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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冬蓟坐在桌前,盯着操作台上静置的仪器们,久久没有再说话。他眼神发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第61章

  冬蓟坐在桌前,盯着操作台上静置的仪器们,久久没有再说话。他眼神发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西蒙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提醒他,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冬蓟回过神,问:“你怎么认为?”

  西蒙答道:“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那些佣兵应该确实是死了。”

  “就不会是守卫在骗我们吗……”冬蓟的声音有点发虚。

  “不会,”西蒙摸着下巴分析了起来,“和守卫朋友聊过之后,我也想要多方确认一下,就又去别处打听了一圈。打听的结果都差不多,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死了。这事吧,虽然大家不会公开说,但也并不是什么重大秘密,不仅市政厅的守卫知道,城卫队也知道,他们中还有人参与过运尸体呢。神殿那边我也问过,和一个小助祭谈了谈,他说的情况也都基本如此。这事涉及到死灵师,涉及到毒药,还死了这么多人……确实是比较恐怖,比较忌讳,所以大家不太愿意多提。你不出门,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连我也是刚刚打听到这些。你看,如果没人见过尸体才可疑呢,而事实是很多人都见过尸体,还参与过处理尸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足以见得那伙人应该是真的死了,肯定不是偷偷出城了。”

  他说到这里,冬蓟仍然只是盯着操作台不说话,像是仍然不能放心似的。

  于是西蒙又继续说:“还有,那借条写了两百个金币,数额这么大,守卫们不敢私藏或者涂改。这里可是海港城呀,欺负你就是欺负森蚺,谁敢这么和森蚺作对?只要帮你查明借条的下落就能有钱拿,简单又安全,他们犯不上冒别的险。”

  冬蓟缓缓点头:“也是……看来他们是真的死了。”

  西蒙问:“守卫那边怎么办,真给他报酬吗?”

  “按承诺给。我给他币票。”

  冬蓟站起身,走向房间一角的书桌。拉开抽屉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这张桌子原本是卡奈的。

  以前卡奈把收入明细给他看,他还惊讶于上面的数字,现在他竟然在给别人开币票,他还能赏赐别人了,还可以利用别人探查自己想知道的事……

  冬蓟不禁苦笑,这笑容在西蒙眼里却代表着满意。

  等西蒙走了之后,冬蓟离开实验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打开了柜子。

  他的柜子并不是很规整,各类不同物品混杂在一起,他翻找了一会儿,从角落里扯出来一件长衬衫。

  衬衫是薄麻布质地,灰黄色,很旧也很柔软。冬蓟初到海港城时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在他扯出衬衫时,也带出来了另一件衣服。夜蓝色的双层纱织法袍,配着钢银色的缎边,是阿尔丁送他的第一套法袍。

  冬蓟并不需要换衣服,也不打算找什么东西。

  他只是忽然想看看这些东西。

  他缓缓坐在地毯上,看着手里的布料,陷入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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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擦黑之后,阿尔丁回来了。他和冬蓟一起吃了晚餐,聊到海港城内的一些小事,聊到西郊工坊,还聊到卡奈的伤势等等……

  阿尔丁察觉到,今天冬蓟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情绪很低落,有些心不在焉。

  阿尔丁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解决的事,冬蓟说没有。

  他回答的时候,正拿起杯子要喝里面的水,杯子放在嘴边,根本还没喝到,他又把杯子放下了,看都没看里面的东西。

  这副样子显然不是没事。

  阿尔丁继续追问,冬蓟一边敷衍地回答,一边抬起头,原本阿尔丁坐在他的斜对面,现在那个椅子上却没人了。

  这时,阿尔丁拍拍冬蓟的肩膀,冬蓟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离开了原本的座位,坐到了自己身边来。

  这桌子比较大,周围能坐很多人,阿尔丁一向不拘小节,总是这样随便摆东西、随便坐座位,不讲究什么礼仪。

  更早一些的时候,卡奈和莱恩偶尔也会坐下吃东西。那时冬蓟很喜欢这样的气氛,这里的食物和饮品十分美味,应该可以与贵族的生活媲美,但又不需要学贵族的用餐规矩,可以说非常完美。

  现在,桌上只有他和阿尔丁两个人,他却越来越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了。

  阿尔丁伸手摸了摸冬蓟的额头,又把自己的额头和半精灵的顶在一起,反复确认了几次温度。

  “看来没有发热,”阿尔丁说,“是身体不舒服吗?”

