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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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像是进入了一个被宇宙遗忘的空间,每靠近一步,身边所见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能在记忆中找到对应的影像。推开院门,铁制门轴发出生锈的吱呀声,不过只比印象中低哑了一点,正对院子的别墅大门虚掩着,示意着主人家早已准备好迎客。

第62章

像是进入了一个被宇宙遗忘的空间,每靠近一步,身边所见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能在记忆中找到对应的影像。推开院门,铁制门轴发出生锈的吱呀声,不过只比印象中低哑了一点,正对院子的别墅大门虚掩着,示意着主人家早已准备好迎客。
凌启呼吸愈发急促。

不等邑问,他猛然甩开自己与邑相牵的手,三两步跑上前去,贸贸然用身子撞开实木大门。

“凌航!”

凌启以为自己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在呐喊了,但实际上喉咙干涩,脱口而出的不过是粗喘般的沙哑。

房子里没有开灯,有限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空空荡荡的前厅分割成半阴半阳的模样。没有人,只有陈旧却保持着干净的家具静静展示有人常年生活于此的痕迹。

邑从身后跟上来,一手扶住凌启后脖颈,一手握着水瓶喂到他嘴边。凉水入喉,冰得凌启整个人一激灵,脑子稍微理智些许,他抬眼扫视屋内,慢慢将目光放到前厅右侧,仿西方宫廷风的盘旋楼梯上。

邑给了明确的答案:“他们在上面等我们。”

凌启闻言扭头,目光与它正正撞上。

这才想起什么,怀着三分愧疚要重新去牵对方的手。然而指尖相触碰的那一秒,却被邑轻飘飘避开,邑淡然收回目光,叫凌启再难看清它眼底情绪。

“……嗯。”凌启低头。只是垂回身边的手有一瞬间不自在的蜷缩。

一前一后顺着楼梯登上二楼。

与记忆中一样,二楼格局格外粗暴,众多房间沿走廊铺开,从楼梯口往前细数过去,第一扇门是杂物房,第二扇门是书房,第三间、第四间。

大多数房门都上了锁,唯有第五间大敞着门。没记错的话,那是当年母亲时常抱着两个孩子晒太阳的玩具房,时隔多年,凌启在走廊一端远远往里窥探,山里的阳光似乎已经不再眷顾这个小屋,分外头晴朗,如今却只能看见满室的阴湿晦暗。

他们要找的人恐怕就在那里。

脚步不自觉放缓了。

大抵是名为近乡情怯的感情拖住了脚跟,凌启抬步的动作变得格外吃力,垂着眼,花了好久一步一顿地走到那门口。他深深将空气里不明显的霉味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

抬头。

凌启看到房内正对门口的窗户正正方方地投下了唯一片光亮。光铺洒在半张软床上,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一个雪白的青年。

是的,雪白。

那是一种完全病态的白,哪怕嘴唇也只有极淡的粉。身体更是瘦弱,盖上被后,几乎看不到身体的起伏,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被子里,唯有微弱呼吸证明着生命的续存。

凌航。

与记忆中那个粉粉圆圆的小孩完全不同,眼前人尽管五官依然与凌启有六分相似,却没能分到凌启身上半点鲜活,他像是游走在生与死边缘,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凌启下意识把脚步放到最轻,穿过半室的阴影走到凌航床前。他轻唤了一声“弟弟”,但沉睡着的人只是微微颤了颤睫毛,并未清醒。

“凌航……”

“嘘——”

腔调诡异的声音骤然打断了还想说些什么的凌启。是从床尾阴影中传来的,看不清声音主人,只能大致分辨出那语气中不满压抑着亢奋:“别吵醒小航。”

凌启从失神中惊醒,着急忙慌地退后一步,紧挨在邑身旁。同一秒内,邑抬手拂起桌上的东西甩过去,瓷杯扬起抛物线被暗色吞没,堪堪擦过什么东西,随即摔落在地,炸出巨大的破碎声。

两人齐齐盯着床尾的角落。

一秒。

五秒

十秒。

床上青年的睫毛抖得更明显了,不满于被噪音打扰了睡眠,半睡半醒间发出不满的梦呓。许是觉着阳光刺眼,他胡乱蜷缩身体把脸埋进被子里,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微响。

凌启下意识看了凌航一眼。

仅仅是半秒,目光再挪回角落,却是瞳孔瞬间紧缩。

他看到一个远远算不上正常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暗与亮的交接处。

那个生物也像人类一样拥有修长的躯干和四肢,只是那四肢实在是太长了,因为盘腿坐在床上,下肢尚不明显,上肢却是实实打实地垂到床面上一截, 以一个完全不符合人类结构的角度耷拉在被上。

只有大概的轮廓,看不清更多细节,唯有一点十分显眼,那“人”线条凌厉的下半张脸上挂着高高扬起的笑容,唇齿间露出细长分叉的舌尖。

只需要这一眼,凌启就明白为什么邑会说岐槡的远不如它高级。与外形无关,他给人的感觉只有诡异与可怖,半点没有巨兽那般的庄严感。

“当哥的人也这么没礼貌。”岐槡的腔调倒是像极了活人,甚至带了一点点南方的平舌口音。

它抓起床尾的被角往上猛地一掀。

凌启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眼睁睁看它蛇一般钻进凌航的被子里。被子外幅度明显地鼓动了几下,很快,人影又从床尾原路钻回避光处,只是这一次,怀中多了个瘦小的人。

凌航终于醒了。他仿佛对这样的动作习以为常,身体埋在那人臂弯里,依赖地蹭蹭,过了半晌,缓缓睁开惺忪的眼。

他的眼睛——

竟是灰的。

凌启也终于看到岐槡完整的脸,看见它那双眼睛,低头看向凌航时饱含温柔,却在抬眼看他们俩的瞬间化作蛇一样的阴险。

它那双眼睛,是与凌航如出一辙的灰。

不,不对。

或许应该说,灰本就是它原本的瞳色,而凌航才是那个被同化者。

“哥,你来了。”这是凌航的呢喃。

“哥——哥——”这是岐槡的跟腔。

相拥的两人同时开了口。只不过前者是带着睡意与复杂情感的低语,后者则是意味深长的重复。

凌启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找了你很久。”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生疏地吐出这样一句场面话。凌航大抵也如此,垂下眼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邑只是默默站在凌启身后,岐槡也不说话,只留兄弟俩陷入尴尬的沉默。

——手足之情是有,只是抵消不过多年的音信全无,凌启还能有为数不多的回忆充数,凌航有什么呢?他当年才那么小,哪有什么旧可叙。

但凌启就是觉得心里沉得慌。他的心里总盘旋着许多问题,好像不马上问清楚了,余生便注定常有遗憾相伴。

他死死盯着岐槡摩挲凌航腰身的手。

话到嘴边,本该问的“这些年你与爸妈去了哪里”却陡然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自愿的吗?”

该说果然是兄弟俩,无需再解释什么,凌航瞬间就明白他在问什么。他看了凌启一眼,温和地点了点头。

但随即,眉眼间淡淡的笑意又消失了,换上不明显的哀色:“你呢?”

他好似早有认定的答案,并不给凌启留回答的时间。

“哥哥,到我这里来吧。”

他叹着气,却说得坚定,甚至毫不避讳邑,“我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