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哥哥, 不要开门。”
罐罐贴在魏承腿边小声道:“罐罐害怕呢。”
“好,哥哥不开门。”
魏承贴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他发现里面不像是进了人, 若是真进了人小狼不会是这样的低吼声。
他想了想回头看着罐罐冷静道:“咱们先不进去, 先去找马叔。”
家里肯定有东西。
若是真这么贸然进去怕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魏承带着罐罐往前头跑了几步,就见着送官差回来的李家父子。
李三郎忙道:“承小子, 罐罐, 这是生了什么事, 怎么这样着急?”
魏承定了定神道:“家里鸡群乱了套, 黑狗也狂吠不止,想着许是进了东西, 我俩不敢进家,想找几个村汉子陪着一起进去。”
“进东西了?”
李三郎连忙回头去看他爹:“如今天热,该不会是进了长虫?前两天老杜家不是进了长虫?”
李茂德道:“不是长虫就是黄皮子来偷鸡吃!”
“老三, 吆喝几个村汉子一起过去!”
李三郎应了声哎,跑着离开了。
李茂德摸摸罐罐的头,安慰道:“小娃莫怕,等会儿你三郎哥就找人来了。”
罐罐眼睛都红了,小手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伯伯, 罐罐的杏儿怎么办?罐罐的小母鸡,会被坏东西吃掉吗?”
“不会不会, 这么一会儿功夫那畜生做不来妖。”
没一会儿四五个汉子就拿着家伙什来到他们家门口, 好事的村人也闻讯聚在一处,罐罐也想进去却被魏承拦住:“罐罐,你在门口等着哥哥。”
罐罐不依,攥紧小拳头:“哥哥!罐罐扎小马打死坏东西!”
“乖罐罐,来上伯伯这儿来。”
李茂德哄道:“伯伯在外头也害怕, 你护着伯伯成不成?”
魏承也道:“三郎哥他们护着哥哥,罐罐护着伯伯,罐罐跟着佟镖头学了那老些天的功夫,想来能护好伯伯,是不?”
罐罐果真抬着小脸道:“能!”
魏承也就放下心来,他和李三郎等人一道朝着自家大门走去,为首的汉子大咧咧的推开门,粗生粗气骂道:“一条臭长虫哪用恁老些人,我一个人就……”
他话还没说完,嗓子忽然打个转,惊慌地叫了声:“哎呀我的娘!”
魏承和李三郎落后两步忙赶过来,他看到院子的情景时喉间一滚,极力忍住那股恶心劲儿。
院前四处都是零零散散的紫黑长虫的尸段,东面几截,西面几截,三指粗细,鲜血淋漓,好不可怖,这瞧着可不像是一条两条长虫。
长虫血臭,整个小院味道真算不上好。
李三郎捂着鼻子道:“这,这他娘谁干的!”
长虫咬人也怕人,要说一条两头误入农家村院也就算了,这一地零碎的蛇块怎么说也得有五六条了。
“杏儿!杏儿!”
魏承望了一圈没见着小狼的踪迹,有些害怕小狼咬蛇时被蛇咬伤了,急忙喊道:“杏儿!”
后院适时传来小狼的低吼声,魏承和几个汉子操着家伙什就往后院赶,只见着那小狼前爪扑地,脊背弓起,正在墙角与一条明显比旁的蛇粗壮许多的花长虫对峙。
而那黑花长虫身边还有不少杂乱的鸡毛。
“这畜生还咬死了鸡!”
李三郎看一眼鸡圈,气道:“承小子你往后了去,看三哥不打死这条长虫!”说着就要拿铁锹上前。
魏承已经顾不上凌乱的鸡圈,一心只担忧小狼可千万不要被这花蛇咬伤。
虽说这些日子黑狼长了些捕猎本事,可蛇类向来难缠,尤其是这等毒蛇,只被它那尖牙碰破了皮儿怕就要一命呜呼。
“三郎,你也靠后,这玩意毒性大着呢!”
王姓汉子手拿长棍蛇叉,从后包抄,慢慢凑近那对峙中的一“狗”一蛇。
他听说有人家不知道进了蛇还是黄鼠狼,也就顺手把这玩意带着,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王姓汉子是村里的捉蛇驱蛇的好手,夏日里谁家进了蛇都爱找他帮忙,而且他胆子极大,在初春冬日时常常上山捕蛇泡酒。
他蹑手蹑脚走近两步,就见那“黑狗”抬着灰红的兽眸冷冷看他一眼,忽然扑着前爪左窜右窜似要攻击花蛇,这突然的攻击也打破了它们的无声对峙,瞬间就让花蛇大受刺激,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王姓汉子心中一稳,心道这“黑狗”也是真的聪明,能辨好人,还知道与人里应外合。
只见花蛇扭着蛇身一摆尾,斑点繁杂的蛇尾牢牢缠绕住“黑狗”的前腿,“黑狗”也不甘示弱,锋利爪子划破了花蛇的蛇躯,花蛇似是吃痛,收紧长尾,猩红分叉的蛇信子就要咬到“黑狗”脖颈时,王姓汉子眼疾手快猛地用三角叉死死叉住花蛇七寸,却不料这蛇剧烈挣扎起来,王汉子险些按不住它,而那“黑狗”也瞅准时机,犹如一抹残影迅速飞扑到毒蛇身上,锋利的犬齿深深陷在花蛇三寸颈部。
直到花蛇一动不动,彻底垂死在地,那“黑狗”才松了口,它兽眸充着血色凶性,獠牙猩红,喉中还发出警告的低吼。
王姓汉子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这,这“黑狗”怎么那么像狼……
“杏儿!”
“黑狗”一听到主人声音,它兽眸中的血色渐褪,急忙飞扑到魏承腿边,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哼唧叫着,像是在撒娇,而它那黑色毛发打着湿绺,上面都是蛇血,瞧着甚是狼狈可怜。
王姓汉子一擦汗,笑道:“承小子,你可真是养了头好狗,又聪明又胆大。”
“它身上都是蛇血,你可千万别碰它,等会儿给它好好洗洗,多喂它两块肉吃。”李三郎也感慨道。
“真是条好狗!”