  冬蓟轻轻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

  冬蓟说:“阿尔丁大人,那个能俯瞰远处码头的高台叫什么名字?那个地方有具体地名吗?”

  阿尔丁说:“附近的路有名字,但那个高台没有。它又不是正式瞭望台,只是恰好地势高而已。怎么了?你想去那个地方?”

  冬蓟叹了口气:“现在没必要去了。天气凉了,那个地方高,风肯定很冷。”

  冬蓟微微低头望着自己的手。阿尔丁就执起他的手,亲了一下手指。

  冬蓟终于抬起头看向了阿尔丁。

  “现在是深秋了,晚上室外确实有点冷,”阿尔丁说,“等入冬之后,我帮你准备一些厚点的衣服,如果你还想去那边看码头,穿厚一点就可以了。”

  冬蓟说:“厚衣服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出去。”

  阿尔丁笑道:“当然不是现在。我说了,等到入冬以后。”

  “入冬后,难道我就能出去了?”

  “押运队和市政厅的魔法防御你都经手了。等这些全都搞好了,差不多就是入冬时候吧。”

  冬蓟点点头,恍然“啊”了一声。他想到,等一切就绪了,神殿就要押运着乌云离开海港城了。

  “只要送走乌云,我就不算危险分子了?”冬蓟问。

  阿尔丁解释道:“你自己也知道,你只是算‘危险分子’,而不是算囚犯。现在教院只是受托对你进行‘监管与调查’,不是给你判刑监禁。等神殿把乌云送走,海港城这边的风头也就算彻底过去了,那时候我们再和法师们多沟通一下,教院对你的调查一结束,证明了你没什么危险性,你当然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嗯,我明白了。”冬蓟轻声说。

  “现在这样确实很委屈你,也难怪你心情不好。”阿尔丁说。

  冬蓟摇摇头:“没什么,总比一直关在教院的禁闭室好。我都明白。反正现在我每天都很忙,即使允许我出门,恐怕我也忙得没时间出去。”他停下来,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也好。等这批复杂的工作结束了,我再考虑别的。”

  说完,冬蓟的表情放松了些。他端起刚才那杯水,终于真正喝了一口,然后站起身,说要回实验室去,今天他还有一点事情没做完。

  阿尔丁点点头,也跟着站起来,拥抱了他一下,当做暂时的小小告别。

  冬蓟没有拒绝这个拥抱。阿尔丁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和后背,就像在安抚的怕冷的小动物。

  直到离开桌子,走出议事厅,冬蓟一直故意躲着阿尔丁的目光,两人的眼神没有交汇。

  阿尔丁也走到门口,盯着冬蓟慢慢走远的背影。

  他背对灯火,面对庭院内的夜色,眼神蒙上一层微薄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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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条”的事情解决完之后,西蒙并没有减少来见冬蓟的频率,反而还来得更频繁了。

  冬蓟也不排斥他,只当他真的是那批元素法师的助手,与他正常合作。

  不过,有时候西蒙确实挺让人着急的,比如冬蓟交代一些专业事项的时候,西蒙经常不太能听懂。他虽然有一点奥术基础知识,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法师。于是冬蓟只能反复解释,或者干脆扯一张纸写下来。

  今天也是这样。冬蓟一边写需要法师们准备的东西,一边对西蒙说:“下次你来的时候,我这边应该已经做好了空白的符文卷轴,需要在熏化过程的同时进行进行元素触发,然后才能让他们拿走作为下一步的施法材料。所以你来的时候不能一个人,要带一个法师和你一起过来。带两个也行。”

  西蒙懵懵地听完,好像只听懂了“带别的法师一起过来”这部分,前面的都不太明白。他试试探探地问:“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周到吗?”

  冬蓟停下笔,艰难地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措辞:“不是。我的意思是,下次交流的时候正好我会做好一个东西的半成品,你得带一个元素法师来,让他在我处置半成品的同时,对那个东西施法,这样东西才能完成,才能交给他们让他们进行下一步。不是你周到不周到的问题。我这么说能听懂了吗?”

