吃面条吧!鸡蛋面!”
还说:“碗里面加一点蒜!”
以前,赵小茜是很讨厌蒜这个东西的,可是大哥哥来了之后,尤其是吃了大哥哥煮的面条,碗里面放一点蒜末,再用热热的面汤一冲,面条放在里面就香极了,她超级爱吃!
李莎莎突然想起来:“昨天的炸小鱼还没吃完,我们可以用炸小鱼配面条!”
不管炸物跟满是汤汁的面条配不配,在几个小孩子心里,炸小鱼好吃,鸡蛋面好吃,这就足够了,这就证明它们很配了。
早餐就这样决定了,等到林易出来的时候,几个孩子迫不及待说了。
林易也不反对,煎了鸡蛋、煮了面条,还把炸小鱼放在锅里炸了炸,毕竟放了一晚上冰箱,表面的面皮都软了。
一顿奇怪混搭的早餐就这样开始了,几个孩子吃得很是满足。
吃完之后,林易让他们留在院里玩,今天的天有些阴,温度比起昨天也低了几度,天气预报说今天上午就有雨,说是十点下雨,但天气预报这个东西出错是常事,他还是不去赌了,所以干脆一个人去买菜,速去速回。
在菜市场买了肉,昨天吃了鱼,今天吃点肉,接着买了半只鸡,又买了干香菇和平菇,还在卖豆腐的摊子那里买了豆腐干 ,最后买了白芹菜和包菜,当然还有青椒、小葱和蒜。
回到福利院,还不到十点,天就黑得不得了了,明明是上午,却跟往常傍晚的时候差不多了,几个孩子站在一楼走廊看着天空,见到他回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陈然说:“大哥哥,这个天空好可怕,像要塌下来了一样!”
赵小茜也说:“大哥哥,是不是天真的要塌了?”
安骁在旁边说:“天怎么可能会塌?”
小周来抱住了林易的腿,林易推着小推车往厨房走,说:“安骁说得对,天不会塌的,就是要下雨了,估计会有一场大雨。”
陈然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他拉着小周来坐在一楼走廊,看着黑沉沉的天空,问小周来:“小来,下雨了吗?”
小周来摇头,脆生生说:“没有!”
又隔了一会儿,陈然又问:“小来,下雨了吗?”
小周来很有耐心,还是说:“没有!”
路过的李莎莎看到了,没忍住:“然然,就算你看不清,但你只要站到院子里就知道有没有下雨了。”
陈然摇头:“莎莎姐姐,你不懂,我要是去了院子里,开始下雨了,那我不就被淋湿了吗?”
赵小茜在旁边说:“你可以淋一滴雨就回来。”
陈然:“还是算了,我不想淋雨。”
行吧,两个女孩儿看看小周来,小孩儿对自己成为工具人这件事情半点不在意,既然这样,她们也不管了,洗头去了。
带什么礼物?
对于女孩儿, 尤其是长头发的女孩儿来说,洗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一点并不因为年龄的差异而有太大不同, 甚至麻烦程度还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加。
年纪大些了, 洗头也就不再单单的是清理头发那么简单了, 步骤简单的在洗头之后用用护发素, 吹干头发之前上上精油,步骤复杂的,在洗头前还要先洗头皮。
李莎莎跟赵小茜年纪尚小, 她们不知道护发素是什么东西, 更不知道好不容易洗干净的、不再泛油光的头发还得上点精油。
她们甚至不知道无硅油洗发水跟其他洗发水有什么差别, 她们只知道什么洗发水洗了头没那么痒, 那就足够了。
至于无硅油洗发水,那个洗了之后头发太毛躁, 用过一瓶之后,就被两个小女生打入了冷宫。
换上塑料拖鞋、脱了外套, 两个小姑娘赶紧打开房门冲出去, 再冲进卫生间, 把浴霸打开。
明亮的暖黄灯光把卫生间照得有些晃眼,温度也在随之上升,不过还是有些冷, 赵小茜吸着气说:“莎莎姐姐,我们跳一跳吧。”
李莎莎说好,于是两个小姑娘在卫生间里蹦跶起来,坐在走廊的陈然跟小周来听到动静, 都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陈然小声对小周来说:“小茜姐姐跟莎莎姐姐记性可真不好, 又忘记提前打开浴霸了。”
他又问小周来:“下雨了吗?”
小周来摇头:“没有。”
“好吧。”双手托着腮,他说:“下雨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小周来认真地看着天空,重重点头:“好!”
卫生间里,蹦了一会儿之后,两个小姑娘的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李莎莎停了下来,说:“好像不冷了。”
赵小茜也停下来感受了一下,点头:“我也不冷了。”
李莎莎:“我们洗头吧。”
说着,她们就把靠在卫生间墙壁边的红色大盆放了下来,赵小茜想要去开水,李莎莎:“小茜,先把头发散开!”
赵小茜收回手,哦了一声,伸手一拽就把带着绿色小花的发圈从头上取了下来,发圈上还缠绕着几根头发,她没管,跟着李莎莎一起,把发圈放在了洗手池上面。
然后,两个小姑娘就真的开始洗头了。
李莎莎对赵小茜说:“我先给你洗。”
赵小茜点头,弯腰躬身,把头放在了红色大盆上空,李莎莎打开了花洒,水热了之后,淋在了赵小茜的头上,等赵小茜的头打湿之后,关掉花洒,去拿洗发水挤在赵小茜的头上,帮着她一起把头发搓出很多很多的泡泡。
赵小茜突然喊:“莎莎姐姐,眼睛,我的眼睛!”
李莎莎赶紧跑到洗手池那里洗手,然后拿起赵小茜的毛巾,给她擦眼睛,擦完之后,赵小茜松了口气,两个小姑娘继续洗头。
头发被搓得全是泡泡之后,赵小茜说好了,李莎莎于是又打开花洒,开始把她头上的泡泡冲掉,重点部位是耳朵后面,还有后颈的地方,上次洗头,她们就没把这两个地方给冲干净。
花洒的水一刻不停地冲着,直到李莎莎问:“好了吗?”
赵小茜说:“好了。”
这才停了下来。
用大哥哥给她们买的干发帽把头发包起来,赵小茜擦擦湿漉漉的脸,睁开眼睛,直起背松了口气,对李莎莎说:“莎莎姐姐,该我给你洗了。”
等到李莎莎也洗完了,两个头上包着干发帽的小姑娘蹲下身,伸手在红色的大盆里摸来摸去,每次把手捞出水面,手上都会缠绕着好些头发,把头发放进垃圾桶,又伸到盆里继续摸。
之前她们洗头不会这样的,大哥哥告诉他们,如果进入厕所的头发太多,厕所就会堵起来,所以无论是她们还是安骁哥哥他们,洗头都会用大盆接着了。
等到伸手在盆里再也摸不出头发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停了下来,红色大盆里大半盆的水也没倒,而是推到角落放着,里面的水可以用来冲厕所,大哥哥说这叫节约用水。
收拾好了,她们没出去,把干发帽取下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但是已经不滴水了,把吹风机从柜子里拿出来,插上电,轰轰的声音中,她们开始吹头发了。
陈然坐在走廊,感觉有点冷,转头问小周来:“小来,你冷不冷?”
小周来摇头:“不冷!”
陈然去摸他的手,热乎乎的,比自己的手暖和多了,于是握住小来的手就不放了,这个时候小周来突然说:“下雨了。”
陈然转头看向院子,即便戴着眼镜,他的眼前也是雾蒙蒙的,空中落下的雨滴不在他能看见的范围内,地上零星的雨点,也无法看清,但他听到了声音,在卫生间传来吹风机轰轰声的同时,他听到了啪嗒啪嗒的声音,这是雨落在地上发出声音。
啪嗒声变得密集了起来,声音也更响亮了,接着变成了哗啦啦的声音,雨水在空中连成了片,成了雨幕,于是陈然也看清了雨。
他高兴起来:“终于下雨了!”
见他高兴,小周来也跟着高兴:“下雨了!”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卫生间的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一股白色的热气喷涌而出,两个小姑娘披散着头发飞快地跑出来,再跑进房间穿衣服、换鞋子。
等到她们再次出来的时候,就连头发都梳好了,看到两个因为下雨高兴得不行的弟弟,赵小茜忍不住问:“下了雨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不然为什么这么高兴?
陈然点头,牵着小周来站起来说:“我们要去睡觉!下雨天睡觉最舒服了!”
小周来呆呆的,然然哥哥也没说下雨就要睡觉,而且他现在不太想睡觉,但他还是无脑赞同:“睡觉!”
赵小茜:“……可是我们才起床不久。”
陈然:“我可以睡着的!”
安骁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刚刚在厨房帮着洗了菜,听到陈然的话,说:“睡什么睡?”
看着陈然:“今天的作业做了吗?”
陈然:“……”
白白的小男孩儿瞬间蔫了,安骁说:“每天都写一点作业,在过年前才能把作业写完,这样我们就能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地过年了。”
赵小茜点头:“嗯,我们马上就去做作业!”
安骁:“我也要去做了,一起吧。”
赵小茜很高兴:“好!”
于是上午十点半,四个孩子坐在了自己桌子前,开始写作业,没有作业的小周来也不想离开,端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摸着星星,陪着两个哥哥。
李莎莎先做的是语文,她的安排就是每天写六页纸的寒假生活,语文三页、数学三页。
语文写完两页的时候,她想上厕所,起身出门,上了厕所出来,就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她没忍住走到厨房去看了眼,大哥哥站在灶前,正揭开锅盖翻里面的东西,鼻端传来的香味更浓了。
她喊了一声:“大哥哥,你做的是什么呀?”
林易转头,看到了李莎莎,说:“红烧鸡肉。”
对李莎莎招招手,看着小姑娘走进厨房,不解地看着他,问:“有事么,大哥哥?”
林易点头,盖上锅盖,看着李莎莎,问:“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想去看看你的妈妈吗?”
……
赵小茜在写字帖,这是语文老师给他们班布置的作业,说他们班的人字写得太丑了,这个寒假每个人每天练习一篇字帖。
白色的纸平铺在字帖上,印出了下面的字迹,赵小茜拿着钢笔,从第一个字开始,一笔一划地临摹着。
吱呀,门被打开了,余光扫过去,她立刻认出来是出门上厕所的莎莎姐姐回来了,唔,莎莎姐姐好像去得有点久,她都开始写字帖了,她才回来。
她抬头用带着点小得意的口气说:“莎莎姐姐,寒假生活上今天的语文作业我都写完了!”
走进来的果然是莎莎姐姐,听到她的话,莎莎姐姐嗯了一声,然后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赵小茜眨眨眼睛,觉得有些奇怪,在平时,要是她做作业的速度比莎莎姐姐快,冲着莎莎姐姐炫耀,莎莎姐姐肯定会冲过来跟她疯一疯、闹一闹,她都已经做好了跟莎莎姐姐互相揉脸的准备了,可莎莎姐姐只是对她哦了一声,就坐在了位置上。
感觉有点奇怪。
赵小茜扭头仔细看着莎莎姐姐,她发现了,莎莎姐姐的表情好像不太高兴。
可是明明之前洗头、做作业的时候莎莎姐姐的心情都很好的啊,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赵小茜想不明白,她试探着问:“莎莎姐姐,你怎么了?”
李莎莎回过神,看向赵小茜,摇头:“没什么。”
转过头,看着面前的语文作业,她要做的是一道阅读题,要她概括这段文字的主要内容,她拿起笔看向第一句话,在脑海里读出了第一个字,然后她的思绪就飞走了。
一边的赵小茜描摹了一个字之后看一眼李莎莎,低头又写了一个字,再看,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莎莎姐姐真的不对劲啊,她都写了两个字了,可莎莎姐姐拿着笔的姿势一点都没变。
她把字帖移到一边,趴在桌子上,扭头看着李莎莎的表情,眼神呆呆的,她确信莎莎姐姐在发呆。
于是赵小茜喊了一声:“莎莎姐姐!”
李莎莎回过神,看到赵小茜趴在桌子上对她说:“莎莎姐姐,你怎么发呆了?”
李莎莎:“我马上写作业!”
说完,李莎莎在桌子上找笔写作业,东翻西翻,把寒假生活都拿起来看了,就是没找到自己的钢笔。
赵小茜问:“莎莎姐姐,你在找什么?”
李莎莎:“我的钢笔,你看到了吗?”
赵小茜拧眉:“可是你的钢笔就在你手上啊。”
李莎莎一愣,看向自己的右手,果然自己正握着自己的钢笔,赵小茜担忧地问:“莎莎姐姐,你怎么了呀?为什么上个厕所回来就这样了呢?”
李莎莎抿抿唇,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看向赵小茜,说:“大哥哥问我……想不想去看我的妈妈。”
听到这句话,赵小茜的眼睛睁大了,她立刻说:“当然要了!那可是你的妈妈!”
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是那么的温柔,可惜她永远都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李莎莎说:“我也想去,但是……你知道的,我妈妈现在在监狱里……”
赵小茜问她:“所以你是在嫌弃你的妈妈吗?”
“当然不是!”李莎莎立刻反驳,她咽咽唾沫,说:“我只是……有点害怕。”
赵小茜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安慰她:“莎莎姐姐,虽然监狱里有很多坏人,但是也有警察叔叔啊,而且犯人们都被关了起来,我们不用害怕他们的。”
她还说:“如果有坏人想要伤害你,你只要大声叫警察叔叔就好了。”
李莎莎点头,赵小茜有些羡慕她,说:“莎莎姐姐,你答应大哥哥了吗?要去吗?”
李莎莎摇头:“我跟大哥哥说待会儿告诉他我去不去。”
赵小茜催促:“那你快去告诉大哥哥呀,说你要去看你的妈妈!”
李莎莎有些不确定:“现在就去告诉大哥哥?”
赵小茜点头:“对啊,早点告诉大哥哥就能早点去,也就能早点见到你的妈妈啦!”
她站起来,拉起李莎莎的手:“走走走,快去跟大哥哥说!”
赵小茜拉着李莎莎跑到了厨房,刚把米饭煮上的林易看着两个小姑娘,问:“怎么了?”
赵小茜:“大哥哥,莎莎姐姐有事情要跟你说!”
说完,她期待地看向李莎莎,李莎莎看看她,又看看林易,最后低头,小声说:“大哥哥,我想去看我的妈妈。”
林易微微一笑,说:“好,我帮你向监狱预约。”
“嗯。”李莎莎说,“谢谢大哥哥。”
她问:“大哥哥,要吃饭了吗?”
林易摇头:“我刚刚忘记煮饭了,现在才把米饭煮上,大约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吃饭。”
“你们先去玩着,要吃饭了我叫你们。”
“好!”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离开了厨房,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安骁、陈然和小周来,至于星星,它已经跑到厨房了,赵小茜问:“安骁哥哥,你们是去厨房帮忙吗?”
安骁点头,赵小茜说:“大哥哥说了,还有半个小时才开饭,待会儿开饭了叫我们。”
“那行,我们等会儿再去厨房。”
正好,有道数学题他还没算出来,回到房间可以继续算。
转身正准备回房间,他突然注意到了站在赵小茜旁边的李莎莎,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问:“莎莎,你不高兴吗?”
赵小茜看看安骁,又看看李莎莎,小声问:“莎莎姐姐,可以说吗?”
李莎莎点头,于是赵小茜说:“莎莎姐姐要去看她的妈妈了。”
安骁、陈然都看向了李莎莎,陈然:“真的吗,莎莎姐姐?”
李莎莎点头:“具体的时间还不知道,但大哥哥说要带我去看我的妈妈。”
“那太好了!”陈然由衷道,他问李莎莎,“莎莎姐姐,你的妈妈对你好吗?”
李莎莎没有犹豫,点头:“好的。”
陈然放心了:“那你可以去看你的妈妈。”
安骁在旁边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去看你妈妈的时候,可以给你的妈妈带点礼物去。”
赵小茜立刻表示赞同:“对,应该带礼物的!”
李莎莎懵了一下,有些无措:“那应该带什么啊?”
这下几个孩子都愣住了,带什么礼物去看莎莎姐姐的妈妈,一时之间,他们还真想不出来该带什么。
陈然在旁边说:“要不带些吃的,大哥哥去马爷爷家的时候就会送吃的,马爷爷他们看着也挺高兴的。”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的认可,在几个孩子心里,好吃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赵小茜甚至说:“那要带什么吃的?牛奶吗?”
安骁摇头:“牛奶感觉没有很好吃的感觉。”
陈然提议:“辣条!”
听到辣条两个字,小周来眼睛一亮,跟着说:“辣条!”
赵小茜拧眉:“大人不喜欢吃辣条的。”
李莎莎点头:“我没有见到妈妈吃过零食,也没有见她喝过牛奶。”
“水果?”说出来,赵小茜自己就否决了,“不好,太普通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送什么礼物都要先在他们心里过一遍,比如牛奶水果,成年人看来很健康,但在小孩子看来就很普通,因为这些食物并不能很好地勾起他们的食欲。
安骁想了想,说:“要不蛋糕吧。”
他问李莎莎:“你妈妈喜欢吃蛋糕吗?”
李莎莎一愣,她想起了妈妈还在她身边的时候,那天她八岁生日,妈妈给她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她很期待看着妈妈,等等妈妈给她切蛋糕,妈妈把蜡烛取掉,拿出透明的塑料刀和白色的盘子,问她:“莎莎喜欢吃蛋糕吗?”
她很大声地说:“喜欢!”
然后,她问妈妈:“妈妈喜欢吃蛋糕吗?”
她的妈妈对她笑了,眼睛弯弯的,好像两轮弯月,好看极了,妈妈说:“喜欢。”
然后,门被重重地撞开了,那个男人闯了进来,漂亮的蛋糕被掀翻了,落在地上,又被踩碎踩脏……
后来,她到了福利院,大哥哥来了,她也吃到了蛋糕,可是妈妈有吃到她爱吃的蛋糕吗?
李莎莎垂下了眼睛,点头,说:“我妈妈喜欢吃蛋糕。”
赵小茜眼睛一亮:“那就给你的妈妈带一个蛋糕去吧,我去问大哥哥上次买的蛋糕是在哪里买的,那个蛋糕好好吃的!”
几个孩子都跑到了厨房,你一言我一语,把他们打算给李莎莎妈妈带蛋糕去这件事情说了,林易轻轻叹了口气,对几个孩子说:“带蛋糕进去可能不行。”
几个孩子诧异,安骁:“为什么?”
林易:“我刚刚给莎莎母亲所在女子监狱打电话咨询了,探监不允许携带食物进去,可以带一些衣服,但狱警也不建议,因为监狱里给她们发了足够厚的棉衣,是足够御寒的。”
几个孩子傻眼了,赵小茜:“那莎莎姐姐还能给她的妈妈准备什么礼物啊?”
“唔。”林易说,“狱警说可以带亲人的照片,也可以带一些书籍进去。”
顿了顿,他说:“明天带莎莎去拍几张照片洗出来,让她给她妈妈带去吧。”
电饭锅里的饭还没好,所以几个孩子又回了房间,他们都有些蔫,本来兴致勃勃地想着要让李莎莎带什么好吃的去看她的妈妈,结果监狱里居然不让带吃的进去。
安骁说:“我觉得对于莎莎的妈妈来说,能看到莎莎,还能得到莎莎的照片应该就是很好的礼物了吧。”
虽然他还是觉得不能带好吃的进去会有些遗憾。
赵小茜也说:“安骁哥哥说得对,有照片就很好了!”
陈然点头,对李莎莎说:“莎莎姐姐,可以等你的妈妈出来了之后,再带你的妈妈去吃蛋糕,去吃其他好吃的!”
李莎莎嗯了一声,几个孩子都不做作业了,到了女生房间,开始商量怎么给李莎莎拍照的事情。
没多久,林易叫他们吃饭,吃完饭,安骁说:“大哥哥,我们可以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
林易:“有什么事吗?”
安骁:“我们想给莎莎多拍几张照片,好好选一选。”
林易诧异:“用手机拍吗?”
安骁愣了:“不能用手机拍吗?”
林易本来是打算带李莎莎去外面的照相馆拍照的,可安骁这么一说,他觉得用手机拍照也不错,毕竟这里手机的清晰度已经超出了他前面二十多年的认知。
而且李莎莎的妈妈在监狱里,想看的肯定也不是照相馆里拍出来的那些各种虚假背景图的照片,相比之下,她更想看的肯定是李莎莎的日常照,想看李莎莎在福利院里的生活痕迹。
林易:“等我搜搜看,手机上的照片可不可以打印出来。”
上网一搜,手机上的照片可以打印出来,在很多打印店就可以实现。
既然这样,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林易把手机给了安骁,问:“知道怎么拍照吗?”
“当然!”安骁把手机小心地放在自己兜里,说:“拍照很简单的,我们都会!”
陈然:“对,我们都会!”
哪张照片最好看
厨房里, 林易把中午的碗筷清洗干净,又把锅灶以及周围给收拾了,因为炒菜, 锅周围都是油星, 如果不每次清洁, 多等个几天, 油污就会变多变顽固。
收拾完,他舒了口气,把手擦干, 习惯性把手放进兜里想要摸手机, 结果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来, 他的手机给了安骁,让几个孩子给李莎莎拍照去了。
走出厨房, 就看着几个孩子在院子角落,安骁拿着手机, 赵小茜跟陈然拉着李莎莎往种着葱蒜的泡沫箱边站, 赵小茜说:“在这里拍一张, 给莎莎姐姐的妈妈看看我们种的蔬菜!”
林易扶额,天气太冷,泡沫箱里的葱蒜都是蔫蔫的样子, 而且因为平时吃面吃菜差点调料的时候,就会在这里面搞点葱叶和蒜叶,所以里面的葱蒜看起来还缺胳膊少腿的,实在是没什么观赏性可言。
站在泡沫箱旁边, 李莎莎摸着一棵葱,说:“安骁哥哥, 一定要把它照下来,它是我种的。”
上次,李莎莎来摘葱叶,一不小心把整棵葱都拔了出来,林易就在菜市场买了一把小葱,让她补种一棵,没想到她还记得。
从厨房里端个板凳,坐在走廊上,没有手机玩,索性看几个孩子怎么拍照的。
安骁拿着手机对准李莎莎,换了好几个角度,最后说:“这样不行,莎莎你太高了,小葱太矮,拍到了你的脸就拍不到小葱了,莎莎,你得蹲下。”
李莎莎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我这么高了吗?”
赵小茜跑到安骁身边,看了眼手机屏幕,对李莎莎点头:“对!”
李莎莎忍不住笑了,蹲在泡沫箱旁边,问:“这样可以吗?”
赵小茜踮着脚,努力看着安骁手中的手机屏幕,她看到屏幕上,莎莎姐姐蹲下了,小葱和她一起出现在了屏幕里,但莎莎姐姐比小葱矮了。
这样有影响吗?应该没有吧。
咔嚓一声,莎莎姐姐摸着小葱的一幕定格了,赵小茜立刻兴奋喊道:“拍好了!”
李莎莎、陈然、小周来都跑了过来,都要看照片,就连林易也凑过去看,手机屏幕上,小姑娘抿唇笑着,一只手放在了一棵蔫蔫的小葱上,眼睛看着镜头的方向,弯弯的,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虽然葱比人高,显得泡沫箱占比太大而人小,但毫无疑问这是一张很自然很好看的照片。
陈然凑得很近,终于看清楚了,说:“哇,好看!”
赵小茜点头:“莎莎姐姐最好看!”
林易:“拍得不错。”
他提醒道:“我们应该不能带太多照片进监狱。”
“啊?”
几个孩子都诧异地看着他,安骁看看手机,问:“那能带多少呢?”
林易:“可能两三张吧。”
陈然:“这么少吗?”
赵小茜问:“那我们还给莎莎姐姐拍照吗?”
刚刚他们在福利院大门口就给莎莎姐姐拍了两张照片了,加上才拍的这张已经是三张了。
林易点头:“拍,多拍点,我们选最好的给莎莎的妈妈带过去。”
听到这话,几个孩子的干劲又起来了,赵小茜说:“大门拍了,小葱拍了,我们去厨房吧,让莎莎姐姐的妈妈看看我们做饭的地方!”
几个孩子跑进了厨房,很快厨房里就传出了欢笑声。
接着,几个孩子又进了饭厅,从饭厅出来又跑到了走廊展示柜前,这里贴着李莎莎的奖状,让李莎莎跟她的奖状合影一张,接着他们又去了卧室,说是要拍一张李莎莎坐在桌椅上做作业的照片。
别说,虽然是第一次给人拍照,但几个孩子竟然还像模像样的。所谓的构图、光影他们一概不知,不过照片背后意义他们给抓住了。
等到几个孩子拍完把手机给他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半了,几个孩子期待地看着他,问:“大哥哥,你说哪几张拍得最好?”
林易看着手机相册,几个孩子大概拍了有二十来张照片,有李莎莎的单人照,还有几个孩子的合照,他选了李莎莎坐在书桌上前的单人照、站在展示柜前的照片,还有几个孩子在房间里拍的合照,不过合照里没有安骁。
林易打开相机说:“我来给你们拍一张合照。”
几个孩子站到了院子中间,随着咔嚓一声,除了许晨月之外,福利院五个孩子的笑脸都定格在了照片上。
孩子们聚了过来,林易把他之前选的单人照和这张照片给几个孩子看,说:“我觉得这三张最好看,你们觉得呢?”
几个孩子看看对方,李莎莎指着最后拍的合照说:“这个不太好。”
林易诧异,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没有人眨眼睛,所有人都是看着镜头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也没有人被遮挡,哪里不好?
李莎莎:“照片里没有大哥哥,不好!”
这句话得到了几个孩子的一致认同,他们强烈要求林易跟他们一起照合照,拗不过他们,林易只好去对面找了张丽帮忙。
福利院的院子里,张丽拿着手机,对准几个人,问:“准备好了吗?”
“等等!”
安骁出声,把站在最边边的林易推到了中间,说:“大哥哥,你太高了,应该站中间!”
陈然:“对对!”
他也跟着安骁一起动手推林易,怕伤到他们,林易跟着他们力道走,停下来的时候,站在了几个孩子中间,陈然拉着他的左手,另一边站的是安骁,小周来拉着他的右手,旁边站的李莎莎和赵小茜。
张丽眯着眼睛说:“准备好了吗?”
五个孩子大声说:“准备好了!”
张丽:“好,来,一起说‘茄子’!”
几个孩子超大声:“茄子!”
咔嚓一声,合照定格。
……
晚上,洗漱完之后,李莎莎躺在了床上,赵小茜说:“莎莎姐姐,你说照片打印出来是什么样子的?跟手机上看到的会是一样的吗?”