“要是没有这条狗,这俩孩子回到家中还不得被蛇咬死!”
“都是一村的人,谁这么恶毒!”
“怎么也不能往人家院子里丢蛇啊,快把这事告诉里正,这事没完!”
几人忍着作呕帮着把院子里的蛇块捡着装在带来的麻兜里,魏承则是好好给杏儿清洗它身上染血的黑毛,见着它四肢后背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连洗了两三遍不说,还用了起沫的澡叶子才把它身上那股刺鼻腥臭的血腥味彻底洗净。
“好杏儿。”
魏承摸摸小狼湿漉漉的头,叹道:“多亏了有你又救了哥哥和弟弟,等晚上哥哥给你炖大盆肉吃。”
小狼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灰褐的兽眸亮着像是很高兴,它又左右看了圈应该是在找罐罐。
魏承拍拍它,道:“罐罐在院外,去找它吧。”
话落,小黑狼就猛蹿着跑出院子,下一秒在院里都听到罐罐欣喜的惊呼声:“罐罐的小杏儿没事!”
洗完小狼魏承这才抽出功夫往鸡圈看一眼,两只公鸡还好好的,剩下的母鸡则是聚在一处瑟瑟发抖,魏承数了数还剩下七只小母鸡,他将杂乱的鸡毛血污清扫干净,也把被蛇咬死的三只小母鸡提溜腿扔了出来。
做完这些活之后王姓汉子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承小子,你这是得罪人了你知道不,你仔细想想到底是谁能给你家院子扔这老些蛇!”
村中汉子会捉蛇的可真不少,还有些人最喜欢吃蛇肉泡蛇酒,这要真仔细论起来和他有关联的几户人家都有些可疑。
魏承最先怀疑的是魏二年,魏二年可是捉蛇的一把好手,还曾听说他捉过小五步毒蛇拿到镇上卖了不少银钱,他们也是靠卖蛇的银钱供养着魏志大手大脚的读书。而且前些日子诗会上魏志本想让他出丑,可他又赶巧说了句不错的诗词,让孙县令多问了几句话,阴差阳错得了孙县令的关照,眼下孙县令又让官差给他送了书。“新仇旧恨”叠在一处,这个魏志怕是对他的恨意更甚了。
再说平日里没有这些事,偏偏孙县令一来送书就出现这等事情,这还不能说明此人是谁?而且整个茂溪村里最恨他被孙县令赏识的人怕是只有魏志一人,因为也只有读过书的魏志才知道童生第一试的判卷之人就有一县之令。
魏志这是有多怕他比他先考上童生?
再就是蒙老头,不过自打蒙老头打黑狼的主意不成,又上山寻百年老参被蛇咬伤后,这人就再也没在他们跟前晃过,魏承还听人说过一嘴,蒙老头虽然及时剜了肉,可蛇毒还是入了体,如今落下了动不动就嘴唇和手脚发抖的毛病,且说这老头本来就是半埋黄土的年纪,中毒之后身子骨也就更不中用,现在已经不再上山打猎了。
王壮子郑氏是两个怂货,怕是不敢上山捉蛇的;方文,栓子虽然也有可能,可他们捉些小蛇能成,花蛇那么大的毒蛇怕是要废了不少劲,想来也不会是他们做的。
换句话说,越毒的蛇价越贵,试问村中哪个人宁可不要真金白银也想置他于死地?
这一番推论,魏承已经猜出扔蛇的人是谁了。
里正一听说有人往魏承和罐罐的院子里扔蛇,气得差点厥过去,怒道:“什么?扔蛇?”
李三郎将一麻兜蛇块给他看:“可不是吗?鸡都给咬死三只,若不是承小子和罐罐家里养了头好狗,这俩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是谁做的这些杀千刀的事情!都是一村子的人,怎么就那么歹毒,怎么就那么不能容人!”
“哎呦,这么一麻兜这得多些蛇啊。”
“我看着身上就起鸡皮,这要是没有那条小黑狗,这哥俩一回家这要是被钻出来的蛇咬一口怕是人都要没了!”
里正气道:“三郎,你现在就带着村汉子四处问问,这两日谁上山捉了蛇,又看没看到谁今儿来到承小子家了!”
李三郎等人应了声哎,忙不迭地跑走了。
过了片刻,李三郎等人回来了:“问了常打蛇的几家汉子都说没捉,去家里翻也没翻到什么,又问了离着承小子家最近的郎中家,他们今儿都在地里干活,没见着谁来了承小子家。”
“那这六七条蛇还真是凭空出现在承小子家的?”里正气道。
李三郎摇摇头,觉得此事真难办。
魏承牵着罐罐的小手,冷静道:“里正伯伯,问定是问不出来的,投蛇的人想来早就毁尸灭迹,也想好了说辞。”
李茂德恨恨地一拍手掌:“岂能让这害人的玩意躲了去?”
又怒声道:“承小子,此人伯伯定要捉他出来,茂溪村绝不能出现此等恶人。”
闻讯而来的莫夫郎草郎中还将几包雄黄给了魏承,让他洒在家中角落,以防万一。
人群散了,魏承便带着罐罐回了小院。
“杏儿怎么湿漉漉呢?”
罐罐抱着小狼摸了又摸,想起什么又道:“哥哥,我们的小母鸡呢?”
魏承怕罐罐伤心,只道:“小母鸡没事。”
然而罐罐已经不是能随便糊弄的五岁小宝宝了,他已经是会数数的六岁小算盘了。
“罐罐去看看!”
罐罐敦敦跑到后院鸡圈,踮着小脚丫数了数:“一,二,三……”
他连数几遍后红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魏承,抿着唇角:“哥哥,我们的小母鸡少了三只……”
魏承轻叹一声,摸摸他小脸:“别伤心,再过段日子哥哥带罐罐去买秋雏,咱们多养几只,好不好。”
“坏东西咬死了,罐罐的小母鸡!”
