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家吧
日头渐沉。
大片浅橘的云滞在空中,被划空而过的黑羽冲散。
如果俯瞰这片鳞次栉比的街巷,你会看到成群的黑衣保镖灵活地翻过障碍物,往孟易所处的位置奔去。
不一会儿,空旷的各个屋顶就站了不少人。
按照老大吩咐,孟易也是他们追捕的对象,这两个中国人谁都别想活着从这里离开。
孟易往后揣起手枪,两步退到栅栏边,在对面保镖抬手的瞬间向后倒,一个后空翻落在了二层雨台上。
雨台附近搜寻的人注意到他,开始朝他射击。
孟易飞速朝前跑,边跑边把两边支立出来的帆布雨棚拨倒,混淆视线。
另一边,看到孟易一个衣角的彭争和梁晨纠缠更甚,梁晨意识到孟易即将干扰他第三次,而彭争正用力把靠近自己的针头往外掰。
“七年前我他妈就该强上了你,让孟易那逼看着我怎么操你的!”梁晨手劲儿奇大,幽魂般的声音发着狠,在彭争耳边说他内心渴望的下流的话。
“别怕,咱俩爽爽……”他抽回手换了个方向朝彭争侧腰扎去,彭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闪着银光的针尖上,想劈手夺下,又怕被误伤。
梁晨这人变态依旧,而且好像磕了药,彭争能感觉到他如柴的身体里正爆发着移山的力量。
他浑身肌肉发力阻止着针尖的靠近,面部充血青筋暴突,梁晨突然一个前倾在他耳侧舔了一口。
由内而外的恶心袭来,他只怔愣一下,针尖就陡然穿透了他的T恤。
“我……操……你妈!”彭争咬着牙咒骂,死死抓着梁晨的手腕,他往后紧贴着墙,才又和锋芒拉开些距离。
“啧,”梁晨失去耐心,转动手腕,一脚踢开彭争刚才拿起的木棍,猛地朝彭争踹去!
孟易翻过两层楼,猛地一跃,落地滚翻藏在一个小阁楼后面。
他大口喘着气,边悄悄往后查看敌情,边在通讯器里询问情况。
“老俞,苏杭怎么样?”
俞后言焦急道:“我找了两个地方没看见他人,梁晨那杂种不会真把他扔江里了吧我操!”
“先别担心,也许躲起来了,”孟易对苏杭并不担心,否则不会安排他机动,“我这边暂时能应付,彭争那边你能不能支援一下。”
耳机里不断传来彭争发力的声音,他紧张得手心出汗,可他不得不往彭争的反方向跑,把追兵引开。
一个人总比一群人好对付点。
“我现在过去!”俞后言干脆地发动了引擎。
彭争快没劲儿了。
他和梁晨僵持了十几分钟,现在肌肉非常酸痛。
和他健身时的酸痛不同,此刻他高度紧张,肾上腺素急速分泌,贲张的血脉导致呼吸不畅,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他根本没法松口气缓一缓,持续高潮的梁晨依然坚挺,而且有愈发强壮的架势。
眼看针尖离自己颈动脉越来越近,他对上梁晨淫邪附体的眼睛,身体里蓦地爆发出一种神力,犹如七年前被黄毛欺负时想到父母一样。
他猛然推开梁晨,在他踉跄之时拾起地上的木棍一棍子砸在梁晨左臂上!
“啊——”
梁晨惨叫一声,再抬起眼是阴郁到极致的诡光,他带着把彭争弄死的架势冲过来,嘭地一声,和彭争一起滚到了地上。
“你真他妈带劲儿!”梁晨嘴里嘟囔,左臂受伤有些不便,彭争用膝盖猛顶他裤裆,却被梁晨误以为调情,开始在他身上乱蹭。
“这么着急……嗯?”
“我操!你他妈滚!”彭争强忍恶心,又急又气,脑子里甚至开始想自己要是交代在这里孟易该怎么回国。
老俞和苏杭会照顾好他吗?
