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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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雨的声音叮叮咚咚的,被风一吹簌簌一阵拍在玻璃上,林预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下雨了,空气闷得厉害,含氧很低,突然就压得人喘不过气,那种悬空落不到底的感觉又一次侵袭了他,他摸了摸心口,心脏跳得很快,在它归于平静的时候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但他死也想不起来是什么,这样空荡荡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拉开窗子,雨水袭面而来,扎得眼睛里都是湿的,他伸手接了把雨水,指尖凉得厉害。

第61章

雨的声音叮叮咚咚的,被风一吹簌簌一阵拍在玻璃上,林预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下雨了,空气闷得厉害,含氧很低,突然就压得人喘不过气,那种悬空落不到底的感觉又一次侵袭了他,他摸了摸心口,心脏跳得很快,在它归于平静的时候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但他死也想不起来是什么,这样空荡荡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拉开窗子,雨水袭面而来,扎得眼睛里都是湿的,他伸手接了把雨水,指尖凉得厉害。
“林预”

“林预。”

直到肩上被拍了一下,林预才转过身,确实是有人在喊他。

“顾医生。”

顾星移挑挑眉,他手插回白袍里,脸上笑意零星“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主任也不合适了,传说你已经是执行代院长了。”

林预没说话,科室里的冷落让他没什么地方驻足,实习生畏惧胆怯,资历长一点的懒得说话,差不多级别的人能保持沉默估计就已经是尊重了,准确来说,连林预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是种排挤,更何况李修把一切安排得仅仅有条,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不用他操一点心,在哪都显得多余,故而最近大多数时间林预都尽量不出现在医院,只是偶尔实验仓需要他定期来参加项目检测他才会踏出门,出门的这天他也会过来看看林希。

没想到会遇到顾星移。

顾星移把窗子关上了,隔开了雨声,林预有些迷茫,他微微眯起眼,说话听上去很是刻板冷淡“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告诉你一声,那小孩辞职了。”

“谁。”

“杭稚,也不算辞职吧,主动离开总比被辞退好一些,毕竟是个严重事故。”

林预又迟钝地思考了一阵,点头“是他的错。”

“确实啊。关心则乱。”顾星移叹了口气“听说院长去国外进修了?”

林预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顾星移好笑地问道“你们分手了?”

林预想起江惟英说的话,再一次点头“他说我们分开了。”

顾星移一阵惊讶,再看林预的表情,稍一思索,压制着一脸不可思议认真道“哦,一般他说分手了,那就是分手了,代院长….是..分手费啊?”

顾星移心想这分手费还真是高得离谱,林预看上去即不是很伤心也不是很难过,但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他涉入其中到现在为止也依旧没改变太多,还是跟往常一样冷淡冷漠,正常得都有点不正常了。

他抽出手又拍了拍林预的肩膀以示安慰,林预毫无反应,顾星移说“我也是来看林希的,看见你在这顺路也给你道个别。”

“我要离开医院了。”

要想从林预脸上找到意外的表情,比去深海里捡颗星星还要难,顾星移笑起来“林预,如果有一天你能懂得沉默会让你失去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你还会沉默吗。”

“人总是会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对自己的想法,在医学的某种角度里,这也是一种精神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只有提前预知了最坏最恶劣的结果才能在真正的结果到来之前获得最大程度的免疫,这对于承受最坏的结果来说,其他都已经是幸运。”

“但沉默就是一种默认,默认不挽留,默认自己对别人的恶意,那不是宽容大方,是加倍伤害,已经不是物理能免疫的了。”

林预游神一样的注意力短暂地集中在一处,他淡淡摇头“我不是很明白…”

“你明白啊。”顾星移打断了他“你当然明白,想想你为什么会不喜欢杭稚。”

“我们正常人都喜欢他,杭稚年轻帅气,朝气蓬勃,也热情,对每个人都面带笑意,也会尊重地叫你一声老师,试问,谁会不喜欢杭稚?”

林预在脑子里饶了一圈,他想说他并没有讨厌杭稚,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反问道“所以,江惟英跟我分开是..因为喜欢杭稚?”

顾星移愣住了,他皱着眉打量着林预,忽然就理解了江惟英的两极分化的癫狂,他摇摇头“你说反了,是因为江惟英喜欢杭稚,所以你不喜欢”

“有什么区别?”