罐罐气的掉眼泪,小手揉着眼睛哭,那白净的小脸顿时通红一片,抽噎道:“哥哥养小母鸡很累的,小母鸡下蛋也很辛苦的,为,为什么要,咬死我们的小母鸡……”
魏承心里一酸,他向来是见不得罐罐哭的,于是起身道:“罐罐,走,咱们上门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往我们家里扔畜生,为什么要让这些畜生咬死我们的小母鸡。”
虽说肯定找不到证据,可是魏承总要上门出口气才成。
他将被毒蛇咬死的三只母鸡装在筐里,带着罐罐和杏儿直接去了老魏家。
村人才在魏承家看完热闹这又在路上遇到这哥俩,都好奇道:“承小子,你这又领你弟弟去哪?”
罐罐雪白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捏着小拳头,凶道:“罐罐和哥哥去找坏东西!”
几个好事的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着又有热闹瞧也都不回家做饭了,悄悄跟着这哥俩屁股后面走。
到了魏家的破旧大门,魏承用力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应,又重重敲了几下。
“谁啊!”
“来了,来了,急什么?”
老旧的木门从里面打开,魏承看到了矮他两头的魏琳琅。
分家之后的魏琳琅明显没了往日的好气色,脸蛋蜡黄,整个人也比过年的时候瘦了一大圈,看起来过得是真不算好。
仔细想想,她过的不好也是正常。
魏老太太带着魏琳琅和刘氏母子与魏家二房分了家,魏老太太是个腿脚不好的,魏三年的儿子才七八岁,想来这个家也只能她和刘氏支撑了,再矫情骄傲的人成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干活,也都会被磨没了棱角。
“魏承?”魏琳琅没什么好脸色,冷道:“你那么大的房子都盖起来了,你来我们这儿破屋烂地是想做什么?”
魏承懒得和她多嘴,上手推开半掩着的门,直接带罐罐和小狼走进院子。
魏琳琅气道:“你这贼小子……”
她骂到一半就看到半人高又虎视眈眈的“黑狗”也进来了,那剩下半句的脏话被迫咽了下去。
“谁啊?谁来了?”
魏老婆子拄着拐杖从屋头走出来,钱氏也擦着手闻声从房子出来,她见着是魏承那脸色明显一变。
魏承将众人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他将筐里被毒蛇咬死的小母鸡直接丢在二房家门口。
钱氏做贼心虚,尖叫两声道:“蛇,蛇……”
魏承冷笑道:“蛇?二婶,你仔细看看这是蛇还是被蛇咬死的鸡?”
三只小母鸡浑身是流着黑血,死相惨不忍睹。
“承小子,你家进了蛇,来我们这儿闹什么闹?”魏老太太指着魏承鼻子喊。
“那就要问魏志了。”
钱氏咽咽口水,瞥了眼院外围着的村民,撑着笑道:“承小子,你说什么呢,咱们都是老魏家的人,打着骨头连着筋,我们能害你?而且你还往你兄弟身上泼脏水,你兄弟身上不舒服在炕上躺着呢,谁能去害你?”
她故意道:“我们知道你现在不好惹,攀上李家又攀上县令大人,试问整个茂溪村现在谁敢得罪你啊?是不是你在镇上得罪了,眼下又赖在自家人身上?”
村人窃窃私语,也在讨论着是不是魏承在外面得罪了人。
魏承知道没有证据,报不了官也定不了魏志的罪,他看一眼二房家紧闭的房门,冷冷道:“魏志,你做缩头乌龟倒是有一手,你往我们家扔蛇想害死我,不就是怕我比你先考取童生?”
又一字一句专往魏志心窝子上捅:“我定是会比你先考取童生,我只启蒙半年就受了诸葛秀才和县令大人的青睐,我比你先考取童生又怎么会是难事?像你这等狭隘又无能,只会钻研取巧和读死书的人怕是连我半点天赋都比不上。”
屋子传来一声摔碎碗碟的声音。
魏承冷笑一声:“你也就能背后害人,耍这些腌臜手段,你五岁启蒙,学了六七年竟然连我这个启蒙半年的九岁小子都比不过,村里村外谁不笑话你?你还真是丢人至极,我若是你怕是早就弃了书本,好好下地种田算了。”
那扇紧闭的窗户猛地从里面打开,魏志头发杂乱,咬牙切齿道:“魏承,你,你……”
魏承上前一步,紧紧攥住魏志的衣领。
钱氏和魏老太太都骂着过来:“魏承,你休要在我们家耍威风!”
钱氏更是慌张,一拍大腿:“杀人了,有人要杀人了!”
从外面回来的魏二年操着家伙什就朝魏承打来,黑狼仰天一啸,矫健迅速的朝魏二年一扑,魏二年吓得退了两步,黑狼也不恋战,兽眸凶戾环视众人,将罐罐和魏承牢牢护在身后。
钱氏忙扶起来魏二年,指着魏承道:“你,你要放烈犬咬我们,来人啊,快去喊里正给我们做主!”
“坏人,闭嘴!”
罐罐紧紧抱着魏承的腿,眼眶都气红了,凶道:“你们是坏人!丢臭东西咬死了我和哥哥的小母鸡!你们都是坏人!”
“无凭无据,无凭无据!”钱氏骂了两声,“你们来我们家捣乱闹事,你还有理了?”
“你们家?这房子都是我爹卖命盖起来的!”
魏承瞥钱氏一眼,他将一些话忍了下来,又看向被他攥着衣领吓得发颤的魏志。
“魏志,我今儿就告诉你,我不仅要考童生,我还要考秀才考举人一直考官,这整个魏家能光宗耀祖的人只有我魏承,至于你……”
魏承冷笑道:“你就认命吧。”
“你,你……”
魏志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双眸赤红,声音压的很低:“村人都说你自打养了那崽子运气变得好极,原我还是不信的,没成想还真是这样,魏承,要是没有你,那崽子岂不是就是我们家来养?既然抢不来他,我早就想把你养的那崽子毒死,看那崽子死了,你还怎么和我比,那条花蛇那么毒,崽子怎么就没被毒蛇活活咬死……”
“畜生!”
