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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尾声(3)

第62章 尾声(3)
一号基地被架着激光网的高墙围住,只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作为出入口。因为大门常年封闭、外面又有驻扎部队守着,平时居民们很少到这片区域来。

今天却不一样,几乎全城的人都聚在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守着自己的位置不动摇,任你说多少句让一让,都不肯挪地方。

安德鲁和杨州下了出租车,逐渐接近壮观的人墙。杨州心神不定,在他第六次回头的时候,安德鲁说:“其实你不用和我一起回去。你已经离职了,不必向杰弗里先生复命。”

“我知道,”杨州自嘲,“可是不回去,留在这里干什么?”

安德鲁摇摇头,“我只是看出你舍不得。”

杨州的确舍不得。可他舍不得的并非是城里的一草一木,而是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和与之共度光阴的人。

如今又剩下什么呢?陈坚给他一颗糖做纪念。他不恨他,却用疏离的态度表达厌倦。曾经的暧昧情愫,好像一场醒来即忘的大梦。是了,这大半年确实是一场梦,梦里惊心动魄,有魔力加持,给真实的杨州裹了一层美妙的面纱。现在梦醒了,王子变青蛙,灰姑娘也要打回原形,更遑论他。陈坚看破不说破,给彼此留了面子,他该识趣地走了。

可杨州又想起,先前吃饭时陈坚突如其来的怒火。他不知该怎样解读,但心里确实跳跃着微弱的不甘。

就这样结束吗?

丹尼尔早已经走了,留他一个人困在荒井里。数年来他拼命攀爬,却始终逃不脱黑暗的牢笼。渐渐地杨州绝望了,安静地躺在井底等死,直到有一天,一个人伸出手来,执着地要救他出苦海。他是从天而降的希望,是黑暗尽头的一线光,杨州太渴望,太在乎,反而把他推远了。

他想到这里,心口忽然一阵绞痛。

“过不去,怎么办?”安德鲁问,打断了杨州恍惚的神思。

道路被完全堵塞了,看热闹的居民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没人愿意行方便,每前进一步都无比艰难。

杨州四下转了转,从人群的缝隙瞥见了军装的影子,忽然想起周上校,便叫安德鲁联系他。

没一会,一个军人从重重包围里挤出来,冲杨州敬了个礼,示意跟他走。

杨州的动作慢了几拍,军人走了两步又停下,扭头疑惑地盯着他:“真是杨先生吗?”

“是,是。”杨州盯着他的肩章,机械地迈着步子,木偶一般。一张张喜悦、期待的笑脸从他身边掠过,杨州忽然出现幻觉,好像看到一个萧索的背影,在荒芜的空城里孤单地游荡,一圈又一圈。

几分钟后,他们已经能看见巨大的城门了。一个魁梧的男人上前迎接,大半年不见,他还是那么热情,笑容洋溢地和杨州握手,“杨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杨州忍着身体不适和他寒暄,“听说你负责一号基地的疏散工作?”

“可不是嘛,”周上校转过头,朝右边“喏”了一声。

在杨州右手边不远的地方,五百名被抽中的居民整齐地排成三队,个个身体前倾,伸着脖子张望,好像一片被风吹弯的水稻。

“这也挺好的,《隔离法案》废除以后,我们大部队也要开拔了,就留一个排的士兵在这。”周上校拍了拍杨州的肩膀,“倒是你,待了这么久,终于舍得走了?”

杨州勉强扯了扯嘴角。

周上校爽朗大笑:“走了好,以后也不用再来这鬼地方了!”

好像有人冷不丁在耳边敲响一面锣,那声响震得杨州头晕目眩。他不禁回头望去,来时路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居民封死了。

就这么结束吗?他再一次问自己。

“你们的飞机已经在等着了,”周上校见杨州脸色苍白,关切道,“杨先生不舒服吗?”

“没有。”杨州喉咙发干,他蓦地后退一步,神态坚决,“我先不走了。”

周上校觉得奇怪:“为什么?”