顾星移转身走了“有的,我们语文老师教得好,你的语文老师死得早。”

61-2

林预没有语文老师,教他功课的老师不仔细看看他们的脸都难以发现他们长得不一样,不苟言笑,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准点到达,按时离开,无恶意无善意,林预学习一切事物的同时也会学习他们的表情和情绪,一切都是制式般标准规范,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久而久之,那些本该庸常的东西,反而就被隔离在认知以外,他确实很像一具AI,新鲜的世界对他开放得太迟,过了那样的年龄,再接受什么都显得迟钝迷茫。

雨一直下,入秋后几乎没有停过,小希依旧还在重症呆着,白玲每天在各种商超便利店打工,只有午夜过后才能看见她坐在走廊里边吃饭边睡觉。

林预越来越不想出门,不知道是天气还是身体原因,一天比一天冷,连呆在那个黄色卡通熊的头套里都比外面舒服,他在院里行走已经不多,偶尔遇到李修也都在意外的情形下,林预每每都能赶在他欲言又止的僵硬之前迅速逃跑。江惟英搬走以后林预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签字,一开始还会看一下内容,到了再后来他已经完全签字签到麻木,别人要他写什么,他就写什么,有时候陡然看见江惟英签的名字在上面会觉得很熟悉,有时候又觉得太陌生,陌生得很空旷。

冯泉再出现的时候非常沧桑,衣领皱着,精神疲惫地坐在长椅上叹气,他约了林预在医院见面,林预也同意了,但人迟迟没出现,他的时间太紧了,薪水全靠命换,他拿了几分文件来找林预签字,林预迟到了半小时,冯泉不住地抬手看表。

林预也很有耐心地等了半小时,实在是等得困了,他才出声“不签字吗。”

冯泉真实地吓了一大跳,脸上瞬间的慌乱让他差点弹跳起来,瞪大眼睛竖着毛发,神经质地看着长椅另一侧动也未动过的卡通熊“林…..”

“嗯..”

这东西保暖,在林预的思维里,它行走方便,不怎么引人注意,经常在病房外面看一眼小朋友的时候也不会多影响护士医生的工作,他们对于一个卡通熊义工的容忍和友善,要比对一个林医生和代院长宽容得多。林预以为冯泉多多少少会说一些江惟英的近况,但冯泉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一个字,这份补充协议上依旧是江惟英的亲笔签字,林预拿在手上,大大的头套里看不到任何表情,看上去像发呆一样,冯泉也没有催促,又是过了很久后,林预才淡淡开口“这份协议,我能带回去看一下再给你吗。”

冯泉顿了顿“可以的,但是要尽量快一些”

内容信息量巨大,有法人变更,债权变更,股权转让还有一些私人财产的划分,林预却只看到了公章之下江惟英2006年的那张年轻照片,照片上他直直盯着镜头,眼神很冷硬,每一根头发都笔直地立着,很张狂也很张扬,满脸都写着不好惹,骄傲得很过分。

林预拿着这文件,心里瞬间就满了起来,明明抓在手上,又总是要抬起来翻看,回家的路上都比往常要快许多,路上,地铁上,公交上,好像是得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回到家,林预关上门,他不再注意电视上播放着什么,而是很认真地打量起那张照片,他放在饭桌上,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铺在床上,渐渐地他就开始想着,这是要还的。

“这个我也不能有么…”

他指尖碰到江惟英的照片,凉意让他若有所失,他不知道别人一般用什么表达失望,江惟英不表达,但林预知道他总对自己很失望,他的失望像夜晚的潜水艇,没有温度没有光明,总在深夜里潜入冰冷的海底,无止境地孤独游行。

这份寒冷在睡不着的夜里终于游到了林预的身边,他再一次觉得江惟英应该是会在的,但这次真的不在了,这空落的真实感,让他的脑子时而混沌时而清晰,混沌时分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清晰的是他第一次那么希望江惟英还在身边,他欠江惟英道歉,也许他道歉了,江惟英还是会原谅他的,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的,他一定不会喜欢杭稚的。

林预用脑子这么想着,心里却没有着落,一夜之间想着各种去找江惟英的方式,要怎么跟他道歉,要对他说些什么,睁眼到天亮,直到微曦光线照在脸上,他才落寞地眨了眨眼,轻手轻脚地将那一小块照片从页面小心地撕了下来。

61-2

那天起,林预往医院去得就勤快了许多,他开始“学习”冯泉的工作内容,冯泉脚不离地的同时,不但要分出些耐心给林预,很多时候林预的理解能力比他带过的任何手下都更离谱,但骂人的话到了嘴边通通咽了下去,所以他承受更多的其实是内伤。

林预想着以后能帮到江惟英一些,等他回来的时候。

但江惟英办公室每天运行的所有事物他全然不懂,报表是看不懂的,文字游戏更是费心费力,江惟英游刃有余的一切全在林预的认知以外,某天坐在他曾经坐过的位置上,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冯泉凌乱匆忙又疲惫的脸,他兀然间就想到了江惟英头顶的白发,心里猛地一抽。

