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真相
两人没有僵持太久，沈明堂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转身向后走去，而沈兰不紧不慢跟着他，她面色从容，打量着周围。光从做派看，不似客人，倒像是这里的主人。
沈明堂仅仅把沈兰带到了客厅，声音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的感觉：“江眠已经睡了。”
他看向沈兰：“您有事直说吧。”
换作从前，沈明堂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沈兰说话，他是沈兰最疼爱的晚辈，是沈家这一辈最出众的天赋者，被寄予厚望。他也把沈家当做是自己的责任，战战兢兢不一刻不敢松懈。然而自从看穿沈兰的凉薄之后，他称不上怨恨，却也对沈家的感情愈发淡漠。
沈兰已经看出孙子因为之前的事情和自己离心了，她有些后悔，却还是拉不下那张脸去与晚辈道歉，只好叹口气：“第一军团不适合你。”
沈明堂：“没有什么不适合的。”
他话语简单，声音中却透出一股坚决之意。沈兰知晓他的脾性，一旦下了决定便不容更改。苍老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怒意，然而沈兰为了不再与这个恢复天赋的孙子闹僵，还是退了一步。
“这地方的装修不错。”沈兰面色恢复如常，“不过到底还是小了一些，你和江眠都年轻，身边没有佣人照顾，怎么能行。”
沈明堂淡淡道：“谢谢奶奶，不必了，我们过几天就回学校了。”
沈兰沉默了下来。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江眠皱着眉头站在客厅前，面色略为有些难看与疲倦。
沈明堂脸色微不可查发生了变化，很快又遮掩了下去。
江眠看向沈兰，脚步一顿，眉宇松开，礼貌而客气：“您怎么来了。”
沈兰在江眠的面前一向是和善的，可江眠亲眼见过她在沈明堂脸上所留的痕迹，又怎么会相信那张看似慈祥善良的面孔。
他强作镇静，同时心头一凛，警惕异常。
沈兰笑眯眯的，犹如一个看见孙媳而高兴，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小眠，放假怎么也不和明堂回去看看，沈家那么大，我一个老人家住着怪寂寞。”
江眠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这回也是碰巧才回来，马上就又要回学校，下回有时间我和明堂一定回去。”
沈兰轻轻颔首，忽而望着江眠的面色，问道：“小眠，你这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生病了，我请个医生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江眠心尖一紧，还没开口，沈明堂就已接过他的话：“我们昨天半夜才到家，江眠没有休息好，不是什么大事。”
江眠没有说话，而是看似乖巧的笑了一下。
沈兰眼神微变，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得多注意身体。”
作为一家之主，又是御鬼者协会的副会长，沈兰平日里的事务繁多，仅在别墅停留了片刻就又离开了。
两人送走沈兰后，江眠有些担心：“她该不会看出什么吧？”
沈明堂知道沈兰的敏锐，也担忧夜长梦多，看瞧着江眠表情忧虑，顿了顿，道：“没关系。”
他轻声道：“我们明天提前回学校。”
江眠点点头：“行。”
他抿了抿唇角，看向沈明堂：“什么时候去北区？”
江眠觉得，既然要打掉孩子的话，只能早不能晚。
沈明堂：“……我会安排好的，就在这段时间。”
他垂下眼眸，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无风自凉的冷意，脸色还稍稍有些憔悴，折损了平日里的矜贵与俊雅。
江眠本想进一步确认准确的时间，但看沈明堂的表情，突然有些问不出口了。
他想，或许沈明堂还是在乎的。
“滴滴滴……”
手腕上的光脑嗡鸣作响，沈明堂忽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接通光脑，卫景的脸从屏幕上清晰显现。
“马上来军部一趟。”卫景面色肃然，那张端正英俊的脸上写满疲倦，眼里还夹杂着一些血丝。
沈明堂知道军团的规矩，没有多问，立即应了下来。卫景听他干净利落的答应，满意颔首，立即便挂断了通讯。
沈明堂侧头看着江眠，眼眸里隐隐浮现一缕忧色：“……你一个人可以吗？”
江眠不耐烦他这种过度思虑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心底闪过一抹烦躁，攥着眉头，有些不耐烦道道：“我是个手脚齐全的男人，又不用你伺候。”
沈明堂薄唇微微撇起，将江眠烦闷的表情尽收眼底：“……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眠被他用沉沉的目光注视着，转眸窥见一抹有些像是难过抱歉的神色，一时之间又有些后悔，他干巴巴地说：“我知道……你去吧。”