杨州摇头不语,安德鲁难得体贴一回,解释道:“杨先生还有些事要处理。”

“需要我帮忙吗?”周上校的话音骤然压低,与此同时,在场的几千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好像中了什么魔咒。

“怎么了?”杨州哑声问。

周上校领着他们走了几步,抬手一指,杨州远远望去,看到队伍的最前方,一个男人已经完成了抑制剂注射,正一步步朝巨大的、棕黑色的铁门走去。

大门前守着两个军人,一左一右站着。看到男人走近,他们便伸手抠住门上的凹槽,用力一拉——随着“咯吱咯吱”的闷响,沉重的铁门裂开一条缝隙,如同幕布般缓缓收起,将外面的天地显露出来。

男人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汗水将后背洇湿一大片。他捏着拳头,一点点接近那个长方形的缺口,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

很快,他停下了。在他面前有一条深深的沟壑,是沉重的铁门经年累月的重压形成的。男人吞了吞口水,回头看了一眼,在无数同胞热切的目光中,缓缓地、僵硬地抬起脚,越过了那条伤疤,踩上了另一片土地。

一步,又一步。他终于完全站在了外面。这时他转过身来,对着门内围观的居民高举双手,大喊一声:“啊——”

他的声音很快被排山倒海的尖叫和欢呼淹没了。上万居民跳着闹着,相识不相识的都抱作一团,有的失声痛哭,有的手舞足蹈。现场乱了套,每个人都嘶声呐喊,奔跑呼号,好像集体犯了癔症。

杨州被撞得东倒西歪,他拨开贴上来的男女老少,艰难地往回走。手机震个不停,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周芸的照片好像一支扎进心口的冰箭,让他清醒又疼痛。

他接起来,这边太吵,模模糊糊听到一句,飞机几点到。

“妈,我先不回去了。”杨州顿了顿,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清醒,甚至能感受到灵魂中灰色的部分在微微摆动,他很轻很轻地说,“我有罪,我爱上了我的哥哥。”

没等周芸反应,杨州切断通讯,把手机扔进口袋里。

他踉踉跄跄地走了一阵,人太多了,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好不容易瞥见几个熟悉的路牌,杨州刚松一口气,身后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他手里拎着箱子,一时没站稳向前扑去,幸好被人扶了一把,没有摔倒。

“谢谢,”杨州抬起头,猝然对上陈坚棱角分明的脸,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他们被人推来搡去,好像一片在大海上颠簸的小舟,又是千真万确。

“陈坚?”杨州狐疑地望着他,欣喜之情一点点蔓延,“你怎么来了?”

“散步。”陈坚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你怎么还没走?”

“我,我迷路了。”杨州紧张之下,撒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

陈坚看着他,眼里闪着碎光,如同夏日午后的湖面,明亮而热烈。他没有拆穿这个拙劣的谎,反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我领着你走吧。”

杨州想说点什么,又怕一开口打碎这幻影,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居民的兴奋劲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少人甚至掏出礼花来庆祝,陈坚和杨州直愣愣地杵着,在狂喜的人群中是异类,很快就有女孩要拉他们一起跳舞。

陈坚摸到杨州的手,用力一拽,杨州一个趔趄,连忙小跑跟上。他们逆着人流左冲右突,好像在玩一个刺激的追捕游戏,等逃到僻静处,彼此对视,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也没想着松开手,就这样握着。杨州鼓起勇气,说他有些话想说。

“说呗。”陈坚的小拇指在杨州手背上蹭,眼里盛着点坏,一副洞悉一切,但偏要欺负他的样子。

杨州一开口,却是严肃得有些凝重了。他说,对不起。

陈坚没料到他说这个,笑容一凝。杨州直视着他,眼里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什么都藏不住。

陈坚又笑起来,“别的呢?”

杨州想了想,说:“生日快乐。”

陈坚很不满意地扁着嘴,微微低下头,热气呵在杨州的鼻尖,“没了?”

杨州被他逼急了,脸上泛起一层淡粉色,他支支吾吾,面对周芸时破釜沉舟的勇气在陈坚面前全蒸发了。

他有那么多不同的模样,只有这一种最让陈坚心软。“算了,”陈坚在他唇边落下一个亲吻,“以后机会还很多。”

两人牵着手慢慢往前走,并不刻意亲昵,但是彼此心里都很安宁。

“回家吗?”杨州问。

陈坚笑看他一眼,“嗯,回家。”

(正文完。)

番外一

第一批居民已经离开了,后续的抑制剂生产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这几天城里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中央广场上,有人用全息投影制造了一场绚丽的表演,流光溢彩彻夜不息。陈坚和杨州没有假装清高避开这些活动,有空也去凑凑热闹。

趁着人还没走光,大明星许然宣布要办一场告别演唱会,算是为在一号基地生活这几年做一个了断。尽管准备仓促,观众反响却很火爆,现场票数量有限,甚至需要人工购买。

杨州喜欢听许然唱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这天一大早就要起床排队,陈坚搂着他的腰,迷迷糊糊地说再睡一会。

他腿间硬热的东西顶着杨州,杨州哪里还睡得着,悄悄往床沿挪了几厘米,又被陈坚一把捞了回来。

“干嘛呀,”陈坚半睁着眼睛,鼻音很重地抱怨,“不让做还不让抱了?”