他们又该怎么和老爸老妈交代?
就在他人神交战的极致时刻,身上的梁晨突然一声闷哼,两眼无神地倒在了自己身上。
他迅速把人掀下去,看见了站在那里,浑身湿透拿着粗木棍的苏杭。
“没事吧你?”苏杭把他拉起来。
彭争惊魂未定,却在看到苏杭的一刹那松一口气:“我没事,你怎么样?”
苏杭扔掉木棍拍拍手上的碎屑,揉着脑袋说:“嘶……这狗玩意儿给了我一砖头,耳机也废了。”
苏杭在得知彭争有情况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老俞孟易,回过头来想去A区看看梁晨有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结果刚进A区,就被梁晨招呼了一下。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泡在水里,腰上还挂了块石头。
幸好他在趁沉下去前解开绳子游了上来,否则彭争两口子得愧疚一辈子。
看见彭争没事他也放松不少,重新梳着乱掉的头发:“幸亏有我吧,那俩本地炮根本……”
没等他说完,就听见身后头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小心——”
孟易引着保镖往外走,熟悉的地形跳跃起来很轻松,他连续越过几层栏杆,辗转复跳,又朝远处空放了几枪,虚张声势后藏在了两堵墙的夹缝里。
这里基本不会有人注意,黑漆漆的缝隙和他黑色T恤融为一体,只要他不出声就能当伏地魔苟到最后。
但他只能躲一会儿,彭争那边他实在不放心。
附近有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轻抬轻放的脚步声像是意有所指,他屏住呼吸,心跳猛烈撞击着胸膛。
声音停了!
孟易盯着缝隙外露出的一点鞋尖,食指搭上了扳机。
外面的人向前一步,露出了棕色皮肤的侧脸。
孔龙就站在那里没动,没转头也没说话,孟易往下扫了一眼,对着他握枪的右手吞咽了下。
孔龙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跟着丹尼尔混,这片街区犹如胎记般烙在他心上,以前他们每次出任务都是孟易负责指挥,孔龙负责跑腿,只要钻进这片街区的欠债者,基本不会有逃出去的可能。
孟易在房顶跳来跳去的时候就知道,他是甩不开孔龙的。
但他不知道孔龙会对他做什么。
同样摩挲着扳机的两人一阴一阳静默着,孔龙睫毛颤了颤,松开枪走掉了。
看着重新泛白的缝隙,孟易知道那是孔龙在对他说:走了就别再回来。
他头靠在墙上等了会儿,待周围彻底安静,他才挪出来往彭争那跑去。
藏身的地方离彭争比较远,为节省时间,他又翻上房顶,跳过两条巷子落在彭争身后的屋檐。
然而就在他腾空的一瞬间,他隐约看到梁晨爬起身,握着针筒朝彭争刺去!
而彭争正和苏杭说话,两人谁都没注意身后的危险!
他顿时慌了神,落地时忘了翻身泄劲儿,硬生生摔在了水泥地上。
“小心!”
他绝望大喊,顾不得是否会吸引目标,喊完后强忍疼痛爬向屋顶边缘,却看见俞后言神兵天降,一拳挥在梁晨太阳穴上。
听见孟易的嘶吼,彭争和苏杭迅速反应,苏杭抽出扎头发的手挡住梁晨胳膊,彭争回身一脚把人踹在墙上。
“我操!”彭争怒火中烧,这次他彻底被激怒。
如果说之前还对这人有一点点的心软,现在他身体里的魔鬼完完全全被放了出来。
紧张的环境中,生命安全被反复拉扯的氛围下,任何人都会对威胁到自己的敌人产生杀意。
丹尼尔如此,他也如此。
梁晨贼心不死,纤细的注射器快被他捏碎,但这是他的唯一武器,握住就不肯放开,苏杭瞅准了去掰他的手指,想把这危险的玩意儿抢下来。
“这逼吃啥了劲儿这么大?”苏杭憋红脸发力,梁晨的药效似乎到达巅峰,他们两人的力量对付起来都有些费劲儿。
“你们——休——想!”