江眠心说，自己从前脾气不大好，不过也不会这样反复无常啊，他拧眉盯着肚子，有些困惑，又有些纳闷，难道真是肚子里这块还没长成的肉的影响？
他也未免太有存在感了。
沈明堂见他低头看着肚子出神，张了张手，本想拥抱他一下再离开，只是想到先前江眠流露出来的抗拒与推却，缓缓收回手，低声道：“嗯，有事联系我。”
江眠没说话，摆了摆手，一个屁股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原先清澈分明的黑瞳，少见的浮掠起一片迷茫。
沈明堂前脚刚走，江眠的肚子就已咕咕响了起来，他翻了翻厨房，发觉除了不同口味的营养剂外，蔬菜水果一应俱全，显然是下了心思的。
江眠睫毛垂落，心里头说不明是何种滋味，饥饿的腹部传来隐秘的痛楚。
他懒得下厨，本想喝一两支营养液凑凑数，谁知在打开营养液，闻到里面甜腻腻的味道时，胃口全无，腹中一阵翻滚，只想着呕吐。
江眠捂住肚子，眉间笼罩着乌云，轻啧一声，低下头，没好气道：“你和那个讨厌鬼一样，还都挺难伺候。”
这话一出口，腹中那股难过劲没好，反而还更加难受了一些。
江眠无可奈何，低头看了看光脑，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餐馆和外送，准备出门吃饭。
然而他打开门，走出别墅，却愣住了。
只见一排西装革履，看着十分健壮的青年，站在了前面。为首的人江眠很熟悉，正是沈宅的老管家。
管家脸上带着笑，走上来前。
江眠心头一沉，暗道不好，转身快步离开，但却被人拦了下来。
“江少爷，我们正准备来请您的。”
这哪是请，分明就是非去不可。
江眠按住光脑，准备随时找人。
管家依旧笑吟吟的，轻声道：“您别紧张，是家主想您了，也担心少爷离开了您没人照顾，特意叫我们来接您的。”
江眠退后两步，震声道：“不必了，我能照顾自己。”
管家神色不变，低下头，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您别难为我们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说着低三下四的话，他却暗中使眼色让后面的人围了上来，江眠正准备动手，然而精神力展开，探知到一群人的精神力等级，面色瞬变。
沈兰她想做什么？动用了一堆御鬼者大张旗鼓的，就为了让自己和沈明堂回去？
江眠涌现不好的预感，但看着逐渐包围自己的人，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逃跑不得，便冷冷笑了一声：“不用，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
说着，给沈明堂打了个通讯。眼见管家面露犹豫，他面无表情道：“不是说沈兰是想我们了吗？我这就叫沈明堂一起回来。”
管家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江眠没理会他，径自拨通通讯。然而对面大概是在这段时间之间已经抵达了军部，信号被仪器所屏蔽，通讯显示着暂时断开。
江眠神色凝重，收起了光脑。
心知这一定是一场鸿门宴。
一行人恭恭敬敬将江眠请上车子，又将人安安全全送到了沈宅，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活不容易干啊。
江眠许久没回到这里，坐在他人向往不已，富丽堂皇的沈家宅院，他的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异常烦闷难受。
管家给江眠端上了甜点和茶，是之前他所喜欢的口味。
江眠肚子饿了，他也没有虐待自己同别人置气的想法，拿起蛋糕，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恶狠狠地咀嚼着。
管家悄然退下，再次离开时，却带着一个女beta走了进来。
女beta靠近时，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飘了过来，江眠瞳孔一缩。
是医生？！
他脸色倏忽难看了起来，盯着两人：“你们想做什么？”
管家依旧是克制而温和的笑容：“只是帮江先生您做个检查，不必紧张。”
江眠抽出精神力武器，暗暗窝在手上红，下一刻，黑瞳里满是凝重：“……你也是御鬼者？！”
管家笑容慈祥，却透着一种森然的诡异。
“您说对了，我的精神武器的能力是禁锢。”
呵……江家真是卧虎藏龙啊，这样一个级别不低的御鬼者，竟然躲在这里当什么小小的管家。
江眠心灰意懒，闭上了眼睛，不做挣扎。
血液被徐徐抽出，流入仪器中。
仪器滴滴运作着，女医生冷静的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
“是的，家主猜的不错，江眠怀孕了，大概五周多。母体刚刚受过伤，还需要好好修养。信息素也有些紊乱与缺乏，需要alpha进行标记和辅助。”
管家难掩惊喜：“好好，我这就通知家主。”
江眠眼皮底下的眼睛乱转。
他听到了管家拨通光脑后，沈兰振奋喜悦的声音。
“太好了，我们沈家马上就要有天赋更加优异的后代了。”
更加优异？江眠掀起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
