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婚船
君回息出嫁的那天,君回宁特意拿出了自己的法器芥子舟给自己的弟弟做婚船。
即便是假成亲,但婚船上布置得富丽堂皇,君回息看了只深深地皱起眉头来。
君回息想问又不敢问,君回宁到底是如何在这样快的时间准备好嫁娶的一应事物。
他害怕听到自己哥哥说这些是提前为容棠准备好的,也怕听到他说这些是早就为自己备下的。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让君回息黯然神伤。在临行前的几个夜晚,君回息站在停在后山的婚船旁边,阴暗地设想着一把火把婚船烧个干净的可能性。
可惜谢翎早就看穿了君回息的想法。他即便备受蜃毒折磨也不辞辛苦在婚船外看着婚船,以免君回息在芥子舟上动什么手脚。
君回息眼见自己的想法不能得逞,看着谢翎和他的一堆小动物们只能骂骂咧咧,神情阴暗地继续缠自己的哥哥去了。
君回宁也烦不胜烦。他从前对自己这个弟弟还算宠爱有加,从前君回息闹脾气他还愿意哄着,但君回息的胡闹已经越发失了限度,更何况现下只要看见君回息,总是能想起那日他对容棠恶语相向,耐心便也不像从前那般。
“阿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君回宁捏着自己的眉心,满脸疲惫地开口,“再这样举止无状,早晚有一天把你真的嫁出去。”
君回息脸上的笑一下子僵硬住了,不声不响就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谢翎晚上守夜没瞧见君回息,心里正还诧异着,正巧君回宁和容棠的几个徒弟到船上来进行最后的检查,闲谈起君回息,谢翎这才晓得,君回息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竟然把自己关在屋里闹绝食,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南星奇道:“这小子又生什么气?船马上就开走了,他可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菘蓝笑着打趣君回宁:“南星你不懂,这小公子最听二公子的话,还得二公子说了才听呢。”
“不必理会他。”
一向最宠爱君回息的君回宁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么大人了,还依然是个小孩子性子,是我让他胡闹惯了。”
几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君回宁人前人后似乎没有从前那般温和软弱了,像是变了许多,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站在不远处的谢翎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闷笑了一声,微微眯起了眼。
君回息本以为自己搞绝食这一闹腾,他的哥哥肯定会来屋里劝自己吃饭,但君回宁不但没来,来的反倒是令他最深恶痛绝的人。
君回息正百无聊赖地捣鼓自己手里聊以解闷的药人,听见一直紧缩的房门突然被打开,脸上刚带了笑意,下一刻便僵在了脸上。
水宛正望着自己,堪称是极为温柔而深情的笑:“好久不见。”
“你,你怎么进来了?”
君回息大惊失色,死死地抓住自己身后的桌子,下意识地身体后缩。那几日在水宛手下的折磨已经让他有了条件反射,哪怕只是望着水宛脸上的笑,他便能想起那些堪称痛苦的情景。
水宛看着君回息这样恐惧的神情,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更加愉悦了起来。他慢慢地走上前,轻而易举地抓住:“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我,我……”
君回息一下词穷了,他拼尽全力地想向后躲,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借口来,“我们还没成亲,你现在还不能来看我……”
“阿息这是害羞了?”水宛笑吟吟地凑上前来,觉得这小东西可爱得很,“我们在岛上已经拜过天地,昭告过天地神明,你是我的妻子了。”
君回息听水宛用和哥哥一样的称呼喊自己“阿息”时只觉得恶心,但君回息不是不知道哥哥定下的计划,此时不能发作,只得忍辱负重,强忍着恶心顺着水宛的话,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来,讷讷道:“是……是这样的。”
水宛静静地打量了君回息片刻,突然笑了一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演戏的时候身体不要发抖?”
“啊?”君回息懵然睁着一双眼睛,望着水宛不敢说话,“什么?”
水宛只是望着他笑:“不是你在暗巷里看中了我的皮相,要带我走的?现在是觉得我的脸不好看了吗?”
君回息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原本想带水宛走也不是为着水宛这张美人面,他本来去暗巷就是找奴隶给自己做试药的药人,他选中水宛也不过是看他便宜而且骨头也好看罢了。
君回息只得很认真地望着水宛,努力把眼前的人想象成自己爱吃的糖葫芦,吞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好看。”
水宛将君回息的反应收入眼中,并没有揭穿他,只是依然柔情似水地望着君回息,笑而不语。
*
容棠原本还担忧君回息出嫁这事要如何过君家家主君贺这一关,他提前问过君回宁,对方却只是望着自己很温和地笑,告诉自己不用担忧。
“你父亲的病真的没事吗?”