今天的合照之后,大哥哥说等月月回来了,他们一起再照一张,然后把那张照片给打印出来贴在展示柜里。
虽然照片还没照好,但只是想一想就让她觉得很开心、很期待。
李莎莎小声说:“应该是一样的吧。”
赵小茜:“我也觉得,不然就不会有人愿意去把照片打印出来了。”
她有些美滋滋的,自顾自乐了一会儿,问李莎莎:“莎莎姐姐,大哥哥说什么时候带你去看你的妈妈呀?”
李莎莎:“大哥哥没说。”
赵小茜唔了一声,困意上来,最后说了句:“应该很快吧。”
的确很快,第二天林易带着几个孩子去了附近的打印店,打印了六张照片出来,之所以打印这么多,是因为万一监狱允许多带些照片就可以全部送进去,如果不许,到时候只送两三张就可以了。
照片到手,又过了一天,林易提前把中午的饭菜做好,交代了留下来的四个孩子,又托张姐有空的时候帮忙看一看,就带着李莎莎坐车去了。
李莎莎的母亲在市内的女子监狱,距离他们所在的县城有两百多公里的样子,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如果县城有高铁或者抵达市内的火车,那么两百多公里算是近的,可县城除了汽车之外,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能通过乘坐汽车抵达市区,那么两百多公里就算远的了。
以防自己和小姑娘晕车,林易买了四颗晕车药,一人吃一颗,剩下的两颗是为回程准备的。
到了车站,坐上去市区的车,发车时间一到,车子发出气声,车身震动起来,驶离车站,朝着市区所在的方向行驶而去。
李莎莎靠窗坐着,看着窗外的景色,车子刚刚上了高速,道路两边是绿色的铁网,铁网之外是大片的农田和坐落在农田之间的自建房。
再往远看,被连绵的山给挡住了视线,看不出去了。
车子上坐的人不算太多,但这趟车跟林易之前坐过的前往小周来老家的车完全不同,看起来,这车没有半点中途停车上下人的打算。
想想也是,都上高速了,不要命才敢在高速上随意停车。
对此,林易觉得很好,没有突如其来的停车,也就不会让他整个人一顿一顿的,不知道是这个原因,还是因为吃了晕车药,亦或者是因为这次的司机开车比较平稳,他是真的没有一点晕车的感觉。
他小声问李莎莎:“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李莎莎摇头,说:“没有。”
林易把一瓶饮料递给她:“如果不舒服就喝点水。”
接着提醒:“也不要喝太多,我们得坐将近两个小时才到站,中途没有厕所的。”
李莎莎点头,接过水,喝了一小口,突然眼前一暗,她惊了,赶紧看向窗外,刚刚外面还是田野,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进入了室内,窗外的屋顶是圆的,还有一排黄色的灯光。
她很惊讶,问:“大哥哥,这是什么?”
林易也是第一次真正地见到隧道,不过他刚才通过前面的车窗看到了隧道信息,说:“这是隧道。”
李莎莎:“什么是隧道?”
林易解释:“就是在大山里打一条路出来,这条路就叫隧道。”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大山的肚子里吗?”
李莎莎睁大了眼睛,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因为从未出过远门,所以对于很多本地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半点不了解。
林易:“对。”
车子还在往前驶,李莎莎站了起来,通过前面的车窗看向车子前面,看不到半点出口的光亮,她忍不住说:“这个隧道是不是很长?”
林易点头:“这条隧道全长有八公里。”
李莎莎对这个数字没有很确切的认知,林易说:“比我们去步行街的距离还要远。”
李莎莎这下明白了,于是更惊讶了,坐回了位置,盯着窗外的隧道,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
进城了!
从下了公交车进入车站之后, 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李莎莎来说都是新奇的。
她从来没有到车站坐过车,甚至在她的记忆中,她就从未离开过县城,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 去看她的妈妈。
她趴在窗边, 隔着玻璃, 着迷地看着隧道,她在脑海中想象着,她坐在大车里, 而大车在大山的肚子里行驶, 那这座大山得有多大啊, 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想象不出来。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大车旁边驶过, 李莎莎突然想到,大山会不会肚子痛?
这么多车在它的肚子里跑来跑去, 大山肯定会肚子痛的吧。
想到这里,她看向地面就觉得有些心疼, 每一辆车驶过路面, 大山可能都会痛一次。大山好像有点可怜, 肚子被挖了这么大的洞,还有那么多车跑来跑去,偏偏它还没有办法。
看着看着, 李莎莎的头开始晕起来,她不敢再看地面了,把手里的饮料拧开,喝了一口, 甜滋滋的水进入嘴巴,流进肚子, 让她舒服多了。
她又小心地把盖子给拧紧,看着瓶身上的字——冰糖雪梨。
这是她第一次喝这个饮料,但她觉得很好喝,比偶尔喝过的椰奶更好喝!
窗外一亮,她看向窗外,再次看到了蓝天白云,还有田野,车子出了隧道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更好了。
两个小时的车程算不上长,但也绝对不短,上车四十分钟的时候,林易就发现小姑娘坐在位置上睡着了,手里抱着的饮料开始往下滑,在滑落的那一刻,他伸手接住,把饮料放在小姑娘旁边。
林易也闭目养神,今天有事要出门,所以昨晚他并没有休息得太好,这一闭目竟然跟李莎莎一样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山野风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毫无疑问,他进城了。
进的是真正的大城市。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距离上车过了一个半小时,他睡了五十分钟左右,别说,车子摇摇晃晃,睡起来竟然格外的香。
想了想,他叫醒了还睡着的李莎莎,小姑娘艰难地睁开眼睛,林易对她说:“看看外面,我们进城了。”
听到进城两个字,李莎莎立刻清醒过来,看向窗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房子,更看到了路上连绵不绝的车子。这一切都跟破旧的小县城截然不同,虽然路边的房子也有很旧的,但它们看起来也足够高大,跟小县城的房屋比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巨人,她睁大了眼睛,贪婪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对于很多久居大城市里的人来说,举目看去皆是钢筋混泥土,这里的生活冰冷、繁忙,无数人就好像是这座城市的一个小小零件,在各自的岗位上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大城市的繁华、热闹,跟他们毫无关系。
于是大城市成为了他们想要逃离的地方,乡村、山野,才能让他们有喘口气的机会,才让他们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且正活在这个世界。
当然这一切跟小孩子是没有关系,尤其是一个生活在节奏缓慢的小县城的小孩子,她用惊叹的眼神看着城里人早已习以为常的一切,课本上说的大城市三个字在这一刻全部都具象化了。
当然,坐在她身边的那个成年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林易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地方,路上一辆接着一辆的车,路边几十层的住宅楼一栋连着一栋,还有人行道上的行人来去匆匆。
目之所急,到处都是人,以及人留下了的痕迹。
他忍不住说:“好多人啊!”
李莎莎听到了,很认同地点头,小声说:“大哥哥,城里有多少人啊?”
“我上网查查看。”
林易打开手机,上网搜索,很快,结果出现,小姑娘凑过来问他:“大哥哥,网上怎么说?”
林易把手机屏幕给她看,小姑娘念出来几个放大的数字:“三千一百九十一点四万。”
念完,李莎莎看着林易眨眨眼睛,三千多万人,具体是多少,很抱歉,她没有概念。
不过她知道应该是很多人,所以说:“好多人。”
林易发自内心感叹:“好多人!”
是真的好多人,三千多万人,住在一座城市里,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这座城市产生了异变,出现了怪物,那逃生的难度该有多大啊!
他忍不住看向道路两旁的人,好在这是个安宁的世界。
这时候,李莎莎指着窗外说:“大哥哥你看,那是动物园!”
林易赶紧看过去,路边的门上写着动物园三个字,还真是动物园!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会儿,远远地就看到了出现在空中的巨大圆轮,李莎莎很激动:“大哥哥,那是摩天轮!”
她很开心:“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摩天轮,还没真的见过呢!”
林易也是第一次见,不过电视上倒是经常出现这个东西,据说情侣都爱坐这个东西,林易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
坐在过道另一边的中年男人突然对林易说:“那边是个游乐园,有时间就带娃儿去耍嘛,小娃儿最喜欢这些地方了。”
突如其来的搭话让进城兴奋的二人安静下来,林易点头,说:“好好!”
然后转头,跟李莎莎一起正经危坐,依然转头看着窗外,却不怎么说话了。
车子在城市道路上走走停停,二十分钟后抵达了车站,车门打开,车里的十几个人提着自己的东西下车。
林易让李莎莎走前面,小姑娘跑下车,立刻转身看着车门,看到林易从车上下来,赶紧跑到林易身边,拉着林易的衣摆,说:“大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李莎莎看着周围,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自己要去女子监狱看自己的妈妈,可是女子监狱在哪里,要怎么去,她一无所知。
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只要跟着大哥哥走就好了。
林易背着个黑色斜挎包,刚刚他把手机给装里面了,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十分了。
他们坐的这辆车是上午九点零五分从县城出发的,到了车站,差不多两个小时。
打开地图软件,搜索李莎莎妈妈所在的监狱,他们可以乘坐地铁前往监狱,但用时一个半小时左右。
等他们抵达监狱,已经是监狱的午休时间了。
来之前,他问过监狱的探监时间,那边给出的答复是探监不需要预约,只要在周一到周五,且不在节假日的时候,都能来探监,上午从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从两点半到五点。
在地图上看看监狱周边,没有太多的店铺。
他对李莎莎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带着李莎莎走出车站,鼻子里闻到的总算不再是车站里那股浓郁的汽油味,但也没差多少,毕竟公路上的汽车实在是太多,气味总是不好闻的。
车站周边的餐饮小店有很多,有卖包子、面条的,还有卖炒菜的。
林易问李莎莎:“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李莎莎拧着眉头,不知道该选什么。
实话实说,林易也不知道该选啥,才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就算在车上没晕车,可他也确实没有多少胃口。
一排小馆子看过去,都没能激起他的食欲。
眼看李莎莎选不出来,林易又问:“你饿不饿?”
李莎莎赶紧摇头:“不饿!”
回答得干脆利落。
林易点头:“我也没饿,我们先离开这周围再找吃的吧。”
在车站周围,总觉得空气都是浑浊的。
站在路边花坛,他看看地图,发现下一站就是一所大学,于是提议:“下一站就是一个大学,我们去大学周围看看好不好?”
大学!
李莎莎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好!”
要到下一站自然就得乘坐公共交通,才下了汽车,林易这次打算带着李莎莎坐地铁,地图上显示地铁站入口就在距离他们五百米的地方。
林易牵着小姑娘,跟着地图走,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狭窄逼仄的楼梯,楼梯两边还有墙,墙上都长出青苔了,一看就知道历史悠久。
李莎莎怀疑:“大哥哥,我们要从这里下去吗?”
林易也很怀疑,看看地图,手机上还提示:“前方直行。”
林易:“???”
直行?你要不要看着这楼梯再说一次,这叫直行?!
他拿着手机往两边的大路走了几步,结果导航都显示偏离路线,无奈,他只好带着李莎莎回到楼梯前,对李莎莎说:“我们就走下去看看!”
一大一小迈步踏上,好吧,是踏下了楼梯。
楼梯真的很窄,两个人并排走着都有些困难,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人从下往上走,林易赶紧站在李莎莎身前让路,这才让人过去了。
拐了个弯,又走了二十来阶楼梯,总算踩在了地上,往外一走,前面豁然开朗,不远处赫然就是地铁站入口。
再看看地铁站旁边的建筑,是一栋很冷清的商场,这不就是他出车站的时候看到的商场,走到地铁站入口处,再看商场,果然就是那个商场,而且明明有电梯从商场门外通向地铁入口,是很正常的一条路,搞不懂为什么导航要导那么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进了地铁站,李莎莎拉紧了林易的衣服,问:“大哥哥,这就是地铁站吗?”
林易:“对!”
李莎莎看着前面,感叹:“好长的电梯!”
两个人才从电梯下来,又上电梯,连着过了两个电梯,才看到了过安检的地方,在此之前,林易先用纸币在机器上买地铁票。
手机上的乘车码只能允许一个人使用,两个人要坐地铁,得买票才行。
两张票到手,牵着李莎莎过安检,过了安检,跟着指示牌,竟然又是一个向下的电梯,从电梯下来,林易跟李莎莎不约而同转头看着来路,李莎莎:“大哥哥,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了啊?”
林易点头:“我觉得是。”
进不去的大学
他们要乘坐的地铁还没到, 轨道被玻璃门封得严严实实,以防有人不慎跌入。固定在头顶上方的显示屏显示着下一班地铁抵达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李莎莎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拉了拉林易的衣服, 林易微微低头, 她小声说:“大哥哥, 这里好干净啊, 跟汽车站一点都不一样!”
确实,无论是县城的汽车站,还是他们刚刚离开的汽车站, 气味上不好闻就算了, 停车的地方都是水泥路面, 虽然没有太多明显的垃圾, 但不能不说,水泥路面看起来就是没那么干净。
而他们此刻所在的地铁站, 地上是铺着瓷砖的,旁边的椅子是金属色, 眼睛所见到的一切, 包括玻璃门都是光可鉴人的。况且, 虽然是在地下,但灯光却很明亮,于是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更亮了。
一个穿着马甲的清洁工拿着夹子在地铁站里到处捡垃圾, 李莎莎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时候,面前的玻璃门里传出来轰轰的声音。
林易拉了拉李莎莎,说:“地铁到了。”
很快, 一辆他们从未见过的车哗啦啦驶了过来,车速渐渐变慢, 然后停了下来,再然后,他们面前的玻璃门打开了,车门也开了,林易牵着李莎莎走了进去。
里面的灯光一样明亮,椅子一排排,是全金属的,看起来很干净,找了个空位,林易拉着李莎莎坐下,等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最后车门响起嘟嘟声,然后车门关闭,车子动了起来。
跟坐汽车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没有难闻的汽油味,也没有憋闷感,车厢内的空气还算得上干净。
车厢里的人不算多,都坐在位置上,手里拿着手机看着,车窗外黑漆漆的,只能看到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一站的距离,好像才从前一站出发,下一站就到了。
车速才快起来,就又开始减速了,越来越慢,最后停好了,车厢内响起了提示到站和开门的声音,车门打开,林易牵着李莎莎走了出来。
李莎莎看着车站,又转头看看大开的车门,脸上都是疑惑,她拉了拉林易,问:“大哥哥,这里跟刚才一模一样,我们是不是坐错车了,还在刚才的车站啊?”
林易忍不住笑了:“不是的,莎莎你看站牌,跟刚才的站名不一样,我们已经到下一站了。”
李莎莎看着站牌上的字,的确跟刚才那个站的不一样,皱着眉头点头:“好吧。”
她还是很疑惑:“可是为什么两个车站要修得一模一样呢?”
“唔。”林易说:“可能是因为这样修起来好看吧。”
李莎莎立刻接受了这个说法,点头:“这样是很好看。”
他们跟着人流,好吧,其实也没多少人,一起站上了电梯,电梯往上升,过安检进站的地方出现在他们眼前,李莎莎说:“真的不是刚刚那个站了,检查的叔叔阿姨不一样了。”
林易嗯了一声,带着她插票出站,又坐了一个电梯,两个人就从地底出来了。
站在地面上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忍不住打量周围,周围的建筑不算太高,旁边有很多商店,卖吃的尤其多,李莎莎指着斜对面说:“那里是不是大学?!”
林易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说:“对,那就是大学!”
那是大学的校门口,门口还写着大学的名字,好些大学生进进出出,周围见到的也多是年轻的面孔。
林易问她:“想去大学里面看看吗?”
李莎莎立刻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问:“可以进去吗?”
林易实话实说:“我不确定,不过我们可以去看看。”
于是两个人过了马路,走到了校门口,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看到校门口有好几台像地铁站检票口的东西,进出的学生都拿着卡在机器上刷,然后门打开,学生进去或者出来。
李莎莎迟疑道:“大哥哥,我觉得我们好像进不去,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林易拉着她:“都到门口,我们去问问看再说。”
门口站着保安,倒是跟其他地方的保安没有什么不同,衣服是黑色的,年纪看起来不小,林易问:“你好,请问校外的人可以进学校参观吗?”
保安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牵着的孩子,摇头:“现在不得行啦,只有本校的学生捞学生卡刷了才能进去,以前没得这些东西,大家都随便进出的。”
林易:“好的,谢谢。”
有些遗憾,到了大学门口了,竟然都进不去,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学校的规定如此,只能遵守。
李莎莎也有些失望,叹口气问:“大哥哥,学校为什么不让外面的人进去啊?”
林易:“可能是怕坏人进去伤害学校的学生吧。”
他问李莎莎:“饿了吗?”
李莎莎想了想,点头。
林易问:“想吃什么?”
李莎莎摇头:“不知道。”
站在校门口,一眼望去,能看到不少的饭店,就是不知道哪一家好吃。
林易问她:“莎莎,你知道怎么判断一家餐馆的饭菜好不好吃吗?”
李莎莎眨眨眼睛:“吃一次?”
“不是哦。”林易笑道:“是看哪家店吃饭的人最多,人多的店,卖的东西肯定难吃不到哪里去。”
李莎莎点头:“那我们就去找最多人的店吃饭吧!”
林易:“好。”
他说:“你的视力比我好,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莎莎立刻扫视对面的餐馆,点头:“好!”
两个人慢吞吞在人行道上走着,路边全是餐馆,比林易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密集,而且种类还多,想来只有大学周边才能养活这么多的饭店了吧。
李莎莎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旁边的店说:“大哥哥,就是这家!”
林易看向了这家店,里面摆着十来张小桌子,差不多已经坐满了,只剩下一两张桌子的空位,李莎莎说:“这家店的人最多!”
林易看着她:“那我们就在这家吃?”
李莎莎点头,林易问:“可是这家是吃什么?”
李莎莎摇头,林易往后退几步,抬头看向了这家店的招牌:重庆鸡公煲。
林易:“是吃鸡肉的,要吃吗?”
李莎莎:“要!”
“好!”
林易牵着小姑娘走进了这家满是顾客的店,一股浓郁且带着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转头一看,两边桌子的食客面前都摆着一个黑色的砂锅,砂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里面的食物很杂,有土豆片、藕片、鸡肉、芹菜,甚至还有粉丝和泡面。
李莎莎个子矮,看不太到砂锅里面的东西,可是她能看到周围那些哥哥姐姐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砂锅里的东西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系着紫红格子围裙的年轻服务员走过来,没问他们吃什么,直接引他们到空位坐下。
店里的桌子很小,最多只能容纳四个人坐,林易跟李莎莎一人一边,坐在正中间,桌子也就给占得差不多了。
服务员拿了菜单给他们看,林易接过,这家店的菜单跟其他店不同,是很单薄的一张纸,翻开下一页,是一模一样的菜单,与其说是菜单,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本子。
上面写着各种菜名,每个菜名后面都有一个小方框。
这时候服务员把一支笔放在了桌上,对林易说:“要吃什么在后面打勾就行了。”
说完服务员就走了,进了厨房,很快就用夹子挟了冒着热气的黑色砂锅出来,放在了一桌学生面前。
林易重新看向了菜单,李莎莎也伸长了脖子看,林易干脆把菜单放在桌子上,横着放,两个人都能看见。
先看第一排的选项,分别是鸡公煲、排骨煲、虾煲,再看下面的菜名,居然就真的是菜名,什么金针菇、娃娃菜、土豆片、藕片、牛肉丸、豆腐、花菜等等,再下面还有粉丝和方便面的选项。
林易明白了,下面的菜是加菜,选好吃什么煲之后,再选加什么菜。
他跟李莎莎说了,问李莎莎:“要吃鸡肉、排骨还是虾?”
李莎莎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毫不犹豫说:“鸡肉!”
“行!”
林易勾了鸡公煲,在选择大煲还是小煲的时候犯了难,正好服务员出来,于是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问:“大煲是多大?小煲又是多大?”
服务员当场在周围找到了例子,建议林易:“你们两个人,吃小煲就够了,里面是加了土豆片的,所以加菜不用再选土豆片,而且你们加菜也最好不要选太多。”
林易问:“有什么推荐的加菜吗?就是大家吃得最多的。”
服务员:“那只有方便面了。”
“那行,我们要一个小煲的鸡公煲,加藕片和方便面。”
服务员:“辣度呢?微辣、中辣、还是特辣?”
林易:“微辣就好。”
服务员在菜单上勾了几笔,对林易说:“米饭在那边,自己去盛米饭。”
说完,她拿着菜单进了厨房。
林易看向了服务员指的方向,在厨房出口的地方放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木甑子,盖着木盖,林易对李莎莎说:“我去舀饭。”
起身走到甑子前,甑子旁边还放着一个消毒柜,柜子里放着白色的碗和木筷,打开消毒柜,拿出两个碗,再揭开甑子的盖子,热气腾起。
看清里面米饭的那一刻,林易没忍住笑了笑,看到甑子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家餐馆用的是甑子饭,结果只是徒有其表,里面的米饭并不疏松,反而因为水加多了,好些都结块了,看着就知道是餐馆常用的蒸饭器给蒸出来,味道跟甑子饭肯定没法比。
挑着米饭还算疏松的地方舀了两碗饭,又在消毒柜里拿了两双筷子,回到位置上。
从斜挎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一口就喝掉了大半瓶,再看李莎莎,她手里的饮料也快要喝完了,小姑娘有些舍不得,小口小口地抿着。
服务员端着其他桌的砂锅出来,等她放好,林易问她:“店里有什么喝的吗?”
服务员说:“只有花生奶。”
林易:“给我们来两瓶。”
花生奶倒是来得快,不到一分钟,服务员就拿着两瓶花生奶到了他们桌子边,花生奶是玻璃瓶装的,看起来就像是小瓶的啤酒一样。
咔咔两声,服务员用开瓶器熟练地打开了两瓶花生奶的盖子,还给了他们吸管。
把一瓶奶递给李莎莎,林易说:“喝吧。”
李莎莎接过花生奶,眼睛亮亮的,抱着瓶子,把吸管含在嘴里,小口喝了起来。
李莎莎瓶子里花生奶过半的时候,他们的鸡公煲终于到了,服务员把黑色的冒着热气的砂锅放在了他们面前,两个人都看向了砂锅里面,里面的汁水嗞嗞的响着,还在沸腾。
服务员提醒:“很烫,吃的时候小心点。”
服务员走了,林易看向了李莎莎,李莎莎也看向了他,林易:“开吃吧!”
两个人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挟菜,林易先把里面的菜给搅拌均匀,把泡面给翻出来,也翻出了在底部的鸡肉,他挟了一块鸡肉,吹了吹,感觉凉了些之后,把鸡肉放进了嘴里。
浓郁的酱香味立刻充斥口腔,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很有特点,入口的一瞬间就抓住了人的味蕾。
一块微滚的鸡肉入肚,原本因为坐车没有太多的食欲立刻被勾了出来,林易迫不及待伸筷子又挟了一块鸡肉,这块肉和着米饭一起吃。
先前他还嫌弃米饭只是徒有其表,并非真正的甑子饭,可在菜足够好吃的时候,米饭真的就成了背景板,一口饭一口肉,所能感觉到就是浓郁的鸡公煲的味道,至于米饭,中和了鸡公煲的咸味,反而让鸡公煲更好吃了!
什么,你说米饭好不好吃?这根本不重要!
吃了两口肉,李莎莎也吃了一块肉了,眼睛里亮起了小星星,说:“大哥哥,这个好好吃!”
林易点头:“对!莎莎,你选得太好了!”
听他这么说,李莎莎更高兴了,两个人又伸筷子挟菜,这次林易挟的是土豆片,土豆片切得很薄,表面裹满了鸡公煲的酱汁,看着就很诱人。
吹一吹土豆片,放进嘴里,一咬,土豆片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林易很惊喜,这家店的土豆片竟然没有煮到很软的程度,而是刚刚成熟就关火了,所以土豆片吃起来还是脆脆的,配合着黏糊糊的酱汁,别说有多配,别说有多好吃了!
林易赶紧用筷子把砂锅下面的土豆片都给翻出来,免得下面的土豆片被砂锅的余温给煮软了,这样就没那么好吃了。
然后是藕片,藕片脆脆的,还带着丝丝甜味,吸附汤汁的能力没有土豆片那么强,于是味道也就稍微淡一些,但依然好吃。
里面还有西芹和洋葱,洋葱甜甜的,西芹软软的。
最后,林易把筷子伸向了方便面,此刻的方便面已经很软了,每一根面条都吸收了鸡公煲的褐色汤汁,一筷子挟起来,汤汁挂在面上竟然都不掉。
一筷子面条放在碗里的米饭上,吹到微凉,吃一口泡面,林易的眼睛都亮了,面条微弹,最大程度地吸收了鸡公煲的味道,这一口吃下去,完美地满足了前面几口菜挑起来的对鸡公煲的渴望。
怪不得店里面卖的最好的配菜竟然是方便面,因为的确很好吃啊!
不仅是他,李莎莎也被鸡公煲里的方便面给惊艳了,吃了一口又一口,咸到了就吃一口大米饭,碳水配碳水,快乐加倍!
这一餐,两个人都吃撑了,林易没忍住干了两碗饭,就连李莎莎都添了一次饭,还喝完了一瓶花生奶。
最后锅里还剩下些芹菜和洋葱,但他们实在是吃不下了,只能放弃。
李莎莎打了个嗝,说:“大哥哥,这个太好吃了,能不能带回去给安骁哥哥他们吃呀?”
林易把最后一口花生奶喝了,舒了口气说:“可以啊,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来这家店里给他们打包一份。”
李莎莎露出了灿烂的笑:“好!”
林易看看时间,差不多十二点了,这个时间出发去监狱,到那里差不多一点半,还有足足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
不过,万一探监的人很多,早点去也能早点排上队。
所以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鸡公煲店,在旁边的小超市里,林易又买了两瓶水,他还是矿泉水,李莎莎依然选择了冰糖雪梨。
因为才吃了饭,而且都吃出了一头汗,两个人并不冷,在街上慢慢悠悠走着,走着走着,又走到了大学门口,进不去,两个人就站在门外,看着里面。
大学里面,正对大门的是一条大马路,两旁均匀地种着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还能看到右边有一栋白色的建筑,正好下课铃响起,很快,就有背着书包、抱着书的大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一部分直接朝校门口走来,一部分朝着学校更深出走去。
李莎莎看得迷了眼,她喃喃道:“他们下了课就能出学校了吗?”
还是那个保安大叔,站在旁边听到了,走过来说:“是噻,大学就是这个样子,自由得很,只要没得课,随时都可以出学校。”
李莎莎忍不住问:“可是老师不会担心他们离开教室有危险吗?”
保安大叔哈哈一笑:“大学生都是成年人了,哪个老师还管他们?”
“再说了,他们都是上啥子课才去哪一间教室,要是公共的大课,一学期下来,老师可能连学生的人都认不齐,啷个管他们?”
李莎莎张大了嘴巴,她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在学校没有人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她踮着脚往里面看,看到那栋白色的楼旁边的空地上有人支起了橙色的伞,好多人围在周围,她忍不住问:“叔叔,那边是在干什么?”
