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沈往和周向折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按照一般的情侣流程，他们还在手牵手亲个小嘴的纯情阶段。
但突然间周向折就和他提出了结婚，甚至沈往都没想过结婚这个词, 他们是同性, 不是普通的异性恋人。
不是，为什么会突然想结婚？
就在这时，明光急匆匆赶来，他处理完工作后来找周向折确认北极星成员的任务派遣问题，结果还是来晚一步, 原地只剩下沈往站在这里，周向折已经进S区了。
明光叹口气, 觉得自己真是个劳碌命。
“沈往。”明光走向沈往,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
沈往看向他, 然后摇摇头，“不用。”
“那我送你回家？”明光一边说一边看时间, “之后北极星会很忙，你现在回来也只能今天休息，明天就得出高墙工作。”
沈往单手放在下巴上思索了片刻。
他看向明光, 黑色的眸子里带着疑惑，“副队, 高墙内可以结婚吗？”
“结婚？”明光愣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开口, “当然可以。”
“虽然已经到了末日, 但人与人之间也需要感情交流，好的感情基础可以更好的防止污染, 所以结婚一直都可以，当然这个时代结婚的人很少, 证件办理上也可能会有点困难，毕竟末日前的身份系统已经被完全摧毁了。”
沈往想了想，“同性之间也可以？”
明光：……
他抓了抓头发，显得有点迷茫，“还是那句话，人与人之间需要感情交流，而且末日后也没办法局限在同性和异性之间，如果同性情侣执着要结婚的话，也会给办理。”
“不过结婚？你准备和周向折结婚吗？”
“我就是问问。”沈往回答：“今天听到了结婚的话题，防患于未然。”
明光不太信，但这是沈往和周向折之间的事，他作为一个外人问出口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刨根问底是一件惹人烦的事情，明光也不乐意做，“周向折进去的时候状态好吗？”
“还不错，虽然污染度很高，但他本身并没有出现精神问题。”沈往回答。
明光松了口气。
他先给S区拨了电话，S区的负责人明确告诉他‘周向折需要检查’，虽然周向折明面上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在走入S区后警报就跟要了命一样的响，加上他遭受了【暴君】的污染，谁都不确定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只能先经过精密检查了才行，在检查出结果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和他见面。
包括明光。
于是明光只好先把沈往送回了家，他还记得沈往是周向折最重要的人，要是沈往出了问题，怕不是根本不需要S区介入，周向折当场就能疯掉。
在楼下看着沈往走进小区里，明光这才放下心来开车离开。
沈往一边往走上楼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机，周向折进了S区暂时不需要担心，那现在主要的就是岚那边了。
也不知道岚有没有找到爸爸妈妈，现在是不是已经一起回了家。
说起来他们的家在什么地方来着？沈往记得和岚第一次见面时岚和他说过：他们曾经的家在零号污染地内。
轻轻叹口气，沈往摁灭手机屏幕，他站在自家门口，从口袋中找到钥匙后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也就是在这时他愣了一下。
他感觉到自家的房门是开着的，并没有锁。
在那一刻，沈往内心里有一个想法，那个想法听上去有点荒谬，甚至可以说很大胆，但是……
但是……
沈往缓缓的推开门。
音乐声从门缝中挤出来，但这首歌却不是沈往收藏的任何一首音乐。
女声小声哼唱着，并没有什么歌词，但只要听到这首歌就能感受到这首歌里强大的力量，它充斥着希望和未来，带着满满的期待，如同春日的朝阳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感受到歌唱者的感情。
沈往把门合上，他看向窗台上坐着的女人。
美丽的女人小声哼唱着，她闭着眼睛，阳光从窗口洒在她的头发和脸颊上，仿佛被装点的天使。
岚一如既往架着腿，腿上放着自己的书，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看膝盖上的预知书，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台上的女人，而戴着金丝眼镜的男性正在喝水，明明手里是纸杯，却喝出了茶杯的优雅感。
似乎是听到了关门声，女人停止了哼唱，她睁开眼睛看向沈往，眸子里带着温和的笑。
“妈妈的小蝌蚪回家了。”
男人放下了纸杯，“欢迎回家。”
岚淡定的转头看向他，“这个欢迎仪式怎么样？”
还没等沈往回答，女人就已经从窗台上下来，她跑过来拉住沈往的胳膊，“刚才的歌好听吗？”
“这是妈妈刚写好的歌！是写给妈妈的小蝌蚪的歌。”
“妈妈的小蝌蚪长大了，变成妈妈的小青蛙了，但是没关系，在妈妈心里，你们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