梁晨瞪大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如同鬼魅,凶神恶煞地誓与彭争死磕到底。
饥渴的针尖离皮肉越来越近,苏杭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把手指往自己这边掰,他只想着别让这东西沾到彭争,却一个不小心让梁晨得了机会,针尖倾斜,轻轻挑破了他的手背。
“我操!”苏杭心里慌了一瞬,手上的劲儿却没松,彭争见状爆发,对着梁晨一通捶打。
苏杭手背血珠殷红,几秒后药效发作,他渐渐松开用力的手,眼神迷离,身子有些发软。
“这……什么药……”
彭争暗道不好,复活的针尖又朝他袭来,他苍白地徒手去挡,这时俞后言从天而降,一拳打在梁晨头上。
挂机了半场比赛的俞后言终于上线,彭争无暇顾他,趁梁晨迷糊的机会一手夺过那只注射器,猛地刺进梁晨颈动脉。
“还记得高考结束我对你说过什么吗?”彭争在翻着白眼的梁晨耳边咬牙低语,“你要是敢动孟易,我杀了你!”
说完,他把药剂全数推了进去!
打着痉挛的梁晨脖颈后拗,抽搐着滑向地面,彭争擦掉注射器上的指纹,随手丢到了一边。
药效已全面侵蚀了苏杭,他双颊泛红,身上由于泡过水时冷时热,金色长发散开一半搭在肩膀,一半被汗水糊在脸上。
俞后言找了一下午的人就这么狼狈地出现在眼前,他的心猛被攫住,窒息般的心疼遍布全身,他红着眼一把抱住人,又恨不得一下子掐死奄奄一息的凶手。
彭争这时对他说:“苏杭中的应该是烈性春药,他头上还有伤,你先带他走!”
话音刚落,孟易跌跌撞撞从房顶爬下来,彭争迅速把他抱在怀里。
现在还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俞后言叮嘱了他俩几句就抱起苏杭往外走,孟易看了看地上的梁晨,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牵着彭争往外走。
“等等。”彭争走了两步停下来。
孟易回过头,看见彭争走到梁晨身边,扯着他的胳膊往巷子口拖。
直到拖到一个十字路口,他才放开了人。
此刻的天空愈发绝美,夕阳渲染上深橘红的颜色,把天空大片鱼鳞状的云也烧红了。霞光覆盖下的街巷,两个街区的黑衣保镖和被俞后言引过来的警察交错冲撞,给彭争他们留下了短暂的平和时间。
彭争回头看了眼孟易,夕阳下的孟易肤色很白,仿佛又回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
他朝孟易笑笑,回过头俯视脚下蠕动的废人,弯腰扒光了他的衣裤。
彭争和孟易消失在巷子的五分钟后,黑色血液冒着毒泡从四周蔓延至十字路口,看见地上春光泛溢的鱼肉,留下了垂涎的口液。
晚霞更灿烂了。
陡然爆发的一声凄厉惨叫和着最后一缕日光,湮灭入夜色。
医院里,孟易靠在床头,淡然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闻,彭争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替他擦手。
飞来飞去的流弹没伤到他,却摔得不轻,之前没好利索的左手旧疾复发,骨裂加重,连带着髋骨和脚踝都有不同程度挫伤,于是在医生和彭争的强烈要求下,住院治疗。
“近日,警方捣毁一起地下涉毒窝点,为首的正是洛城某区集团首领丹尼尔,据悉,丹尼尔以追债为由长期从事毒品地下交易,其手下多达上百人……”
彭争闻声扫了眼电视,画面上熟悉的黑衣保镖正一个个往警车里钻,孔龙的脸出现时,孟易悄然垂下了眼。
那天虎口逃生后,警察就把聚众淫乱的黑人们挨个按在了原地。
账本先一步被送至警局,彭争随后把收集到的证据交给事先沟通好的警察,也算圆满完成了任务。
录完口供,他们才到医院接受治疗,谁也没提梁晨的事。
彭争按灭了电视,门被敲响了。
一个华人模样的警官走进来,简单自我介绍后,递给他俩一张卡片,彭争接过来,发现是老俞的私人名片。
“我是俞后言的朋友。”
孟易听老俞提过一嘴他有个警察朋友,只不过当时还是个新人,触手没有多深。
“这个案子署里很重视,你们提供的账本成了本次案件中的关键,国籍的事很快就能办了。”
孟易一怔,有点恍惚。
国籍这个词他很久没听过了,久到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中国去。
现在期盼已久的愿望眼看就要实现,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彭争眼含喜悦和他对视,握紧了他的手。
孟易对警官道谢,警官摆了摆手,说这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丹尼尔一众带来的影响巨大,后续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对了,还有一件事。”警官说,“当时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一具全裸男尸,经证实是洛城大学的华人留学生梁某,这人你们认识吗?”