容棠有些担忧地说道,“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吗?药修是怎么说的?”
君回宁微笑着看着容棠,还没出声,一旁的谢翎望着他们,意味深长地替君回宁回答道:“他会醒来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容棠茫然地望望谢翎,又茫然地望望君回宁。君回宁温和地颔首,轻声安抚他:“他的病需要静养,药修说急不来。”
容棠闻声,虽心里仍有困惑但并不再多问。
而在容棠看不见的地方,谢翎略带嘲讽地看向了君回宁,君回宁安之若素,神情坦然自若。
君回宁操纵着芥子舟启程,因着从君梧山到九冥宗所在的九千岛还有着不少路程,君回息没有像其他送嫁的新娘一样被提前装扮好,而是穿着便服在一侧甲板上无所事事地闲逛。
零榆正在船上的小厨房教南星和菘蓝如何做饭,君回宁随意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修习术法,容棠小憩刚醒在甲板上透气,谢翎则带着绿玉蛇和傀儡鸟,在离容棠不远的甲板上眺望。
因着新娘不能和新郎在成亲前见面,也更因为君回宁担心君回息稍有不慎便漏了什么马脚,君回息所在的甲板被锁了起来,又加了数道结界。
容棠远远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君回息便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这片自己从未见过的大海。
水宛倒是先换上了一身鲜红的衣服,玉身修立,在一众仆从里极为扎眼。容棠注意到了他,想避过去,却不想水宛笑吟吟地先走了过来。
谢翎正在不远处教傀儡鸟唱歌,余光一直注意着容棠的他很快便发现了有不怀好意的人接近,眉头倏地皱紧,不动声色地从指尖弹了一只探路的透明灵蝶过去。
“公子,好巧。”
水宛轻笑着开口,“我们又见面了。”
容棠的目光却落在水宛的身后。水宛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同样穿着红衣的仆从,一个个都垂着脑袋。
容棠虽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但他却记得,水宛来君梧山的时候明明是孤身一人。水宛这些仆从,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那些是香丸。”
水宛见容棠蹙着眉看向自己身后乌泱泱的人,很贴心地解释道,“我随身携带过来的,放到水里泡开就好了。”
“……什么?”
容棠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和水宛说的并不是一样东西,但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下一刻水宛便从袖笼里拿出一颗白色带有异香的药丸,从旁边拖过一个铜盆,将药丸浸到了水里。
容棠还在想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却只瞧见那药丸吸水后迅速膨胀,不到片刻便变成一个人形,从铜盆里“长”了出来。
“再在它身上,滴上一滴我的血。”水宛对于容棠的惊异像是早已见惯不惯,指甲在指腹上划出一道伤口,挤出一滴血滴落在那似人非人的“人形”上面。
容棠惊愕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人形”上便出现了栩栩如生的五官和细致的皮肤,瞬间便化成一个真假难辨的“人”。
“这便是香丸。”
水宛笑语盈盈地凑近容棠,他的身上有一股极为奇特的异香,容棠警惕地察觉到,又想起从前谢翎说过的话,下意识地便向后一退。
水宛看出了容棠对自己的戒备,便也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他凝望了容棠片刻,目光又在容棠身后的不远处片刻停留,勾唇一笑,手掌一翻,掌心里赫然出现了一枚骨哨。
容棠依旧戒备地望着他。
“这是兽语哨。”
水宛凑到他的耳边,故作亲昵地在容棠耳边窃窃低语,目光却含笑望着不远处的谢翎,“可以听到兽语。”
他故作守礼地向后退了一步,将那枚骨哨放到了容棠手里,用一种很轻松的语调开口,“送给公子了。”
容棠皱了下眉头。
那枚小巧玲珑的骨哨落在自己手里,轻盈地恍若无物。他刚想还回去,却不想水宛便已经带着那一众形态各异的“香丸”走远了。
容棠低下头想要端详手中的骨哨,谢翎却突然走到了自己身边,皱着眉嗅着自己身上的气味,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悦:“他没对你做些什么吧?”
容棠摇了摇头,望着谢翎这样紧张的样子,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什么?”
谢翎注意到了容棠手中突然多出的骨哨,上前来想要察看。
“这个是——”
容棠本想直接告知,余光却突然瞥见了谢翎手中的盘成一团蚊香形状、正在香甜酣睡的绿玉蛇,还有那只正停在谢翎肩头毛色乌黑的傀儡鸟,突然想起谢翎似乎经常对着他们窃窃私语。
容棠一直都很好奇,谢翎到底在和他们说些什么。
“这个,只是个小哨子。”
容棠慢慢地把骨哨攥进自己的手心,对着谢翎笑了笑,含糊着说了过去,“很普通的小玩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