一听到魏志打的是罐罐的主意,魏承一瞬间就被气昏了头,攥着拳头就要砸在他面门,手臂抬起就被人牢牢握着,他回头一瞧,来人正是急匆匆赶来的里正。
里正伯伯苦口婆心道:“承小子,承小子,莫要冲动行事,眼下没有证据,你若是打了人被他们恶意告了官,你的前途可就全毁了!”
李家大郎三郎左右将魏承架了出来,罐罐个子小,急得团团转:“不要,不要打罐罐哥哥!”
秋哥儿也闻讯来了,忙抱起罐罐:“乖罐罐,没人打你哥哥,伯伯和你三哥是为了你哥哥好。”
李茂德等人带着魏承罐罐回了他们家的小院,到了堂屋落座,李茂德道:“承小子,你怎么知道这投蛇的人是魏志?”
魏承气的手抖,他只以为魏志嫉恨他,没想到还打了罐罐的主意。
他默了默:“他亲口承认的。”
又将魏志拜师诸葛秀才不成,以及诗会上想让他出丑不成的事情一一说过。
李三郎一拍桌:“这个魏志,平日里闷不做声,背地里竟然做了这些恶毒腌臜事!”
“不过我们当时也在,都没听到魏志承认。”李大郎愁道。
李茂德沉思一会儿,叹气道:“这事就是没找到点证据,若是有那么一点证据我也得去报官将这个魏志送进大牢!”
“那一家人都不是好货,我寻思着他们肯定个个都知情!又怎么会让人找到证据?我瞧那魏二年从外头回来,没准就是去毁尸灭迹了!”
秋哥儿气道:“她们都想害死承小子和罐罐,到时候占了这新建的房子和田地!真是好心机!”
李三郎一听,更来气了:“一群不要脸皮的东西!”
魏承冷静下来,看向李家人道:“今儿真是多谢伯伯和几位兄长在身边帮衬劝慰,不然魏承沾了一身腥,怕是有日子要洗刷干净,且魏志那人狭隘狡诈,他也只敢低声与我承认,不敢真的放声道出自个儿做的脏事,想来就是为了激我,他想害我也就算了,他口口声声要毒害我弟弟,我真是一时气急,差点酿成大错,如今看来此事没有证据,我便也不会再去找魏家人了。”
李茂德见他这样说也就放下心来。
等送走了人,魏承心里已经生了对付魏志的主意,不过……
他微微俯身抱了抱罐罐,道:“罐罐别怕,哥哥心里有对付那魏志的主意。”
想到什么,又试探的嘱咐一句:“对付这种人,让他活死人一样着看着哥哥下场考官,平步青云,比让他直接死了更为诛心折磨。”
罐罐抱着魏承的脖子,不太高兴:“好噢。”
他们上门骂了这一通,不仅确定了此事就是魏家人做的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因着李茂德也听说了此事是魏志所为,想来交友甚广的里正娘子不会将此事藏着掖着,不出几日,老魏家和魏志的名声能再臭上一臭。
如今天色已晚,再去镇上买猪肉想来也不妥当,魏承便将鸡圈里的大公鸡拿出来杀了一只。
一百只母鸡,配五只公鸡,眼下家中小母鸡就剩下七只也就用不上两只公鸡了。
一只大公鸡足足炖一大盆肉,魏承将一大半鸡肉都倒给了小黑狼。
小黑狼是他们家的功臣该给它吃点好的。
罐罐咬一口鸡腿,腮帮吃得满满的,皱着小眉头:“哥哥,罐罐还是好生气。”
“甭生气。”
魏承给罐罐夹了块软嫩的鸡肉,笑道:“多吃些,眼下时辰还早,等会儿还要和哥哥一道去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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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家又炖鸡了。”
“俩个小子是真不会过日子,隔三差五就炖肉吃,也怪不得旁人眼红。”
几个婆子吃过晚食嫌弃屋头热,都在距离魏家不远处的大树下乘凉。
有个婆子故作神神秘秘道:“听说是老魏家的魏志往他院子扔的蛇,这事一出来我就料到是老魏家干的!”
“怎么说?”
“对啊,刘婆子你咋料到的?”
“我前天晚上见着魏二年从山下回来,他手里的麻布袋子动来动去,我问了句二年又打蛇回来了啊,魏二年却没有应我!我活了这么久,蛇袋子我还看不出来吗?”
刘婆子低声道:“我那功夫也跟着去了老魏家看热闹,那个魏志心虚的不像样子,我们一琢磨啊,这事定是他们家干的!”
“真的假的?”
“刘婆子你又满嘴跑车,净说什么马后炮啊,你早怎么不说呢?”
刘婆子不情不愿道:“怎么没说,这不都和你们说了吗!”
“那人家要报官,你跟不跟着去?”
刘婆子一顿,咂摸咂摸嘴:“我犯得上为了两个小子得罪人了么?那老魏家什么事做不出来,可都是狠角……”
出来闲逛的老魏婆子在坡下听了一会儿,给扶着她的魏琳琅一个眼色,母女连忙往家里走。
一回到家,魏老婆子低着嗓子喊道:“老二,老二家的,都来堂屋!”
钱氏将手上的水擦到衣袖上:“咋了,娘?”
魏二年也走了过来。
魏老婆子看一眼魏琳琅:“盯着点,别让老三家的进来。”
魏琳琅应了声哎。
门一关,魏老太太就急道:“二年,你前个儿打蛇回来被老刘婆子撞见了?”
魏二年摇头:“没注意。”
“可毁了,可毁了。”
魏老婆子胆战心惊道:“那,那刘老婆子说前个儿了遇到你捉蛇!”
