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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要个烙印

第61章 要个烙印
一箱抑制剂换他们平安抵达休息点。

至少装甲车被弄瘪的地方还不算多, 问题不大,才十几个坑——当然这可能也不全是抑制剂药片的功劳。

更多还是因为,他们的向导, 在最后那半个小时里。

总算被没收了那支要命的钢笔。

……

同样被收走的还有地图。

当时宋汝瓷靠着车厢, 身形不小心滑倒了第二次,苍白指尖无意识按揉太阳穴, 抬手遮掩着, 轻轻打了第三个呵欠。

柔软的、湿润的温暖气流,在漆黑冰冷的金属笔身上附着一层薄薄雾色……看不见的蛇尾也毫无预兆卷起。

被抽走地图和钢笔的向导有些惊讶, 抬起脸,望向那个通气孔。

灰鸮在后视镜里出现幻觉, 他仿佛看见咖啡渣凭空漂浮, 拼出了「睡觉」。

苔绿色眼睛好脾气地眨了下, 配合地闭上, 清瘦过头的向导不再喝第三杯咖啡, 松开捏着杯柄的手指, 也放松身体向后靠, 稍微舒展双腿, 倚着柔软的蛇身休息。

趴伏的战猎犬第一个察觉,立刻站起身, 警惕守卫。黑豹毕竟不是戍卫型精神体, 再次慢了一筹,无声弓背龇牙, 被克莱因毫不客气地拍了一巴掌。

被封印的小红狐狸只有巴掌大,实在什么都干不了,骑在幽灵岩羊的角上,挥着小爪子催促岩羊去叼毯子。

宋汝瓷有点惊讶, 随即弯起眼睛,温声道谢,把那条毛毯盖在身上。

……

车厢也就这么一直鸦雀无声到现在。

灰鸮一脑门子闹心,在那一堆少年哨兵能把后背盯穿的沉默注视里,磨了磨牙,只能拿出生平最轻的力道点刹车,快要把脚踩抽筋……装甲车总算平稳地缓缓停下。

离开白塔七个小时后,他们成功抵达废弃焦土深处的安全点。

毯子下安静浅眠的向导,身体还未由于惯性而倾倒,就被蛇尾包裹着托住。

宋汝瓷睁开眼睛。

湖水似的柔和绿色,有一路护持消耗精神力带来的疲倦,但依旧平稳温和。

莫名躁动的少年哨兵们,各自悬着的心这才落定,用力压了压舌下苦涩药片,鱼贯跳下车厢。

没给克莱因阁下优雅一把的机会。

蛇尾无视等在车厢口的手,缠着清瘦腰身,稳稳当当将那个洁白身影放在地上。

“现在是03:27,在这休息十六个小时零三分。”

灰鸮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19:30集合,记得把状态调整到最佳,我们要用十个小时穿过整片棚户区,没有休息。”

不论灵境松树种,还是这几个身份相当显眼的学生哨兵,都是最好的靶子——他们不适合在白天行动。

所以每个白天都要停下修整。

傍晚出发,太阳升起前,再赶到下个安全点。

棚户区有大量未被妥善安置的退役哨兵、劣等向导,也充斥着精神体地下擂台,非法药剂交易所,向导素贩子。

灰鸮特地强调:“别出去乱逛。”

克莱因养尊处优,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地方,相当不适,死死皱眉盯着一处污渍,神情几乎已经到了发作边缘。

但看了一眼静静站立的向导,又把刻薄话硬咽回去。

“谁会乱逛?”金发的贵族少年哨兵皱着眉,不耐烦催促,“行了别废话了,快进去吧,累死了。”

哨兵当然不会因为七个小时的车程疲倦。

但向导难道能一样?

宋汝瓷靠着车身,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身形依然挺拔,但侧脸雪白,落地时下意识用手撑了下车门才稳住身形。

不快点休息还等什么??