保安大叔虽然没有读过大学,可他在大学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保安,对这所大学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扫了一眼,就说:“那个哟,肯定又是哪个社团在搞活动。”
“社团?”
对于李莎莎来说,这是一很陌生的词语。
林易在原身的记忆中翻到了一些关于社团的记忆,但原身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淡,他隐约知道社团是个什么东西,可更进一步关于社团的信息就没有了。
所以他也忍不住看向了保安大叔,大叔说:“社团嘛,就是……就是社团噻,学校里面有啥子街舞社团、摄影社团、跆拳道社团、篮球社团,哦对头,还有日语社团,上回我还看到一个易经社团,反正就是学生对啥子有兴趣,就可以向学校申请成立一个社团,成立了就招人,招到人就可以搞活动了。”
学校里面响起了音乐声,橙色的伞前,好像有人开始跳舞,陆陆续续有人围了过去,于是站在校门外的他们就看不到了。
李莎莎的眼里满是憧憬,看到学校里另外一条路走来的学生,又疑惑起来了,问:“叔叔,他们怎么从那边过来,教学楼不是在这里吗?”
她指的是校门口旁边的白色建筑。
保安大叔笑了:“哈哈哈,哪里只有这一栋教学楼哟,这个学校大得很,教学楼有几十栋,经常上课的有十多栋楼,中午放学了,肯定到处都有学生出来噻。”
李莎莎跟林易都睁大了眼睛,完全没办法想象一个学校竟然有几十栋楼这件事情,那还是一个学校吗?
两个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们现在站在门口看到的不过只是这个学校的冰山一角而已。
时间差不多了,林易带着李莎莎离开了大学校门口,李莎莎扭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进了地铁站,她突然说:“大哥哥,我好想读大学啊!”
林易摸摸她的头,说:“那就努力学习,你就一定可以上大学的!”
李莎莎点头:“嗯!”
她再次扭头,只能看到地铁站的黑色电梯在缓缓向上,她知道这个电梯上去之后,马路对面就是一所大学,一所很大很大,除了本校学生之外,其他人都不能进去的大学。
她想,她一定要考上大学,等到那一天,她就可以跟那些从学校出来的哥哥姐姐们一样了,一样不会有任何人阻拦地出入学校。
200376号
换乘两次, 出了地铁站,还跟着步行导航走了差不多一公里的距离,女子监狱终于到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 监狱的休息时间还没过去, 林易带着李莎莎走了一段距离, 找个小商店买了点零食, 坐在商店里,吃着零食等到了两点半,然后才带着李莎莎走到了监狱大门前, 黑色的大门紧紧关闭, 旁边写着监狱的名字, 一股肃穆威严的气息散发出来, 让人不敢大声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李莎莎紧紧抓着林易的手, 嘴唇死死抿着。
林易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伸手敲门, 自然是没有人开门的, 又敲了敲, 门内门外都是一片安静,这让林易敲门的手都不敢落下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内有了动静, 有声音问:“做什么的?”
林易赶紧说:“来探监的。”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先是确定他们的身份,然后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带什么违禁品,最后他们被带入了监狱。
监区内, 休息时间结束,女犯们从各自的床上下来, 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排好队。
她们要去进行习艺劳动,也是学习一门手艺,狱警们说学好这些手艺有助于她们出狱后寻找工作。
随着狱警的哨声,她们排着队往前走,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留着一样的发型,一眼看去,根本分辨不了谁是谁。
余慧走在女犯中,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这个样子在监区内是常见的,在这里很少有人能活力满满,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轻松的地方,她们都是背负着罪恶进入这里的,现在她们所进行的一切是为了改造自己。
况且进入这里的人都明白这段经历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和社会断层不算什么,可有过这样的经历之后,在社会上是很难再找到工作的。
余慧知道她尤为的难,因为她是杀人犯。
垂着眼睛,看着前一人的脚后跟,她拖着步子往前走,慢慢的,她走到了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这是学习刺绣的地方,也是她今天下午要学的东西。
坐在她往常的位置上,教刺绣的老师进来了,让她们开始绣,对此,余慧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拿着针在白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扎着。
刺绣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说:“你得好好学啊,出去之后,才能靠这个手艺找份工作!”
余慧一声不吭,找工作怎么可能?
更何况,找到工作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家庭、孩子、未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两年前,刚刚杀死那个男人之后,她去派出所自首了,那个时候她想就算判自己一个死刑,自己也认了,至少在她死之前,她为自己的孩子除掉了她后半辈子的障碍。
好在,常年被打后留在身上的那些伤痕,几次被打后的报警记录起到了作用,她没被判死刑,只被判了五年,对当时的她来说,这简直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想等她出狱之后,她要带着孩子好好的生活,把孩子养大,让孩子上大学,找好工作,不要再像她这样没读过多少书,只能进工厂打工。
等孩子大了,结婚了,有小孩儿了,她还要帮忙带外孙,就像她身边无数普通女人的生活一样,简单、忙碌,直到死亡才能松一口气,但她觉得这样很幸福。
五年的时间,一晃就过了,她最开始是这样想的。
现在她在这里待了两年了,每天所见所做所听的好像都是那些东西,同一张床、同一个房间、同一堵墙、同样的操场,她看了七百多天。
七百多天里,她的爸爸妈妈来过一次,他们憎恶她,说她不听话,当初硬要嫁给那个男人,既然嫁了,一切的后果就该自己忍着受着,为什么要把那个男人给杀了?
说她的两个妹妹,还有最小的弟弟都受她连累,妹妹不好嫁人了,弟弟找不到好的媳妇,因为家里出了个杀老公的杀人犯,别人怕她的妹妹也会杀老公,女的怕她的弟弟会家暴。
她恳求家里人帮忙照顾她的孩子,等她出狱了赚了钱会给他们钱的,但她的父母拒绝了,说把她的孩子送到了福利院。
余慧没有去过福利院,在她三十多年的经历中,她甚至连福利院的大门都没见过,但她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关于福利院的消息,很多孩子都是残疾,还有瘫痪的、痴呆的。
她的孩子是正常孩子啊,如果跟那些不正常的孩子一起待五年,对她的孩子好吗?她的孩子会不会受到不好的影响?
后来,狱警告诉她,她的孩子被送入了专门照顾父母还在,或者父母一方还在人世的孩子的福利院,说那种福利院里的正常孩子会多一些。
还告诉她,她的孩子就在老家县城的一所福利院里,还在县城的小学正常读书。
她稍微放了心,然后就是无止尽的思念。
父母、弟弟妹妹,对他们,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感情了,她想念的是她的孩子,那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会在她被打时候保护她、抱着她安慰的小姑娘。
那是她还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意义。
可是两年了,她的小姑娘,她的小宝贝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她不知道她现在长多高了,她不知道她现在头发有多长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穿多大的衣服了。
监狱里的日子一成不变,但她的思念却一日比一日浓厚。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孩子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她问过狱警,问她们能不能想办法让她见见她的女儿,或者告诉她的女儿,她可以到监狱里来看她的妈妈的。
狱警告诉她,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是专业的,他们知道探监的事情,他们会安排孩子来看望他们的父母。
可事实却是,她的女儿两年来一次都没有来过。
如果她的女儿知道能来,如果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做了安排,那她的女儿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她?
余慧忍不住想,会不会,会不会她的女儿在怪她,她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她的爸爸,虽然她的爸爸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那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死了,孩子就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所以孩子是不是在怪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想法在脑海中的存在越来越强,几乎每晚她都会梦到那个小小的孩子,在梦里质问她为什么要杀掉她的爸爸,用仇恨的、排斥的眼神看着她。
余慧很痛苦,她的心和身体好像一日比一日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拿着针在面前的白布上扎着,红色的线在白色的布上留下痕迹,四周很安静,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她就站在门口那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里都是仇恨。
她的心好痛,针刺在了手上,血沁了出来,她毫不在意,这点痛跟她心里的痛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看着门口的小女孩儿,她张了张嘴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她想告诉她,不要再讨厌她了,她是个坏妈妈,坏妈妈应该跟坏爸爸一样结局,她会离开的,所以能不能,在她离开前,最后叫她一声妈妈,最后抱一抱她。
门口突然出现了穿着警装的狱警,小女孩儿的身影消散,余慧呆呆地看着狱警,狱警也看着她,她听到狱警说:“200376号,家属探监。”
余慧眨了眨眼睛,她的脑子钝钝的,200376号,这是她的囚号,狱警好像是在叫她,不过,家属?她的家属是谁?嫌弃她的爸爸妈妈,还是把她视作污染源的妹妹和弟弟?
周围的狱友都看向了她,她没有半点感觉,麻木地站起来,麻木地跟在狱警身后,她想家属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她好不容易在白天看到了女儿,她还想多看一会儿呢。
通往会见室的路,她只走过一次,但在脑海中却回忆过无数次,从监区怎么走,要经过几道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很多次,她都梦到狱警来叫她,就像现在一样,说有家属探监,她跟着狱警到了会见室,惊喜地发现来看她的竟然是她的女儿!
那个小小的可爱的小姑娘就坐在会见室的那一边,隔着一层玻璃,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叫她妈妈。
当然,这个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她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此时此刻,她在想自己应该怎么离开,女儿不想再看到她,她就要满足女儿的心愿,在这里离开好像有些困难,狱警把她们看得太紧了,什么能伤害她们的东西都没留给她们。
她想到古装电视剧里的撞柱而死,于是忍不住看向了两边的墙,看起来很硬,可是这样撞上去真的能死吗?
如果一次死不了的话,狱警就会把她看得更紧,那个时候,她连撞墙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拐了个弯,她又看到站在墙角的小姑娘,小姑娘问她:“你怎么还不去死?”
她对着小姑娘笑了起来,在心里告诉她,快了,妈妈很快就要满足你的愿望了。
她活着就是为了女儿,既然女儿想要她离开,那她就应该离开。
这就是当妈妈的责任。
会见室
狱警来了, 告诉林易可以前往会见室了,当然林易是不能去的,他并非犯人的亲属。
小姑娘跟着狱警走到了门口, 停下来, 转头看向了他, 眉头拧着, 眼里有不安。
林易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怕, 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妈妈了。”
妈妈, 这两个字总是有着非凡的力量, 足以让每一个思念母亲的孩子镇定下来。
但李莎莎有些迟疑, 她小声对林易说:“大哥哥,我有点害怕。”
林易有些诧异, 问她:“怕什么?”
李莎莎抿抿唇,很羞耻、也很愧疚地说:“我好像把妈妈给忘记了, 我记不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如果我认不出妈妈了, 那该怎么办?”
把自己妈妈的长相忘记了,虽然听起来觉得不可以思议,但却是合理的, 当初跟自己母亲分开的时候,李莎莎年纪也不算大,现在又已经分开了两年,记不清母亲的相貌, 也在情理之中。
林易对她说:“没事的,你的妈妈肯定能认出你的, 到时候谁在你对面坐下了,那就是你的妈妈。”
李莎莎想了想,点头,刚转过头要走,想到什么又转头看向林易,问:“大哥哥,你在这里等我吗?”
林易点头,李莎莎又问:“大哥哥,你等我一起回去吗?”
林易点头,李莎莎:“大哥哥,我们还是坐汽车回去吗?”
林易明白她的不安,笑着说:“对,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下午六点半的。”
他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了两张车票,一张写着他的名字,一张写着小姑娘的名字。
认出了属于自己的车票,小姑娘终于放心了,她转过头,跟着狱警走了。
警察阿姨在前面走着,李莎莎跟在后面一步都不敢落下。
鞋子踩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音,她赶紧看了眼前面的警察阿姨,把脚抬高,大哥哥跟她说过,让她不要拖着脚走路,说这样走路对身体不好,脚和脚踝都会因此受伤。
虽然她这样走路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痛,也感觉不到脚和脚踝正在受伤,但大哥哥这么说,她立刻就相信了。
把脚抬高,踩在地上,终于没有发出声音了,她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地面,跟学校的地一模一样,四四方方的大块砖地,上面有很多白色的石头嵌在里面,表面很光滑。
其实这种地面好像没有纯色的瓷砖好看,不过也比水泥地面好很多了。
走过了一道门,警察阿姨停了下来,对她说:“这里就是会见室。”
李莎莎咽咽唾沫,小声问:“警察阿姨,妈妈就在里面吗?”
狱警说:“她还没到,你先进去,她马上就来。”
李莎莎点头,走了进去,警察阿姨也跟着她进来了,她看到屋子正中有很长一堵玻璃墙,墙的这边摆着一排椅子。
警察阿姨指着一个位置对她说:“坐在这里。”
李莎莎乖乖听话坐了上去。
她看看旁边的位置,都空空的,她再看了眼警察阿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嘴,看着玻璃墙的另一边,心跳得很厉害。
她记得才放假的时候,大哥哥给他们放了一部电影,是警察抓坏人的电影,警察花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坏人抓到了,坏人一点都没有悔改的意思,直到他在监狱里见到了他的家人,隔着玻璃,坏人哭了起来。
面前的这堵玻璃跟电影里的很像,她的妈妈待会儿也会出现在这堵玻璃后面吗?
左手握住右手,她看着玻璃墙后面,紧张又期待,还有点害怕。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了,久到记忆中妈妈的脸好像都开始模糊,妈妈的眼睛、妈妈的鼻子、妈妈的嘴巴,她似乎都不记得它们是什么样子了。
虽然大哥哥说妈妈会认出她的,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恐惧,她已经长大长高了很多,上学期她在学校遇到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以前跟她是一年级的同学,女生说她长变了,差点都认不出她了。
如果妈妈也认不住她了,要怎么办?
不怕不怕,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玻璃墙那边也只会出现妈妈一个人,所以只要有人出现,那就一定是她的妈妈。
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转头看去,是一个婆婆走了进来,她坐在了距离自己两个位置远的地方。
李莎莎的心提了起来,怎么办,有其他人了,她会不会认错妈妈?
如果认错了妈妈,妈妈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李莎莎咬紧了嘴唇,坐在凳子上,浑身僵硬。
余光注意到玻璃墙那边的门打开了,她赶紧看了过去,一个短头发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低着头,但还是能看到她的鼻子和脸。
李莎莎睁大了眼睛,她的心脏砰砰砰跳了起来,脑子瞬间空白,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嘴巴张开,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
一声出口之后,第二声就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看着女人朝她走过来,李莎莎的眼睛里瞬间溢出了泪水,她带着哭腔喊:“妈妈!妈妈!”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妈妈的长相,可只是一见面,只是看到了鼻子和嘴唇,她的大脑、她的身体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她的妈妈,她确定!
视线被泪水模糊,旁边有人说要拿起电话妈妈才能听到她的声音,于是她立刻拿起了玻璃墙面前的电话,放在耳边,又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终于坐在了她的对面,妈妈也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她,她也终于看清楚了妈妈的脸,眼睛、鼻子、嘴巴,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睛里流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酸酸胀胀的,鼻子也酸,于是张开嘴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妈妈!”
余慧呆呆地看着玻璃墙那头的人,是个小女孩儿,看起来有点大,比她记忆中的女儿大了不少。
她的脸跟女儿的脸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眼睛很像、鼻子很像、嘴巴也很像,不过比起女儿,她的脸有些肉嘟嘟的,头发也是长的,梳成了马尾束在脑后。
她在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眼泪,她的心有点痛。
小女孩儿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在喊着什么,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见。
她伸手拿起了电话,放在耳边,听到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妈妈!”
这一声落入耳中,石破天惊。
上一次听到这两个字,还是在两年前。
笼罩着世界的那层薄纱裂开了口子,她盯着玻璃那头的小姑娘,声音嘶哑:“莎莎?是你吗?”
李莎莎点头,吸着鼻子说:“是我啊,妈妈,我是莎莎啊!”
是莎莎,是她的女儿!
这个认知进入大脑的同时,她已经抬起了手,迫不及待地落在了面前的玻璃上,隔着玻璃抚摸着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她笑了起来,眼里流出了泪,说:“莎莎,你终于来看妈妈了啊。”
听到这句话,李莎莎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妈妈,我想看你的,我好想好想你!他们不告诉我,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怎么来看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才进福利院的时候,她几乎每晚都是哭着睡过去的,因为她想自己的妈妈。
可是她周围只有跟她一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唯一的成年人对她冷漠至极,连跟当时的护工说话都需要她鼓起很大的勇气。
为了能见到妈妈,她还是鼓起勇气去问过,当时的护工说,她的妈妈被关在监狱里,谁也看不到,让她别想了,说她妈妈五年后就出来了,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五年,对于成年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有时候一晃眼好像就过去了,可是李莎莎当时才八岁,她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过才过去了八年而已,却要她等五年才能见到自己的妈妈,那可是五年,是她出生到现在的大半辈子!
是她根本就无法想象的时间长度。
于是思念只能被压下,她只能暗暗地期盼着,期盼着五年快点过去。
可是现在,还没到五年的时间,她见到她的妈妈了,原来以前的护工在骗她,她一直都可以来看她的妈妈的!
李莎莎哭得伤心极了,不停地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呜呜呜呜——”
“没关系,没关系的。”
余慧的目光贪婪地看着玻璃另一边的女孩儿,“只要你来看妈妈就好了。”
她觉得稍微有些奇怪,因为以往的梦里,见到的女儿并不是这个样子,而且女儿从来没有说过对不起,但既然是梦,奇怪也是正常的。
她看着自己的小女孩儿,即便应该是在梦里,可是看到哭成这样的女儿,她的心还是很软,她说:“莎莎,不哭了,妈妈在这里,不哭了。”
女儿还小的时候,总是会被半夜回来的男人吓哭,那个时候,她就把女儿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说这句话,然后女儿就会渐渐地安静下来,熟睡过去。
玻璃对面的小姑娘哭得果然没有那么厉害了,她伸出小小的手使劲地擦眼泪,眼周都被擦红了,余慧很心疼,赶紧说:“莎莎,别用手擦眼泪,旁边有纸巾,用纸巾擦脸。”
小小的女孩儿很乖很听话,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纸巾擦掉眼泪,还不好意思地擤了擤鼻涕,看到她这个样子,余慧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莎莎,在妈妈面前不用害羞,你什么样子在妈妈眼里都是最可爱的。”
然后,她看到小女孩儿的脸更红了。
余慧的心里不停地涌出喜悦的情绪,她想这次的梦可真好啊。
看着小姑娘的情绪平复下来,她也擦了擦眼泪,问出了那个无数次在梦中都问过的问题:“莎莎,妈妈不在你的身边,你过得还好吗?”
玻璃对面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因为刚刚才哭过,眼睫毛湿漉漉的,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跟她小时候哭了之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余慧很高兴,她觉得自己这次的梦太好了,从来没有过的逼真,就好像女儿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样。
她的女儿吸了吸鼻子说:“好的,妈妈,我过得很好的!”
小姑娘微微歪着脑袋,余慧注意到她头侧的头发有些乱,没有扎好,碎发炸开,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很可爱。
小姑娘说:“妈妈,你不见了之后,我就到了星星福利院,之前的那些护工对我们不是很好。”
小姑娘细细软软的眉毛皱了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说:“他们都不跟我说我可以来这里看妈妈的!要不然,我早就可以来看妈妈了!”
说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眉头松开,嘴角微扬,说:“不过,那个时候有安骁哥哥照顾我!”
她看着玻璃墙那边的妈妈,说:“妈妈,你知道吗?安骁哥哥只比我大两岁,但是他比我多知道好多东西!”
“他告诉我方便面应该怎么泡,衣服应该怎么穿,还教我怎么出去捡瓶子和纸板,他说那些东西是可以卖钱的,我们捡了两个星期,卖了十块钱呢!”
“还有还有,安骁哥哥对我很好,带我上学放学,学校里有人欺负我,他也会帮我出气!后来,班上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四年级的大哥哥,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余慧的表情随着女儿的话而变化,听到护工不好,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听到有照顾她的大哥哥,她的眉头松开,听到她去捡废品、被欺负,又心疼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以往的梦里,女儿总是在质问她为什么杀了她的爸爸,见到她总是在哭,说在福利院过得很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她在福利院过得还不错,而且‘安骁哥哥’,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女儿说过这个名字。
玻璃那头的女儿还在说:“现在更好啦!”
女儿的眉毛都飞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大哥哥来了福利院!自从大哥哥来了之后,不会说话的小来会说话了,小来笨笨的,以前我们怎么教他脱裤子,他都不会,大哥哥来了才几个月,小来就会脱裤子了,大哥哥说下学期开学就要把小来送去幼儿园了!”
余慧心里的疑惑更大了,大哥哥、小来?又出现了两个陌生的人。
女儿有些不好意思说:“还有就是,大哥哥来了之后,我们每天都能吃到好多好吃的!”
女儿的眼睛亮晶晶的,问她:“妈妈,你知道铁锅炖吗?大哥哥给我们做了好几次,可以炖排骨,还可以炖大鹅,大鹅真的好大,比鸭子大好多,脖子超级长,我不爱吃脖子,但是小茜跟月月还有然然最爱吃鹅脖子了,他们说脖子吃起来特别香!”
女儿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神色,她说:“我才不吃脖子,脖子上没有多少肉,我最爱吃鹅的胸脯肉,那里的肉厚厚的,还有脆骨,嚼起来脆脆的,很好吃!”
女儿很开心,于是余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象着女儿吃大鹅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不过小茜、月月、然然,又出现了三个陌生的人啊。
女儿说:“对了,妈妈,你还不认识大哥哥、安骁哥哥他们,但是不要紧,我们拍了照片,大哥哥已经把照片和我写的信交给警察阿姨了,警察阿姨说她们检查了之后,就会把照片和信给你的,我在照片上每个人后面都写了他们的名字,这样妈妈你看照片的时候,就知道谁是大哥哥,谁是安骁哥哥,谁是小茜,谁是然然和小来。”
“不过,照片上没有月月,因为月月回家了,等月月回来了,我们再拍一次照片,我再给你带过来,这样你也能认识月月了。”
女儿的脸上突然出来懊恼的神色,她说:“对了,我们忘记给星星拍照了!”
女儿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她说:“妈妈,星星是我们养的小狗,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养过的狗狗吗?”
余慧点头,她当然记得,只是她不知道女儿怎么会提起那条狗,以前女儿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条狗。
李莎莎说:“那条狗狗不见了,不过现在我有星星了!”
她很高兴:“星星特别聪明,它知道我们放学的时间,每天我们放学的时候,它都会在门口迎接我们,大哥哥不准它随便出门,怕它出门被车撞了,也怕它把别人给咬了,所以它就只能站在门边,见到我们了就汪汪叫,不停地给我们摇尾巴。”
说起福利院的事情之后,女儿脸上的笑容好像就没有下去过,余慧有些迟疑,这次的梦未免也太过美好了,美好到让她开始觉得虚假。
她没忍住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好痛,周围的一切没有变化,她还在会见室,女儿还在坐在对面,清澈的眼睛担心地看着她,问:“妈妈,你在这里呢?你过得还好吗?”
这是女儿第一次关心她,她立刻说:“好,妈妈在这里过得很好,有吃的,有穿的,每天的生活很规律,也没有人打妈妈,只是,妈妈有点想你。”
女儿的眼里又有了泪水,她说:“我也想妈妈!”
女儿又哭了起来,余慧的眼眶也有些热,但她忍住了,安抚女儿:“不哭不哭,今天见到你,妈妈就很满足了!”
在她离开之前,能见到这么可爱的女儿,她真的满足了!
女儿摇头:“才不要,我要以后天天都能见到妈妈!”
李莎莎知道自己说这句话任性了,她吸了吸鼻子,擦擦眼泪,说:“妈妈,警察阿姨说了,以后我每个月都可以来看你一次,大哥哥也说了,到了日子,他会带我来看你的。”
她盯着自己的妈妈,眼里都是想念:“所以妈妈,以后我每个月都能来看你一次了!”
余慧有些愣,每个月见一次女儿,她的梦已经开始这么离谱了吗?
可是玻璃对面的小姑娘表情好认真,她说的好像是真的,如果每个月都能见到这样的女儿,她好像有些舍不得了。
人死了之后,还会做梦吗?
应该不会吧。
她忍不住问:“莎莎,你真的还想见到妈妈吗?”
李莎莎睁大眼睛,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很大声地说:“当然想!”
心里思念这一刻倾泻而出:“我做梦都想要见到妈妈!我好想妈妈回来,我想跟妈妈一起生活!”
她想到了什么,说:“妈妈,我一直都有听你的话,好好读书,这学期期末考试,我得了一等奖呢!大哥哥给我们做了一个展示柜,就固定在福利院的一楼走廊的墙上,我的奖状就贴在里面,还有我以前的奖状,都在里面,安骁哥哥他们还给我拍了照片,等警察阿姨把照片给你,你就可以看到我的奖状了!”
她还说:“妈妈,大哥哥今天带着我去了大学,因为我们不是大学的学生,所以我们进不去,但是保安叔叔跟我们说,大学好大的!”
“妈妈,等你出来,我就上初中了,上了初中就上高中,高中之后就是大学,我想要考大学,妈妈,你说好不好?”
余慧眼里含泪,点头,抖着嘴唇说:“好!”
李莎莎灿烂地笑起来,开始畅想自己的大学生活:“那个时候,妈妈你可以跟我一起,我是大学生了,我就能进学校,我就可以带你进去看了!”
余慧点头,眼泪流了下来,那样的生活太美好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好,让她忍不住流泪,她说:“好好!”
李莎莎看着她,抿抿唇:“妈妈,我会努力学习的,不过我也有可能考不上大学,我听老师说,现在上大学越来越难了,如果我考不上大学你会怪我吗?”
余慧赶紧摇头,说:“不,不会!”
她伸手隔着玻璃摸着女儿的脸颊:“你是妈妈的宝贝,无论发生什么,妈妈都不会怪你的。”
李莎莎笑了起来,她说:“妈妈,你对我真好!”
然后,她说:“对了妈妈,你吃过鸡公煲吗?重庆鸡公煲,中午,大哥哥带我在学校门口吃了一次,好好吃啊!我们待会儿会去那里,再买一份给安骁哥哥他们带回去!”
她又有些失望:“可惜警察阿姨说不能带吃的给你,不然,你也能吃到好吃的鸡公煲了!”
余慧摇头:“妈妈不吃,妈妈等着,等着出去之后,我们一起吃。”
李莎莎点头:“好!”
面对母亲,即便是两年未见的母亲,小孩儿好像依然有着说不完的话,从福利院每天吃什么,到学校里的同桌,再到今天来市区的经历,一切对她来说新奇、值得记忆的事情,她都想要告诉自己的母亲,毫无保留。
于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匆匆流逝。
李莎莎觉得自己还没跟妈妈说多少话呢,警察阿姨就来提醒她时间到了,她应该离开了。
看着玻璃内的妈妈,李莎莎再次哭了起来,分别两年,第一次见面,竟然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甚至,她都没能抱到她的妈妈。
她嚎啕大哭着,泪眼婆娑中,好像看到玻璃墙那头的妈妈冲到了玻璃墙前,使劲儿用拳头砸着玻璃,她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大喊着:“不要砸,妈妈,不要砸,手痛!”