“娘不用怕,她又没看清二年兜里打着啥,就算二年打了蛇,那又咋了,谁也没看见二年打的蛇啥样是不是?”钱氏害了声,一点也不在乎此事。
魏老婆子这是做了亏心事,生怕鬼敲门,她抚抚心门:“哎呦,这事本来做的天衣无缝,怎地那蛇就被那畜生给咬死了,毁了好好的一条大毒虫,这要是卖了可能卖不少银钱呢吧?”
自打魏承的房子盖建起来,老魏家这些人的心思都活了。
一开始听说魏承要盖大房子的事情,魏老婆子那是根本不信的,那小子养这个小拖油瓶,一穷二白的盖什么房子?
等那房子盖好,魏老婆子趁着魏承不在家偷偷看了几次,越看越来气也越看越稀罕。
她都在心里计划好了,总共两间大房,她二儿子二儿媳一间,剩下的一间留着给魏志住,志儿以后成婚都不用再盖新房了。
再说家中住着个老三的寡媳妇,魏二年又是个大伯哥儿,长此以往总是会叫人说出闲话来。
魏老婆子一和钱氏说,钱氏就满口答应了,本来没想将这事告诉用功读书的魏志,不成想却被魏志偷偷听到了。
这孩子宫中浩羔楞陶陶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往魏承家院子扔毒蛇!
一条花毒蛇约摸有两三两银子,但若是占了魏承的房子那可不止一个三两!
饶是吝啬抠门的魏老婆子都允了。
原本这蛇是想趁着夜色再扔,可午后村中竟然传出来魏承受了县令的爱护的事。
魏志气的发狂,在家里大喊大叫骂魏承除了会攀附旁人还会些什么?
在老魏家一家人眼里,从来只觉得魏承无才无能,有能耐的只是魏志。
这整个茂溪村谁不知道魏承不过是养了个崽子才让他转了点运,如果没那个崽子那魏承如今不知道要过的有多惨!且说那崽子若是一开始就被他们养了,这好运气没准是他们的?
没想到气昏头的魏志竟然背着他们,就将那毒蛇和几条小蛇一道扔在了魏承家的小院里。
她乖孙志儿也是机灵,走了一条偏僻的山路,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将蛇倒了进去,那装蛇的袋子也被闻声而来的魏二年处理了去。
万万没想到竟然被魏承逃过一劫。
魏二年憨厚面容上露着一丝狠气:“这回不成还有下回,没人运气能一直这样好。”
魏老婆子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又唉声叹气道:“看着那黄墙小屋,那大院子,我是真眼热啊!”
钱氏稍稍皱了皱眉:“再过两月再说,现在再做怕是会叫人起疑。”
“那魏承不是个好相与的。”
魏二年单脚撑地,倒掉鞋里的尘土:“这事不能拖,早做早省心。”
一家人又在屋头谋划了会儿才各自回了各自屋头。
夜间吹了灯,魏志躺在火炕上迟迟未眠,他越想魏志今日说的话他越心悸,不行,他要去读书,他要比魏承更用功才成。
魏志摸黑儿下了地去踩自个儿的鞋,在地上寻摸一会儿却没找见,再一探脚去寻忽然踩到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
魏志心里一惊,嗷一嗓子喊开了:“娘,爹,我屋子里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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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罐罐将小母鸡的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昨儿睡前哥哥和他说,他有更好的法子对付坏东西,那罐罐也就不再难过,早上啃了两个大白馍喝了一碗葱香鸡蛋羹。
今儿早雾气很大,兄弟俩赶着驴车往前走了走,就听到有吆喝声:“承小子,承小子,等等……”
魏承收紧缰绳,停了车,就见着村中的刘婆子和她儿媳芸娘。
“雾气大,可算是等到你了。”
刘婆子二话不说将两筐菜往魏承板车上搬,又看一眼儿媳芸娘,没什么好语气:“愣着干什么,搬菜上车啊。”
芸娘小声应了声哎,瘦小的胳膊抱着个沉甸甸的大筐,搬了几下都没搬动,魏承看不过眼,下车帮她把东西搬了上去。
芸娘轻轻一笑:“谢谢承小子。”
魏承摇了摇头没说旁的。
自打有了驴车,魏承和罐罐早起去私塾,时不时会带着起早去镇上卖菜的村人一程。
这个刘老婆子为了省那两文车钱,在新家门口等了他们好几次了。
魏承看一眼身后的罐罐,道:“坐稳了,驴车要走了。”
“好的,哥哥。”罐罐贴着魏承后背乖乖道。
行至半路,那刘老婆子一个劲儿打听昨天发生的事情,魏承不愿意多说,只听那刘婆子压低声音道:“承小子,我知道你想报官,我这儿有老魏家往你家投蛇的证据,我能给你当证人证言……”
魏承赶车的手不停,淡淡嗯了声道:“您知道些什么?”
刘婆子笑了两声,起了架子一样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哎呀,你也知道我孤儿寡母得罪不起那老魏家那些狠角儿,告诉你也成,不过我这心里总觉得没底,总害怕得罪人被人报复了去……”
魏承又勒紧缰绳将驴车停了下来:“您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
“和你们这等读书的小子说话就是敞亮。”
刘婆子伸出手掌:“你给我五两银子,我就给你做证人证言去。”
又哎呦一声:“你这和李家人交好,又受了县太爷的照顾,你可别骗婶子你家里没有五两银子?”
魏承笑了下,从驴车跳下来,将车上的几筐菜全都搬了下来,瘦小的芸娘立马跳下了车,刘婆子还在车上赖着不走,急道:“承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往日里一次又一次让你搭车,只因着虽不熟悉但都是同村人,有着顺手也就帮一把的心思。”
魏承冷冷道:“我待人如此,想来旁人待我不是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证人证言便狮子大开口要上五两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魏承为了报仇做起了买卖证据的行当,以后莫要再搭我家驴车!”