灰鸮有些讶异于这个大少爷的老实,但没有刺头总是好事——最好一路平平安安,什么事也没有,快去快回。

他招了招手,刷了哨兵的身份铭牌,将几人带进安全点。

外表上看,只不过是相当破旧、混乱咬合着的危楼里的一栋。墙皮剥落,有些地方支出断裂钢筋,挂着水泥的残骸,看起来摇摇欲坠,被纵横交错的破旧电线捆绑。

但其实里面相当坚固,有人定期维护,很干净和安全,有足够的食物,基础设施一应俱全……有不错的浴室和床。

晚饭是几个少年哨兵争抢着做的。

封傲用面包、酸黄瓜罐头、切片午餐肉做了三明治,纪琛居然意外的有些手艺,弄出了些蛋沙拉抹上去。

耿烈撬开几个罐头,熬了一大锅热罗宋汤,靠哨兵敏锐的嗅觉分析,差不多还原了那天别墅里香气的七成。

克莱亚这个大少爷插不上手,相当恼火,不停走来走去,试图给这个挑毛病、给那个瞎指点,被毫不客气请出了厨房:“拿着你的狐狸去给柏哥摸着解闷。”

封傲咬了咬牙根,追出去,还是补充:“别——别硬打扰他。”

“他可能要休息,不一定想下来吃晚饭,不开门的话就别敲了。”

封傲低着头:“他肯定很累了……”

“他一累了就不喜欢吃饭。”

所以封傲做了三明治,这东西什么时候吃都行,可以用托盘装好了就放在门口,只要用微波炉打上几十秒,很方便。

他们都看出宋汝瓷是真的疲倦。

外面的世界和白塔……也是真的完全不同。

不仅仅是危机四伏这么简单。

脱离了屏蔽护罩后,四处都是飘荡的混乱精神力,充斥着暴力、血腥、贪婪欲望,对未成年和刚成年的哨兵而言,简直是致命的冲击。

但那些安静蔓延的淡白菌丝,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就把一切拦在远处。

又不是一刀切的拦死。

那是种相当温柔稳定的,湖水似的宁静力量,不急不缓,慢慢引领他们接触,适应,耐心等他们学会分辨和屏蔽,重构起足够稳定的精神领域。

直到现在,名单安排的真正用意才隐约显露——不是柏风信来混学分毕业,是有柏风信跟着,学校才放心把他们几个放出来做这种危险到没边的任务。

见识过真实世界的哨兵,和始终在白塔温室里被培养的哨兵,哪怕实力相近,在战斗表现上也天差地别。

克莱因看着那个托盘,皱了皱眉,还没开口拒绝,耿烈已经添上一保温桶的罗宋汤,纪琛也拆出口粮包里的牛奶,配上一管对精神力有好处的光晕甜霜。

奥古斯汀家的大少爷有点炸毛:“你们拿我当什么了?仆人?!”

幽灵岩羊幽灵一样冒出来,纪琛去接他手里的托盘:“那我去送。”

克莱因:“……”

金发碧眼的贵族少年哨兵,把托盘举高过头顶,不让这些人碰,泄愤一样重重踏着地板,拧身就往楼上走。

没几步,想起封傲说的“他很累了”,脚步声就忍气吞声地放轻。

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前,已经算得上蹑手蹑脚……克莱因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自己都不明白这么慌干什么。

皱紧了眉,半跪下来把托盘摆放整齐,还在调整牛奶盒的方向,却因为门另一头地板轻微下陷的吱呀声渗进耳膜而整个人不受控地重重打了个激灵。

……见鬼的!

蓝绿色瞳睁圆,克莱因干咽了下,手忙脚乱掰了片药扔进嘴里。

短暂几秒里,身体依旧几乎无法动弹,他的右膝盖点在地上,脑子里全是车厢里盖着毯子浅眠的向导——

那些睫毛,在灯下栅栏似的细影。

稍微后仰的脖颈。

毯子的柔软边缘堆在雪白清秀的下颌。

他想起家族里那些珍藏,昂贵的东方瓷器,浅草色发丝被冷汗沾在颈侧,像细腻的冰裂,太荒谬了,他明明只是对柏风信的神秘实力感兴趣,只是狩猎本能……

门缝里渗出的影子,不知是谁,不知是什么,一小片。

有什么靠在了薄薄的木门上。

影子,影子,几乎就要沾到指尖的刹那,仿佛被看不见的獠牙扎透手指。

克莱因陡然惊醒,仓皇起身,踉跄跌撞头也不回逃下楼梯,狼狈得仿佛完全忘掉一切礼仪。

/

房间里。

宋汝瓷被挤在薄薄的木质门板上,想办法抬手,轻轻摸着蛇鳞,尝试安抚塞满了整个小房间的巨蛇。

顺便悄悄和系统反思总结:「刚才不该那么问。」

系统一共就离开了三分钟,它去偷冰镇桃罐头吃的时候,这两个人明明还十分温馨,宋汝瓷困到睁不开眼,巨蛇卷着他帮忙洗漱。

——因为担心吵架还没和好,巨蛇甚至异常温顺,完全不反抗,蛇颅上被堆了一小座香皂泡泡雪山。

怎么回来蛇就突然这么大了??