然后,她看到警察阿姨把妈妈摁在了墙上,她哭着喊:“轻一点,警察阿姨轻一点,我妈妈怕痛,不要把我妈妈弄痛了!”
她被警察阿姨抱出了会见室,妈妈的身影消失了。
醉汉
晚上八点多, 天已经黑了,马路上的车辆都变得稀少起来。
星星福利院里,四个孩子坐在饭厅里, 暖黄的灯穿过打开的门倾泻在漆黑的院子里。
门里传出小孩儿稚嫩的声音:“安骁哥哥, 现在几点了?”
安骁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电子钟看看时间, 说:“八点四十了。”
陈然叹口气, 趴在桌子上,说:“八点半都过了十分钟了,大哥哥跟莎莎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啊?”
下午的时候, 对面佳慧超市的张阿姨来告诉他们, 说大哥哥给她打了电话, 他跟莎莎姐姐回来的车票是六点半的, 到县城的时候估计已经八点半了,所以让他们自己把晚饭吃了。
于是下午六点半的时候, 安骁哥哥就带着他们吃了晚饭,吃完后还把厨房给收拾了。
然后他们就在这里坐着等大哥哥他们回来。
赵小茜坐在陈然旁边, 摸摸坐在另一边的小周来的手, 确认他不冷, 问陈然:“然然,你困了吗?”
陈然摇头,伸出手指拨弄着放在桌子上的橡皮泥, 这是他用零花钱给自己买的玩具,他说:“我就是想大哥哥和莎莎姐姐快点回来。”
赵小茜说:“我也想。”
话音才落,门外就响起了哗啦啦的声音,是铁门被推动的声音, 几个孩子瞬间精神起来,陈然:“大哥哥, 是大哥哥跟莎莎姐姐回来了!”
他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往外跑去,比他更快跑出去的是星星,短短的腿跑起来就像是一道黄色的闪电,陈然刚刚跑出去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星星的叫声。
“汪汪汪!汪汪汪汪!”
不是兴奋的欢迎人的叫声,而是凶恶的警告的叫声,安骁一把拉住跑在前面的陈然说:“别过去,门口的不是大哥哥他们!”
四个孩子站在饭厅门口,看向铁门外,昏黄的路灯照亮了门口,他们看到铁门外站着一个男的,头发很稀疏,头顶光光,站在门口歪歪倒倒的,把铁门踢得哗哗作响,还骂星星:“死狗,叫啥子叫?再叫?!再叫,劳资把你杀了吃狗肉!”
几个孩子都看向了门内的星星,才到福利院的时候,它小小的,现在已经长大很多了,但看起来还是不大,跟他们放学回家路上看到过的大金毛、哈士奇那些大狗一点都不一样,有时候牵着星星出去的时候,他们甚至发现星星还没人家大狗的腿那么高。
大哥哥说,星星应该是长不大的,就是小型犬的品种。
现在,小小的星星半点不怕门外那个凶恶的成年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大声叫着,保护他们。
可是,它越叫,门外的成年男人似乎越生气,四个孩子听到门外的男人说:“格劳资的,还叫!你以为你在门里头我就弄不了你唛?劳资捞坨石头砸死你!”
男人左右看看,开始四处找石头。
安骁着急了,喊道:“星星,快回来!”
他说:“不用再叫了,门是锁着的,他进不来的,你快回来!”
可惜,责任感爆棚的小狗显然听不懂人言人语,外面的男人上头了,它也上头了,不仅没后退,反而逼近了门口,露出尖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门外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福利院里四个孩子的心都揪了起来,赵小茜:“我去把星星抱回来!”
安骁把她挡回去,“我去!”
他飞快地跑到了大门前,鼓起勇气大声说:“叔叔,这是我们养的狗,你不能用石头砸它!”
醉汉是不讲道理的,手里抄着石头,吐词含糊,但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说:“小娃儿,你们屋头的狗对到我乱叫,你还好意思说,走开,我今天要把这条狗收拾了!”
一个小孩儿,一条小狗,显然根本无法让醉汉退却。
看到男人拿起石头真的要砸星星,安骁咬牙,张开双臂挡在了星星面前,大声说:“不准你砸我们的狗!”
赵小茜跑了过来,把星星抱了起来往旁边躲,喊着:“安骁哥哥,我把星星抱开了,你快回来!”
安骁转身就要跑,醉汉扶在门上,努力往里面看,发现那条嚣张的小狗真的没看到了,很生气,大吼:“把狗抱出来!快点!”
四个孩子躲在饭厅里,从门口探出脑袋去看站在门口的男人,安骁用牵引绳把星星栓在了屋子里,星星还在汪汪叫着,安骁没理它,也凑到门口看,然后感觉自己被抱住了,低头一看,是小周来。
小周来的脸上都是害怕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安骁抱住他说:“别怕,我们锁了门的。”
也安慰赵小茜跟陈然:“门锁好了的,他进不来,不会有事的。”
三个年纪小点的孩子勉强镇定下来,门外男人还在大声叫着,陈然说:“张阿姨呢?张阿姨能不能来帮我们赶走他?”
赵小茜摇头:“不行的,超市已经关门了,张阿姨已经回家了。”
安骁说:“我们不管他,不信他还能在我们门口叫一晚上,这么冷的天,他肯定受不了的。”
然后,他们就听到石头砸门的声音,四个孩子赶紧看出去,那个男人拿着石头在砸大门上的锁,一边砸一边恶狠狠地说:“出来!给我滚出来!”
这一幕把四个孩子心里那点微薄的安全感直接打碎,赵小茜抖着声音说:“锁,他在砸锁,要是他把锁砸开了怎么办?”
陈然看不清,听到赵小茜这么说,也害怕起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安骁哥哥,我们要怎么办?”
安骁也怕,但看到三个弟弟妹妹,他知道自己不能怕,于是深吸口气,镇定下来说:“我们回房间,全部都回男生的房间,把房间门反锁。”
说动就动,安骁牵上星星,再带着三个弟弟妹妹,离开饭厅,他拉着小周来的手,小周来拉着赵小茜,赵小茜拉着陈然,四个孩子一条狗,偷偷朝男生的房间走去。
站在门口砸门的醉汉看到了狗,情绪又激动起来,吼着:“死狗!给我过来!”
四个孩子被吓了一跳,小周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连带着赵小茜跟陈然也摔倒了,看到摔倒的哥哥姐姐,还有门外怒吼的成年男人,小周来张开嘴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他一哭,陈然也忍不住了,他们本来就害怕极了,这一摔和小周来的哭声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然也哇哇哭了出来。
赵小茜也跟着哭了,星星在一边愤怒大叫,门外的男人还在砸门,弟弟妹妹摔倒后就坐在地上大哭,安骁赶紧伸手去拉小周来,小周来软软的,脚上不使劲,就算拉起来,也站不稳,又坐在了地上。
他又喊赵小茜跟陈然起来,可是他们也不动,这一刻安骁觉得害怕极了,如果门被砸开了,他要怎么办?
“喂!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喝声把安骁从恐惧中拉了出来,他看向了门口,一个高高的青年走过了过来,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眼睛越来越亮,那是……大哥哥!
大哥哥回来了!
他赶紧喊道:“大哥哥!”
喊了一声之后,门外的高个青年立刻看向了他,对他说:“别怕,我回来了。”
安骁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里,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脚立刻变软了,他看向了几个弟弟妹妹,哇哇大哭的他们也不哭了,神奇的是从那个男人出现在大门口就汪汪叫个不停的星星也不叫了,小周来看着大哥哥的方向,伸出双手张开,带着哭腔喊着:“大哥哥,抱!”
门外的大哥哥说:“小来,待会儿再抱你。”
林易看向了站在门口砸门的男人,皱着眉,语气不善:“你为什么砸我家的门?”
醉汉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青年,醉醺醺道:“这是你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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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易面无表情:“对!”
醉汉伸出手指歪歪斜斜地指向小狗:“你屋头的狗对到我叫,我喊它不要叫,它还在叫,你回来了也要得,把门给我打开,我去把那条狗弄死!”
林易差点气笑了,这人站在福利院门口,怪福利院里的狗对他叫,居然还提出开门放他进去弄狗的要求。
听到这话,林易明白了,这人醉得不轻,想要正常交流,估计很难。
他最后对醉汉说:“你现在走,我不跟你计较。”
醉汉听到这句话,使劲儿拍着门说:“计较?我才该说这句话,现在给我开门!”
林易从兜里摸出了手机,直接报警。
警察来得很快,在林易两次避开醉汉踉跄扑过来的身体之后,警察到了,门口有监控,林易直接调出了监控,事实很清楚,醉汉在单方面地发酒疯,而且吓到了福利院里的四个孩子。
面对警察,醉汉居然依然嚣张,叫嚣着要警察把狗杀了。
两个警察‘和善’地笑了,直接把醉汉押进了警车。
目送警车离去,林易这才进了福利院,几个孩子围了上来——李莎莎早在警察来的时候就会福利院了。
“大哥哥!”
“大哥哥,大哥哥!”
耳边是五个孩子的喊声,腿上一重,低头看去,小周来紧紧抱着自己的腿,林易抬手把小孩儿抱了起来,小孩儿立刻搂紧了他的脖子,林易赶紧说:“松点松点,要喘不过气了。”
小周来赶紧松了松手臂,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林易,不知道想到什么嘴巴一瘪,又抱紧了,瞬间气紧的林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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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过几分, 时间已经不早了,星星福利院的几个孩子依然舍不得去睡觉。
林易把打包回来的鸡公煲倒入锅里热了热,放在了桌子上, 对几个孩子说:“来尝尝看, 我们中午吃过之后觉得很好吃, 下午的时候特地又去买了一份。”
李莎莎站在一边点头, 强烈推荐:“这个叫重庆鸡公煲,特别特别好吃!”
四个孩子都拿起筷子伸向了装在不锈钢碗里的菜,安骁挟了一块鸡肉, 赵小茜挟了一块藕片, 陈然挟了一筷子金针菇, 小周来的动作最慢, 不熟练地使用着筷子,想要挟肉, 最后却只叉起了一块花菜。
吃到嘴里之后,四个孩子的眼睛都唰地亮了起来, 陈然:“好吃, 真的很好吃!”
于是迫不及待去挟肉, 安骁、赵小茜也说好吃,小周来嘴巴里还包着花椰菜,眼睛却已经落在了碗里, 含糊不清地说:“肉,肉肉!”
林易笑着给他挟了一块肉,因为是打包回来,所以卖得最好的方便面他并没有加, 甚至本来包含的土豆片他也特地叮嘱老板不要放。
方便面和土豆片一样,在酱汁中泡久了, 就会变得绵软,吃起来不好吃就算了,还会毁了其他的菜,不适合打包回来吃。
这时候,安骁忍不住问:“大哥哥,你不是说八点半就能回来吗?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李莎莎在旁边也拿着筷子吃菜,听到安骁的话,不等林易回答,就说:“堵车啦!”
四个孩子都看向了她,李莎莎说:“城里的车太多了,而且大哥哥说我们坐车出城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那个……那个……”
她想不起来下午林易在车上跟她说的话了,林易提醒:“下班高峰期。”
“对!”李莎莎点头,“就是下班高峰期,好多车都开到了路上,把路给堵住了,我们坐的车子开了好久才出城的!”
陈然很好奇:“城里那么多的车子吗?”
李莎莎:“嗯!超级多的车子!”
她还说:“不仅车子多,人多,房子也多,而且那些房子好高好高!”
赵小茜问:“比世纪新城的房子还要高吗?”
世界新城是县城最新的小区,也是县城最高的住宅楼,几个孩子坐公交车去步行街的路上都看到过。
李莎莎被问得一愣,世纪新城的房子很高,城里的房子也很高,关键是没有放在一起比,她就不知道究竟哪个更高一些了。
她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问问题的赵小茜并不在意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其他几个听着的孩子也不在意,陈然又挟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吃着,然后他盯着碗里的鸡公煲看,最后有些激动道:“这里面没有鸡屁股!”
几个孩子赶紧看了过去,陈然挟起一块鸡肉,说:“看,这里面全部都是这种大坨大坨的肉,没有鸡屁股,也没有那种只有一点点皮的肉!”
陈然最讨厌鸡屁股了,就算是挨着鸡屁股周围的肉他吃起来都觉得有一股臭味,所以每次吃鸡的时候,他都很仔细地分辨自己挟到的每一块肉。
“真的!”安骁仔细看了鸡公煲之后,也震惊了,明明是外面卖的鸡肉,结果一点不好的肉都没有!
林易在一边说:“那家店里用的肉应该都是冰冻的鸡腿肉。”
听到这话,几个孩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陈然:“鸡腿?居然全部都是鸡腿肉?!这家店也太好了吧!”
赵小茜问林易:“大哥哥,全部用鸡腿肉,老板不会亏吗?”
林易失笑,说:“其实,冰冻的鸡腿价格并不贵。”
几个孩子脸上都露出不解,毕竟在他们看来,鸡腿是一只鸡身上最精华最好吃的部分,而且一只鸡只有两个鸡腿,为什么还会不贵呢?
林易大致跟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个世界极度发达的养殖业,还给他们看了冰冻鸡腿的价格,一斤不超过十块,的确不算太贵。
然后,林易看看时间,快十点了,于是催着几个孩子去洗漱,在十一点的时候,他洗了头和澡,躺在了被窝里,小周来一下子转过头来看着他。
林易摸摸他的头,小声问:“还没睡着吗?”
小周来抱住了他的手臂,抬手揉了揉眼睛,喊了一声大哥哥,眼睛还盯着他看,可是他显然很困,眼皮不住地打架,最后看了一眼林易,实在是坚持不住,闭上眼睛睡了。
女生的房间里,赵小茜小声问:“莎莎姐姐,你见到你的妈妈了吗?”
李莎莎点头,随即意识到小茜看不到自己点头,于是开口说:“见到了。”
黑暗中,赵小茜又问:“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李莎莎回忆起下午跟妈妈见面的半个小时后,妈妈好像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说,不过,她记得妈妈对她说的一句话,于是她说:“妈妈说,我是她的宝贝。”
“哇!”赵小茜眨了眨眼睛,“莎莎姐姐,你的妈妈好爱你啊!”
李莎莎嗯了一声,语气降了下来:“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妈妈被警察阿姨摁在了墙上,妈妈的手还砸了玻璃,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受伤。”
赵小茜:“那你问警察阿姨了吗?”
“大哥哥帮我问了。”李莎莎垂着眼皮,“警察阿姨说,监狱里有医生,就算妈妈受伤了,也会有医生给她治疗的。”
赵小茜:“那就好!”
李莎莎的语气又高昂起来,她说:“警察阿姨说,以后我每个月都可以去监狱里看一次我的妈妈,大哥哥也说,他有时间会带我去看妈妈的。”
赵小茜弯起眼睛笑着说:“真好!”
真的很好,莎莎姐姐还能见到她的妈妈,其实,她也想她的妈妈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赵小茜闭上了眼睛,她希望能做一个有妈妈的梦,因为她的妈妈只能在梦里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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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监狱,汪秀吃完了午饭,排着队回到了监舍,监舍是八人间,靠墙放着四张上下床,她的床是右侧最里面的上铺,走到床前,脱鞋上床。
坐在自己的床上,她注意到对面上铺已经躺着一个人了,汪秀当然知道她是谁,余慧,算是她们这个监舍里最奇怪的人。
关于余慧,汪秀听其他的狱友说过,她的老公家暴她,所以她把自己的老公杀了,然后自己到了派出所自首,被判了刑。
对此,跟她说这话的那个年纪比较大的狱友一脸不赞同地说:“老夫老妻了,什么事情不能商量,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老公给杀了?现在好了,自己进来坐牢了,老公死了,她又成了寡妇,看以后谁还敢要她,而且说是她只有一个姑娘,连儿子都没得,后半辈子还不晓得咋个办哟。”
汪秀觉得这话不对,那男人都动手了,要不是被逼得不行,谁又会动手杀人,杀的还是自己老公。而且身为一个母亲,她知道一个妈妈为了孩子可以做出多大的让步,余慧连女儿都不管了,就要杀死她的老公,可见她老公之前动手多半也是把她往死里打的。
汪秀也被打过,是她的前夫,闹了很久才跟她前夫离了婚,好在离了婚,如果时间再长一些,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余慧一样动手杀人,或者是她被前夫给打死。
当然,这些话她是没说出口的,毕竟年纪大的狱友就是跟着自己老公一起骗钱,这才被抓了进来。据说,她还想给她老公顶罪,好让她老公无罪释放,可惜警察不是好骗的,所以把他们夫妻俩都给抓了。
汪秀心里其实挺瞧不上她的,觉得她就是一个男人的舔狗,要说男人对她好还好说,可是她自己都说她老公经常出轨,一有钱就在外面找小三,偶尔还要动手打她,嫌弃她是个肥婆,长得还丑。
汪秀不明白,这种男人留着干什么?让自己早点被气死吗?
实话实说,汪秀心里对余慧很有好感,她觉得余慧做了她不敢做的事情,所以在监舍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观察余慧,然后她就发现,在这个监舍里,余慧沉默得可怕。
她几乎不会跟她们主动交流,每天按部就班地做着事情,回到监舍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
汪秀有时候在猜测,难道余慧以前的老公不让她睡觉吗?不然为什么到了监狱里,一有时间就睡呢?
她冲着对面床喊道:“余慧,余慧!”
对面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跟以前一样,压根不理她。
余慧下铺的女人对她说:“你别喊了,没看到人家瞧不起我们,根本不想跟我们说话。”
汪秀觉得不是,她见过瞧不起她的女人,眼神高高在上,还看着她翻白眼,她碰过的东西,人家都嫌脏。
可是余慧不是的,她不会嫌别人脏,也不会对着人翻白眼,大多数时候,她的眼神都空空的,都在发呆,无论她在想什么,绝对不会是瞧不起人。
所以她继续喊:“余慧,余慧,昨天有人来看你,是谁来看你了,你妈老汉儿,还是你姑娘?”
她这句话之后,面对墙侧躺着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翻过身,眼神有些茫然,看着她,说:“有人来看我?”
汪秀诧异:“啥子哟,你搞忘了唛?就是昨天下午的事情,我们在绣东西,狱警来喊你,说有人探监,是哪个来看你了嘛?”
余慧又看了眼对面的女人,她认识,这是她的狱友之一,可是昨天见到女儿不是她在做梦吗?狱友怎么会知道有人来看她了?
狱友还在问:“你说哈嘛,是哪个来看你了?我到这里一年了,都没得人来过你。”
“女儿,是我的女儿。”余慧呢喃一样地说道。
听到她说话,监舍里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
汪秀笑着问:“是你姑娘嗦,怎么样,是不是长大了好多?”
余慧点头,因为睡在床上,点头的幅度不是那么大,头发也因为摩擦乱了起来,她毫不在意,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长大了,头发变长了,脸有肉了,也喜欢笑了。”
还说:“成绩也变好了,这学期期末考试得了一等奖。”
睡在余慧下铺的女人插话:“哟,你姑娘读书还得行也,几年级了嘛?”
余慧伸出右手,开始扳手指头,大拇指弯起,食指弯起,她说:“四年级了。”
下铺的女人说:“那还可以,保持这个成绩,去读个好点的初中,再读个普通高中。现在这些娃儿,只要能上普高,一般都读得到大学了。”
汪秀摇头:“那不是得,还是有些娃儿在高中不努力,考不起大学的,只有读个大专。”
余慧下铺的女人:“那也比初中毕业就去读个职业高中好嘛!”
躺在床上的余慧突然说:“大学,我姑娘说了,她要考大学,她要读大学,还要带我去大学里面看。”
下铺的女人:“那就难了,大学没得恁个好考,要读大学,家长就要给娃儿制造一个好的环境,不说哪样,每天的营养肯定要跟上,最好租个房子跟娃儿生活在一起。你们是不晓得,有些娃儿,本来多乖多听话的,结果到了学校,尤其是住校,就跟学校那些杂皮娃儿伙在一堆,就学坏了。”
“尤其是姑娘家,我们镇上那个撇火药初中,每年子都有小姑娘怀孕去打胎,那么小点,不是跟那些杂皮娃儿裹坏了,啷个得像恁个嘛!”
余慧看着自己右手上的伤痕,这是她昨天砸玻璃墙留下了的吗?可是,那不是她的梦吗?怎么会现在都有伤?
听到下铺女人的话,她来不及想这个问题,脑子里浮现出了自己的乖女儿被坏男生带坏的样子,于是立刻紧张起来,恨不得立刻出狱跟在女儿身边,不要任何一个人伤害她的宝贝。
她忍不住问:“那要啷个办?”
监舍里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看向了半坐起来、趴在床栏的余慧,余慧半点不觉得,只是看着下铺的女人,下铺的女人说:“还能啷个办?肯定是每天接送姑娘噻,那些杂皮娃儿就没得时间来裹坏娃儿,就没得事了嘛。”
余慧点头,小声道:“每天接送,每天接送。”
可是她现在在监狱里,根本见不到女儿,怎么可能每天接送女儿上学放学?
她躺回了床上,意识又开始迷糊,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恨恨看着她的小姑娘,她闭上眼睛,小声说:“睡着了就可以见到莎莎了。”
一直看着她的汪秀发现她嘴巴动了动,好像自言自语说了什么,就又闭上眼睛睡觉了,汪秀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刚刚余慧都参与了她们的聊天,怎么转眼就又睡了?瞌睡来得这么快的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狱警出现在了她们监舍门口,所有人都乖巧起来,狱警站在门口喊:“200376号!”
汪秀看向了从床上坐起来的余慧,有些纳罕,这两天狱警怎么都找余慧?
余慧下了床,狱警拿出了一个黄色的信封,说:“昨天你女儿给你带的信和照片,自己收到。”
狱警走了,余慧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背对着所有人,面对着墙,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叠作文纸,还有三张照片。
她拿起了其中一张,是昨天见到的女儿,她抿唇笑着,站在一个玻璃展柜前,脑袋旁边是一张黄色的奖状,余慧仔细看着上面的字:李莎莎同学,在20xx-20xx学年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中荣获四年级——一等奖——特发此状,以资鼓励,金山小学。
奖状!这是昨天女儿跟她说的奖状!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的脸,然后又看向了奖状,这张奖状旁边还贴着奖状,可是上面的字看不太清,不过她努力看清了名字,李莎莎,还是她女儿的奖状!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了第二张照片,依然是自己的女儿,坐在白色的桌子前,手里拿着笔,面前摆着一,笑着看着镜头,就好像她看见了自己一样。
余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眼睛,这是她的女儿,真可爱啊!
她细细地看女儿身上穿的衣服,跟第一张照片里的是一样的,跟她昨天穿的衣服不一样,但是看起来不旧,甚至还很新的样子。
依依不舍移开视线,她看向了第三张照片,这是一张合照,照片上有六个人,但她一眼就看到站在最边边的李莎莎,看到了女儿脸上的笑容,这才看向了其他人。
站在女儿旁边的是一个比女儿矮一些的小姑娘,然后是一个很小的小男孩儿,眼睛圆圆的,再之后是一个成年人了,一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大男孩儿,这个就是女儿说的照顾他们的护工吗?好像有点太年轻了,而且是个男的。
视线从护工身上移开,看向另一边,又是两个一大一小的男孩儿。
余慧想起了女儿昨天说的话,把这张照片翻了个面,果然看到照片背后写着名字,女儿身边的小姑娘叫赵小茜,最小的小孩儿叫小周来,护工叫林易,旁边还打了个括号,写着大哥哥三个字,然后另外两个男生,小点的叫陈然,大点的叫安骁。
跟女儿昨天说的那些人都能一一对上。
余慧看着照片上女儿的笑脸,笑容没有一点点的阴霾,她又迷糊了,手里的照片是真的,上面的人也跟女儿昨天的说的一样,可是她昨天不是在做梦吗?
难道,昨天见到的女儿不是她做梦梦到的?
余慧咽了咽唾沫,手里捏着三张照片,不敢相信自己脑子里冒出了的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呢?她两年都没见过女儿了,昨天见到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女儿呢?
手动了动,簌簌簌,是纸张被摩擦响起的声音,低头看去,那是信封里的信,是女儿写给她的信。
于是迫不及待打开,她看到了由数不清四四方方格子组成的作文纸,也看到了格子里的显得稚嫩的字迹,第一行,打头的字就是:妈妈。
[妈妈,我是莎莎,我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还记得我吗?我好像有点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我有点担心,见面的时候认不出你来,如果我没把你认出来,请你不要伤心,因为我很想很想你,我也很爱很爱你,我只是记忆力有点不好。
以前,我没有来看妈妈,不是我不想来,是福利院的护工没有告诉我,他们说妈妈在监狱,所以我不能去见妈妈。但是现在我知道了,那是他们骗我的,新的护工,也就是大哥哥告诉我,我可以来监狱看妈妈的,他也准备带我去看妈妈。
……
妈妈,你在监狱里面过得怎么样?我听大哥哥说,监狱里面不会吃得太好,你每天有肉吃吗?我记得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总说你不喜欢吃肉,你说人长大了就不喜欢吃肉了,所以把肉都给我吃。我去问了大哥哥,大哥哥说那是你想要我多吃肉,那是因为你爱我,因为人长大了也一样地爱吃肉,大哥哥就很爱吃肉。
妈妈,如果监狱里有肉的话,你一定要多多地吃肉,不用担心我,我在福利院过得很好,每天都有很多肉吃!
……
妈妈,我算了算时间,还有三年你就要出来了,我算得对吗?
大哥哥说,以后每个月都会带我来看妈妈,妈妈,我再也不用那么久都见不到你了,我真的好想你!
……]
看着稚嫩的笔记和稚嫩的话语,余慧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她觉得高兴,心脏却又一阵阵地发酸,眼泪落在了信纸上,她赶紧把信纸拿开,擦掉眼泪,那是她女儿给她写的信,一点都不能弄脏!
午休时间到了,她躺在了床上,把信纸和照片捂在自己胸口,就好像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没有温度的信纸和照片在这一刻好像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度,让她的心变得暖暖的。恍惚间,她好像闻到了女儿身上的气味,那是带着点点奶香的味道。
意识逐渐模糊,她突然惊醒,低头看了看,发现信纸和照片都在胸前,又闭上了眼睛。
她想,不管是不是做梦,或者就算是做梦又怎么样?只要这个梦能一直做下去,她心甘情愿。
不管什么时候梦醒,她只要珍惜现在这一刻。
过年
农历腊月二十五, 县城的各家各户陆陆续续开始过年了。
今天,星星福利院斜对面的佳慧超市没有开门,昨天林易去提头天买的牛奶和纸巾的时候, 就听张姐说了, 今天他们家过年。
当时林易还觉得奇怪, 毕竟距离过年还有几天的时间, 怎么现在就过年了呢?
