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61章 夏虫不可语冰

第61章

夏虫不可语冰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成为一名编剧。

上学的时候,我在语文课本里第一次读到了夏虫不可语冰的故事。听着老师在课堂解释这个谚语的含义,我的心里忽然便浮现了一个疑惑,我问自己,是夏虫不想了解冰吗?不是的,我想,不是它不想了解,是它活不到结冰的严冬腊月。

物伤其类的恐惧在那一刻向我袭来,因为我发现人和夏虫在时间面前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渺小、无力。也是由此,我创作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剧本,讲述的是一只夏虫向风、向雨、向太阳不断了解冬天,并努力向自己的同伴们科普他们从没见过的季节的故事。

创作完故事后,我又给自己想了一个笔名,叫作生不逢时,想要表达的是那只夏虫的遗憾,也是人的遗憾——一种因为生命有限所带来的无解的遗憾。

而所谓生不逢时,指的也不只是不逢此时,是不逢每一时。

因为有这样的遗憾,人似乎总是容易陷入困扰之中,但也正因有这样的遗憾,创作才变得有必要了。抱着这样的想法,高考的时候,我仗着自己找不到工作也能靠啃老过活,考入了编剧系,以为自己将来会成为一名兢兢业业、被行业剥削惨重的底层小编剧,倒是从来没想过几年后的自己,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生不逢时这是个很美的名字。”

会客室里,正襟危坐着如约而至的贺晴。随她一起来的助理正一边不时确认录音笔的情况,一边飞快地记着笔记。而在她的对面,坐着苏凡瑜和打着见老同学名义非要跟来的齐卫东。

看了一眼从进门开始就没正眼瞧过自己、只顾直勾勾盯着苏凡瑜的齐卫东,贺晴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并没有点穿的打算,回过神,望向苏凡瑜问道,“那么,您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契机,选择了以齐卫东作为您故事主角的原型,创作了《火眼》这部作品呢?”

“我和齐卫东……”苏凡瑜假装自己没有感受到齐卫东炽热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斟酌道,“曾经是同校同学。”

他像是有些紧张,握成拳头的手轻微地颤抖着,目光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坚定地看向贺晴,飘散着不知落在何处。

生怕让苏凡瑜产生更多的反感情绪,贺晴努力屏住一切八卦神经,冷静而专业地循循善诱道,“既然是同校同学而不是同班同学,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方便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我们……我和他,上学的时候,其实一直不太熟。”

沉寂。

沉寂。

再听不到其他对自己的定义,齐卫东由期待转为失落,低垂下眼睫,紧绷的身体向后仰去,靠得椅背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见挤牙膏似的询问并无成效,贺晴也不再一味顺着苏凡瑜,把采访提纲轻轻往桌上一扔,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变得犀利了些,“小瑜,你们的PR当时找我约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角色从被访者变成了贺晴的朋友,苏凡瑜显然舒服不少。他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肩膀,一只手插进口袋捏住了烟盒,另一只手按了按眉心,嘴角虽然扬起,笑意却略显尴尬,“我早先就跟他们说了,宣传口径的事,我不一定全都能配合。”

贺晴努力地憋住了一肚子的话,拿起桌上的咖啡猛灌一口,暂停了录音笔,对助理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等看着她把门严丝合缝地关上,才语重心长道,“小瑜,作为一个公关行业资深从业者,这一次,我和你们的PR站在一起——你必须和齐卫东既是青梅竹马、又是伯牙子期,既是黏黏糊糊、又是清清白白,才能让人民群众站在你这一边。”

苏凡瑜明白贺晴的意思。忻阁这次是下了血本要捧徐毕的。

——他不仅没有像以前一样用黑红也是红的思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刷热度,反而装模作样地出了一个澄清稿,说徐毕和齐卫东并无关系,希望网友们不要揣测造谣,把准备好一切方案反驳两人关系的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直到不久前,他们才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了解了忻阁的真正意图。

曝出消息的人是徐晏乔。

她告诉他们,忻阁那边找了不少营销号和个人博主,打算另辟蹊径地用假装是网友自发嗑CP的方式捧红徐毕——而她之所以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是因为他们联系的人里好巧不巧就有一个她互粉了十年的网友。

“那炒作大纲我看了,怪吓人的。”徐晏乔当时这样说道,“什么只有他能拿到齐卫东的别墅钥匙,只有他才能让齐卫东陪着扫墓,只有他才能随意出入齐卫东工作时的酒店房间,只有他陪着齐卫东度过了最艰难的三年之类的。圈里卖腐造糖的我见了不少,能造成这样的我还真是没见过几对儿,要不是知道齐卫东跟他没关系,我说不定还就真信了。”

“可是我和他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伯牙子期。”

苏凡瑜边说,边抽走了被齐卫东试图偷偷握住的手,顺势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那其实并不可见的戒痕。