沈往真的很少和异性有接触，他被拉着手，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人也不在意，她还瞪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父子俩，“这两个家伙没有一点音乐细胞，也不知道当时看上了他那一点，哥哥也是，怎么就跟他一个样。”
男人叹口气，显得很无奈，“弟弟这不是能懂你的音乐吗？”
“还是弟弟好！”女人拥抱住沈往。
在拥抱住他的时候，女人便没有再开口说话，沈往感觉到她和缓又激烈的情绪。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比起岚，沈往离开时的年龄太小，他不记得自己有爸爸妈妈，从小流落在孤儿院，没有任何感情来往，还因为生病的缘故没什么朋友，他在亲情上过于缺失，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相处。
“对不起，小往。”女人说：“对不起，爸爸妈妈现在才来找你。”

她喊他‘小往’，因为她知道沈往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这是他在人类中获得的称呼，是一个贯彻了他生命的符号，她们并不打算为他更改姓名，等他们更熟悉一点的时候，再将小时候称呼他的名字当作他的小名。
这样就好了。
“没关系。”沈往终于开了口，“我很高兴可以见到你们。”
“我也很喜欢你的歌。”
女人破涕为笑，她开心的拉着沈往走到窗台前，为沈往演唱她的一首首歌曲。
沈往坐在她身边听，每一首都听的那么仔细，听完后还能哼唱出来。
岚看着他们，“看我说的没错吧。”
“只要弟弟愿意，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招人喜欢的人。”
男人坐在他身边，闻言看向他，“那为什么你长成了这个样子，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笑，长大后怎么跟被鬼附身一样。”
岚：……
见父亲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岚只好将自己和科学院的恩怨简单复述了一下。
本来他并不想说这件事，因为他已经预见到父亲的反应了，果然还没等他说完，父亲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直接去把科学院碾压成碎渣的模样。
比起流落在孤儿院里的沈往，岚的经历更是凄惨。
“我想自己处理。”岚一句话平息下父亲的怒气。
“我和一个人约定好了，要一起处理掉科学院，而且复仇这种事自己做要比他人帮忙要更舒心一点。”
父亲看着岚，几秒钟后他点点头，“你长大了，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就自己决定，但是你记住，家人是你的后盾，一旦出任何问题都要和家人求助，之前是我们没办法，现在可不能让人欺负了你们。”
“当然。”岚看向正在听妈妈唱歌的沈往。
父亲也看过去，许久之后才开口，“弟弟看上去很乖。”
岚想：是啊，很乖的，弟弟永远都显得那么乖。
但岚也知道，沈往的性格并不是乖巧那一挂，甚至可以说相当张扬，冲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还敢和周向折谈恋爱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他骨子里就带着点离经叛道的架势。
但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等妈妈唱完了所有的歌，开心的宣布沈往以后就是她的灵魂挚友后，他们决定离开了。
“你们都长大了，我们也不能一直参与你们的生活。”妈妈笑着说：“我们准备先回家整理一下，家里太久没有住人了。”
“哥哥和弟弟要记得来看我们。”
爸爸牵着妈妈的手，“你们两个要小心一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家里，爸爸妈妈会给你们撑腰。”
“弟弟也是，如果在人类这边过的不好了，就来找爸爸妈妈，家里一直都有你们的房间。”
沈往笑了一下，“会回去看你们。”
“嗯。”岚点头，“回见。”
两位人形天灾也留不了太久，现在能压制住身上的污染，一会儿泄露一点就是整个中央城的灾难，沈往还生活在人类方，他们并不打算给沈往添麻烦。
沈往看着他们手牵着手一起离开，如同正在热恋的爱侣。
岚转头看向沈往，“小往，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沈往看向岚，黑色的眸子里带着疑惑，“嗯？”
“关于周向折。”
沈往闻言眨眨眼睛，他思索了几秒钟，然后点点头，“嗯，是什么？”
“关于你我的关系，甚至爸爸妈妈和我们的关系，周向折应该都猜到了。”
“但他因为某种原因并没有和你挑明，想要这么糊弄过去。”
“我确实不懂他的意思，但是我觉得你得知道这件事。”
“哥哥并非为了反对你们而反对，只是有些事情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我怕你受伤害，也怕你遭受欺骗，但爸爸妈妈说的也没错，我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
“记住，哥哥一直都是你的后盾。”
……