既然心里有疑惑,林易就直接问了,张姐笑着向他解释, 说这是当地的习惯, 在过年前找一天请亲戚们吃饭, 吃过了, 就相当于一齐过年了。
林易问她:“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呢?还过年吗?”
张姐点头:“肯定过噻!那天就是个人小家的几个人一起过年了,不过, 也有些人要在大年三十这天喊亲戚一起过年。”
“反正我们屋头是习惯腊月二十几就把年过了,后头就没得那么忙了, 这几天馆子也好订一些, 越到后头, 馆子越挤。”
林易更诧异了:“过年在餐馆里过吗?”
他以为过年这样的事情,怎么都该自己在家里做饭,才有热热闹闹的感觉。
张姐倒是不在意:“大年三十那天自己在屋头煮点就是了, 像明天我们过年,有四桌人,在个人屋头煮四桌人的饭菜好累哟,煮菜累就算了, 吃完了还要收拾,麻烦得很, 还是在馆子里面吃起方便点。”
林易点头,这倒也是,吃饭的人少还好说,人一旦多了,饭菜的份量和数量都得上去,况且还是请客吃饭,那么菜式就得多,普通家庭又基本只有一两个人负责做饭,那么这就是一个颇大的工作量。
张姐又说:“你是不晓得,要是大家都吃了饭就放碗和筷子倒还好,屋头那些男的,吃个饭喝点酒,话就多得不得了,吹吹吹,一个多两个小时都吃得过去,菜冷了还要去给他们热菜,他们没吃完没下桌子还不能去收拾他们那桌的东西。”
“等你把其他桌子的菜都收好了,碗也洗好了,厨房都打整干净了,好嘛,他们终于吃完了,你又要重新收拾一遍,想起都烦!”
说起这个,张姐脸上就是一副厌倦的神色,显然是被折磨过好多次的。
想到什么,她脸色又好了起来,对林易说:“明天我们打算去吃汤锅,那家汤锅的味道确实还可以,你们要是过年,也可以去试试看,也不贵,一桌下来三四百块钱,多的五六百,不过不点那么贵的菜就没得那么贵。”
昨天林易听到这话的时候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想着福利院就大年三十那天过年好了,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亲戚可以请。
然后今天,午饭之后,他就接到了许晨月爸爸的电话,老实巴交的男人在电话里说:“小林,我们屋头准备明天过年,明天中午你把福利院的那些娃儿带起一路来我们屋头过年嘛。”
林易推辞:“这不太好吧。”
许晨月的爸爸说:“没得啥子得,月月说了,你们也是她的亲人,要是过年的时候没得你们,她不得干。”
电话那头林易果然听到许晨月的声音,小姑娘扯着嗓子喊:“大哥哥,你一定要把安骁哥哥、莎莎姐姐、小茜姐姐、小来还有陈然都带过来,对了,还有星星!明天我们一起过年!”
林易有些感动,这时候许晨月的爸爸说:“你们来嘛,我和月月都很想你们来,我们屋头也没得啥子亲戚,你们来了才闹闹热热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易再拒绝也不好了,于是说:“我问问几个孩子的意见。”
于是他走到了男生的房间,敲门,里面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小周来跑来把门打开,看到他眼睛一亮,脆生生喊:“大哥哥!”
林易摸摸他的头,抬头对上两个坐在书桌前小男生的视线,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打开免提,说:“月月想请我们明天一起去他们家过年,你们想去吗?”
听他这么问,电话那头许晨月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小来,小来,明天你们都来我家里过年好不好?我们一起吃好吃的,去树上摘蜜柑,去捡鸡蛋,好不好?”
小周来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看着手机有些激动地说:“月月姐姐!”
许晨月:“是我!小来,你一定要来我屋头!”
小周来冲着手机连连点头,根本不管电话那边的人看不看得见他的动作,嘴里说着:“好!好!”
安骁开口喊了一声:“月月。”
许晨月的声音又激动起来:“安骁哥哥,我好想你们啊,明天我家里过年,我爸爸杀了一大头猪,家里有好多好多肉,明天我们一起吃肉!”
安骁忍不住笑起来,说:“好!”
许晨月又喊:“陈然,你也要来啊!”
走过来站在旁边的陈然嘴角扬了起来,说:“好嘛!”
隔壁听到动静的李莎莎跟赵小茜打开门出来,看着站在门口的林易,李莎莎问:“大哥哥,我好像听到月月的声音了。”
电话里,许晨月更激动了:“莎莎姐姐,小茜姐姐!”
李莎莎跟赵小茜都惊喜地看着手机,跑到林易身边,林易赶紧把手机放下来一点,两个女生围着手机说话。
李莎莎:“月月,是你月月,你在家里怎么样?”
许晨月说:“很好玩!但是莎莎姐姐,我好想你们,还有小茜姐姐,我好想跟你们一起玩,明天我家里过年,你们来我家一起过年好不好?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这边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我就想跟你们一起玩!”
李莎莎和赵小茜看向林易,林易点头:“想去就去。”
于是李莎莎跟赵小茜都说:“好!”
然后,三个小女生就在电话两头傻傻地笑了起来,最后林易还把手机给了李莎莎,两个女生拿着手机跑回房间,聊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给了林易。
林易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他今天还没午睡呢。
至于小周来,放了寒假之后,他就粘着安骁跟陈然,午睡不是挨着安骁就是陈然,不需要林易操心了。
睡了大概半个小时,林易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醒神。
对他来说,半个小时的午睡时间刚刚好,睡的时间太短,可能没睡着闹钟就响了,睡的时间太长,一觉睡醒整个人都会难受,头晕心闷,很不舒服。而只睡半个小时,吃完午饭后的困意没有了,醒过来之后人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正要起床,他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是陈然的声音,他压低了声音说:“大哥哥可能还没起床。”
然后是李莎莎的声音:“按照大哥哥的习惯,这个时间,大哥哥应该已经醒了吧?”
她问:“是不是,小来?”
林易听到了小周来的声音,很肯定地说:“是!”
接着安骁问:“小来,你确定大哥哥醒了?”
门外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小周来稚嫩的声音响起:“不寄道!”
李莎莎提高了声音:“怎么又是不知道了?你刚刚不是肯定大哥哥醒了吗?”
小周来:“不寄道呀。”
陈然:“我真的是遇得到你哟!”
小周来咯咯笑了起来。
只是听声音,林易都能想出几个孩子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从床上起来,穿上外套,揉了揉脸,走到门口打开门,果然看到站在门外的五个孩子,声音还带着些睡意,问:“找我干嘛?”
几个孩子齐刷刷看向他,林易又说:“几位王子公主,让让路,我得去洗个脸。”
听到他这么喊,几个孩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让开路,林易几步走到了卫生间,也不关门,打开水龙头,热水器响了起来,但流出来是水管里的冷水。
林易也不在意,用手把水扑在脸上,抹几下脸,重点清洗眼角,再抬头,脸湿漉漉的,拿起自己的毛巾,把脸擦干,洗脸就完成了。
几个小孩子站在卫生间门口,目不转睛地把林易看着,也不觉得林易这样洗脸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们早就跟林易学着这样洗脸了。
方便、速度快,还不用拧毛巾。
见林易看过来,安骁说:“大哥哥,我们想出门一趟。”
林易把毛巾搭好,问:“出去玩吗?可以。”
“不是的。”安骁摇头,“我们想去超市,大超市,给月月和她的爸爸妈妈买礼物。”
这是他们第一次受到邀请去别人家,上一次去马爷爷家吃杀猪宴不算,那次马爷爷邀请的是大哥哥,这次月月是在电话里邀请了他们的,所以他们想要像大哥哥上次去马爷爷家吃饭一样,买一点礼物去。
林易点头:“行,我也去买点东西。”
昨天张姐倒是跟他不经意间提过一句,亲戚之间过年是不用送礼的,毕竟这家过了年,可能第二天,那家就过年了,吃回来就是了。
但林易觉得自己毕竟不算许晨月家的亲戚,空手上门还是不好,带点东西去总要好些。
于是对几个孩子说:“把小来的推车推出来吧,我们去超汇超市。”
几个孩子眼睛一亮,陈然赶紧往厨房跑,还喊着:“我去推车!”
几十分钟后,林易带着几个孩子再次走入了超汇超市,这个县城最大的超市。
跟上次吃火锅来采购直奔生鲜区不一样,这次他们的目标不是生鲜区,而是零食区。
零食区也在二楼,坐电梯上去,赵小茜立刻哇了一声,就在斜前方,零食区货架前的空地上,摆着小山一样的零食大礼包,各式各样的都有,不过都是红色的,于是一眼看过去,好像整个世界都热闹了起来。
也确实很热闹,超市的人比起元旦节的时候竟然还要多出不少,头顶的广播里放着喜庆的音乐,来来去去的人脸上都是笑容,林易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过年的氛围了。
小孩子是最喜欢热闹的,见到红红小山一样的零食,来的路上想买的各种东西都给抛到了脑后,赵小茜拉着李莎莎跑到了一个礼盒旁边,转头看着林易、安骁、陈然,问:“我们买这个当礼物好不好?”
林易暂时没说话,安骁跟陈然都点头说好,然后赵小茜又问李莎莎:“莎莎姐姐?”
李莎莎也看着零食礼盒,点点头。
几个孩子都同意,林易当然不会反对,于是才进超市,几个孩子的礼物的就定了下来,一个零食大礼盒。
具体买哪一种,几个孩子正挨个挨个的看,一定要买一个他们都喜欢的。
最后,他们买了一个很大很高的大包零食袋,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小包零食,花费八十块,四个孩子各出了二十块,至于小周来,他还那么小,零花钱都没有,安骁几个压根没把他算进来。
林易则买了一个坚果礼盒,花费一百一十六元。
回到福利院,没等多久就到了吃完饭的时间,做了饭菜,吃完后,林易又拿手机投在投影仪上给他们看电视,看到晚上九点,赶着几个孩子去洗漱。
最后,他带着小周来洗漱之后,已经将近十点了,白天玩累了,虽然还惦记着明天要去许晨月家的事情,小孩儿的眼皮却怎么都睁不开,最后眼皮一闭,睡着了。
林易玩到十一点,也睡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的闹钟还没响,星星福利院就热闹了起来,陈然最先起床,把安骁叫醒之后,又去敲隔壁的门,于是林易带着小周来起来的时候,就发现福利院的四个孩子竟然都起了。
甚至零食大礼包都已经放在了饭厅,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行吧,林易也不浪费时间去做早饭,洗漱完直接出门,带几个孩子去外面吃了面条,再到汽车站,准备前往许晨月家。
许家岩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 早上起来,天就是阴的,到了半上午的时候, 云层越来越厚, 倒也不像是要下雨, 但就是没太阳。
平安镇, 许家岩,一个相比周围其他村子,地势更高的聚居地, 因为这里大部分人家都姓许, 所以叫许家岩。
这片地方的房子不算多, 粗粗一看也就是十来栋的样子, 高高矮矮,错落有致。
马路左边垂直地连接着一条路, 这条路直通几户人家,而这条路的两边, 左边是农田, 右边是个面积还算可观的堰塘。
就在这条路往里, 堰塘边,有一栋平房。
既然叫平房,那肯定只有一层了, 这在周围都是两三层小楼的对比下显得格格不入。
除了楼层少了点,平房跟其他的房子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水泥色外墙,大门正对的还是一个水泥院坝, 几只鸡在院坝上慢慢走咯咯叫。
听到声音的许晨月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睁大眼睛怒视院子里的几只鸡, 冲着身后大喊:“爸爸爸爸!鸡跑出来了!它们在院子里屙粑粑了!”
许大军拄着拐杖从房间里出来,他身上还系着围裙,左手拿起扫把,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赶紧把鸡往院子旁边的竹编栅栏里赶。
许晨月拿着个小扫把,跟在爸爸身边帮忙,把最后一只鸡赶进了栅栏里,看着爸爸用绳子把门给栓紧,保证里面的鸡再也出不来了,她看向了院子中间的鸡粪,皱着眉头:“爸爸,院子已经被弄脏了。”
许大军说:“没事啊,爸爸马上把鸡屎弄干净。”
许大军拄着拐杖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左手多了一袋黑灰的草木灰,把草木灰往几坨鸡屎上 一倒,许晨月拿来了她的小铲子,开始铲被草木灰覆盖的鸡屎。
铲几下,确保没有遗漏,最后用力一铲,再把被草木灰包裹的东西往院子旁边的菜地里一倒,搞定了。
许大军对自己的女儿说:“我们月月就是能干!”
许晨月得意地歪歪头,跑到院子边的洗衣台,踮脚打开洗衣台外部下方的白色塑料水龙头,清水哗啦啦流出来,她赶紧把自己的小铲子放在水下,哗啦啦冲洗干净,然后放好小铲子,把手洗干净,看着一个堰塘之隔的大马路,问:“爸爸,大哥哥他们什么时候才到啊?”
许大军说:“快了快了,之前打电话的时候,他们都上车了。”
他说:“月月,你看好妈妈,我去做饭了啊。”
许晨月点头,从走廊端了个木头板凳,杵着下巴,看着马路的方向,说:“要得。”
许大军拄着拐杖进了屋子,许晨月看了一会儿马路,一辆红色的客车开了过来,她眼睛一亮,结果车没在路边停下,直接开了过去,她叹了口气,肩膀落了下来。
哐当,屋子里响起动静,许大军在里面喊:“月月,你把什么弄翻了吗?”
许晨月大声说:“不是我,是妈妈!”
她站了起来,走进屋子,往左边一拐,推开房间门,看到了一个女人站在床边,头发乱糟糟的,地上还有一个落在地上的已经生锈的铁盒子。
女人看着她,眨眨眼睛,一句话都没说,外面爸爸的声音传来:“月月,你妈妈怎么了?”
许晨月大声说:“没有什么,是妈妈又把盒子弄在地上了!”
女人躬身把盒子捡了起来,递给了她,许晨月走过去接过,说:“妈妈,我帮你把盒子打开,你今天就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好不好?”
许晨月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生锈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是几捆线,有黑色的、白色的,还有红色的绿色的。
以前这里面其实是有扣子和针的,但是妈妈会把扣子当糖一样吃进肚子里,还会拿针扎自己,所以爸爸就把盒子里的扣子和针都拿出来了。
把盒子里还给妈妈,许晨月认真地说:“妈妈,你听我说。”
女人坐在床边,视线从盒子里移开,看向了她,许晨月也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今天大哥哥要带着安骁哥哥、莎莎姐姐他们来我们家过年,你记得大哥哥、安骁哥哥吗?我跟你说过他们的。”
女人的头歪了歪头,显然不记得。
许晨月也不气馁,她已经习惯了,明明是个小孩儿,却用像大人一样的口吻对自己妈妈说:“等会儿他们就要到了,到时候我要照顾大哥哥他们,因为他们对我们家不熟悉,爸爸要负责做午饭,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带你出去玩,今天妈妈你就待在房间里好不好?”
女人只是看着她,还是没有说话,许晨月从床上跳下来,拍拍女人的手臂,说:“妈妈,今天就在房间里哦。”
然后,她走到门外,反手掩上门,没有锁上,因为她就在院子里,妈妈跑出来,她能发现的。
重新坐在院子里,许晨月继续望着马路尽头,沙沙沙,沙沙沙,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过头,果然在门口看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老成地叹了口气:“妈妈,今天不能去外面玩的。”
女人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梳子递给了她,许晨月明白了,站起来,对自己妈妈说:“好吧,妈妈你坐下吧,我给你梳头发。”
裹着黑色棉服的女人坐在了小凳子上,许晨月站在她身后,刚好能梳到她的头发,一下两下,毛躁的头发给梳顺了,变得黑亮亮的,垂在女人的头上。
许晨月也梳入了迷,对女人说:“妈妈,我给你扎马尾,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去屋子里拿胶圈!”
说完,她就跑进了屋子,可是她妈妈捆头发的胶圈不好找,一般都在床上,这次她把床翻遍了都没看到。
然后她听到爸爸拄着拐杖走路的声音,听到爸爸说:“你们到了呀,要得要得,我马上出来接你们!”
“就是马路边边那条路走进来就是了!一眼就看得到我们的房子,平房,不是楼房!”
许晨月立刻从床上下来,跑到门口,就见到自己爸爸拄着拐杖往外走,问:“爸爸爸爸,是大哥哥他们到了吗?”
许大军点头:“对头,他们都下车了。”
站在门口,他看着路边,指着几个人说:“就在那里,我都看到了!”
许晨月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也看到了,立刻往外跑,很激动地说:“我去接他们!”
穿着绿色夹袄的小姑娘飞快地跑下了院子,顿了顿,对自己爸爸说:“爸爸,你快点让妈妈到房间里面去!”
然后再朝着大路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大哥哥,安骁哥哥、莎莎姐姐,小茜姐姐!小来!陈然!”
乡村本就安静,她这一喊,隔老远就听到了,于是林易一行人就看到许晨月朝他们跑过来,李莎莎、赵小茜,还有小周来都跑了过去,陈然、安骁也紧随其后,然后几个小孩儿顺利会师,站在路中间,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好在这不是大马路,而是连接村子和公路的路面,少有车过。
林易走了过去,许晨月兴奋得脸都是红的,说:“大哥哥!”
林易笑着点头,嗯了一声,问:“月月这几天在家里怎么样啊?”
许晨月的眼睛亮亮:“很开心!不过今天见到你们最开心!”
她指着斜前方的房子说:“那里,就是我家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林易看到了水泥墙面、暗红房顶的平房,房顶铺的是暗红色的瓦,房子看起来还有些新,也很干净。
院子里,坐着一个披散头发的女人,女人旁边,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站着,正对他挥手,林易也抬手挥了挥。
跟在几个孩子身后,走到了院子下,看到许大军要下院子边的楼梯,林易赶紧阻止:“月月爸爸,你别下来了,我们这就上来。”
走上院子,林易把两个零食礼包递给许大军说:“这是给月月和你们买的零食。”
许大军的脸立刻就红了,胀红,说:“不要不要,我们哪里能收这些东西?!”
许晨月愣愣递看着推辞的两个成年人,再看看拉着自己手的李莎莎和赵小茜,问:“为什么你们来吃饭要送东西啊?”
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只是觉得心里好像不是那么开心。
听到她的问题,李莎莎、赵小茜,还有安骁都是一愣,为什么要送东西?可是上别人家吃饭就应该送东西啊。
这时候陈然在旁边说:“因为过年啊,今天过年,一定要吃零食的,你准备零食了吗?”
许晨月摇头,放假之后,她一直都在村里,镇上都没去过,根本没有地方买零食吃。
陈然:“我们就知道你这里没有零食,所以把零食买来了,我们一起吃啊!”
许晨月高兴起来,跑到自己爸爸身边,说:“爸爸、大哥哥,你们别说了,这是我们一起吃的零食!”
林易对许大军笑笑,说:“月月说得对,这是买来今天一起吃的。”
许大军不知道该说什么,挠挠头,嘿嘿地笑,把手里的礼包递给许晨月,许晨月拿不下,安骁走过去帮忙拿。
许晨月说:“安骁哥哥,就放在客厅,待会儿我们一起看电视,一起吃零食!”
客厅里放着一个沙发,不是新式的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松软的沙发,而是竹木做成的长条椅子,硬硬的,不过被擦得很干净。
把大包零食放在椅子上,许晨月指着这个沙发椅对安骁几人说:“这个椅子拉开就是一张床,到了夏天,天太热的时候,爸爸会把这个搬出去,我们就可以睡在院子里了,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星星!”
赵小茜哇了一声,说:“好好啊!”
许晨月找到遥控器,把挂在沙发椅对面墙上的电视打开,说:“我们来看电视吧!”
还招呼安骁几人坐下,安骁几个挨着她在沙发椅上坐下,看向电视。
然后许晨月站了起来,几个孩子扭头,看到刚才坐在院子里一直不说话的女人走了进来,许晨月走到了女人面前,拉着她的手进了靠近门边的房间。
那个女人好像不太愿意进去,扭头看着电视的方向,啊啊叫着,许晨月说:“我们说好的!”
女人被拉进了房间,然后许晨月走了出来,对上五双眼睛,说:“我们看电视吧!”
电视的确很好看,尤其是最近热播的动画片,不管是小周来还是安骁都看得入迷。
门外,林易跟许大军聊了一小会儿,林易说他们家的房子还不错,许大军笑着摇头:“看起来还行,其实都是贫困户才有这个房子。”
“就是两年前,我们屋头还是农村那种土房子,墙壁都是土做的,盖的瓦片也是那种黑瓦,是我们生产队最穷的一家。”
他感叹道:“前年子,政府帮我们这些贫困户修房子,搞的都是三万五的平房,这个房子修下来就刚刚三万五,我觉得也可以,反正比以前那个房子好,至少没得啷个多耗子进屋头了,看起来也亮堂多了,还顺便把院坝重新打了一下,看起来也像个样子了。”
林易摸摸走廊的水泥墙,有些刮手,说:“我也觉得这个房子很好,门前有院坝,门后有山,前面还有水,这个环境就很好了,而且是水泥房子,住起来不得差,比好多城里的房子都好。”
这是实话,即便是在县城,也并非所有房子都是亮堂的,好多人花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了一套房,结果到手的房子也就是个老破小。
挤在城市密密麻麻的房屋中,阳光、风景,是无缘的。
在他看来,好些价格高昂的房子,抛开附加的一些价值之后,单就宜居性而言,根本比不上面前这栋三万五的贫困房。
听他这么说,许大军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说:“快晌午了,我去煮饭了。”
林易赶紧说:“那我跟你一起,打个下手。”
许大军拒绝:“那啷个要得?你是客,哪里有客进厨房的道理?”
林易撸起袖子,对他说:“走嘛,没得啥子客不客的!”
两个男人走过几个盯着电视目不转睛的孩子,半点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两个男人也不在意,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许大军很是局促,说:“饭我已经煮好了,在电饭锅里头,现在就是煮点菜。”
林易看着灶台,是那种老式的农村的灶,烧的是柴,锅里有水,水沸腾着,里面煮了一块带骨头的腊肉,还有两根香肠。
许大军说:“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腊肉香肠,今天就是我们几个一起吃饭,没得其他人,所以我就没煮好多香肠。”
林易笑道:“够了,几个孩子胃口小,就三个成年人,吃不了太多东西。”
许大军赶紧说:“香肠不多,但是我杀了只鸡,还买了一条鱼,今天镇上赶场,我还喊人帮我带烧腊和新鲜肉,就是那个人还没赶场回来。”
“够了够了,好多菜了!”
林易看着灶台,问:“我有什么能做的?”
许大军挠挠头,“你就帮我烧火嘛。”
林易看向灶洞,那里堆了些柴,还放了个小板凳,点头:“好!”
猫
寒冬腊月, 坐在灶前烧火是一种享受。
灶洞里橙黄的火苗在大根的树枝上燃烧跳跃,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林易拿起放在一边的黑色火钳, 从旁边挟了些干枯的树叶放入灶洞, 里面的火立刻旺了起来, 不过这是暂时的, 枯叶不耐烧,火势一猛,就又弱了下去。
林易又挟了根二指大小的干树枝放进去, 火没什么变化, 得等树枝燃烧起来才行。
虽然在这之前没有怎么用过这种灶, 也没烧过火, 但基本的常识林易还是清楚的,比如火需要氧气才能燃烧, 所以往灶里塞的柴并非越多越好。
而且不同的菜需要不同的火候,就比如此刻, 锅里还煮着腊肉和香肠, 并不需要太大的火势。
放下火钳, 就这么一会儿,他的手都暖和了起来,抬头看向灶台边, 许晨月的爸爸坐在一边切菜。
他坐的椅子跟平常见到的椅子不同,椅子腿很高,且四个腿很粗壮,四个直立的椅子腿之外, 还有三根辅助支撑的腿,斜斜地立在地上。
往上是给人坐的地方, 椅面不算太大,许晨月爸爸坐上去之后,却能刚好拿刀在灶台上切菜。
林易觉着这把椅子应该是定做的,椅子是原木色,虽然也打磨上了一层薄漆,但看得出来做工并不是那么的精致,反而满是粗狂,跟网上、家居店里卖的截然不同。
许晨月爸爸在切菜,切的是佐料,二荆条,切了一碗之后,又切姜,还有蒜苗,一样切完,他又从旁边的筲箕里拿清洗过菜来切。
林易伸长脖子看了眼筲箕,里面好像还有笋子。
他感叹:“许哥,你做事还真有条理,菜提前都洗完了,现在就只用切了。”
许大军不好意思一笑,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腿,说:“没得办法,其他人好手好脚的,啥子搞忘了,马上转个身就可以去拿,我不得行逗嘛,要起来拿东西就要拄拐杖,麻烦得很,还费时间,多来几回,个人就记到了,先把要做的菜都想好,要用到哪些东西也想好,全部都准备好了,才开始炒菜。”
林易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能到做到这一点,你就超过很多人了。”
许大军有点开心地笑了。
林易又拿起火钳,去挟枯叶,挟了十几张枯叶,正要塞进灶洞,枯叶堆突然动了起来,林易心头一跳,整个人差点飞跳而起,他可是看过网上的视频,有种毒蛇混在枯叶里很难看出来!
这时候,枯叶堆陡然拔高,一只毛茸茸的生物踩着叶子走了出来,瞥了林易一眼,淡定地走到灶台旁的空地,张大嘴巴、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前腿伸了后腿又伸,还冲着许大军喵了一声。
正拍蒜的许大军停了下来,对毛茸茸的生物说:“咪咪,你睡醒了嗦。”
狸花猫:“喵~”
许大军:“咪咪,现在没得吃了,今天中午要煮鱼,到时候给你留几坨鱼肉吃。”
狸花猫:“喵~”
也不知道它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反正最后冲着许大军叫了一声之后,它慢条斯理地走出了厨房,然后,林易听到在外面看电视的几个孩子惊呼起来,声音最大的好像是赵小茜,她喊着:“猫咪,有猫咪!”
林易的心跳终于渐渐恢复正常,刚刚可把他吓了一跳,还好是只猫。
许大军看着他,笑着说:“是不是黑(吓)到了,哈哈,这个猫儿冬天就喜欢在灶台边边睡瞌睡,现在是烧起火的,要是晚上把火熄了,它还要钻到灶里面去睡,早上来烧火的时候,就看到它从里面钻出来,全身都是灰灰,好笑得很。”
林易也笑,手里拿着火钳往枯叶堆里扒拉两下,自然是没有蛇的,他说:“它突然一动,我还以为是蛇,吓了一跳。”
许大军哈哈笑:“啷个会是蛇嘛,这个天,蛇都冬眠了。”
林易这才想起来,对啊,冬天蛇是会冬眠的。
他问许大军:“许哥,那是你们家养的猫?”