两人牵着的手稍紧,却默契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警官目光在他俩身上转了会儿:“法医鉴定结果是强奸致死,死前注射了过量催情药物,我们调查了监控,发现是他从自己学校的药剂室带走的注射器。”
“注射器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纹,”警官盯着他俩缓缓道,“所以可以断定他是为求刺激而错误使用药物,进行群体性行为导致死亡。”
彭争孟易垂着眼,听警官用冷冰冰的词汇描摹着梁晨最后的画面,他们心里对梁晨无半点同情,却还是不由得在听到这些时浑身发冷。
“也就是说,他是自杀?”孟易抬起眼皮问。
警官礼貌地笑笑:“可以这么说。”
孟易深深看了眼警官,轻捏着彭争的手说:“再次谢谢你。”
“还在害怕吗?”
警官走后,孟易抬起尚好的右手摸着彭争的脸问。
从刚才提到梁晨起彭争就没任何表情,一向温热的手渐渐发凉,孟易知道他是在害怕。
“你会怪我吗?”彭争问他,眼神像受伤的小兽。
他害怕孟易因为他的做法而瞧不起他,或者对他产生芥蒂。
“不会,”孟易说,“其实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也做过这样的事。但我们都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到这来,又为什么会做这些。”
彭争:“可是,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你是在自救,”孟易言辞恳切,“也是在救我。”
他那一针果断地切掉了两人身上的毒瘤,腐烂的臭肉被挖去,他们只需等待愈合。
“我能回家了,能正大光明地离开这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彭争,”他目光灼灼,“谢谢你,你救了我。”
面前这个男人从一个三线小城的角落里崛起,用肥肉向上帝做交换,换来了脚下不断垒高的基石,不断坚硬的铁壁,不断奔跑的双腿,跑过草原森林海洋,跨越星河云朵,落在另一片异域街区上,拿掉了他手上被迫握着的枪。
看着男朋友俊朗的眉眼,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想回家,他想回去,回到和彭争相识的地方,回到有彭争的城市,回到彭争身边,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双手捧着彭争的手,许愿般说:“我们回家吧彭彭,带我回家,好吗?”
“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定在三分钟后到达阳城国际机场,地表温度23°……”
彭争睁开半阖的眼睛,发觉孟易一直在看窗外,姿势从上飞机开始基本没变。
孟易在紧张,他拉过孟易的手掌摊开和他十指相扣,无声安抚他不安定的心。
椭圆形的窗口风景放大,一块块农田,一幢幢高楼,一条条高架盘旋而过,一阵猛烈的颠簸后,他们降落在阳城的土地上。
滑翔的声音轰隆隆,推着他们往前再往前,就像无论命运如何将他们冲散又聚合,这一次,他们握紧的手都不会再放开。
飞机刹住,他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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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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