杨州背对着他,恨不能蜷缩成一只虾米。他耳朵发烫,微弱地反驳:“没不让,不是你说慢慢来吗?”

陈坚半梦半醒,“嗯”了一声,凑到杨州的肩窝里陶醉地嗅了嗅,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敢情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我反悔了,”陈坚精神奕奕地睁开眼,扳过杨州的肩膀,猛地压到他身上,“还是一步到位比较好。”

杨州的呼吸急促起来,紧张得眼睛也不敢眨。陈坚顺着他的腰往上摸,手底下柔韧的肌肤越来越烫,逐渐变得结实而僵硬。

他的变化陈坚都看在眼里,放肆的右手暂时停止前进,指尖若有若无地拨弄他的乳|头。

杨州感到陌生又熟悉的欲望来势汹汹地在下腹聚集,与此相伴的还有根深蒂固的恐惧和恶心。

陈坚俯视着他,眼里燃烧着情欲的火,可他凝望的力度,又真实地让杨州感到关切。

“行吗?”他问,嗓音粗哑。

杨州憋红了脸,额头上一层薄汗,亮晶晶的,“大白天的……”他小声抗议。

“白天怎么了?”陈坚流氓地挺了挺腰,“我不要脸,就喜欢白日宣淫。”

杨州耳边“轰”一声响,眼皮垂了下来,睫毛不自在地颤动。他仿佛身处一个蒸笼里,热气熏得他意识不清,快要晕倒了。

这一刻迟早都要来,杨州知道,这是一个必须跨过的坎,不为陈坚,为他自己。

他吞了吞唾沫,竭力放松身体,情急之下竟然结巴了,“那,那那那就……”

陈坚得逞了,俯下身温柔地吻他,辗转吮吸,津津有味,好像在吃一颗糖果。杨州抬手圈住他的脖子,生涩而认真地回应他。

陈坚眼角浮起笑意,他耐心十足,追着杨州的舌头缠绵,有进有退,誓要教会这个单纯的学生。

两人正亲得入迷,杨州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分神看了一眼,动作立刻僵住。

“怎么了?”陈坚稍微支起身子,不满地掰过他的头,又要吻下去。杨州却不配合了,他伸手抵住陈坚胸膛,推着他坐起来,说:“我爸的电话,我得接一下。”

“那我怎么办,”陈坚拽着他的手腕,英俊的五官皱着,像个要哭不哭,观察着家长的脸色决定是否大闹的孩子,“我疼。”

杨州忍不住笑了,笑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恨不能用手捂住脸。

手机还在不屈不挠地响,杨州知道这通电话为何而来。自从几天前他跟周芸说了些吓人的话,周芸便数次联系他,杨州心乱如麻没有理会,但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更何况现在是素来与他交流甚少的父亲亲自过问,他不能再随意搪塞。

陈坚见杨州忽然间心事重重,知道是要紧事,便松开他的手,但嘴上仍浮夸地哀叹一声。

杨州回过神,觉得过意不去,飞快地在陈坚唇上印了一下。

“还疼!”陈坚才不懂见好就收,大马金刀地坐着,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裤裆中间隆起的小帐篷。

杨州的耳朵红透了,他暗暗咬嘴唇,想了几秒之后,伸出手在陈坚的鼓包上轻轻摸了一把,然后立刻缩回去,抓起手机逃出卧室,急得连鞋都顾不上穿。

直到他的身影不见了,卧室门“砰”一声响,陈坚才回过味来。他往床上一倒,拿了个枕头盖住脸,手往裤子里摸去,笑骂,“要了命了,这是救火还是生火啊。”

杨州几步跑进他原来的卧室,小心地把门关好。电话接通那一刻,心脏还激烈地跳动着。

“路易斯,”空中浮现一个男人的全息投影,他戴着眼镜,两鬓有些泛白,表情罕见地严厉,“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这几天你母亲总是哭?”