虽然不清楚情况,但系统坚定站宋汝瓷:「问什么也不该反应这么大啊!他这么大你怎么睡觉,我还有一针‘反派BOSS秒睡针’,等我看看你问了什么么……」

系统往回拉进度条,气势汹汹,检了看半分钟前的画面。

系统:「。」

系统:「可能,可能。」

可能。

确实不是很该,在这种时候,问酆凛……他是不是没有结合热。

虽说这确实是个很值得一问的问题——直到死亡之前,作为已经完全成熟的SS级哨兵,酆凛都没有任何出现传统结合热反应的失控迹象。

仿佛这部分被完全封印。

哨兵的结合热,其实不仅仅是失控冲动那么简单。就像耿烈所说的,它会让哨兵在感官彻底爆炸后提纯,在绝对的、仿佛核爆后的空白里,寻找那根只属于自己的蛛丝,然后用尽毕生的力气死死攥紧它。

攥紧,不再松手,就永远不会再走散,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共鸣从这里建立,烙印由此打下……换句话说,如果当初去北部边境的实验室,在那之前,酆凛已经出现了结合热。

他和宋汝瓷就绝对没可能走散。

看不见的柔韧蛛丝,不论他们怎么走,都会把他们牵在一起。或者是宋汝瓷阻止那场死亡,或者是在那场雪里找到哨兵的尸体,不需要日复一日徒劳的寻找、尝试、无所获,漫长等待就不会变成安静服刑。

系统客观分析:「问得没错。」

宋汝瓷:「嗯。」

系统从主观角度也认为:「是该问的。」

宋汝瓷:「嗯。」

薄薄木门发出细弱呻吟声,门板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系统转了两个缓冲圈,来不及再多说,随便找了个地板缝就飞速钻进去。

渺远的、渗进窗棂的银白色月亮下。

蛇影在变。

填满整个小房间的蛇影,鳞片在融化,卷曲变形,逐渐模糊,叫人牙酸的骨节拧动声里,幽光磷火似的闪烁,粗大黑影渗出近似于人的轮廓。

黝黑蛇鳞褪去,熔金蛇瞳也仿佛被地火吞噬,裂开的缝隙里淌出漆黑岩浆,只剩边缘还剩鎏金。

要仰头才能看全的人影。

月下的缄默哨兵,慢慢俯身,肩膀完全罩住他,轻轻抵着额头,气流喷吐——时而是从活着的人身上习得的温暖,时而是种幽深的冰凉。

宋汝瓷看到这道影子胸前的豁口,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却被圈住手腕。

“别动。”

不再是少年声线的哨兵,嗓音里透出被血浸泡的粗砺,酆凛低头,近似蛇獠的犬齿轻含着他颈后的腺体。

不舍得用力刺破。

轻轻咬,轻轻含着。

酆凛把手护在他身后,不让廉价木材的倒刺伤到他,不让浅草色发丝沾染尘埃,手臂回环膝弯,将人捧起,贴着轻轻磨蹭。

哨兵低头咬制服领口花纹繁复的纽扣。

白皙的、温暖的手指,稍稍屈起,掠过唇边,哨兵过敏感的触觉瞬间爆炸,什么东西砰地炸碎成粉末。

宋汝瓷自己解开领口的扣子,第一颗,第二颗。

非人非蛇的黑瞳缓缓扩张又收缩。

之前好像有些事忘了说。

“酆凛。”

宋汝瓷轻声念他的名字,好好地、专心地告诉他:“我们吵完架了,现在,我想要个烙印。”

宋汝瓷说:“我想……”

他在很认真地说这话,但不知为什么,睫毛颤了下,胸口后知后觉渗出疼痛,仿佛经年冷风呼啸。

仿佛蛛丝飘落,伸手去捉,去捉,只差一寸。

脑后的精神触丝发绳不知怎么,自动松开,浅草色的发丝就这么倾泻垂落,带来细酥的、针刺似的疼痛。

武装带扣弹开,响声清脆,像枪械扣动扳机的撞针。

“不哭。”他的哨兵哑声哄他,“不哭,抱抱,给你这个。”

酆凛把金属铭牌交进白皙掌心,柔声告诉宋汝瓷,害怕了、疼了、不舒服了、不高兴了,就用力狠狠拽。

酆凛抱着他,不松手,不挪开视线,不需要特地摸索,单手解开他的武装带,解放被收束勒紧的腰身,像拆一封本该早就送达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