春日正盛，楼前的花开了，一树一树的桃花带着粉色，但有淅淅沥沥的雨突然落下，将花瓣打落在地上。
沈往给明光打了电话，确定了周向折检查结束可以探视的时间段，明光知道周向折一定会很想见到沈往，便给他提前安排好了时间，和上次一样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S区。
谢过明光后，沈往便去了S区。
和上次一样沈往穿过冰冷的走廊，经过那些精神异常崩溃发作的人群，进入最里面的重要区域。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沈往输入密码，面前的墙壁打开，他便看到了里面的周向折。
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他的状况明显更严重一些，上次他虽然身处S区但活动自由，但这一次，锁链捆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固定在椅子上，他低着头，看上去也没有太多难受的感觉。
工作人员对沈往轻轻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沈往看着坐在低着头假寐的人，此时的他显得有些脆弱，不管是困倦的面容还是落下的银色发丝，都给他染上一抹异样的美感。
又有谁忍心唤醒这样的他？
但是，有些事情需要搞明白了才行。
沈往伸手敲了敲面前的玻璃墙壁。
周向折听到了声音，他睁开眼睛，金色的眸子望过来，带着他本身特有的沉稳平和，看上去和平常也没有什么差别。
“沈往？”周向折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往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在这一刻，他们如同对峙一般的坐着，而他们面前的透明墙壁是他们辩论赛的分割线。
“我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等不到明天了。”
沈往问：“你为什么想和我结婚？”
周向折看着沈往，“想结婚需要理由吗？如果真的需要理由，也是因为我爱你。”
沈往点点头，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普通恋人想要结婚或许不需要理由，仅仅爱就可以，但是周向折，你不一样，你这个人太会藏了，你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就一定要藏着捏着自己消化，我不相信只是爱就让你突然决定要和我结婚。”
周向折低下头，“那你想听什么理由？”
“这取决于你会说出什么话来。”沈往说：“我要听实话。”
现场陷入沉默。
周向折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空气中传来不远处精神异常者的尖锐喊叫，仿佛在为这个不算平和的情景加一把火。
“周向折。”沈往看着他，“说话。”
“因为我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留下来，所以就想：如果结婚的话，也算是留下痕迹了吧。”周向折终于开了口，“是突然出现的想法，你之前给我戴的戒指我很喜欢，让我想起了结婚现场。”
沈往闭上眼睛，他把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就因为我的家……”
“不要开口。”周向折制止了他，“这里是S区，到处都是监控。”
他知道，但他不说，他甚至装作自己不知道，直到沈往找上来问他才不甘不愿的承认了。
但是，他想的却是‘如果沈往离开我该怎么办’。
“周向折！”沈往站起来，“你可以要求我留下，你可以和我说你不舍得我，让我留下来陪你，而不是想这种奇怪的问题。”
“你作为最强异变者的自信呢？”
“这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周向折看着沈往，他似乎一点都不为沈往的生气而感到紧张，甚至眼神依旧温和。
“做出选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你能等等我吗？”
沈往愣了一下，“你打算干什么？”
“我要先处理神隐计划的遗留问题，起码处理掉三号污染地，等一切处理好，我就跟你走。”
周向折决定了，他说：“我跟你走。”
“你不要命了？”沈往看着周向折，“你的污染度已经到了极限，你不留下治病你说要跟我走？”
“你想变成污染物吗？”
周向折想变成污染物吗？当然不想……作为防污染中心的S级异变者，中央城的保护神，周向折不知道杀死过多少污染物，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污染物都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又怎么会想要成为污染物呢？
甚至在天籁城时周向折想的都是怎么和沈往继续在一起。
但是……
“沈往。”周向折唤他的名字，“我的污染度已经没办法了。”
“这次检查的结果很差，即使想到办法把身体里的鹿神消灭清除，我的污染度也不会下降，它已经达到了极限，再往上就是转化成污染物或者是死去。”
“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那你就放弃了？不治疗了？”沈往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周向折的身影。