许大军说:“不是得。”
林易诧异:“不是你们养的猫,怎么会在你们家?”
而且刚刚不是还说中午要给它吃鱼吗?
许大军又开始拍蒜,啪一声,圆滚滚白生生的蒜瓣贴在菜板上四分五裂,他说:“它是突然来我们屋头的,是隔壁院子有家人喂的猫,来了我们屋头嘛,我就想猫要管耗子逗嘛,都拿点肉给它吃,吃到吃到的,它就经常在我们屋头了。”
“现在,它都不咋个回它自己原主人屋头了,一天都在我们这里,你莫说,它来了过后,我们屋头没都没啥子耗子了。”
林易问他:“猫真的这么管用吗?”
他没有养过猫,这段时间在网上看了不少宠物博主的视频,从环境上就看得出来,大多都是城市里养猫,所以根本也看不出什么猫逮耗子的能力,最多也就是觉得猫真可爱。
而且好多猫看起来胖胖傻傻的,林易是真怀疑这种生物面对无孔不入的老鼠能不能行。
对此,许大军很肯定:“管用!比啥子都管用!我跟你说,以前我们屋头耗子到处跑,晚上睡瞌睡的时候,耗子都跑到了床上,我还遭耗子咬过。”
“结果猫儿一来,就在我们屋头待了几天,晚上那些到处跑的耗子一个都不见了。”
说起自己养的猫儿,许大军很骄傲:“你莫看猫儿平时懒得很,就算它来了屋头不去逮耗子,就是在房子里面叫几声,那些耗子都要黑得不得了。”
许大军问林易:“福利院有耗子没得也?”
林易点头:“我才到的时候有,现在没得了。”
他才到福利院的时候,别说厨房了,睡觉的屋子都有老鼠,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了,花了好几个晚上,干脆不睡,就等着打老鼠,当然是没打到的,等到下了笼子,这才把老鼠给抓住了。
许大军把拍好的蒜从菜板上捧入碗中,又从筲箕里拿出新鲜的笋子开始切,问林易:“没看到你喂猫儿,你整了耗子药唛?”
林易摇头:“没有。”
这次轮到许大军诧异了:“那是你啷个把耗子整没得了?”
林易有些得意:“卧室的老鼠我是下笼子,把它们抓了之后,平时注意着随手关门关窗,老鼠就进不去了,至于厨房,通风是必须的,而且得炒菜,所以抓也抓不绝。”
他笑着说:“我就想老鼠来厨房就是为了找吃的,要是什么吃的都没有,时间一长它就不来了。”
“所以后来我把所有食材都给放进了冰箱和柜子,锁得严严实实,连垃圾桶每天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保证它晚上来了,一点渣渣都吃不到,渐渐的,还真的不来了。”
许大军笑了起来:“你这个也是个好方法!”
这时候,他们听到外面响起了许晨月的声音,小姑娘有些苦恼,说:“妈妈,你怎么又出来了?今天不能出门玩的!”
许大军听到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喊了一声:“月月,月月,把你妈妈喊到厨房来!”
许晨月在外面说:“好。”
很快,林易就看到小姑娘牵着她的妈妈走了进来,小姑娘喊:“爸爸,大哥哥。”
喊了人之后,她端了个小板凳,放在她爸爸旁边,对自己妈妈说:“妈妈,你坐这里。”
女人真的乖乖坐下了,然后许晨月又跑出去看电视了。
许大军对女人说:“你冷不冷嘛?”
女人也不给什么反应,许大军也不在意,转头继续切菜,林易收回视线,继续烧火,把支在灶洞外的大木头往里塞了塞,又加了几根细短的树枝,微微起身,看了眼锅里的腊肉和香肠,问:“锅里的好了吗?”
许大军放下菜刀,拿起一根很长的筷子往锅里的腊肉上一扎,筷子轻松地扎入了腊肉,他把腊肉放在了菜板上,说:“好了好了!”
火是没办法灭的,只能用锅铲把锅里的东西给舀出来,许大军拿起了锅铲,相比起平常见到的锅铲,他手上的锅铲要长得多,保证他就算坐在灶台边,拿着锅铲也能触碰到大铁锅的每一个地方。
香肠被舀了出来,放在了一个碗里,许大军还说:“等它冷一冷再切,不然切着就要散。”
林易点头,看到许大军开始洗锅。
这样的大锅,也就注定了洗它的方式跟洗平常的小锅不同,小锅可以握住锅柄,直接拿到洗碗池里清洗,可这么大的锅,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在锅不烫的时候拿起来都有些费力,更不要说锅现在还是滚烫的,谁敢拿?
许大军先是用一把柄同样很长的瓢把锅里煮了腊肉和香肠的水都舀了出来,然后拿一个红色的同样长柄的塑料瓢舀放在旁边不锈钢大盆里的清水入锅,再用一把很长的竹子做的刷把在锅里洗洗刷刷,最后用不锈钢瓢把洗锅水舀出。
这样洗了两次,锅也差不多洗干净了,然后林易看到许大军又往锅里加了清水,接着拍扁的姜被他随手丢入锅中,再把放在一边的新鲜的鸡肉倒入锅中。
他对林易说:“这个鸡是我早上起来现杀的,是老母鸡,炖汤肯定好吃!”
林易点头:“好!”
许大军嘿嘿一笑,一边给鸡肉焯一边说:“还记得月月她妈怀起月月的时候,我第一次炖鸡,以前我根本就不在屋头个人煮饭吃,就算是吃,也是随便煮点面条就得行了,哪里晓得炖鸡之前还要焯水嘛。”
“把鸡杀了,砍成一大坨一大坨的,直接甩到锅里头,放点水,放点盐巴,记得别个好像放了枣子和枸杞,我也放点,就恁个炖,结果炖出来的鸡肉熟是熟了,汤浑浊得很,看到起都没得啥子胃口!”
“也就是月月她妈不嫌弃,还是吃了,后头去问隔壁的嬢嬢,才晓得炖鸡之前,鸡肉要焯一道水才得行!”
他说得轻松,林易听着脸上就不自觉带上了笑容,一个右腿截肢的残疾人照顾一个精神存在问题的孕妇,外人看来明明是一件很心酸的事情,可许大军说起来却充满了诙谐。
他的脸上也没有半点阴霾,满是轻松的笑意。
鸡肉焯好了水,许大军说:“时间还早,先把鸡炖起。”
然后,他说:“糟了!”
脸上也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林易问他:“怎么了?”
许大军说:“炖鸡的佐料放在柜子里头,搞忘了拿出来。”
林易:“那个柜子在哪里?我去拿。”
许大军指了指自己身后靠墙的木柜子,说:“就在这里头,最下面那层,放了一包炖鸡的佐料。”
林易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打开柜子,看向最底层,果然看到了一包炖鸡料,是超市里卖的那种现成的炖鸡料,只需要把料包倒入锅中就好。
他拿了出来,递给许大军,许大军说:“谢谢了!”
也是这个时候,一直坐在许大军身边安安静静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目标明确地走向了烧火的地方,在林易刚刚坐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林易惊讶了一下,许大军赶紧说:“你快点起来,那是别个坐的,你就坐我这边!”
坐在灶洞前的女人充耳不闻,抱着手臂,应该是冷了,还把手放在灶洞前烤火。
林易赶紧说:“没事,就让她坐那边吧,对了,她会烧火吗?”
许大军摇头:“平时我只准她坐到,不准她烧火,怕她把里面的火扯出来,把后头的柴全部烧了。”
林易看了眼堆在灶边的柴,确实,这样很危险。
他端起许大军身边的小凳子,说:“那我坐旁边,烧火。”
许大军赶紧对女人说:“你让一哈,让别个烧火,你坐在边边烤火就是了。”
这次,女人听话了,端起凳子坐到了一边,让林易坐在灶洞前。
坐下之后,林易看了眼灶里,火还算大,不用添柴,虽然没必要,但他还是顺手挟了根细树枝进去。
转头一看,就发现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灶洞里面,林易很怀疑,从她那个角度可能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火。
他没跟女人说话,主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许大军跟许晨月跟她说话的结果,估计他主动说了也得不到什么回应,还是不说为好。
隔了一会儿,锅里的鸡肉已经炖上了,女人突然起身,跑到外面,没多久又进来了,手里拿了好几个红薯。
走到林易身边,她把手里的红薯都递给了林易,林易一愣,问:“这是给我吃吗?”
“不是得。”许大军在坐在灶台边解释,“她是喊你把这些红苕放到灶里头,她想吃烤红苕了。”
林易接过几个红薯,有些拿不稳,还有一个红薯掉在了地上,女人赶紧躬身捡起来放在林易手上,林易哭笑不得,说:“可是灶里烧着火呢。”
这么大的火,把红薯放进去,估计里面的还没烤熟,外面的就已经给烧焦了。
许大军说:“没得事,把红苕放在边边,用灰盖到,烤得熟!”
林易一看灶洞,发现除了燃烧的地方之外,灶洞里果然还有空间,他把红薯放在面前的地上,用火钳挟着一个红薯放在了火堆边,也不能太靠外,否则温度就不够了。
一连放了五六个红薯,他对站在旁边眼巴巴的女人说:“全部都放进去了。”
女人还是不说话,就坐在了他旁边,继续盯着灶洞口看,还把手伸向了灶洞的方向,烤火。
林易注意到,单从她的相貌来看,其实看不出来她是个智力存在障碍的人,除了长得有一点点胖之外,她五官看起来还挺端正,能说一句清秀。
于是林易忍不住问许大军:“月月妈妈是生下来就这样的吗?”
许大军坐远了一点,在杀鱼,听到这话,摇头:“不是得,是她小时候发了烧,把脑壳烧傻了。”
林易问:“没有去医院治疗吗?”
“去了的。”许大军刮着鱼鳞,“听她妈说,发现烧傻了就带她去了好多医院,结果都没医得好,还教她说话认字那些,她现在也还是说不到好多话,没得办法得。”
许大军突然嘲讽一笑,说:“要不是她是个哈宝儿(傻子),我也娶不到婆娘。”
林易只能说一句:“不会的。”
许大军摇头:“你不晓得,我长得不好看,人又矮,还是个残废,屋头又很穷,根本没得女的愿意跟到我,也就是遇到了她,不然我现在都是个单身汉。”
林易默默叹气,说:“现在很好啊,有了她也有了月月,月月很聪明呢。”
许大军笑起来,“对头,我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我的姑娘长得好,脑壳也灵光,我也有盼头了。”
他对林易说:“你莫看她好像是个哈宝儿,其实她还是晓得很多事情,你看嘛,她现在就在生气,她不喜欢我喊她哈宝儿。”
林易转头一看,果然发现月月的妈妈气呼呼的,但她也不看着生气的对象,还是盯着灶洞看,不了解她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许大军轻松地说:“我也不嫌弃她,她要是个正常人,哪里看得起我嘛,她跟我在一起,我也没亏待过她,只要是我买得起的,我都买给她吃,比她在娘屋过的生活还要好。”
林易想起来,问:“她的父母呢?”
许大军:“在城头去了,跟到她的弟弟了。”
林易:“会来看她吗?”
许大军:“头两年还是多,这几年就少了,一年可能都来不到一回。”
他说:“他们还是怕,怕我有了娃儿就不要她了,到时候,他们又要啷个办嘛?当妈老汉儿的年纪大了,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那个弟弟跟她又没得好多感情的,就是有,也不可能照顾她嘛,带起这么一个姐姐,根本就找不到媳妇。”
坐在林易身边的女人又起身了,径直出了厨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三盒牛奶,一盒给许大军,还拿一盒给林易,林易拒绝了,许大军也把牛奶放在一边不喝。
许大军说:“她这点也好,大方,有啥子吃的都愿意分给别个。”
他看着坐在林易身边专心喝牛奶看灶洞的女人,眼里有着笑,说:“我一个月就要买两箱牛奶,就让她和月月喝,我看网上说,多喝牛奶长得高,希望我们月月长高点,莫像我。”
林易点头:“福利院里也准备了牛奶,保证他们一天都能喝一到两盒。”
许大军笑:“我晓得,月月跟我说了,你来了才有这些,你没来的时候,他们在福利院肉都吃不到。”
“对了。”林易好奇,“许哥你现在就是卖菜挣钱吗?”
许大军点头:“前几年是卖菜,不过卖菜挣不到啥子钱,今年子开始,我打算喂猪,多喂几头猪,喂大了就拉出去卖,看能不能多找点钱,月月还小,啷个我都要给她多准备些钱才得行。”
林易心里有些暖,也有些酸,虽然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不负责任的父亲,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绝对不是。
锅里炖着鸡,灶里烤着红薯,许大军也把鱼杀好了,三个人坐在厨房里,许晨月跑了进来,挨个给他们发了零食,又跑了出去。
林易起身去上了厕所,又在附近看了看,再次回到厨房等了一会儿,鸡肉炖得也差不多了,许大军把鸡肉舀出来,门外有人喊:“大军,大军!”
许大军大声回答:“喂!”
厨房外,许晨月也在说:“叔叔,你喊我爸爸做啥子?”
外面的男人说:“来,月月你拿到,你爸爸喊我给你们带的烧腊和新鲜肉,烧腊四十块钱,新鲜肉三十五,用了七十五,这是剩下的钱,给你爸爸就是。”
男人又高声喊:“大军,你听到没得?”
许大军赶紧回答:“听到了听到了!”
外面男人:“那要得,我回去了!”
男人的声音没有了,安骁跟许晨月一起进了厨房,安骁提着两袋东西,许大军赶紧说:“放在灶台上就得行了!”
安骁把东西放在灶台上,许晨月把钱给了自己爸爸,说:“爸爸,我们出去看电视了。”
许大军说:“屋头还有牛奶,拿出来跟哥哥姐姐弟弟们一起喝嘛!”
许晨月摆手,说:“我晓得!”
两个小孩儿出去了,炖鸡被完全舀了出来,许大军对林易说:“小林,火烧大点,我要开始炒肉了。”
叔叔,你好帅!
突然要把火烧大, 还是柴火灶,跟燃气灶可完全不同,燃气灶加大火力很简单, 把开关开大就是了, 柴火灶却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加柴。
但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 刚把柴放入火堆中的时候,火是不可能立刻变大,甚至因为新柴的加入, 火力在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变弱。
所以许大军所说的烧大火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紧急, 拿着红色的瓢往锅里加了些清水, 水烧温之后, 用不锈钢瓢舀一些出来在洗菜盆里,把安骁放在灶台上的一个袋子打开, 里面是一块纯瘦肉。
林易看了一眼,许大军说:“我喊他专门给我带的瘦肉, 我想小娃儿都喜欢吃瘦肉, 而且腊肉里面就有肥肉, 就没买新鲜的肥肉。”
林易笑道:“瘦肉好,小孩子吃了不容易胖,还有营养。”
许大军笑着点头:“对头对头!我们生产队有家人, 屋头的孙才八岁,就胖得很,就喜欢吃肥肉,一般的肥肉还不得吃, 要吃猪脚杆,越吃越胖, 我听别个说,小娃儿的时候这么胖,以后就长不高了。”
林易:“太胖了确实有可能影响身高。”
许大军把瘦肉又洗了一遍,然后放在菜板上开始切肉,切的是片,嘴里说:“我就晓得,啥子东西过了头都是不好的。”
等到许大军切了大半块瘦肉的时候,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许大军也不急,把切好的笋片倒入锅中焯水,再慢慢把最后小半的肉都给切了,捧入碗里,放点盐,再放点颗粒状的红薯粉,往红薯粉上又倒了一点料酒,把瘦肉抓拌均匀。
一切准备妥当了,笋片也焯好了水,许大军拿竹编的漏勺把锅里的笋片滤了出来,再把锅里的水舀出来,锅底残留了一小洼水舀不干净,他拿起锅铲,几下一铲,水就从锅沿飞出了锅,只剩下点点水珠留在锅里,水珠边缘在高温下不停地颤动,就像是被烫到了脚在反复跳脚的小人儿。
锅里最后一颗水珠也嘶鸣着蒸发了,许大军从灶台边提起一桶花生油倒了些入锅,因为脱了外套,只穿着贴身的毛衣,林易能看到他手臂上肱二头肌鼓起的形状,腿部的不给力,导致了他手臂肌肉的异常发达。
清亮的花生油入锅,不多,也就垫底那么一点,长长的锅铲在锅中搅动,锅铲上的水珠接触到热油,锅里立刻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好在灶台够宽,锅也够大,压根不用担心油星迸溅出来。
坐在林易旁边的月月妈妈被吓到了,上半身赶紧往后仰,还把两只烤火的手都藏到了背后。
嗞啦一声,许大军把切好的腊肉倒入了锅中,一只手还拿着锅铲翻炒,肥肉均匀的腊肉在接触到热油之后,尤其是肥肉部分,飞快地变得晶莹剔透起来,切得极薄的几片还蜷缩了起来,一股霸道的腊香味从锅里传出。
白色的油烟往上飘,林易抬头,看到了挂在了房梁上灶台斜上方的腊肉,外表已经变得油光锃亮。
许大军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腊肉,说:“这些都是今年子才做的腊肉,挂在这里,天天烟子煪起,吃的时候最香了!”
林易点头笑笑,这倒是,没有熏烤过的腊肉根本不叫腊肉。
他收回视线,挺直了背,看向锅里,锅里的油变多了,是腊肉的肥肉被熬出了油来。
这时候,腊肉被锅铲舀了出来,锅铲还特地在锅边顿了顿,把混在肉里一起舀起来的油逼入锅中,最后一块肉也被舀出来之后,微黄的笋片被倒入了锅中。
炒笋子就得要油,没有油,或者油少了,笋子就没那么好吃了。
翻炒一阵之后,笋片扒拉到一边,锅铲也放下了,许大军拿起放着切好二荆条的碗,往锅里放了些辣椒,再放些姜,加了一点盐,继续翻炒,最后把腊肉倒入锅中,混合均匀之后,放入蒜苗,又是几下翻炒,笋炒腊肉出锅。
林易赶紧起身到灶台边帮忙,把放得远的不锈钢碗拿到许大军手边,许大军说了声谢谢,拿着锅铲就把锅里的腊肉舀入碗中。
舀完之后,林易接过,放在一边,白炽灯下,炒腊肉泛着诱人的光泽,肥肉晶莹,瘦肉微红,还有泛着油光的笋片和翠绿的蒜苗,看得人食指大动。
林易说:“我先把菜端出去。”
“要得!”许大军又喊了一声,“月月,把外面桌子上的东西都传开!”
外面响起许晨月的声音:“好!”
林易端着一大碗炒腊肉走出厨房的时候,几个孩子都围在桌子边,七手八脚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拿下来,安骁还拿着一张帕子在擦桌子。
看到他了,安骁赶紧说:“大哥哥,别急,我们还要把桌子移到中间!”
为了方便看电视,现在许晨月家的这张大木桌是靠着墙的,一边也就无法坐人,必须拉出来一些才行。
桌面的东西都放到了沙发椅上,几个孩子一起用力推着桌子,桌子给面子地动了动,然后就停了下来,林易走过去,把菜放在了桌面上,对几个孩子说:“还是我来吧。”
他走到空旷的一边,拉着桌子腿,桌脚跟地面摩擦发出突突的声音,注意着桌面上的菜,菜碗随着桌面抖动了几下,桌子停了下来。
林易看向桌子另一边,确认拖出来的位置足够坐下两个人,也就不打算再拖了。
几个孩子站在旁边,李莎莎哇了一声:“大哥哥,你好厉害,这样拉桌子,桌子上的菜都没有倒!”
林易笑了:“小幅度地拉,桌子上的东西是不会倒的。”
又对几个孩子说:“你们继续看电视吧,还有几个菜才开饭。”
他又进了厨房,许大军已经洗好了锅,正把洗锅水给舀出来,林易问他:“要把炖鸡也舀出去吗?”
许大军说:“要得要得!”
林易于是拿了碗,舀了一大碗炖鸡也端了出去。
又回到厨房,许大军已经开始炒瘦肉了,瘦肉在锅里炒变色,舀出来,往锅里放辣椒、姜、蒜,再放盐翻炒,然后放入他之前切好的豆腐干,翻炒之后,再把肉倒入,用筷子挑一些豆瓣酱在肉上,翻炒均匀,出锅了。
一份豆腐干炒肉也做好了,林易给端出去。
此刻,整个屋子里都是饭菜的香气,几个孩子看电视都看不进去了,跟着林易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陈然收回脑袋,对安骁和小周来说:“好香啊!”
许晨月说:“我爸爸做的饭也很好吃的!”
对陈然说:“我最喜欢我爸爸炒的瘦肉,很香,一次我可以吃两碗饭!”
嗞啦啦,水倒入锅里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几个孩子的对话,把他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他们看到许晨月的爸爸坐在奇特的椅子上,拿着竹制刷把在锅里洗洗刷刷,动作干脆利落。
安骁突然说:“叔叔好像电影里的剑客。”
几个孩子齐刷刷转头看着他,就连许晨月都惊讶地张开嘴巴,虽然她很爱自己的爸爸,觉得自己的爸爸全世界第一好,但是她的爸爸像剑客?
几个孩子忍不住又转头看向了坐在灶台前的男人,头发很短,是寸头,当然他们是不知道这种发型叫寸头的,只知道这种发型也就比光头好一点。
他坐在椅子上,一条腿踩在地上,背好像有点驼,身上穿着深紫色的毛衣,毛衣是紧身的,所以有点坨的背好像看起来更坨了,衣服看起来不是很干净的样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几个孩子都很熟悉这样的毛衣,因为他们也有,上面的小疙瘩是毛衣起的球。
头顶悬挂的白炽灯亮着光,锅里冒出白气,萦绕在男人身边,男人把手上的刷把放下,看都不看就拿起了视线之外的长瓢,顺着手上的力道,瓢直接入锅,舀起一瓢洗锅水,从另一边出锅,也没抬多高,好像就是随意地一倒,一瓢的水就落入了灶台之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全程动作丝滑至极。
几个孩子赶紧跑到灶台另一边,看到了摆在灶台下的一个黑色的装污水的桶。
赵小茜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哇!”
具体在哇什么,她其实不太能说出来,就是觉得月月爸爸刚才的动作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安骁小声对几个弟弟妹妹说:“看吧,是不是?叔叔的动作好熟练,他甚至不用看就能拿瓢舀水倒水,就跟电影里说的剑客一样,就算蒙上眼睛也能打败敌人。”
听到他的话,这次所有孩子都哇了起来,就连站在最边边,明明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都没搞明白的小周来也跟着叫。
听到他们的声音,屋子里的三个成年人都看了过去。
赵小茜的眼睛亮亮的,她最喜欢的就是那天一起看的电影里的剑客了,好帅好厉害的!
这个时候,她发现大哥哥看向了他们,大哥哥眼里带着笑,问她:“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赵小茜咧开嘴笑了起来,正想要告诉大哥哥他们的发现,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对头,你们说些啥子哟?可以不可以跟我们说一哈也?”
这个声音……好像是月月爸爸的声音,赵小茜的嘴角有些凝固,转头,就看到月月爸爸看着他们在笑,这一刻,赵小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她悄悄地往后退了退,把视线移到了大哥哥的脸上,然后又看向了安骁哥哥,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候,她注意到莎莎姐姐也不笑了,两个小女生手拉手出了厨房,然后吐了口气,接着看向了彼此,赵小茜:“莎莎姐姐,月月爸爸——”
李莎莎摇头:“跟电影里的剑客一点都不一样!”
两个小女孩儿转头看向了站在月月爸爸身边的三个男生还有许晨月,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安骁哥哥的眼神,好像有点问题啊。
安骁正仰头看着许晨月的爸爸,很认真地说:“叔叔,你刚才舀水倒水的样子看起来好帅!”
“你说啥子也?”
许大军这辈子打从生下来就没听人对他说过这个字。
据他妈说,小时候别人看见他就说他长得精神,从来不说他长得端正,连白白胖胖这样的话都没人夸。长大一点,别人就劝他妈,说孩子年纪小看不出什么,长大了就好了。再大一点,十几岁了,他还是丑,他妈就安慰他,说他年纪再大一些,长开了就好了。
现在他四十多快五十岁了,半只脚迈进土里的人,周围的人只说他长得老,所以看起来不好看,反正他这一辈子就没有过合适的年纪。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就是长得丑这个事实,却怎么都没想到,今天,此时此刻,他穿着一件很丑的深紫色毛衣,断了一条腿,坐在灰扑扑的厨房里,一个白白瘦瘦的男孩儿站在他身边说他很帅。
男孩儿仰头看着他,眼里亮亮的,满是真诚,于是许大军知道,他说自己帅是真心的,不是在哄自己。
男孩儿说:“叔叔,你真的好帅啊!就跟电影里的剑客一样!”
“你在说啥子哟?!”
许大军的脸都有点烫了,还好他皮肤够黑,谁也看不出来,伸手把锅里剩下的洗锅水舀出来,有些慌乱地倒进灶台边的桶里,说:“叔叔就是农民,啥子电影,啥子剑客哟。”
安骁:“但是叔叔你真的很像!尤其是你刚刚舀水的时候,动作很快,你连瓢都不用看,就能把水从锅里舀到桶里,很厉害,很帅的!”
听到安骁这么说,许大军反而松了口气,笑着说:“舀水有啥子帅的嘛,就是做熟了,上手了,啥子事情做的多了,肯定都是这样噻。”
安骁看着他,若有所思。
许大军往锅里加了清水,又往里丢了块拍扁的姜,转头对安骁说:“小伙子,你才长得帅!”
安骁立刻低头,刘海和两边的头发都落下来盖住了他的脸,他说:“我还是觉得叔叔你最帅。”
许晨月也说:“我爸爸最帅!”
因为距离没那么近,所有根本没怎么看清许晨月爸爸长相的陈然说:“叔叔,你超帅的!”
小周来:“帅!”
坐在灶台前的林易朝着许大军竖大拇指:“许哥,认真的男人最帅!”
一时间整个屋子的人竟然都夸自己帅,人生第一次有这样经历的许大军没忍住咧嘴笑了起来,脸又烫了,笑着说:“帅,我们都帅!”
