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共识
邵平安压低的声音没有办法控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许多人的眼神往他们这里飘来。
邵平安立马合上嘴，只是那双眼睛还在瞧着沈明堂。
沈明堂面上覆了些冰霜，没有张口，周身的气息愈发冷厉，看着便叫人望而生畏。
邵平安有些发憷，可那双眼睛还是盯着沈明堂，摆出一副非要说法的样子。
沈明堂眉宇微不可查的轻皱：“我不会瞒他的。”
邵平安知道沈明堂这种人说到做到，稍稍松了口气，他刚想再继续说几句，缓和下气氛，余光瞥到角落的一道身影，面色陡然变化。
他结结巴巴开口：“江……江眠。”
江眠的脸色很平静，没有任何发火的迹象，反而还对着邵平安淡淡一笑：“平安，你先进去吧。”
邵平安不知道江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有些忐忑，也不由埋怨自己干嘛在外面提及这桩事，他惴惴不安扫了眼沈明堂，眼见江眠坚持，咬咬牙离开了。
沈明堂本来就没打算隐瞒江眠多久，可他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这件事情被江眠意外撞破，他悬在心间的石头反倒落了地。
沉默了一会儿，他去攥江眠的手，说：“回去说。”
江眠反射性的避开他的手，退后半步，目光一凝，那双漂亮的杏仁眼划过一丝犀利：“……你别碰我。”
他语气发冷，透着股寒意：“别仗着你等级高，就总是动手动脚！”
沈明堂：“……”
江眠眉眼低压，眼瞳中的怒意宛若化作汹涌的海浪，先前那种对于沈明堂的依赖与亲近烟消云散，甚至不再正眼去看男人。
他看出江眠此时的抗拒，揉了揉眉心，没有强硬的动作，琥珀色往日里偏冷质的眼眸里浮现几分无可奈何，放低了声调，带着些妥协和诱哄：“我们回去好好谈，我没想骗你。”
人性大多八卦，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引得众多目光探来，江眠一顿，面色难看。
他没有再理会沈明堂，大步流星往前走，很快把对方甩在了后头。
而江眠的反应看似冷静，实际上心头乱成一团。
自己怀孕了？
自己一个男人怀孕了？
他可是男的啊！
说实在的，来到这个世界成为所谓珍贵的omega，江眠根本没有什么实感。如果不是该死的信息素和发情期，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同上一辈子有什么区别。
江眠的手指不自觉划过腹部的位置，脸色泛白，隐隐的呕吐欲提醒着他，这一切不是作假。
怀孕是什么样的？
江眠脑中跳出当初那个救下的omega，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不……就算是沈明堂也不行。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大着肚子的样子。
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
江眠的面色惨白，衣袖下的拳头握紧又放开，黑眸中透出一缕决绝。
他神色恍惚踏进了包厢，邵平安他们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其他人不知道江眠身上发生了什么，只当他是身体不舒服，纷纷提出尽早结束饭局。
而知道内情的邵平安，眼看着沈明堂进来之后，江眠转瞬之间更加冰冷难看的面色，忽而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
“我们有事先走一步，你们继续吃。”沈明堂神情还算平淡，但邵平安观察得仔细，从他紧皱的眉头已经看出了这位学长此时烦闷的心情。
江眠勉强与纪如雪几个队友打完招呼，出门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支撑不住，立即垮了下来。
车子上，江眠坐在副驾驶位上，然而却始终闭着眼，从前经常带笑的脸上此时面无表情，眉宇间散发着几分迷惘与沮丧。
两人之间的气氛已近冰点，车内的空气几乎凝滞，同外面飘着雪花的天地相差无二，没有半分暖意。
江眠的眼瞳很黑，没有笑意时，那双眼睛黑得像是外面浓郁的夜色，带着几分冰凉与森冷。
他转过头，冷不丁道：“沈明堂，我不会留下他的。”
这个他，两人心知肚明。
沈明堂早已预料到他的选择，然而当听到真切无比的回答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针刺了一下，连带着呼吸时都生出几点隐秘的痛楚。
几秒后他的神色才恢复正常，沈明堂低垂着眼眸，看起来冷冷淡淡的。
“嗯。”
他应了下来，声音略微沙哑发紧。
“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出乎意料的干脆利落，反而让江眠心头生出写莫名其妙的滋味。
有些像是释然，又难免还有些许失落。
他视线下移，目光擦过自己平平的腹部，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哈，一个被两个父亲都不期待的孩子，果然不应该出生。
两人刚历经过一场离别，本该是感情正浓的时候，此时面对面，距离极近，中间却又像隔着一道鸿沟。
车子在一幢称不上富丽堂皇，看着格外精致典雅的别墅面前停下。
江眠拿了自己的行李先下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别墅的防控系统早已登录进江眠的人脸，房门自动打开，江眠大步向前走着，将沈明堂远远甩在了身后。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沈明堂的眉眼间，又迅速消融。
沈明堂眼底溢满了寒凉的神色，周身的气场比天上的飞雪还冰冷几分。
他的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飞快退回到了从前。
系统默默扫了眼属于江眠下降又上涨，上涨又下降的仇恨值，识相的没有对沈明堂作出提醒。
宿主的心情已经糟糕成这模样，它还是不添乱了。
***
江眠没有和沈明堂再说话，沈明堂进屋子时，他正闷头盖着被子，只露出一截柔软的黑发。
江眠此时的内心很复杂。
他知道怀孕这事情的锅不能都推到沈明堂的身上。
毕竟两人做的时候，他自己也是爽到了。
怀孕的责任，分锅论的话，这该死的omega身体会发情的奇葩设定起码占了一半。