“你愿意成为污染物？就算是变得不像你自己？”
周向折没有回答，但沈往先开了口。
“我不会喜欢一个变成了污染物的周向折。”
“更不会喜欢一个放任自己变成污染物的周向折。”
“你要是执意如此，那就直接分手吧。”
说完沈往起身离开，一点都没有给周向折解释的机会。
周向折下意识想站起来，但全身都被束缚在椅子上，他连动弹都很难，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往离开他的视线，面前的墙壁随着探望者的离开重新关闭，最后只能看到周向折泛红的眼眶缓缓的闭上。
可又有什么办法，就算是他们都不在意身份和立场问题，就算是他们执意要在一起……
现在周向折没得选。
沈往走出S区的时候天空还在下雨，他抬起头来看向空中淅淅沥沥的雨水。
已经到了温暖的春天，但一旦下起雨来，天气就会迅速转凉，冷冷的雨带着冷冷的风。
沈往从没有考虑过污染度的问题，即使他知道周向折的污染度已经超过80，因为沈往是污染物和人类的孩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因为污染度而发疯，也不会因污染超标而变成污染物，所以他忽略了这个致命的问题。
周向折没得选，因为他的污染度已经到了快要无法控制的地步，再继续下去他除了死之外就是异变成污染物。
所以周向折想处理好一切后跟他走。
这似乎是一个好主意，因为这个世界上的污染物并不是全部都是可怕的怪物，如同沈往的父亲【暴君】，他就是一个有理智也不会主动杀人的污染物，如果和沈往在一起，他或许真的可以和活着时一样。
可是沈往不愿意。
他不愿意周向折变成一只污染物，不愿意周向折这个被人敬仰的中央城守护者成为人类唾弃的怪物，更不愿意看到周向折死去。
沈往希望他有的选。
“你见完周向折了？”一个声音响在耳边。
沈往转头看去，明光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摞资料。
“副队。”沈往看着明光，“你有结婚申请表吗？”
明光愣了一下，“啊？”
“结婚申请表，给我一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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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极情绪会让污染度增高，让精神异常加重，这是每个医生都和周向折说过的话。
但是，情绪这种东西却不是人能自由操控的东西，也不是想不难过就不难过的事情。
他一想到沈往要和他分手，就控制不住的难过，一想到说不定再也见不到面，那种难以控制的想死的自毁欲望便会卷土重来。
检测器上的污染数字不断的跳跃着，一步一步的拔高，只差一点就会报警。
也就在这时，面前的墙壁再次打开，周向折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发现竟然是沈往去而复返。
“沈，沈往？”
沈往还穿着之前的衣服，黑色的外套已经湿透，他的头发湿漉漉的，黑色的眸子里带着愤怒，这种愤怒让他整个人都鲜活无比，周向折的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如同扎了一根针一般，又痛又高兴。
“想了想，觉得有点亏。”沈往说。
旁边的工作人员穿着全套防护服，他们打开了面前这扇玻璃门，然后将周向折身上所有的控制器收走，接着他们才离开。
周向折有些疑惑，他站在原地没有敢动弹。
沈往走过去，他把周向折摁回椅子上，从口袋取出一根笔扔给他。
接着他将一张纸放在周向折面前。
“签了它。”
周向折低下头，在看到那张纸的瞬间微微睁大眼睛。
那竟然是一张《结婚申请表》，而上面已经签好了沈往的名字。
“签还是不签你自己决定。”沈往说：“但只要你签上名字，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得听我的。”
“我不允许你变成污染物，更不允许你自己找死。”
说着沈往单手摁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和周向折对视着，眼底的愤怒依旧清晰。
“你签不签。”
视线是模糊的，手指是颤抖的，周向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这张纸上签上的自己的名字，他只知道在签完后他便拿不住那根笔，笔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却有一个温暖的拥抱把他拥入怀中。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抹掉所有的愤怒，沈往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过。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要一起治病。”
“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污染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