杨州和父母从小就不甚亲密,他的家庭氛围如同一杯温水,永远无法像某些同学那样,和父母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乔治·杨的性格内敛,杨州小时候就与他不亲,当了警察之后工作忙,有时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这回他父亲主动找他,看来情况确实严重。

杨州倒不后悔他对周芸说的那番话,但是现在想来,也许方式可以稍微柔和一点。

“爸,”他说,“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态度诚恳,乔治的脸色缓和了些,“怎么,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杨州看着眼前儒雅的男人,那个问题又一次从心底浮了上来:“你为什么会爱她?”

“她?”乔治疑惑地皱了皱眉,明白杨州所指之后,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路易斯,她是你妈妈,注意你的态度。”

杨州微微低下头表示歉意,但他执着地等着,想要一个答案。

父子俩脾性其实很像,杨州较真,于是乔治也严肃起来。

“这,怎么说呢,爱情怎么讲得出原因……当时我在读博士,她是学校咖啡厅的女招待,”乔治陷入回忆,嘴角浮起甜蜜的笑意,“她漂亮又体贴,我对她一见钟情。我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只好每天去咖啡厅里点一杯抹茶拿铁,希望她能记住我……”

杨州在心中叹息,“你了解母亲吗?”他问。

“当然。”

杨州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残忍,可他别无选择,“我想告诉您一些事情,她来美国之前的经历。”

他说起周芸前一次婚姻,它怎样开始和结束,说起出任务之前,周芸寻找前夫和孩子的请求。

乔治当然是惊讶的,杨州讲完后,他好一会都默不作声,最后问:“找到了吗?那个男人和孩子?”

杨州看到了他眼中的忐忑,一瞬间,他忽然为乔治感到心酸。

“那个男人,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杨州手心冒汗,他心中有股力量,逼着自己说出来,“那个孩子找到了,我和他,现在,我们在一起。”

乔治轻轻地呼了口气,肩膀逐渐放松。他低下头考虑了几秒,在激烈的斗争中做出了选择,“那么,把他认回来吧,这么多年,我想你母亲一定很想念他。”

“不,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和他……在一起,杨州口干舌燥地补充,“像您和母亲一样。”

乔治推了推眼镜,惊愕地望着他:“你说什么?路易斯,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你你你,”乔治惊怒交加,他本就不善言辞,接连的打击更是让他头痛异常,连责骂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怒地一挥拳,将通讯切断,“胡闹!你怎么能这样做?”

影像化成无数光点,消散在空中,把杨州的脸染得蓝莹莹的。

说不难过是假的,杨州默默地站了一会,重新打起精神,回到主卧去。

陈坚已经洗完澡,自己动手解决了生理问题,正裸着上半身吹头发。

听见开门的响动,他扭过头,到嘴边的调戏变成了担忧的询问,“出事了?”

杨州摇摇头,为了让他宽慰,还扯了扯嘴角。

陈坚看出他是强装笑脸,心里涌起不少猜测,“你家里是不是知道我的存在了。”

杨州的家人……周芸……周芸……每次想起这个名字,陈坚依然心痛难当。

杨州不愿他沾染这件事,简单说了一句,“我会处理。”

陈坚点点头,收下杨州的好心,“别硬撑。”

“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气氛略有点压抑。陈坚想了想,弯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两张设计精美的卡片,献宝似的在杨州面前一晃。

杨州认出是演唱会门票,眼睛一亮,惊喜地抓在手里,问陈坚从哪来的,按理说这会早就售空了。

“卖我这张老脸呗,让许然留了两张,”陈坚打了个哈欠,在他旁边坐下,懒洋洋地伸手圈住杨州的腰,“为这个你不知道我受了他多少气。”

明知他是夸张卖弄,一种细微而温暖的东西依然在杨州心口颤动,好像一滴水晕开去,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据说这卡里还有什么隐藏福利。”陈坚两指夹着薄薄的门票,迎着光翻转观察,杨州也凑过去,眯起眼睛仔细瞧。

初夏热烈的阳光落满他们的肩膀,两人翻来覆去地摆弄门票,不时交换几句意见,杨州偶尔一扭头,白晃晃的光线灌满视野,五彩斑斓的背景急剧虚化褪去,只剩陈坚还在,连胡茬都根根分明。突然间他有种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恍惚,仿佛和陈坚已经共度了几十年光阴。

“找到了,”陈坚忽然叫道,一脸嫌弃,“这什么破玩意。”

原来门票里的隐藏福利是一张薄如蝉翼,却质地坚硬的贴纸,印制着许然一些未公开的写真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谁要这个,”陈坚随手一扔,杨州觉得可惜,连“诶”了几声制止。

“干嘛?”陈坚很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要留着?”