戒指是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他偷偷网购的。

起初,他害怕刚确定关系就送戒指会把齐卫东吓到,而等因为齐卫东的表白发烧的头脑随着时间的推移冷静了不少后,他又开始犹疑起来,怀疑齐卫东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担心他们有没有长久的将来。

就这么拖拖拉拉的,他便慢慢习惯了上班戴戒指表示自己不是单身、到了家门口把戒指摘下来装作自己并没有想要绑住任何人的生活,也就不再着急把另一枚送出去了。

人在不理智的时候总会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来,但在清醒只后,大脑的自我防御机制总会靠谱地阻止他们重蹈覆辙。

“我知道徐晏乔拉你来做说客。”苏凡瑜收回视线,把双手抱在了胸前,“但不管是谁来,我依旧是这个看法——我不赞成别人做什么我们就要跟风做什么。况且,我和齐卫东读书时并没有什么联系,学校的同学都是可以作证的,这样作假,风险太大了。”

“作假?”贺晴小幅度地挑了挑眉毛,视线在两个人之间反复游移,“你们当年在学校的音乐节上不是还合奏过嘛?怎么就没有联系了?”

苏凡瑜并没有想到贺晴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眉间轻微起伏了一下,飞快地解释道,“那只是一次即兴合奏,没有前面的故事,也……也没有后面的。”

苏凡瑜的样子称不上是面露难色,但贺晴却突然直觉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了。只是还没等她想好换哪个话题,齐卫东便忽然没由来地轻轻哼起了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

苏凡瑜瞬间绷直了身体。

虽然知道贺晴根本不可能明白齐卫东唱这首歌的意义,但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被迫和齐卫东在一面单向玻璃后面对贺晴亲热——即便知道对方什么也看不见,内心的别扭也不会减轻哪怕一点点。

“齐卫东!”他侧过头去,低低地叫他,“你是什么小学生吗?”

齐卫东冲他笑笑,在他生气之前收了声,摸了摸靠自己靠苏凡瑜近的那边的耳朵,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后,又去看贺晴,“我小的时候吧,性子挺差的,总爱看不起人,当然,现在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如果我能穿越回去,我一定会告诉那个时候的我,快去和那个和你一起弹琴的小朋友做朋友。”

见贺晴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这个,你可以写进稿子里。”

贺晴茫然地对他眨了眨眼,仍是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她和齐卫东从来都谈不上是认识的,但对齐卫东,她不可谓不熟悉。

初中的时候,他是他们全校女生的理想男友,在他的每一段恋情过后,她和她的闺蜜们都会聚在一起就那新鲜出炉的前女友透露的交往细节讨论一天,像他货真价实的女朋友般挑他的毛病。

而在工作后,虽然她从未采访过齐卫东,但像是采访五分钟就开始不愿意回答问题、对采访环境要求极高不满意不开始、一问到让他不高兴的问题就会直接甩脸子走人之类的情况却频繁地在她的朋友圈被提起。

她曾经思考过自己要如何在采访齐卫东时得体地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状况,却从不曾想过,在自己眼前的齐卫东会是那么不同——他会插科打诨、被打断了也不生气、甚至愿意主动炒CP。

若不是这张脸难以复制,她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苏凡瑜是找了个人整容成齐卫东的模样。

“这、这个,”她不知道为何忽然紧张了起来,半晌才小心地措辞道,“我觉得这个说法很动人。”

齐卫东冲她勾了下嘴角,眼睛却不住地飘向苏凡瑜。

贺晴也看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苏凡瑜——一方面是因为这段话是否能用还要看苏凡瑜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苏凡瑜的反应无比好奇。

“小晴,你能不能……”思绪一转,苏凡瑜咽下了本想让贺晴暂时避一避的话,轻吐出两个字,“算了。”

插在口袋里的手死死地握紧烟盒,目光紧紧盯着光滑木质桌面上倒映出的人影,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道,“齐卫东,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叫苏凡瑜的小朋友,可能并不想和你做朋友。事实上,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从来都不认识你。”

“砰!”

耳畔的一声巨响让苏凡瑜不得不侧过头去。

齐卫东整张脸不知是被什么情绪憋得通红,眼睛里也冒着熊熊火光。他没有说话,只是若无其事地把拍在坚硬桌子上的手掌背到身后,忍住呼痛的冲动,站起身,走了出去。

苏凡瑜仿佛听到一句若有似无的“骗子”,但见贺晴神色如常,便觉得是自己心虚听错了。

——希望从来都不认识齐卫东确实是一句假话,一句气话,他从没这么想过。但齐卫东在贺晴面前人来疯的样子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不得不做一点什么让齐卫东意识到这件事来。

至于齐卫东信不信,无所谓了。

想着,他把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的烟盒掏出来在放桌上转了一圈,问道,“介意我抽烟吗?”

贺晴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正要递过去,又忽然收了手,指了指门的方向,“你不用……?”

苏凡瑜哂笑了下,一边摇头,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深深地吸进肺里,用经久的沉默堵住了贺晴无声的探知。

不太好拆,就发整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