说着一挥鞭子,驴车也就跑远了,只听到刘婆子气急败坏的骂声。
魏承摇摇头,对罐罐道:“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咱们茂溪村不算贫困,作何有了这些个歹毒贪婪之人。”
“罐罐也不知道。”
罐罐掰手指,歪头道:“也有好多好人,里正伯伯,三郎哥……”
几个交好的人名被罐罐挨个数了个遍,魏承点头道:“说起来今儿还要在镇上买些好玩意,给昨天帮忙捉蛇的汉子送去。”
兄弟二人先到了震金镖局,一群小汉子早都开始操练上了。
“罐罐,来啦!”
“十师弟来啦!”
罐罐在镖局没待几日便和那些小汉子混熟了,就连那日与罐罐互打的小汉子也想来找罐罐,可罐罐只抬着下巴看他,却不搭理他。
真是个记仇小罐罐。
“师父!”
罐罐看着佟镖头,乖乖道:“罐罐今儿还要扎小马吗?”
“自然是要继续站的。”
佟镖头摸摸小娃脑瓜,又笑道:“不过今儿要站树桩,去吧,那棵最后新起的树桩是你的。”
庭院一侧的泥地里埋着二十多个树桩。
“好噢。”
罐罐今儿却没撒娇躲懒,熟练的找到自己的小木桩,站在上面扎起了马步,肉肉的小脸蛋垂着,一双大眼睛明亮又坚定。
佟镖头看得惊奇,找到一旁的魏承道:“罐罐这忽然不躲懒我倒是有几分不习惯了,这娃娃是怎么了?”
魏承想了想将家里的事情和佟镖头说过,佟镖头气的一捶拳:“岂有此理,老子这就带上几个弟兄去将那蛇蝎心肠的村人打一顿!”
“皮肉之苦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魏承淡笑道:“不知道镖头可有门路认识赌坊之人?”
佟镖头猜出魏承要做什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才九岁竟然能想到这种招数?”
“以前也是不知的,只记得我母亲改嫁之人就犯了赌字,死时还背负着骂名,可谓是死不瞑目。”
魏承却平静道:“我继奶奶,二婶二叔就连小姑都对其抱有希望,苦心培养他多年,总觉得此人能成大器。”
又冷笑道:“此人心狠手辣,无才无德,不过是废器一匹而已。”
好一招心战为上。
佟镖头想了想道:“做我这行的,自然是认识些个混迹赌场不老实的,你若是真想认识我可帮你搭线,至于后面的事可就要你自个儿谋划了。”
“如此便有劳镖头了。”
魏承又想到自个儿的事,他道:“镖头,我练字时总觉得手腕不够有力,字迹也觉得漂浮,不知可有磨炼腕间的法子?”
佟镖头读过几年书,是会写字识字的,于是领着魏承在凉亭落坐道:“你写两个字我瞧上一瞧。”
魏承便摊开笔墨纸砚,提笔落了“静心”二字。
“虽说还算不上铁画银钩,可你练字不久就能把字写的如此清俊通脱,我能看出你也是下过苦功夫的。”
佟镖头拿着字又好好看了看,点头道:“不知你的夫子可说过你的字美则美,却是浮着的,总落不到实处,长此以往也是不成的。”
魏承默了默:“夫子也是说过的,让我在院中置一水缸,每日天未亮就要起来练字,我也的确有所长进,慢慢的也发觉了写字漂浮这等毛病。”
佟镖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问过你夫子后再决定要不要用。”
魏承随着佟镖头去了镖局后院库房,他在前堂稍坐了坐,就见着佟镖头抱过来三块石锁。
瞧着是一块比一块大些重些的模样。
“这玩意比翘关轻松些,也比翘关好拿使些。”
翘关也就是城门的木栓,长五丈,约数百斤重。
魏承道:“小子看书所知,孔圣人善用翘关,常言他以其之劲,可举国门之关。”
佟镖头道:“你可想好要练这个?”
又玩笑道:“练了这个,以后怕就不是文弱书生了。”
魏承笑道:“外人都说武生无才,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却不爱听这个,更何况圣人都被称赞为“大力士”,我一个小小凡人又什么忌讳的?”
佟镖头像是找到知音:“我也是不爱听那些人背地里说我们这些武生粗俗,老子会写的字怕是比他还多呢!”
他又将这石锁用的法子一一传授给魏承,魏承忙认真记下。
这三把石锁,一为四十斤,二为八十斤,三为一百二十斤,需循序渐进,不得贪快乱来,否则极容易伤了身体,落下残疾。
佟镖头帮着他把石锁放在驴板车上,两人正往前头走,就听到有人急匆匆道:“师父,魏学子,了不得了,罐罐又和梁娃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了?”
魏承和佟镖头走到练武场,就见着一众豆丁汉子围成了个圈,中间站着一高一矮的小汉子。
矮圆的是罐罐,高瘦的叫小梁娃,正是那日嘴欠被罐罐暴揍的小汉子。
罐罐往后退两步,挠挠小脸:“你打罐罐,罐罐哥哥也会打你的!”
小梁娃抿抿嘴:“你和我比划比划,我若是赢了你,你以后也和我玩!”
“才不……”罐罐在人群中看到了魏承,小脸顿时一变,一板一眼的扎起了马步,像是怒声怒气的哈一声,然后小跑两步朝梁娃踹去。
小梁娃切了声,稍稍一侧身,罐罐扑了个空,摔了个轻飘飘的屁股蹲,脸颊上的两朵雪白肉肉都跟着颤了颤。
罐罐又回头看一眼魏承,重新扎起马步,给自个儿鼓劲儿一样哈哈两声,胖手攥成拳头放在腰间两侧,迈着小短腿又去踹人,预料之中的又被人躲了去。
围观的小汉子们都被逗笑了。
就连一开始和罐罐不对付的小梁娃都忍了笑,躲罐罐时都躲的慢了些,许是怕罐罐摔着。
佟镖头摇摇头,笑道:“魏学子,你走开些,看看你弟弟还打不打了?”