“怎么了。”

冯泉不敢大意,江惟英说过林预不是个正常人,精神身体都是,冯泉早就见识过了,他在如海的文件资料中见林预怔怔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语不发,也走了过去。

他们共同看向楼下无声的世界。灰暗的天色下,救护车红蓝色的灯印在墙面、湿透的地上,光怪陆离地闪烁不停,救护人员迅速跳下车放担架救人,脚步匆匆,每分每刻都有这样的场景,每个人都为了竭尽全力地活着而竭尽全力的生活,只有林预,他无所事事没有任何目的地活着。

“其实我很想问你,江惟英在哪里,但是我知道你没有告诉我,一定是我的原因。”

“为什么会觉得是你的原因?”

林预顿了顿“是江惟英交代过不要告诉我?”

林预鲜少将一句话问出带问号的语调,他侧了侧脸,很苍白的颜色,平静而冷淡“为什么”

冯泉自觉被下了个套,顿时觉得有点受挫“你没有问过。”

“我很想知道的,不然我不会总来缠着你,耽误你很多事,我不在这里你会进展更快,你知道的,我并没有你们的能力。”

他把话说的直白,一句一顿,冯泉微微蹙眉,思索了一阵“江总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被你知道,应该就是不愿意你找到他”冯泉礼貌而浅淡地笑了一下“他等了你很久,估计想换一种生活,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冯泉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再次投入桌前“我真的不知道。”

林预显然不相信冯泉,有些失落,他的情绪很明显,好像还有些生起气来,走的时候也没有再跟冯泉说一个字,冯泉盯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林预问冯泉,冯泉说不知道,问顾星移,顾星移说不知道,问老胡,老胡说不清楚,突然之间就找不到江惟英任何踪迹,他开始变得紧张,甚至连李修都去问了,但没有任何人愿意告诉他江惟英在哪里。林预回到家里,他曾经以为在这里消失掉的人只有江惟英,直到他这些少得可怜的途径完全失去江惟英的消息,他仿佛才发现少掉的不止是江惟英,还有空荡荡的衣柜和鞋柜,卫生间里孤单的毛巾,杯子里仅剩一只的牙刷,床上暖不起来的温度,耳边沉稳的呼吸。

“是即使你穿着拖鞋,开着二百五十码的老大众,花四十分钟赶路一百六十公里到达机场,像狗一样挽留我,我也还是不要你的那个意思。”

林预迟钝地明白了这个意思。或许人的本质就是自私,无知觉的自私,毕竟失去是很后知后觉的词,之所以会因为“失去”难过,大多不是当下本身,而是当下已经明白了此刻的“失去”,代表以后再也没有了。

以后不会有人像他这么对你,一想到这件事,林预连什么是“难过”都能一起明白。

他很难过,为曾经的自私,也为当下的失去,这个夜晚,林预神经质地找遍了整个房子,最终才发现,江惟英是有多恶毒。

他恶毒到抹除了这个家里跟他有关的一切痕迹,恶毒到除了一张林预偷走的2寸照片以及一部外联的通讯手机,再也找不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

林预像是刚从冰窟里爬出来的一样,他不留心的一切,在回神之后才发现这里有多陌生,陌生的床单被套,餐具杯子,毛巾毯子,陌生的家,陌生的气息。

那这里到底是哪里。

“林预,救救我啊,救救我吧林预”

“爸爸,爸爸你为什么不救我,爸爸救我!”

“我不要你了。”

“林预,这次是真的不要你了,你明白吗。”

“不怪你,你什么都不懂,但是你不可以,你不配。”

“林预,你不配。”

“不配。”

“林预…林预!”

林预猝然睁眼,血丝布满眼眶,他瞪大眼睛,踉跄着爬起来去打开了灯,一盏两盏,所有灯接连亮起,他才觉得暖和了一些,可这个地方还是太空太大了,他完全没有办法待着,不管是电视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还是口袋里两寸的照片,都无法让他平静下来,闭眼不行,躺着不平,安稳地坐下来也不行,他焦灼地在客厅踱步,脑子里乱成一团,只恨不能立马找个箱子柜子钻进去,好有个容身的地方。

“我错了,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我真的知道我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

“请你原谅我,对不起。”

林预对着空气道歉不停,他认真得几乎虔诚,这些没什么用场的话看起来十分诡异,林预起初只是道歉,在很久没得到回应后,他便找到手机给江惟英打电话,电话当然是打不通的,他一句一句的发,麻木又仓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