杨州感觉自己正面对着一只炸毛的大型猫科动物,连忙表示他对许然没兴趣:“不是,垃圾桶在那边,你不要乱扔。”

“是吗?”陈坚按着杨州的后脑勺,在他嘴唇上用力嘬了一口,“还挺识相。”

其实挺好哄的,杨州在心里暗笑。他已经能想象出今后漫长岁月中的琐碎日常,但很奇怪,并不觉得乏味或恐慌。

也许只因为,他是对的那个人。

番外二

两天后,乔治再一次联系了杨州。他看起来极为憔悴,两鬓灰白、皱纹堆叠,苍老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他身上显了形。

“您身体还好吗?”杨州问。他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乔治其实是最无辜的一个。他性格内向,淡泊名利,多年来醉心学术,不闻尘世纷扰,如今却要被迫面对妻子的烂摊子。

“不要紧,”乔治严肃地盯着他,“我问你,你上次说的话,是认真的?”

伴随着他的问话,还传来隐隐的啜泣声,杨州便知道,虽然周芸没露面,但也在一旁听。

他轻吸一口气,说了个“是”。

乔治登时怒目:“你就不能——”

“别怪他了,”周芸忽然凄厉地哭喊起来,“是我的错,是我作孽,都是报应啊——”

乔治连忙起身去安慰她,镜头偏转,杨州终于看到了母亲的样子——满脸是泪,双眼红肿,披头散发如同女鬼。

他心中不好受,解释道,“妈,不是这样的,一开始谁也不知道陈坚是我哥哥,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报复你。”

周芸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神情有些痴呆,直直地望了杨州好一会,才颤声问:“陈坚……是他的名字吗?”

杨州点了点头。

乔治见妻子精神不好,便接过话头:“路易斯,你和……他的事,我暂时不管,是这样,你母亲想见他一面,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周芸好像一个冻僵的人,脸庞上的薄冰逐渐融化,露出可怜的哀求神情来,“杨州……求你了”,她说。

杨州背了个大包袱。这一整天他都神思恍惚,数次看着陈坚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请求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做不到,做不到这样理直气壮、堂而皇之地要求陈坚放下前嫌,但听着周芸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同样做不到无动于衷。

晚上陈坚冲完澡出来,看到杨州还站在卧室的一角发呆,好像被罚面壁的小学生。

“怎么了你,”他揽着杨州的肩,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不会是气我没陪你打游戏吧。”

“没有,”杨州忽然起了个念头,也就是一刹那的愣神之后,他攀住陈坚的肩膀,主动去追逐那两片离开的嘴唇。

陈坚微微瞪大眼睛,惊诧之后,很快就笑了。如此罕见的投怀送抱,他当然不会拒绝,当即搂住杨州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他让杨州占据主动权,看他都学会了哪些花样。杨州干巴巴地亲了一阵,然后试探着舔了舔他的唇缝,陈坚等他舔得湿漉漉的,才坏笑着张开嘴。

杨州垂着眼睫,耳尖泛红。他是被周芸托的事逼急了,才会想起这一招。可当陈坚滚烫的掌心隔着衣服揉了他一把之后,杨州便立刻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他骑虎难下,注意力不集中,难免吻得磕磕绊绊。但陈坚依然被他撩得浑身燥热,拽着杨州就往床上倒去。

“等——”

慌乱之中,杨州近乎本能地抵抗,这让陈坚清醒了些,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粗暴,连忙松开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

陈坚在床沿坐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杨州站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鼓起来的裤裆,神色变换不定。

陈坚觉得胸腔里那颗心似乎在被无数小猫抓挠,他欲求不满,但没有怪罪杨州,反而开玩笑地安慰:“以后不给吃别撩啊。”

杨州静了片刻,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来,右膝点地,身体前倾,伸出手去解他的裤子。