魏承闻言往后退了几步,罐罐起了势的马步顿时放下来,往复几次,罐罐急了:“哥哥,哥哥别走,罐罐欺负完小娃你再走!”
罐罐可是聪明着呢,他哥哥不在,他可不会随便和人约架。
魏承笑了笑走上前去,扑了扑罐罐屁股蛋上的灰,道:“这梁娃可是正经学过武的,厉害着呢,把他惹急了连着哥哥一块打。”
“我,我不打你魏学子。”
小梁娃往前一步,给魏承行了个礼:“我那日不该说魏学子是病秧子,也不该说罐罐是小废物,我知道错了,你,你能不能让罐罐也带我一起玩。”
罐罐好玩的东西可多了,除了一些生肖泥哨还有九连环木匠锁的一些好玩意,而且罐罐还会打算盘呢。
魏承看着罐罐道:“罐罐愿意和小梁娃做朋友吗?”
罐罐想了想,仰着头看着比他高大半身子的黑小子,哼了声:“你,可以做罐罐小弟。”
“小弟?”
魏承略有惊讶,真不知道罐罐是打哪学到这个词,又看一眼笑开的小汉子们,便想到许是和这群娃娃学的。
“成,我做你小弟,不过做大哥要有做大哥的样子。”小梁娃有些手痒,希望罐罐可以把那把漂亮的小青剑借给他玩玩。
罐罐皱皱鼻子,看着哥哥叹一口气:“当大哥好难噢。”
说着翻出自己的小钱袋,从里面掏出一文钱放到小梁娃手中,小梁娃笑容僵住了:“我,我不要钱。”
“够了,不要嫌少。”
罐罐小眉头皱着,摇晃食指:“你不听话,罐罐大哥会找你麻烦的……”
小梁娃抿了抿唇,像是有点委屈。
罐罐也有点慌,可还是板着小脸探头:“但是不会太麻烦。”
小梁娃一笑,欢喜地收下一文钱。
罐罐一文钱收了个小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诸葛夫子和孙览李行谦耳中,可把几人笑得不轻。
自打休田假回来,诸葛夫子便教授魏承作诗,如今他得了些法门,正与李行谦做对子;而罐罐也没闲着,陈老童生教会他辨认菜籽牲畜后又和他说起各地土产,各地关税……
魏承接上罐罐便去了肉市,买了两吊鲜肉回去包饺子,还买了两根肉骨头这是给小黑狼的,又买了三份酱卤肉留着给帮忙驱蛇的村人。
回家之前,他俩先把卤肉挨家挨户给人送去,他们才下驴车不久就听到豆苗和兰婶子的声音。
魏承忙迎人进来:“豆苗,婶子,堂屋坐。”
兰婶子道:“昨个儿豆苗和他爹都在外村杀猪,豆苗娘肚子不舒服我一直在家里陪着,今儿早才听说你家被人扔蛇的事情!”
又气道:“大家伙都说是老魏家做的?我也觉得是他们,旁人谁还能干出这等恶事!”
“他们也没有好报应!”
豆苗喝了口水,一擦嘴巴道:“我听村里的小子和我说,魏富说他哥魏志总说家里有蛇,在家里闹了一夜,眼下已经去镇上住了。”
“去镇上住了。”
魏承念叨几句,笑了下:“镇上没有蛇,他应该不会害怕了。”
豆苗忿忿道:“承哥,我胆子大,我不怕蛇,要不要我和我爹去山上也抓几条,全扔他老魏家炕头,咬死他们!”
“不急。”魏承道:“等着吧,他们没有好下场。”
两人劝慰魏承和罐罐几句便紧着走了,马屠户又去杀猪了,眼下就豆苗娘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在家,俩人都不敢走远。
“罐罐,想吃饺子还是包子?”
送走外人,魏承就净手开始做饭了。
罐罐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在院中和小黑狼比比划划,黑狼也惯着他,只被那小手指戳了下脑门就连连后退,舌头也露出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
罐罐抱着小肚肚哈哈笑,又跑到黑狼身上挠痒痒玩。
听着哥哥唤,罐罐忙从地上起来:“哥哥!”
“哥哥,罐罐想吃饺子。”
罐罐道:“要吃好多好多肉的饺子!”
“成,正好昨儿将河边那片野芹给摘了回来,今儿咱们就吃芹菜猪肉饺。”
魏承又摸摸小狼的脑瓜:“杏儿今儿莫要去山上了,哥哥给你煮两根肉骨头吃。”
小黑狼欢快地摇着尾巴,亲昵的蹭蹭魏承和罐罐的手。
他们日子照常过,有些人的日子可就不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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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氏将窗户推开,捂着鼻子扇了扇风:“儿啊,这院子虽说小些,住的人也多些,可娘打听过了都是读书人,这里可没什么人扰你心智,你便在这儿好好读书吧。”
魏志非说家里有蛇吓得不愿意回屋,钱氏只好拿着银子出来给他在镇上赁屋子。
魏志脸色惨白,用力搓着手臂:“娘,你回吧,你回吧,我,我总觉得你身上也有蛇。”
钱氏摇摇头,叹口气:“我儿还是心太善了,你又没真的害人,不必如此为难自个儿。”
说着又往桌子上放了一两碎银子。
“这里头有六百文是给先生的束脩,剩下的你留着买些吃喝,等到一个月后娘再给你送银钱来。”
魏志像是傻了般,不动也不说话。
他折腾一宿总算是睡下,次日醒来精神好了大半,便一改往日的散漫荒废,将一些不入流的杂书全都仍在床底,拿出两本经义仔细翻阅起来。
不过他的心向来不稳,这下午有一半时间在云游,想着自己考上童生秀才将魏承踩在脚底下,又想着自个儿光宗耀祖,一举夺得状元郎,那该何等风光,又想着受到孙县令青睐的人是他,孙县令还有那个李府邀请他登门吃茶……
忽然,门户被人敲了敲。
魏志开门一看,门外正站着个身着锦袍,腰间挂着金丝玉佩,皮肤略黑的十三四岁的男子。
那男子见到他也是一惊,拱手道:“对不住,我原本住在此处,有一钱袋子遗落此处,不知这位小兄弟可愿让我进去寻上一寻?”