站在厨房门口听着的赵小茜和李莎莎对视一眼,再仔细看看月月爸爸的脸,两个小女孩儿开始怀疑是不是她们两个的眼神出了问题。
安骁带着几个小孩儿离开了厨房,锅里的水也烧开了,许大军拿起筲箕,把之前就洗好的小白菜放进了锅里,再往锅里撒点盐。
小白菜是不耐煮的,煮沸之后没多久就可以出锅了。
汤全给舀了出来,锅都不用洗,许大军用纸巾擦干净锅铲,舀一坨雪白的猪油放入锅中,一接触滚烫的锅面,猪油立刻开始融化,不一会儿,就全化成了透明的液体状。
于是泡姜、蒜、泡辣椒都倒入锅中,一股呛人的辣味立刻充斥整个厨房,翻炒一会儿,林易坐在灶台前打了两三个喷嚏,坐在他旁边的女人打了四个。
这时候,许大军把买来的鱼佐料和里面自带的酸菜倒入锅中,于是整个厨房更呛了,气味还飘到了屋子外,反正林易听到了几个孩子打喷嚏的声音。
伴随着嗞啦和哗啦声,大量清水进入锅中,锅里终于不再制造呛人气味了。
等到锅里的汤烧开,许大军端过放着鱼肉的碗,先把鱼头放进了锅里,接着放带骨的鱼肉和鱼泡。
煮了一会儿之后,鱼片也下锅,放点白糖进锅,也不怎么翻拌,最多用锅铲背面推一推,等到鱼肉全部变色,酸菜鱼就做好了。
林易又起身帮忙,这次普通的装菜碗是装不下这碗鱼汤的,所以林易问了许大军之后,洗了一个盆,然后看着许大军把鱼肉舀入盆中,最后还在筲箕里拿了点绿色的菜放在鱼肉上面。
不等林易说什么,他自己就说:“这是鱼香,放在鱼里面很香,鱼都要好吃些!”
林易点头,说:“我知道这个,跟鱼一起确实好吃!”
许大军嘿嘿一笑,林易把鱼汤端出去,飘在鱼汤上的藿香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是的,许大军说的鱼香就是林易认识的藿香,能做药也能做菜,尤其是跟鱼一起吃,能去除鱼肉的腥味,而且藿香自带的气味很独特,是一种类似薄荷的清香,但又没有薄荷那么刺激。
一大盆鱼汤上桌,桌子就给占据了一小半,林易把其他的菜往四周挪了挪,鱼汤放在正中间。
走到厨房,许大军已经起身了,提着袋子里的烧腊,正把烧腊往碗里放,放得也很简单,套着烧腊的塑料袋直接反套在碗上,见到林易进来,他不好意思一笑说:“恁个方便些,洗碗的时候还可以少洗一个碗。”
林易从他手里接过装着烧腊的碗,说:“对头,就我们这几个人,不讲究那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厨房,走在前面的林易听到许大军喊月月妈妈:“吃饭喽,你还坐在那里做啥子?”
林易转头,发现月月妈妈果然还安安静静地坐在灶台边,一动不动,许大军又说:“莫看啦,红苕还没烤得好,要等到下午才吃得!”
月月妈妈还是不动,林易问:“要不,我去叫她?”
许大军摆手:“小林,你先去吃,我去喊她,她就是个犟脾气。”
林易点头,把碗放在桌子上,至于碗筷,许晨月早就带着安骁他们放在桌上了。
万事俱备,只等开吃,可是还有两个人没到,于是大家都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听到里面传来许大军的声音:“来嘛,我捞一个出来给你看。”
隔了几秒,许大军的声音又响起:“看嘛,外面这点点是熟的,里面还是生的,真的没有好,走啦,出去吃饭了,有你喜欢吃的鱼哟!”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是许大军的拐杖落在地上发出的动静,很快,他跟月月妈妈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看到坐在旁边的林易,许大军赶紧说:“小林,你坐那里干啥子也?快点来坐上席!”
他拄着拐杖也走得飞快,伸手拽起林易,别说,他的手劲儿是真的大,林易还在说不用不用,结果就被他给拉了起来。
这下再说不用也没用了,只好坐在上方,他刚才坐着的位置换成了月月妈妈。
今天吃饭一共九人,于是桌角也加了两个凳子,许大军准备去坐桌角,林易当然不干,最后他跟许大军一人坐一个桌角,至于所谓的上席,坐的是赵小茜跟李莎莎。
毕竟孩子手短,要真让他们坐桌角,估计他们连菜都挟不到。
开始吃饭,许大军问林易喝不喝酒,林易说不喝,难得的是许大军也不喝,他说:“酒那个东西,当单身汉的时候喝得太多了,没得意思,现在屋头里里外外都要靠我,我喝不得酒,喝了有点啥子事,她们俩娘母啷个办嘛。”
林易点头,于是桌上也就没人喝酒,不过一人倒是有一盒牛奶,许大军说:“真的是有点年纪了,明明记到的事情都搞忘了,搞忘了喊人帮忙带饮料回来!”
林易说:“没事,有汤有奶,足够了!”
赵小茜也说:“叔叔,我们喜欢喝牛奶的!”
许大军看着她,笑着点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喝了屋头还有,多喝点!”
他看向了正挟鱼吃的月月妈妈,对林易,也对几个孩子说:“你们不要介意月月妈妈,她吃饭很乖的,跟正常人没得区别得。”
许晨月坐在自己妈妈身边,点头说:“我妈妈很会吃饭的!”
林易:“我们不介意,过年嘛,就是要所有人都坐在一桌子吃饭才热闹!”
他说:“我来尝尝看这个鱼,看加了鱼香的鱼是什么味道?”
许大军赶紧说:“要得要得,加了鱼香之后,鱼有股清香味,好吃!”
林易挟了一块鱼片,还把鱼片上的一小根藿香也挟走了,放到嘴里一抿,鱼肉散开,辛辣味和藿香的清香在口中弥散,真的是又辣又香,口感上既重且轻,舌尖明明感觉到了辣味,下一秒就被清香给抚慰,不得不说,鱼肉、辣味,和藿香的独特气味真的太搭了!
他朝着许大军竖大拇指,说:“许哥,你的厨艺是这个,太好吃了!”
许大军很开心:“好吃就好!”
再看桌子上的孩子,一个个已经吃得满嘴流油了。
吃了一块鱼之后,林易吃了笋炒腊肉,腊肉太香了,就连笋片都吸满了腊肉的香气,吃到嘴里,口齿生香,简直比肉还要好吃!
炖鸡的味道不算特别,但鸡肉本身的味道完全出来了,而且看得出来鸡是真的老母鸡,鸡皮带来的胶质感很重,汤都是很粘稠的感觉,而且鸡肉紧实,跟市场上买的冷冻鸡腿完全不一样,连鸡腿肉的颜色都是深的,一看就是经过很好锻炼的鸡。
最后林易吃的是卤菜,许大军买的是鸭子,他介绍说:“这是镇上卖的卤鸭,我们一直都在那家买起吃,很好吃!”
林易挟了一块鸭胸肉,微黄的鸭皮下是厚实且饱满的白色鸭肉,点缀着几颗白芝麻,没有沾任何的调料,直接放到嘴里,咬下去,没有汁水迸溅,但肉一点不柴,而且本该腥味很重的鸭子也没有一点点腥味,反而是浓厚的卤香充斥口腔。
之后,他又挟了一块没有厚肉的卤鸭来吃,这次咬下去,嘴里就有汁水了,是咸香的卤汁,加上软糯的鸭皮和一层薄薄的鸭肉,嘴里的卤香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林易突然停了下来,问许大军:“许哥,饭在哪里?”
他想吃饭了,很想很想!
村子
许大军还没来得及开口, 许晨月指着一个方向说:“饭在那里!”
顺着她的指向,林易看到了放在沙发椅边的小方凳子上的电饭锅,端起碗走过去, 揭开金属锅盖, 眼睛在周围看了一圈, 竟然没找到能放盖子的地方。
最后不得已, 把盖子放在了旁边的沙发椅上,看着电饭锅里白生生的米饭,问题又来了, 该拿什么舀饭?
好在, 许晨月及时送来了勺子, 林易接过说了声谢谢, 问站在自己旁边端着碗的许晨月:“你也要米饭吗?”
许晨月点头,林易把勺子插入米饭中, 想要舀饭,看看电饭锅下的小方凳, 却又不敢用力。
把碗放在沙发椅上, 挨着电饭锅的盖子, 一只手摁着电饭锅,这才敢用力舀饭。
舀起一勺雪白的米饭,对许晨月说:“碗拿过来。”
许晨月乖乖地把碗伸到了电饭锅旁边, 米饭落入碗中,林易问桌上的人:“许哥,你要吃饭吗?”
还对许晨月说:“去问问你妈妈吃不吃饭?”
许大军这时候说:“你吃你的,不用管我们!”
这话就是想吃饭的意思了, 林易直接走到许大军旁边,说:“正好舀饭, 一起舀了就是。”
端起许大军的碗,舀了一碗饭,放在许大军面前,正好许晨月也端着她妈妈的碗过来了,说:“大哥哥,我妈妈也想要吃饭了。”
“好!”
第三碗饭搞定,林易看向了五个孩子:“要吃饭的赶紧端着碗过来。”
于是板凳摩擦地面,发出哐哐的声音,五个孩子赶紧下桌,端上自己碗跑到林易面前,桌子眨眼就空了大半。
小周来动作最慢,哥哥姐姐们都下桌了,他还坐在凳子上下不来,安骁端起他的碗,对他说:“我去帮你舀饭。”
好吧,小周来停了下来,乖乖坐在凳子上,等着安骁哥哥给他舀饭。
等林易再次回到餐桌的时候,一桌人都开始干饭了,林易没忍住又挟了一块卤鸭,吃着吃着,他看着桌子上的菜,突然问:“许哥,香肠呢?”
桌上的几个孩子抬头看了林易,然后继续低头干饭,香肠什么的,他们一点都不关心。
坐在林易对面的许大军听到了,先是一愣,接着看了看桌子,说:“糟了,搞忘了切香肠!”
他立刻把筷子放下,撑着桌子就想起来,还说:“我去切香肠!”
林易比他更快站起来:“许哥,你坐着,我去!”
他走向厨房,许大军在他身后喊道:“香肠应该就在灶台上的一个碗头!”
林易:“我知道!”
不到五分钟,林易就把香肠切好端了出来,坐下之后,他挟了片香肠吃,味道不算太惊艳,而且有着腌制品的共点:咸。
但肠衣里包裹的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肉,从口感上来说很不错,还有股烟熏的味道,吃着还可以。
几个孩子出于好奇也尝试了香肠,然后就再也不朝着那盘香肠动筷了。
因为不喝酒,午餐结束得很快,林易帮着许大军收拾桌子,也帮着他洗碗。
两个成年人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许晨月对安骁等人说:“我们出去玩吧,去摘蜜柑好不好?”
安骁问:“蜜柑树在哪里?远吗?”
许晨月摇头:“不远,就在后面的山上,是我们家的蜜柑树,只有一棵,但是上面的蜜柑特别特别甜!”
安骁有些心动,看看几个弟弟妹妹,好像都有些想去的样子,于是说:“我们得去跟大哥哥说一声。”
于是几个小孩儿跑进了厨房,问林易:“大哥哥,我们可以去摘蜜柑吗?”
林易:“摘蜜柑?在哪里?”
许大军在一边说:“就在我们屋后头坡上,只有一根蜜柑树,结的蜜柑还多好吃的。”
林易想了想:“我也想去,你们能等我一起吗?”
几个孩子一口应下,脸上的表情还更开心了,有什么比喜欢的大哥哥要陪着他们一起玩更值得开心的事情呢?
听到林易要去,许大军说:“现在就去嘛,反正厨房也没得啥子事情。”
林易看了眼厨房,的确如此,因为只有一桌人,所以需要洗的碗也并不多,许晨月拉着林易的手往外走,说:“走吧走吧,大哥哥!”
林易对许大军说:“许哥,那我走了。”
许大军笑着说:“去吧去吧,多摘两个蜜柑回来,带席(一起)吃!”
林易被许晨月拉着走出了房子,另一只手一热,低头看去,小周来跑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还是两只手都来抓着,生怕他跑了一样。
陈然跑在最前面,冲许晨月喊:“许晨月,往哪里走啊?”
许晨月指着前面:“就是那里啊,那里有条路,走上去就上坡了!”
陈然眯着眼睛:“没看到!”
许晨月撒开了林易的手,哒哒哒跑到最前面,说:“就在这儿嘛,你的眼睛真没用!”
陈然:“你才没用!”
许晨月抬脚往山上跑,陈然跟在她后面,喊着:“安骁哥哥,你们快点啊!”
安骁、李莎莎和赵小茜都看向林易,林易冲他们挥手:“你们先去,我跟着就是!”
于是三个孩子喜笑颜开地跑了上去。
林易问小周来:“想不想跟他们一起去?”
小周来看看几个哥哥姐姐,又看向林易,最后还是抓着林易的手不放,林易晃了晃他的手,说:“行吧,我们慢慢地跟上去。”
五个大点的孩子已经跑到上面去了,林易才带着小周来走到坡脚,不过不用急,因为许晨月家后面的这个坡还真的是小山坡,站在坡脚一眼就能望到坡顶,所以五个艰难爬坡的孩子一览无余。
他牵着小周来,慢慢地往上走。
路两边都是竹子,还是那种很粗壮的竹子,地上覆盖着厚厚的黄色竹叶,踩上去软软的,很舒服,小周来就低着头看地上的竹叶,连续踩了好几脚,被软软的触感给吸引,拉着林易的手往下蹲,林易迁就着他,让他蹲下去,小孩儿伸出另一只手去摸地上的竹叶,还捡了一片枯黄的竹叶给林易看,说:“好看!”
干枯的竹叶跟其他的树叶不同,因为本来就没有多少水份,所以就不存在失去水分之后蜷缩,叶片变黄了,只是好像变得更加轻薄了,而且窄窄的一道,细长又好看。
林易赞同小周来的话,也说:“嗯,很好看!”
小周来更高兴了,一只手拉着林易,一只手捏着一片竹叶,迈开步子往上走,想要迫不及待给哥哥姐姐们看他捡到的宝贝。
走到一半,林易却停了下来,对小周来说:“站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就走到了路边的竹林里面,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细长的竹竿,竹竿最粗的部分也只有大拇指粗细,通体青绿,大约有一米多长。
他拿着竹竿挥了挥,空气里发出呼呼的破空声,见到这一幕,小周来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眼睛黏在竹竿上,再也不挪窝了。
林易走到小周来身边,说:“有人砍了竹子留下来的小竹竿,好不好看?”
小周来忙不迭点头,用嫩生生的声音说:“好看!”
他的眼里都是渴望,却没对林易说他想要,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然后转头像林易一样看路边的竹林,想要给自己也找一个好看的竹竿出来。
走了几步,他突然撒开林易的手,跑到路边,兴奋地喊着:“棍棍!”
弯腰拉着路边的一根竹竿使劲往外扯,林易走过去,看到他面前是有人砍下来之后丢在路边细竹杆,关键还是一丛,好多根细竹杆生在一节竹子上,放在路边的时间应该比较长了,竹竿已经由青绿变成暗绿。
林易伸手,试图帮小周来掰一根下来,结果一掰,竹子没从竹节的地方断开,而是从中间折了,竹皮连接在一起,根本扯不断,左扭扭右扭扭,好不容易给弄下来了,粗的那头全是毛刺儿,要真给小周来拿着,估计他的手得给扎个不轻。
丢下不合格的小竹竿,林易把自己的竹竿给了小周来,小周来惊喜地看着他,林易说:“给你玩,我不要了。”
小周来兴奋道:“谢谢、大哥哥!”
然后一手拿着小竹竿,就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举着竹竿大叫一声,朝着山坡顶冲了上去。
林易跟在他后面,走到山坡顶的时候,就看到小周来手里的竹竿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不好意思抢小弟弟的东西,于是五个孩子从山坡往下跑,钻进竹林,都找竹竿去了,小周来也跟了上去。
林易叮嘱他们慢点,就站在山坡顶四处看看。
这顶上相比下面没那么多竹子,不过种着两棵树,一棵肉眼可见是橘子树,另一棵是什么,林易就看不出来了,叶片都快掉完了,几片圆圆的黄黄的叶片挂在树枝上,一个果子都没看见。
在另一边还有块大石头,石头看着挺干净的,林易走过去,伸出手指摸了摸,没多少灰,于是就坐下了。
穿过两棵树之间的空间,能看到小山坡下许晨月家的房子,还能看到她家房子一侧的鸡圈,几只鸡在地上扒拉啄食。
视线看远一些,看到正对许晨月家的堰塘,这个堰塘跟林易来这个世界之后几次到乡下看到的其他堰塘不同,面积更大,水更干净,虽然称不上清澈,但一眼看去,不是那种泛黄的水,也就不会给他死水一潭的感觉。
堰塘边零星分布着几棵树,他看到一只鸟蹲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上,鸟挺大的,灰扑扑的,远远的根本看不到这鸟的脖子。
另一边的树上有一只白鹭,雪白的羽毛在褐色的树干上格外打眼。
它就站在树上,姿态优雅,跟对面那只灰扑扑缩头缩脑的大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白鹭展翅飞了起来 ,翅膀的扇动好像也有着独特的韵律,慢条斯理的,半点不担心自己飞不起来,亦或者从空中掉下来,穿过堰塘,它往下飞,轻巧地落在了水田里,收拢翅膀,长长的喙往水里一沾就抬了起来。
距离有些远,林易看不到它有没有叼到食物,不过看它好像没有什么吞咽的动作,也就觉得它应该没弄到吃的。
水田里还有好些鸭子,嘎嘎地叫着,浮在水面上,突然把头往水里一扎,接着把头抬起来,上下两片喙不停地开合,发出啪啪的声音,也不知道它们是在田里面吃到了什么,不过看它们吃得是很开心的。
再往远处看,林易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人家,红砖小楼,三层的,门前是一个高出马路不少的院坝,或许是男主人吧,从屋子里扛出一张桌子,桌腿撑开,桌板一安上,冲着斜对面的几栋贴着白色瓷砖的小楼喊:“吃完饭没得?来打牌了哟!”
白色瓷砖小楼里立刻就有人出来了,还不是一个,是三四个男人,声音都很洪亮,一个男人说着:“来来来,今天斗地主还是打跑得快?”
另一个男人说:“斗地主有啥子意思,跑得快好耍点!”
先前扛桌子出来的男人搓了搓手,说:“要的要的,我去拿牌!”
一桌人就这样坐下,准备开始打牌了。
往更远处看,林易还看到了腾腾的白色热气,能看到也是一栋小楼前摆着好几张桌子,院坝上人很多,都围着在吃饭,就跟他去马大爷家吃杀猪酒那天看到的一样。
“大哥哥,大哥哥!”
林易收回视线,陈然跑到了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根小竹竿,问:“大哥哥,我的棍棍好不好?”
林易看着这根小竹竿,表面光滑,除了最根部的竹节有一节稍微有些歪之外,没有任何问题,于是说:“很好!”
陈然笑了起来,满足了,转头喊道:“大哥哥说我的棍棍很好!”
安骁拉着小周来也跑上来:“大哥哥,你能看看我的棍子吗?”
称赞了安骁的棍子,接着是李莎莎和赵小茜,最后许晨月哭唧唧地跑过来,手里空空的,说:“大哥哥,我找不到棍子!”
李莎莎和赵小茜跑过来安慰她,还拉着她的手往竹林里走,李莎莎说:“我们帮你一起找!”
林易满意地收回视线,一次带几个孩子的优点在这种时候就展现出来了,年纪小的孩子哭闹的时候,往往都不需要他做什么,年纪大的就把年纪小的给安抚好了。
没多久,许晨月喜笑颜开地跟着李莎莎、赵小茜从竹林里出来,手里拿着根竹竿,得瑟极了。
林易就看着他们拿着竹竿在小山坡上比武,比谁能用竹竿在地上打出最深的痕迹,你一下我一下,还把林易给拉去当裁判,要他排一个名次出来。
毫无悬念,获得小竹竿比武大赛冠军的是安骁,因为他力气最大,第二的是许晨月,她年纪虽然小,力气却不小,看来平时吃的那些饭真不是白吃的。
第三名是李莎莎,第四名是陈然,第五名是赵小茜,最后一名是小周来。
为了让几个孩子都高兴,林易给最后三名的孩子都颁发了参与奖,奖品就是柑橘树上的橘子,前三名、后三名都是一人一个。
六个孩子捧着手里的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橘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安骁也玩疯了,举着手里的竹竿,冲着下坡路喊:“走,我们去打坏人!”
他喊完就冲了,五个孩子跟在他身后一齐往坡下跑,都喊着打坏人,林易在最后喊:“慢点跑,别摔了!”
话音才落,跑在倒数第二的陈然就摔一跤,小周来颠颠地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臂说:“哥哥,起来!”
陈然麻利地从地上起来,拉着小周来的手说:“我们一起冲!”
小周来:“冲!”
等到林易从小山坡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孩子拿着竹竿在打路边的木桩子,赵小茜还说:“打死他!不能让他继续出去欺负人!”
林易看了看天空,一朵白云漂浮着,所以几个孩子的剧情现在进展到哪里了?
成年人是可以理解小孩子的游戏的,但最好不要,因为不合适,有时候只是听着就会觉得无聊加无语。
有过好几次经验的林易没有打扰几个孩子的玩耍,回了许晨月家,许大军已经洗好碗了,还把桌子上的菜都用干净的碗给盖了起来,见到林易,问:“摘到蜜柑了吗?”
林易从兜里掏了两个出来,一个给许大军,一个想要给月月妈妈,结果看到月月妈妈正拿着烤红薯吃得香,于是橘子放在了桌子上。
许大军问:“红苕烤好了,要不要吃?”
林易摇头:“中午吃得太饱了,现在吃不下。”
许大军拄着拐杖,对他说:“走嘛,去院坝里面坐一下。”
林易点头,两个男人走到了院子里,坐在了凳子上,是高凳子,毕竟许大军不好坐小凳子。
月月妈妈跟着出来,端了个小凳子坐在许大军身边,还专心吃着烤红薯。
许大军看到了在不远处玩得正起劲的几个孩子,感叹:“你们一来,月月都好耍些了,我们屋头还没有哪阵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林易剥了个橘子,橘子不大,相比起超市卖的橘子,皮要红一些,分了一半给许大军,许大军接过,林易也就塞了一瓣在自己嘴里,眼睛稍微眯了眯,这个橘子有点酸。
林易想起了许晨月的资料,她的爷爷奶奶也就是许大军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于是问:“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许大军摇头:“没得,其实我妈在我前头生了两个娃儿,结果一个都没活得下来,我前头有个哥哥都七岁了,热天去堰塘里面洗澡,结果淹死了。”
林易忍不住看向了他家门前的堰塘,许大军摇头:“不是这个堰塘,要是这个的话,他就不得死了,这里边边都是住家户,他一落进去就有人喊,是那边坡儿过去的堰塘。”
林易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只看到了一个长满了荒草的小山坡,又忍不住问:“那个小山坡没人种菜吗?”
许大军说:“前些年还是有的,结果不是退耕还林嘛,这些坡儿就荒了。”
他的目光放远,看着小山坡,叹息道:“再说了,现在农村都是些老头老太婆,哪里还种得到那么多土地嘛?要不是过年这几天的话,我们这里一个年轻人都看不到,有时候小娃儿都没得,现在的娃儿都要去城头读书才得行啦!”
“我们街上(镇上)的幼儿园招的小娃儿一年比一年少,小学也是,一个年级几十个人,唉。”
他看着眼前的堰塘,脸上都是怀念:“不像我小的时候,我们这些地方好闹热哟,就是我们这个堰塘边边,到了热天天气最热的时候,整个生产队的都把席子搬到堰塘边边来睡瞌睡,我还记得有个叔叔睡到睡到就落到堰塘里面去了,把边边其他睡瞌睡的人都黑醒了。”
“后头,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喊他睡落汉,哈哈哈!”
林易安静地听着他说,问他:“那你们那个时候在哪里读书?”
许大军来了精神,往后指,说:“我们那个时候,读书都去得远,从我们屋头走,走小路都要走一个小时才到得到学校。”
“我唛,当时屋头只有我一个娃儿,所以还好,我们生产队有家人,几个娃儿,大的可以读书了,小的还是奶娃儿,白天妈老汉又要下地,不去要扣公分,带奶娃儿去做活路也要扣公分,只有他们屋头最大的姐姐带奶娃儿。”
“早上,天刚刚发萌(亮)的时候,我就要走了,就一贯看到,七八岁的姐姐背起妹妹走路去读书,我们还是一个班的,经常看到老师在上面讲课,她背上的妹妹就开始哭。”
“她就背起妹妹到最后站到上课,结果站到站到,小奶娃还是哭,老师就喊她去教室门口站,好了,大的小的站到教室门口,都流眼睛水。”
林易忍不住笑了笑,笑完又觉得心酸,七八岁的孩子,也就是许晨月、陈然现在的大小,背着妹妹,每天早上走一个小时去学校,到了学校还会因为妹妹被老师和同学嫌弃,那个孩子当时该有多难过啊。
他问:“那个姐姐呢?还在这里吗?”
许大军指了一个方向:“后头嫁到其他生产队去了,有时候初一上坟那天还看得到她回来给她老汉烧纸。”
许大军叹气:“不过都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的世界啦,我们这个年纪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只要把娃儿拉扯大,就可以去死了。”
林易的心有些沉甸甸的,说:“不是这样的,月月肯定想要你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她。”
许大军笑了起来:“哪个不想嘛,我小的时候还想等我长大了要带我妈老汉去城头,去下馆子,带他们住一回儿宾馆,结果我才十八岁,他们就死了。”
林易问他:“那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当时年纪应该不算太大,怎么突然就死了?”
许大军说:“晓不得,我爸爸在做活路的时候突然就倒在地下了,我和我妈赶忙把我爸爸送到街上的医院去,街上的医院不接,当时天都黑了,我们去借了一个板板车,把我爸爸送到县城的医院,去住了两天院,啥子都没查出来,是个啥子病都不晓得,我爸爸就死了。”
“我爸爸死了,我妈妈就怄,一天都怄,身体越来越不好,第二年也死了。”
他指着身后的房子说:“当时我们也住在这里,只不过房子是以前那种老房子。”
许大军说得很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林易看着身后的房子,仿佛看到了那个两年之内连失双亲的十八岁的许大军。
青蛙?牛蛙!
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的时间, 无论是现实生活还是网络上,林易看到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网络上多有家境殷实的男女分享日常生活, 即便是网络上的普通人家, 那也是吃喝不愁, 大鱼大肉, 想吃就吃,想出去玩,也能等到放假的时候坐飞机坐高铁。
网络上还充斥着躺平、佛系的言论, 有些网友觉得这是对这个竞争日益激烈的社会的反抗, 也是为了自己心灵健康的选择。
林易却看到了, 他们在物质生活上的优渥, 只有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就算躺平也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的环境中, 才会出现这样的选择。
毕竟若是缺少食物,饥一顿饱一顿, 单单为了食物, 人类就不可能不去竞争。
最开始, 林易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繁荣,直到他看到了新闻上有关其他国家的消息,战争、压迫、愚弄、欺骗, 就像是他前半生所在的末世一样,上层人士从未把底层人民放在眼里,人命在他们眼中甚至比不上今天中午吃什么来得重要。
普通大众在他们眼里,就像是游戏npc周围的花草树木, 当他们操纵人物和npc开打的时候,周围被屠戮的花草树木又有谁会在意呢?