陈坚低下头,鼻尖闻到杨州发丝间的淡淡香气,眼神越发幽暗。杨州指节分明的手在他的小腹抠来摸去,因为紧张迟迟不能拉下那层布料,陈坚难耐地弓起脊背,喉咙里咕咚一声。

“别弄了,”他蓦地将杨州扯起来,按在自己大腿上。

杨州连忙扶住他的肩膀,仓促间两人对视一眼,陈坚读到了一丝感激和歉意。

“到底出什么事了,”陈坚的嗓子还因为情欲而沙哑,“为什么要讨好我。”

杨州露出讶异的表情,眼神里竟有些天真的疑惑,他犹豫着低声问:“你不喜欢?”

陈坚怎么会不喜欢,杨州在他面前半跪下来那一刻,他激动得差点失去理智。可他看得分明,杨州做这个是不情愿的,在性|事上,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演员。

杨州很尴尬,陈坚还硬着,他不敢坐实了,只能微微支起身子,撑得辛苦。

“是不是你家里的事?”陈坚问,他很不希望猜测成真,但潜意识里知道没有别的事情会让对方如此反常。

杨州又觉得愧疚了。他从陈坚腿上下来,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没事的,说吧,”陈坚尽力用上温和的语气。

“我母亲,”杨州顿了一会,“她想见你一面。”

陈坚一愣,马上别开头去,目光有些闪躲。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的感受,竟然不是曾经咬牙切齿的憎恨,而是一阵恍惚的、做梦般的不真实感,随之而来的才是敌意和抗拒。

但他不会责怪杨州,他知道杨州夹在中间有多艰难。

“我……”陈坚的手指抓皱了床单,他站起来,一直走到窗户边去,仿佛开阔的视野能给他带来平静,“我不知道,我还没准备好见她。”

“那,我转告她吧。”杨州讷讷地说。虽然他知道要求陈坚放下仇恨是很自私的想法,但内心的确怀着微弱的盼望,希望陈坚能接受周芸,重归于好。这个念头也许归因于一些捉摸不透的直觉,让他觉得陈坚还渴望着母爱。

“我不想见她,”陈坚背对着杨州,看不到情绪起伏,“但是她想见我的话,我也阻止不了。”

杨州一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正琢磨着,陈坚忽然转过身,面朝着他说:“刚好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逆着光,他的脸覆盖了一层阴影,杨州心中一跳,“什么事?”

“方行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陈坚朝他走过来,阴影逐渐淡去,杨州松了口气,发现凝重只是他的错觉。

他“哦”了一声,问方行的病严重吗,要不要一起去。

陈坚促狭地一笑:“你去不合适吧。”

方行在地下实验室里做出疯狂举动后,紧跟着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杨州忙得团团转,都把那一茬忘了,此时被陈坚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去探病真的不妥。

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你要去就去,不用告诉我。”

陈坚笑而不语,右手捉住杨州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帅气地歪了歪头,“跳个舞吗?”

两人拥在一起,踏着舒缓的舞步在房间里慢慢摇。杨州放松下来,在这惬意的时刻,他忽然明白了陈坚为什么要将探望方行之事报备给他,而且偏偏选在这时候——既是表达对他的珍视,也帮他减轻周芸的托付带来的愧疚感。

杨州心中一热,为他的体贴感到些许不自在。

他想得入神,脚下踏错一步,差点踩到陈坚,只好停下动作。两人视线相遇,空气突然变得旖旎而稀薄,一簇火苗无缘无故地烧了起来,烧得人心中焦渴。

陈坚缓缓凑上来,用气声问:“接着做之前的事?”然后不等杨州反应,就堵住了他的嘴唇。

…… ……

躺了一会,杨州爬起来要冲澡,陈坚说,“急什么,待会一起去。”

杨州还记着先前的捉弄,打开陈坚的手不理他。陈坚趴在床上,懒洋洋地往前爬了一截,抱着杨州的腰,问:“生气了?”

杨州背对着他,乌黑的睫毛半垂着,有种别样的沉静和韵味。他抿了抿嘴,想起方才的一幕幕,顿时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完全说不出话。

陈坚料定他没生气,手一撑坐起来,凑到杨州面前一看,果然是故作冷淡的害羞模样。

他笑了两声,抚摸着杨州腰上的指痕,神秘地眨眨眼,“以后哥哥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