另一半只能怪沈明堂的身体素质太过优越，就那么一次就中奖了。
江眠闷头闷脑想了半天，将锅给盘算清楚，心里头终于好受了一些。
没关系，不过是一块还没成形的肉，趁着他还没发育起来的时候打掉就行了，到时候他江眠又是一条好汉。
江眠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然而脑中想得豁达，心里头却到底没那么轻松。
沈明堂把头埋在被子里，翻来翻去，掀起薄薄的眼皮，盯着看了几秒，眉宇微蹙，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冷凝。
“你好好休息，孩子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他语气认真，听在江眠耳中便显得分外凉薄。
沈明堂看着动了动头，挪动着身体，却始终没有说话的江眠，下颌线紧绷，手握着把手，退出房间，便要关门离开。
“嘶。”江眠闷着脑袋在被子里滚了半圈，肚子突然泛起一丝丝钝痛，好似有东西直直坠下一般，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听到动静，他压着自己肚子隐隐作痛的位置，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抿了抿唇，似墨般的黑眸，透出些不愉快，就连语气也沉重紧迫了几分。
“你去哪里？”
江眠睨着门口的男人，心尖堵住什么似的，生气的同时还带着点难过。
他肚子揣着个对方埋下的种子，沈明堂就这么走了？种种细节，这分明就是心口不一，哪里是他所说的尊重自己。怕不是也先前一切都是在作假，是他演出来的。
而自己身上有什么好处？
江眠越想越偏，愈发觉得沈明堂别有目的，说不准他当初就是冲着自己能够治疗对方的精神图景来的。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本就隐隐作痛的肚子更是难受，仿佛脑中的想法都反应到了身体上，江眠肚子里一阵恶心，有些想吐。
他趴在床沿，实在忍不住了了，连着干呕了好几声，或许是忽然低头又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江眠刚刚准备起来，气势汹汹的痛骂沈明堂几句，却差点滚到床下。
“……你。”幸而沈明堂眼睛尖，动作又快，才将江眠拉住了。
他张嘴又止，望着江眠的眼睛笼罩着几分阴霾，又隐约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像是怜爱，和无法克制的心疼。
江眠扯着他的胳膊，黑眸直勾勾瞧着他，语气上扬，激昂中又携着几分气恼：“我这肚子也有你一份，你别想跑。”
沈明堂沉默了一瞬，将江眠抱回到床上，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我没想跑，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看了我生气，不如先离开。”
“……哦。”江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神色发生微妙的变化，不自觉开始走神，坐在床上发呆，抬起眼眸扫了眼沈明堂，又重新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肚子发呆。
才一个多月，他肚子没有丝毫变化，衣料底下的腹肌依旧流畅漂亮，光从外表而言，江眠看起来甚至比一些alpha还要俊秀潇洒。
沈明堂：“……omega保护部门不允许omega私自流产，刚好学校放了一周的假，我们先离开南区。”
栖山作为灰色地段，先前肯定有能进行流产操作的黑医，可如今发生了地下实验室的事情，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已经驻扎下来，一时之间戒备森严。
去哪里找黑医等于自投罗网。
再说，沈明堂也不放心这种游走在黑暗地带的家伙。
他说：“我们去北区。”
江眠闻言，回过神来，表情明暗不定，有些难以分辨。
他心头有些沉甸甸，声音发凉：“你倒是都准备好了。”
沈明堂听出他的古怪，沉静幽深的目光落在江眠的身上，叹了口气，语调很慢，但一字一顿下，又是分外的认真和郑重。
“江眠，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生下来，我会好好负责。”他唇角紧绷，眼神锁住眼前的青年，难得显露出些许的紧张，甚至还有点点的期许。
然而江眠的回答却让沈明堂的心跌到了谷底。
“不行，我是个男的。”江眠抱住头，不假思索，“更何况我们都是学生，生什么生。”
沈明堂心底失望，却又不能在江眠的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僵着脸，用平淡的语气道：“我尊重你。”
江眠没吭声，拉着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房间开着温控系统，散发着融融的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然而无论是江眠还是沈明堂，今夜都没有入睡的心思。江眠这一路来波折不断，再加上肚子揣着快肉，身体抵不住困意，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他一入睡，原本同沈明堂离得远远的身体，在嗅到安心的气息之后，便自发凑了过去，手脚缠上alpha高大宽阔的身躯，如无尾熊一般。
而沈明堂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青年，没有退避，任由对方缠绕着，闭上了眼睛。只是沈明堂高估了自己，他的脑中一片纷乱，睡意全无。
直至别墅的大门被人敲响，沈明堂都没有睡着，挂着两个青黑浓重的黑眼圈，他打开门，面无表情的看着来客。
头发花白，却打理得整齐优雅的老妇人缓慢转过身，望着自己的孙子神情平静。
“怎么，不请奶奶进去吗？”
沈明堂拧了下眉，没有让出位置，而沈兰却推开他，神情自若的走了进去。
她环视周围，转头问道：“江眠呢？”
沈明堂没睡足的脑袋迎来了久违的疼痛。
本来就足够头疼的，沈兰的不请自来更是叫他疼上加疼。
他心知沈兰来不是什么好事，好在江眠肚子月份还小，发现不了什么。
否则这位精明的沈家当家人恐怕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