越是了解, 林易越是庆幸,庆幸自己重生在这样一个国家,至少这里的人命真的是人命。
至少,他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当一名薪资微薄的福利院护工也能活得不错。
所以,他没有想过这个国家的过去,偶尔从网上看到过只言片语,知道这个国家一路走来似乎颇多不易,更是经历过无数创伤。
他没有深入了解过,所以在听到许大军所说的关于他小时候的那些生活的时候,他感到了难以置信,明明他跟许大军也不过相差二十来岁,许大军十八岁的时候距离现在也不过才过去三十多年,为什么他所说的那种生活跟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同。
差距大得,他甚至怀疑这中间过去的不是二三十年,而是上百年。
林易跟他的父亲,甚至跟他的爷爷,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出门之后所见到的场景,也都大同小异,老旧的房子,总是在翻修的城墙,还有路上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们。
坐在他身边的许大军感叹:“现在的日子好了,比以前好太多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个时候幸福多了!”
林易点点头,从物质生活上来看,的确是这样,不过从精神层面来看,似乎各有各的烦恼。
聊了一会儿之后,许大军还带他去了屋子旁边,指着远处的一块空地,说:“等开了年,我就请人在那里修猪圈,以后就在猪圈里面养猪,养个十头八头,等到过年一卖,也能卖个几万块钱。”
或许网络上很多人对几万块钱不屑一顾,但对于许大军和林易来说,几万块钱很多了,至少林易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多一点。
所以林易觉得许大军养猪这件事情还真不错。
显然,许大军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他的眼里脸上都是希冀。
两个人慢慢地在周围走了一圈,等到四点多的时候,就回了房子,把中午的剩菜给热一热,再炒了个儿菜,五点多点的时候,就吃上晚饭了。
吃完后,林易带着五个孩子走到了路边,等车。
许大军、许晨月,还有月月妈妈都陪他们站着,林易跟许大军说着话,许晨月拉着李莎莎、赵小茜窃窃私语,没说太久,视线尽头,一辆红色的客车出现了,安骁赶紧伸手挥了挥,小红客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了他们面前,响亮的气声之后,门开了,林易让几个孩子先上,他走在最后,上车之后,转身对许大军三人挥手:“许哥、月月、月月妈妈,我们走了,你们快回去吧!”
许大军也挥手:“好好,慢慢走!”
许晨月大声喊:“大哥哥、安骁哥哥、莎莎姐姐、小茜姐姐、小来、陈然,再见!”
李莎莎跟赵小茜已经找了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坐下 ,从窗户里伸出手,朝着许晨月挥手:“月月再见!”
安骁跟陈然也挥手,至于小周来,他抱着林易的腿,冲着许晨月说:“姐姐、再见!”
司机提醒:“开车了哈,把小娃儿喊到座位上坐到!”
又是一声气声,车门关闭,车子启动,突突地往前走,林易带着小周来就近坐下,从打开的窗户往后看,能看到许大军三人还看着他们的方向。
“那两个小娃儿,把窗錾(窗子)关到哟,吹起沁骨头!”
林易转头往后看,安骁跟陈然并排坐着,靠窗的安骁赶紧关窗,在他们后面坐着个老太太,见他们关了窗,满意点头。
刺骨的风从窗外涌入,林易打了个冷战,也赶紧伸手关窗,连一丝缝隙都没留。
关上窗会不会晕车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要是一直吹下去,他和小周来非得感冒不可。
小周来坐在他旁边,小小的身体随着车身的摇晃而晃动,晃着晃着,他转身朝着林易伸出了手,说:“抱!”
林易转头看着他,“你有位置坐的呀。”
小周来不管,还是说:“抱。”
好吧,林易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小孩子还不愿意正着坐,硬要趴在林易怀里,林易只好把他的鞋脱了,让他趴在自己胸膛上。
怀里的小孩儿总算安静了下来,林易看着窗外的景色,路边时常有房屋出现,同之前坐车看到的紧门闭户不同,一路过来,几乎家家户户门前的院坝上都停着车,院坝边还有红色的鞭炮渣。
即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院坝上的小孩儿还在跑来跑去,偶尔还能看到某户人家正对马路的大门里,明亮的灯光下,是满满当当的一大桌人在吃饭。
原来,这就是过年啊。
怀里的小孩儿动了动,坐在斜后方的安骁突然喊:“大哥哥,大哥哥,小来睡着了。”
林易先是看了安骁一眼,接着低头,小周来的眼睛果然闭上了,这样冷的天气,没有被子的情况下直接睡着,就连成年人都会觉得冷,更别说小孩儿。
他叫了叫小孩儿的名字,小孩儿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眼皮子直往下落,睁得就很费力的样子,林易说:“小来,现在别睡啊,等我们回去了再睡。”
想到什么,他转头一看,安骁身边的陈然眼皮也在打架,还有坐在更后面的李莎莎跟赵小茜,两个小姑娘也是一副困顿的样子,林易赶紧说:“都别睡觉啊,然然、莎莎、小茜,都睁开眼睛别睡,不然会感冒的!”
三个小孩儿的眼睛唰地睁大,眼里和脸上却还是有着倦意,眼皮子又往下落。
这不行啊,林易抱着小周来,拿上小孩儿的鞋子,坐到了后面,开始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让几个孩子精神起来。
好说歹说,几个孩子终于精神了起来,一看窗外,县城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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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逼近年关,年味越来越重了。
一早起来,吃过早饭之后,林易就找张姐要了电话,在他们家过年去的汤锅店里订了一桌汤锅,还给许晨月家打了电话,邀请他们到县城过年。
到了上午十点半,许晨月一家三口到了福利院,十一点,林易招呼着大家一起出门了。
汤锅店就在距离福利院几百米远的地方,走个几分钟也就到了。
许大军拄着拐杖,走起来速度并不慢,林易走在他身边,指着前面的汤锅店说:“许哥,就是那里,小徐火锅。”
许大军有些奇怪:“不是说吃汤锅,怎么是火锅店?”
林易笑道:“我问了,他们店里面不仅有火锅,也有汤锅,我点的是腊排骨汤锅。”
“要的要的!”许大军赶忙点头,“腊排骨香!”
“大哥哥,爸爸,你们快点!”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激动的小孩儿们已经跑到了火锅店门口,许晨月牵着自己妈妈,冲他们喊着。
于是两个人都稍微加快了速度,走到了门口,林易对几个孩子说:“走吧,进去。”
一行九个人,只有三个成年人,剩下六个都是小孩儿,一进火锅店,就吸引了店里其他人的注意,毕竟孩子也太多了,还没看到足够数量的女人,怪异的组合让人不注意都难。
前台就在店门口,站在旁边的店老板立刻问:“几位吃点什么?”
林易说:“我上午打了电话来订的,订的是腊排骨汤锅。”
老板立刻说:“我想起了,你们的腊排骨已经炖好了!”
她看看林易一行人:“你们九个人,要坐大桌子才得行,来嘛,跟我走。”
于是他们就跟在了店老板身后,林易看着这家店,店里的装修跟精致没有半点关系,也没什么特色,就是中规中矩的小餐馆的样子,店面也不大,从门口进来之后就是七八张大约只能坐八个人的小方桌,此刻已经坐了两桌人了。
林易看看他们桌上的锅底,红彤彤的,是辣的。
走在他后面的李莎莎戳了戳赵小茜,示意赵小茜看前面的一桌人,一个男人正从锅里挟出了一只长腿的蛙,赵小茜眼里都是震惊,小声对李莎莎说:“是青蛙?!”
李莎莎点头,赵小茜更震惊了,“可是,老师不是说青蛙是益虫,不能伤害青蛙吗?”
这家店里竟然吃青蛙,这件事情过于震惊,赵小茜转头小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安骁、陈然,还有许晨月,小周来当然听着,但他听不明白,只好站在旁边看几个哥哥姐姐的表情。
说完,六个小孩儿齐刷刷转头看向了吃蛙的一桌人,看到一只只从锅里挟出来的蛙,再被那些人吃到嘴里,六个小孩儿中的五个小孩儿都觉得难受起来。
人,怎么能吃青蛙呢?
赵小茜忍不住喃喃道:“他们好残忍啊。”
店老板走到了一个包厢前,对林易说:“你们就坐这里,这里面的桌子大。”
林易看了眼,里面的确是一张大圆桌,于是点头,让许大军去坐,许大军说:“几个娃儿也?”
两个人扭头就看到了盯着别人桌看的几个孩子,许大军笑道:“肯定是饿了,看到别个吃东西都走不动了。”
林易喊了一声:“安骁,带弟弟妹妹们过来了!”
安骁回神,说了声好,招呼着几个弟弟妹妹,至于月月妈妈不用招呼,许晨月拉着她呢。
几个孩子并一个大人走到了包厢里,让他们坐下,林易问几个孩子:“刚刚盯着别人看,你们是想吃蛙吗?”
五个孩子飞速摇头,小周来看看哥哥姐姐们,也跟着摇头。
林易跟许大军都诧异,林易:“不想吃,为什么盯着别人看?”
安骁表情严肃,看了眼门口,一个店员正好端着几盘菜进来了,说:“这些菜都是跟到汤锅一起的,要是吃完了不够,或者有其他想吃的,可以再点。”
把几盘菜摆好之后,还放了张菜单在桌子上,接着就出去了。
陈然往后仰,伸长了脖子,看到店员模糊的身影走远,对安骁比了个OK的手势,小声说:“她走了。”
安骁于是看向了林易,咽咽唾沫问:“大哥哥,我们一定要在这家店里面吃吗?”
林易诧异,“也不是一定,只是都提前订好了,不在这里吃要付一点违约金。”
安骁叹气:“那还是算了。”
接着想起什么,又问:“我们吃的里面没有他们吃的那种东西吧?”
林易明白他说的那种东西是什么东西,毕竟几个孩子刚刚还看得目不转睛呢,于是摇头。
几个孩子都松了口气,赵小茜小声说:“大哥哥,我们刚刚发现,这家店有问题。”
啥?
桌上唯二两个智力还算正常的成年人觉得惊讶,他们才刚刚进店,什么东西都还没开始吃,几个孩子这就发现问题了?
许大军忍不住出声问:“什么问题?”
赵小茜抿抿唇,用很小的声音说:“这家店在犯法!”
这话一出,两个大人都给惊了,犯法可不是小事,而且他们接下来还要在这家店里吃东西,事关重大,这一瞬间,他们屁股下的凳子好像都生了刺儿,让他们坐立不安起来。
林易问赵小茜:“他们犯了什么法?”
赵小茜用很郑重的表情说:“他们店里在卖青蛙!”
李莎莎随即补充:“我们老师说了,抓捕青蛙是违法的!”
陈然在一边说:“他们在犯罪!”
许晨月提议:“我们应该报警,把他们抓起来!”
这一句接一句的,两个成年人一句话都没说,几个小孩就已经进展到要把店里的工作人员给抓起来了。
正好店员手里拿着一瓶蘸料进来,听到几个孩子的话,站在门口一脸懵逼,跟林易大眼瞪小眼。
林易张张嘴,想要开口,店员连蘸料都没放,转身就走了,然后林易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再接着,店老板就出现在了包厢里。
看着林易,店老板脸上都是不解:“这位小哥,听说你们要报警举报我们,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吗?”
店老板看看桌子上,汤锅都还没端上来,只有些等着烫的菜,桌子上饮料也没有,所以这桌人究竟哪里不满意?
店老板的出现,把五个孩子给吓了一跳,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他们明明正准备报警,坏人却冲了进来,阻止他们。
许晨月尖叫一声,拉着自己妈妈就跑到许大军身后躲起来,月月妈妈一脸茫然,不过还是很配合许晨月的动作。
小姑娘尖叫之后,几个孩子心里的恐惧被点燃,一个个都下了凳子,跑到了林易身后,小周来速度最慢,看到大家都走了,明明他就坐在林易身边,却还是固执地想要下椅子,却又因为椅子太靠近桌子,所以上下不得,张着嘴巴哭了起来。
林易、许大军,还有店老板,三个人都很茫然,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又好像有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顾不上跟店老板说话,当务之急是把小周来的椅子拉开,把小孩儿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的小孩儿感觉到了安全感,哭声终于小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店老板手足无措,对林易说:“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你看到的!”
林易点头:“我一直看着的!”
大人还是能交流的,这让从店员口里听到包厢的客人要报警就匆匆赶来,直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的店老板稍微松了口气。
店老板忍不住问:“那你们是为什么要报警啊?”
林易对店老板说:“不好意思,他们说要报警是因为误会了,误会你们店里在卖青蛙。”
站在林易身后的几个孩子听到这话都愣了,李莎莎小声问:“不是在卖青蛙吗?”
陈然指着门口的方向:“可是那桌人吃的明明就是青蛙!”
店老板终于明白了,顿时哭笑不得,对几个孩子解释:“小朋友们,他们吃的不是青蛙,是牛蛙,是别人专门养殖的、给人吃的牛蛙,很大一个的,跟青蛙不一样。”
这下轮到几个小孩儿一脸懵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专门给人吃的蛙?!
总算知道客人为什么说要报警的店老板笑了,对几个小孩儿说:“要不,你们跟我去后厨看一看,还有活的牛蛙呢,看一眼你们就知道那不是青蛙了。”
几个孩子很迟疑,看向了林易,林易笑着说:“去吧,看看也好,我跟你们一起。”
于是在店老板的带领下,林易带着六个孩子进了后厨,有一说一,后厨的环境不是特别好,很多地方看起来都有些脏兮兮的,但灶台、菜板都是干净,还能接受。
后厨还有个后门,店老板走到后门口就停了下来,指着旁边的一个玻璃池子说:“看吧,这就是牛蛙。”
几个孩子都看向了玻璃池子里,看到了装在渔网里的硕大蛙类,赵小茜伸出拳头比了比,忍不住说:“它们比我的两个拳头还要大!”
店老板在旁边说:“是哟,牛蛙是很大的,青蛙只有丁丁大,两个一点都不一样。”
见到了实物,六个孩子也相信了店老板的话,林易在旁边提醒,“刚刚我们因为误会把老板给吓了一跳,现在是不是应该道歉?”
他先对着老板说:“老板,不好意思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安骁也站出来说:“阿姨,是我们的搞错了,对不起!”
接着李莎莎、赵小茜、陈然、许晨月挨个道歉,小周来也对着女老板说:“对、不、起!”
女老板心里原本是有些不舒服的,现在看到六个乖乖道歉的孩子,那点不舒服就烟消云散了,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嘛,没见过牛蛙,误会了很正常。”
还说:“几位小朋友很有正义感哟,值得表扬!”
几个人出了后厨,林易在女老板那里点了一瓶饮料,又跟女老板说了句不好意思,女老板笑着摆手:“没得事,没得事。”
回到包厢的路上,几个孩子都不安地看着林易,林易摸摸安骁的头,说:“小误会而已,没事的。”
带着几个孩子回到包厢,腊排骨锅底已经上了,店员躬身在开火,火点燃之后,店员说:“这里有瓶青海椒,要是想吃其他的蘸料,可以去外面自助蘸料的地方打,那里还有酸萝卜可以吃。”
还说:“锅里的排骨都是熟的,现在就可以吃了。”
林易道了谢,店员出去了,几个孩子也乖乖坐在位置上,看着桌子中间乳白色的锅底,林易拿起筷子说:“都坐着干什么?吃啊!”
三个大人是一点都没心里压力地动筷了,林易给每个孩子都挟了一块排骨,让他们快吃,轻松的气氛之下,几个孩子终于动筷开始吃排骨。
腊排骨很香,里面加了菌菇,吃起来就更香了。
腊排骨吃了一阵之后,林易把桌子上的一盘火腿肠给倒了进去,没多久,火腿肠浮了起来,受到了几个孩子的强烈喜爱。
之后把所有菜都下了进去,最受欢迎的居然是面块,长长宽宽的面块煮熟之后捞入碗里,加点店家提供的青辣椒,混合起来,吃到嘴里香得不得了,而且是又辣又香!
几个孩子吃得嘶哈嘶哈,一边喝水一边还想吃面块,可惜一盘面块只有几根,于是林易又点了两份,这才让几个孩子吃了个爽。
最后,九个人都吃得肚子涨鼓鼓的,许军用漏勺捞汤锅里的东西,说:“还有排骨,来,都还吃点!”
林易摆手,说:“真的吃不下了!”
几个孩子也都捂着肚子说不吃了。
许大军只好自己吃了些,可还是吃不完,没办法,林易让店员拿了打包盒,把锅里的排骨和菜都捞出来装好打包,毕竟浪费是可耻的。
从汤锅店里再次出来的时候,九个人都有种酒足饭饱之后的微醺感。
许晨月转头看了眼店里,店里面已经坐满了,好些人都在吃牛蛙,她砸吧砸吧嘴说:“不知道牛蛙好不好吃?”
其他四个孩子立刻扭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赵小茜:“你想吃牛蛙?!”
许晨月眨眨眼睛:“我就是想想。”
赵小茜立刻远离她,在胸前比×,“我不接受!”
许晨月扑过去抱住她,黏糊糊地喊:“小茜姐姐!小茜姐姐!小茜姐姐!”
小周来看着热闹,也跟着扑过去把赵小茜抱住,却不料一下子抱住了两个小姐姐,跟着喊:“小茜姐姐!”
看到这一幕,林易跟许大军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年的晚饭
这天的晚饭, 林易把打包回来的腊排骨热了热,鉴于几个孩子对面块念念不忘,于是去菜市场买了几块钱的面块, 煮了一大锅, 再煎了鸡蛋, 煮了菜叶。
相比起中午, 晚餐看起来好像素了很多,但几个孩子却很喜欢。
陈然吃得满嘴都是油光,吞下一根面块之后, 说:“我就想吃这个, 太香了!”
李莎莎说:“火锅店的面块好贵啊, 十几块钱才几根, 菜市场的面块几块钱就够我们所有人吃了!”
她悄悄往自己碗里放了林易下午去超市买回来的青辣椒酱,赶紧拌一拌, 一口面块吃到嘴里,跟火锅店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小女孩儿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赵小茜坐在她旁边, 说:“以后我们可以不用去火锅店了, 想吃面块自己买回来就可以做了!”
安骁把嘴里的面块咽下去,“其他菜也不用,我觉得就跟烫火锅是一样的, 只是汤换成了腊排骨汤,我还看到店里有人吃鸭子汤底和炖鸡的汤底,我们以后想吃,就可以自己炖鸭子、炖排骨或者炖鸡, 再像火锅一样烫菜,就是汤锅了!”
赵小茜眼睛一亮:“安骁哥哥说得对!”
她看向林易:“大哥哥, 我们可以像安骁哥哥说的那样自己做汤锅吗?”
林易点头:“可以啊。”
赵小茜眼睛亮亮,很开心地说:“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节省很多钱了?!”
林易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拿一百块买腊排骨或者鸡鸭是绝对足够了,再拿一百块买各种配菜,两百以内就能搞定,最多不超过三百,而他们中午那一桌吃了四百块多块钱。
所以林易点头说:“对,能节省差不多一半的钱。”
四个大点的孩子都兴奋起来,陈然很开心:“哈哈哈,我们又找到了一个省钱的办法!”
看着几个孩子喜笑颜开的样子,林易笑了笑,低头吃面块,别说,虽然中午吃的肉多一些,但还真没有此刻吃面块带来的满足感强烈。
果然,人还是得吃主食才行。
晚饭解决了,今天正好是几个孩子洗澡的日子,两个男生洗得最快,所以他们先进了卫生间,也不知道在卫生间里说些什么,洗着澡就哈哈笑个不停。
陈然把自己身上泡泡弄到安骁的身上,安骁反手给弄回去,还去挠陈然的痒痒,陈然想要挠回去,可是他没有安骁高,力气也没有安骁大,最后还是收回手去拉住安骁的手,结果又因为手上都是泡泡,根本拉不住,所以被挠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喊:“不来了,我不来了,安骁哥哥,我不来了!”
安骁收回了手,脸上还带着笑,却用哥哥的口吻说:“快点洗,这里面也没有那么暖和,小心洗完澡就感冒了,今天我们过年,感冒不好的!”
听到这话,陈然乖了,不再跟安骁闹,两个男生洗完了澡,穿上衣服,跑出卫生间,林易赶紧喊:“吹头发!”
陈然摆手:“不用了,大哥哥,我们头发已经干了!”
在他们洗澡的时候,卫生间的浴霸灯就把他们的头发给烘干了。
跑回房间,两个男生赶紧上床,裹上被子,陈然说:“热水袋,大哥哥已经帮我们灌好热水袋了!”
安骁也把被子里的热水袋抱在怀里,嗯了一声,享受着温暖的被窝。
陈然眯了眯眼睛,觉得房顶的灯光有点刺眼,他想把灯给关了,但是现在又不是睡觉的时间,要是关了灯,他肯定得睡着,还是待会儿再关吧。
这时候,他听到外面小茜姐姐在喊:“小来,不能开卫生间的门,不然里面的热气都会跑出来的!”
莎莎姐姐的声音响起:“小茜,我找不到我的秋衣了,是不是放到你的衣服里面了?”
小茜姐姐哒哒地跑进了隔壁,说:“不会吧,我来找找看。”
隔了一会儿,小茜姐姐的声音又响起来:“真的在我这里!”
接着他听到莎莎姐姐跟小茜姐姐进入卫生间的声音,然后,他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微微仰头看去,果然是小周来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小孩儿跑到了安骁哥哥床边,喊:“安骁哥哥!”
现在小周来的话是说得越来越好了。
陈然听到安骁哥哥问他:“你想上来吗?”
小周来好像摇头了头,什么都没说,转身朝着自己跑了过来,停在自己床前,喊了自己一声然然哥哥,再放了个东西在自己床上,接着转身就跑了出去。
陈然看向自己的床,上面多了一个小块的巧克力。
他知道这个巧克力,大哥哥买给他们吃过,甜甜的,还带着奶香,很好吃。
把巧克力拿起来,又看看安骁哥哥,问:“安骁哥哥,小周来也给你巧克力了吗?”
安骁:“对,今天大哥哥也没买巧克力啊,他哪里来的巧克力?”
陈然猜测:“是他以前没吃完的吗?”
安骁挠头,以前也没咋看到小周来囤零食啊。
不管了,把巧克力放在一边,他对陈然说:“我们刚刷了牙,今晚可不能吃这个巧克力,要等到明天再吃。”
正准备把包装纸撕开,吃掉巧克力的陈然停了下来,乖乖地把巧克力放在枕头边,睡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的,总觉得有股子属于巧克力的香味从枕头边传过来,让他根本没办法躺踏实,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巧克力,咽咽口水。
安骁看不下去了,说:“然然,把你的巧克力扔过来,放在我这里,我明天再给你,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怕你晚上做梦都要把枕头边的巧克力给吃了。”
陈然讪讪一笑,把巧克力丢给了安骁哥哥,重新躺下,枕头边的巧克力香没有了,他总算不用再惦记着巧克力了。
在被窝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陈然说:“安骁哥哥,我今天吃得好饱啊。”
安骁嗯了一声,说:“我也是。”
陈然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们竟然过年了,还是去外面的火锅店过年,嘴角没控制住扬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愉悦:“安骁哥哥,这是我过过的最好的一个年了!”
安骁想了想,想到了在家里的时候,每天都恍恍惚惚的爸爸妈妈,想到了从来不会给他煮东西吃的爸爸妈妈,想到了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
那天,爸爸是不在家的,只有妈妈在,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要他打扰她。
安骁曾经在这种时候敲过门,敲了很久,妈妈打开了门,恶狠狠地让他滚,让他死远点。
那个样子的妈妈很可怕,比电视里的鬼好像还要凶恶,所以安骁就再也不敢在妈妈关门的时候去敲门了。
那天是过年,他其实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自己很饿,那个时候他还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自己做饭,他只会泡方便面,可是家里已经没有方便面了,妈妈也没有拿钱给他。
他拿起了钥匙,打开门出去了,他记得自己有一天在街上捡到了五块钱,他是个坏孩子,没有把五块钱交给警察叔叔,而是拿着五块钱去给自己买了两袋方便面,度过了没有挨饿的一天。
所以他想去街上走走,看看能不能再捡到钱,这样自己就又可以买方便面来吃了。
那天,他好像走了很久,运气也不太好,就算他一直盯着地上看,也没有看到一张钱。
可能快吃晚饭了吧,他不知道,他只是闻到了路边别人家里传出来的菜香,真的好香好香,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安骁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为什么别人家的饭菜这么香呢?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等他长大了,他也要给自己做很好吃的菜。
他走了很远,天有点黑了,他有点害怕,准备往回走,不小心摔了一跤,一个扫地的婆婆把他扶了起来,问他家长在哪里?还说天都黑了,今天大过年的,他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为什么不回家?
安骁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说自己饿了,出来找吃的,然后那个扫地的婆婆给了他三块钱。
他拿着那三块钱,去家里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袋方便面。
老板问他为什么要买方便面,安骁说自己饿了,所以要吃方便面。
老板给了他一根火腿肠,还有一个卤蛋,离开小超市的时候,他听到了老板的声音:“大过年的,就让孩子吃方便面,哪个当妈的像这样?!”
安骁不知道其他妈妈是怎么样的,所以对最后一句话无感,只是他第二次听到了过年这两个字,他也就明白了过来,原来今天真的是过年啊。
那个时候,他想过年又怎么样呢?就算是过年,人还不是要吃饭才行。
他回到了家,泡好了面,才吃了几口,妈妈打开了门,抢走了他的泡面,几下就把他舍不得吃的火腿肠和卤蛋给吃了,还说下次泡面不准加火腿肠和卤蛋,浪费钱。
可是明明,这碗面的所有东西都不是妈妈给钱买的。
妈妈吃光了他的泡面,然后出门了,安骁只能看着空空的连汤汁都没剩下的碗捂着肚子咽口水。
安骁试图回想自己那个晚上被饿得不行的感受,可是失败了,他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着上铺的木板,今天吃得太饱了,没有给他一点点感受饥饿的空间。
明明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也都是饿着的。
眼前的灯光是白色的,带着点微微的黄,而且很亮,大哥哥说做作业得灯光明亮才不会伤眼睛,所以把他们两个房间的灯都换了。
不过好像有点太亮了,亮得好像都带上了温度,就算上铺挡了些光,他躺在床上,也感觉四周都是暖洋洋的,好像从里面暖和到了外面。
他忍不住小声说:“感觉以前过的那些年好像都不是真的一样。”
陈然躺在自己的床上,点头,说:“现在可真好啊!”
更好的事情是,第二天起床之后,大哥哥告诉他们,明天,他们还要过年!
大年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