沈兰很快从外面赶了回来，看见江眠的那一瞬间脸上就溢满了笑容，看似慈爱和大气，塞给了江眠很多在外面价值连城的物件，包括千金难求的原石和药剂。
与此同时，江眠的自由被限制了。
他不被允许离开沈家的宅子半步。
江眠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
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盯着光脑上的通讯，眉宇紧蹙。
这该死的沈明堂怎么关键时候就派不上用场！
在焦虑而暴躁的情绪下，江眠的房门被敲响了。
管家的视线瞥过混乱的房间，明知的没有发表看法，他询问：“夫人，您的家人在外面等候，要请他们进来吗？”
江眠神情冷漠：“嗯。”
管家的效率很高，几乎是在江眠答应的那一刻，江家人就已经由人引进了会客厅。
江父江母看到江眠时，吃了一惊，江母眼眸闪烁着心疼，想要摸摸江眠的脸，却被他毫不留情避开了。
“小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她语气沉痛。
江眠抬眼看她：“爸妈，非见我时有事吗？”
江父江母让他直接的话语一哽，反而是江焕，冷冷开口：“怎么，攀上富贵人家就瞧不起家里人了？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吗？”
江眠没吭声，他逐渐了解江家人的性情，知道江父江母他们无事绝不会献殷勤。
果然，江母拉住他的手，目光沉痛：“小眠，你弟弟的事情，你能不能帮帮吗？他还小，身上不能背上害人的污点啊，本来就有基因病，该怎么办啊。”
江眠一时无语，很是生气：“他自己如果堂堂正正做人，还能出事吗？”
他又道：“他下药的人是沈明堂，我没资格替别人原谅。”
江母哽咽道：“这都是自家人的事情啊，江焕他已经知道错了。”
江眠的情绪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他招招手，身边的佣人就立即迎了上来，挡住了想要扑上来的江母。
“江太太，先生这几天身体不适，暂时没办法接待你们。”
佣人很快将江父江母请了出去，轮到江焕时，他脸色沉凝：“江眠，你是不是过了？”
江眠很疲倦，即使江焕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欠揍的气息，他也懒得理会，抬起眼帘，不耐道：“你今天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口气说完，下次别来见我。”
他的倦怠，看在江焕眼里就成了明晃晃的轻蔑。
江焕脑门的青筋突突直跳，一股热气正往脑袋上冲，他眼神冰冷，目光凉飕飕的，带着不知是对江眠还是自己的嘲意：“江眠，你倒是好命，九死一生的转化药剂你也熬了下来，难怪沈家看重你。”
江眠脸色陡然阴沉，黑眸像是被凝住了一般，牙齿咬着唇，锐利的眼眸直直投向江焕。
“你什么意思？”
江焕自知失言，眼神复杂，闭上了嘴巴。
脑子的片段一段段跳出，当所有的线索连在一起，江眠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是你们。”他一字一顿。
一阵寒凉的风往江焕的面上冲来。
江焕瞳孔紧缩，倒映出江眠阴鸷森寒，带着杀意的面孔，恐惧赫然滋生。他拽着江眠扼住自己脖颈的手，眼里缓慢从眼眶里溢出：“哥……哥……你别杀我！”
江眠眼底渗出冰凉的杀意，阴恻恻道：“药剂哪里来的？”
江焕艰难汲取着空气，漂亮的脸蛋涨红，他是真的觉得江眠要杀了自己，隐瞒的心思烟消云散，带着些许哭腔，断断续续说道：“是爸爸……花了大价钱……在黑市买到的……”
江眠低下眸，碎发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难以一时辨明。
呵……这算是什么家人？
原来的江眠绞尽脑汁赚钱，甚至甘愿嫁入沈家，换来的是什么？
他们不是家人。
他们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比他所见到，斩杀过的鬼物还要叫人作呕。
江眠感觉自己上辈子是幸运的，没摊上这么一家人。他也很庆幸，自己从未对所谓的亲缘血脉抱有期望。
他逐渐松开江焕的脖子。
江焕捂住脖子，倒在地上，脸色涨红，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江眠冷眼瞧着他：“你走吧。”
江焕喘了几口气，忽而抬头看向江眠，目光里有些怜悯与嘲笑：“哥哥，这件事情，你以为沈家不知道吗？沈明堂他真的不知道吗？我们这种人家怎么那么容易就买到了转化药剂，还偏偏又和沈家的废物少爷匹配上了。”
他轻轻说：“哥哥，其实你也很可怜的，什么都没有。”
江眠唯独听到了前面那段话，而江焕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到后面全部变成了嗡嗡的轰鸣。
心脏的痉挛一瞬，好似被尖针毫不留情的刺了下，连同大脑迅速蔓延到全身，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瞳中一片空茫与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