魏志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下男子,这男子一身行头都快买下这里了:“你以前住在这儿?你……”
“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啊。”
那男子笑道:“我本是丰苗村人,本来在镇上米行做伙计,掌柜欺我辱我,我不想教亲人失望便用工钱赁了这屋头半月,忽然一日侥幸得了门路发了财,我便搬离了这里,那钱袋里只有几两碎银倒没什么,不过那里头有我娘给我留下的护身符,我实在是舍不得啊。”
魏志轻咳一声,几两碎银不算什么?此人面相倒真像是乡野小子,这身行头又是真的贵重,这人到底是发了什么财?
男子道:“你让我进去找一找,若是找到了,里面的银子归你,护身符归我成不成,不然我若是报官……”
魏志忙道:“你进来寻吧。”
这男子轻车熟路在屋里走了一圈,轻轻挪动屋里的一张柜子,便在墙角缝隙中拿出一个深色破旧的钱袋。
他将里面的护身符拿出,松了口气:“还好没丢。”
又将钱袋子一倒,里面的碎银子哗啦都掉了出来,约摸能有三两。
男子将碎银子都推给魏志:“小兄弟,你拿好,说给你便给你了。”
魏志眼睛都直了:“你,你真的给我?”
男子笑道:“这是自然。”
他轻飘飘掸掸身上那身锦袍,抹了把腰间的缠金玉佩:“我自打发了财后身家百倍,哪里还会将这三两银子看在眼里。”
又悠悠一叹:“自打我有了银钱,曾经欺辱我的人都来巴结我,比我厉害的没我厉害的一个个都变了模样,说来有了钱想做什么都成,就算是考官,只要有了钱,四处打点好,还怕没有官做?”
他瞥一眼魏志,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不打扰小兄弟休息,我先走了。”
魏志咽下口水,忙道:“您请留步。”
男子看他一眼,好奇道:“还有何事?”
“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发财的?”
那男子笑容渐大:“这又何不能?”
他附耳在魏志耳边轻声道:“自然是去……”
魏志眼睛瞪大:“这,这不成……”
“我见你有缘,本想带你发财,你既然觉得不成,那我便先告辞了。”
说着男子就要走,魏志攥紧手掌,犹豫良久,忽然道:“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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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溪村村口有一处磨盘,村民常在此处磨米磨面,不过驴子便要自个儿租赁了。
这两日不少人来魏承和罐罐家中问他们赁驴子。
罐罐抱着黑驴腿,摆手道:“叔叔,罐罐家的小驴不拉磨。”
村人叹口气道:“你家地那么少,驴子也没干什么累活,这,这村里又没几头驴子,既然你有就借给我们用用呗,再说你这驴子这样壮实不拉磨只拉板车,难不成要让这驴子留着养老?”
村里有驴子的人家少,每年一到这时就看到驴子黑天白夜的干活拉磨,走不动了还被人甩鞭子打骂,魏承和罐罐又不缺银钱,没必要让自家黑驴遭受这些罪。
别说他们地少,就是他们以后地多了,他也会备着两头驴子,换着拉磨。
如今只要破了这个口,借的人也就更多了。
魏承故作无奈道:“您也知道我哥俩在镇上私塾读书,私塾和武馆动不动就有事情,有几次我兄弟二人天黑了才从外头回来,不是不想借,只是借了出去,我们以后做事也不方便,还望您体谅则个。”
村人闻言也没胡搅蛮缠,只叹息一声,背着手走了。
见人走了,豆苗在一旁道:“承哥,不借他是对的,这个老汉家里地多,粮食也多,你家黑驴要是借给了他,怕是还回来腿都要断了。”
“可不是,这两日来借驴子的太多了,我也没想过借驴子给旁人磨面。”
魏承将一麻兜地豆种扔在板车上,道:“罐罐,豆苗,走,种地豆去。”
一日之中种地豆的好时辰便是清早和傍晚,魏承这两日清早事多,也就只能傍晚来种了。
“种地豆啦!”
罐罐乖乖上了板车,蹭蹭跑到魏承跟前坐着:“哥哥,罐罐的小弟们说想来我们家玩呢。”
豆苗笑道:“小弟们?”
“罐罐几日不见,你这小娃做了哪条道上的头头?”
罐罐给自个儿比大拇指,骄傲道:“罐罐震金镖局道上的头头呢!”
“震金镖局?”
豆苗瞪大眼睛,他知道罐罐学了几招三脚猫的武术,没想过是在震金镖局学的。
“成,让他们来吧。”
魏承道:“哪日来,哥哥给你们多备些好吃的。”
“后儿来。”
罐罐乖乖道:“哥哥,小梁娃说他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呢。”
“明儿告诉他们什么都不用带。”
魏承笑道:“你们几个娃娃还吃不穷哥哥。”
他们家这两亩地与豆苗家的地相邻,兰婶子也在种地豆,豆苗跳下驴车忙跑过去给他姨母帮忙。
兰婶子擦擦汗,看着魏承道:“承小子,你这地犁得不错,我来之前还给你走了下垄呢。”
魏承笑道:“婶子,你那么忙还顾着我们。”
“承小子,你在镇上读书,你听没听说有些事情?”
魏承一边倒地豆种一边道:“什么事?”
兰婶子低声道:“我听刘婆子说,说是魏志在镇上遇到了贵人,现在在做大买卖,老魏家为了支持他这两日放出消息要卖田呢!”
魏承稍顿,不问旁的只问:“哪几亩?”
“离你家不远处的那四亩。”
那片地正是魏大年年轻时一点一点垦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