  西蒙终于听懂了,赶紧点点头。

  他总有种感觉:不知什么时候起,冬蓟的给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以前看着是温柔文弱的可爱半精灵,现在却总是皱着眉,一脸烦闷,气质正在与卡奈渐渐重合。

  离开实验室之后,西蒙看了看天色。西边天空刚刚现出微红。

  他沿着藤萝长廊走了一会儿,思考着将来。最近他出入频繁,这地方的仆人有很多都见过他,也肯定记得他,这样一来,阿尔丁和卡奈肯定已经知道他常来了。

  他们没派人赶走他,也没有叫冬蓟停止与他来往,看来是已经默许了他的出现。这是好事。

  西蒙边想边走,正好来到藤萝长廊拐角处,刚一迈步,竟然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因为双方步速都挺快,西蒙被撞得趔趄了一下。他向后退了半步,对方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西蒙抬起头。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看见那人穿着深棕色的皮制外套和灰色衬衣,衬衣的领口敞开,露出栩栩如生的蟒蛇头部。

  西蒙赶紧再向后退了几步,低着头连连道歉。

  “我见过你,”阿尔丁说,“你在给元素学法师团工作?”

  西蒙望向阿尔丁。阿尔丁脸上没有任何不悦,表情相当放松。

  西蒙回答:“是的……我很抱歉,阿尔丁掌事。”

  “有什么可抱歉的?”

  西蒙说:“我来这里拜访,却不敢主动去和您打招呼。我很抱歉。”

  阿尔丁笑了起来:“有什么不敢的,我很可怕吗?”

  “当然没有,是我自己理亏。”西蒙低下头。

  “你是指评议庭上的事?”阿尔丁主动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不怪你。”

  “真的吗?”

  阿尔丁说:“当然。乌云欺骗了很多人,包括曾经的我,还有你。你又不是主动要为那种怪物服务的。倒不是因为我有多相信你,而是我知道,你没那个胆子。别介意我说话难听。”

  西蒙当然不介意,他反而还十分开心。

  在阿尔丁的带领下,两人一起沿着藤萝长廊继续行走。阿尔丁走在西蒙身边,用余光看着西蒙脸上的笑意。

  阿尔丁有意无意地问了西蒙一些事,基本是关于乌云,关于卡奈等等。

  西蒙说,以前他十分崇敬贝罗斯,认为贝罗斯所说的都是事实。他一度误以为阿尔丁是个会虐待亲生弟弟的残暴之人,以为阿尔丁会把卡奈推出来顶罪,所以他一心想帮助卡奈,希望卡奈能抢先告发阿尔丁。谁知道,这一切都是贝罗斯的误导,甚至连贝罗斯这个人都是邪恶生物假扮的。

  阿尔丁边听边点头,说:“其实那天评议庭上看见你之后,我留意过你的去向。”

  “留意我的去向?为什么?”西蒙十分惊讶。

  阿尔丁笑道:“不瞒你说,我怕贝罗斯迁怒你,怕你会死在海港城。我知道你父亲从前做过国王的近侍,像你们这种人,我一般都比较留意,不想让你们在海港城出事。”

  阿尔丁的回答看似不含任何私人情感,西蒙听了却十分安心。

  这话不带矫饰,很真实,正好说明阿尔丁知道西蒙的价值。

  西蒙说:“评议庭之后,贝罗斯……不,乌云把我关在驿站房间里,不让我出去。他说他设置了魔法防护,我一出去就会被杀,所以我不敢跑。直到城卫队士兵来搜查,我才终于跑了出来。”

  阿尔丁问:“你这么怕他?你可以联系父母求助啊。”

  西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施法上能力欠佳,不懂那些玄妙的魔法传讯技艺,想求助就得写信,写了信还得找人送……等送到王都,哪来得及呢。”

  “你也可以用信鹰。”

  “我没有自己驯养信鹰。首席大人懂法术,除了在私邸里接收掌事们的信件,出门时他是不带信鹰的。”

  阿尔丁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你是体面人家的儿子,只会处理那些文绉绉的事务,却不懂怎么保护自己。以后遇到这种事,可以联系同在海港城的朋友,他们总可以帮你想点办法的。”

  听他这么说,西蒙品出了一点微妙的东西。

  西蒙露出有些失落的表情:“可惜,我在这里没什么可依靠的人了。贝罗斯是怪物假冒的,卡奈恐怕也不想再和我做朋友了……”

  阿尔丁说:“听说最近你和冬蓟关系不错。那我们也可以多聊聊啊,你说呢?”

  说完,他突然停下脚步,一只手搂住西蒙的肩膀。

  就在西蒙疑惑之时,阿尔丁的另一只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只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不至于让西蒙完全窒息,又让他四肢发软,无法大声喊叫。

  西蒙几乎双脚离地,微弱的挣扎根本起不到作用。

  阿尔丁把他向长廊一侧拖去,那边有个岔口,通向庭院中树木掩映着的无人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