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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变得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

第63章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变得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
林頔合上书,把身上的浴袍脱下来,换好西装,下楼走到酒店大厅等同事。

酒店大堂的玻璃干净得不得了,林頔透过它可以看到外面三三两两上学的中学生、用大扫帚刮扫地面的环卫工人、充斥着灰尘的雾、像是要伸出地球的柏油马路、还有看不大清晰的云。

林頔翘着脚盯着玻璃想,不对,清水、血水、碱水都会变脏。

他等了十来分钟,先等来了合作学校的接待人,两个陌生人无所事事地聊天,从北京的天气聊到黑出租产业链,又过了十来分钟,他的同事才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客气地和接待人用英语攀谈了几句准备出发。

林頔当年没来上T大,没想到弯弯绕绕十来年和同事一起回了T大开学术汇谈。

他们在国内的两周行程安排得松松垮垮,逛两天学校、开几场汇谈、听几场别人的讲座,再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就该拎包回洛杉矶了。

用“回”这个词有些奇怪,洛杉矶不是他的家,当然北京也不是他的家,燕城也不是他的家,他没有家。

除了林頔和自己的一位男博士是中国人外,剩下同行的五位全是外国人。按理说只需要安排一两个英文好的人为他们介绍就够用,然而等他们到了目的地才发现T大负责人居然安排了几个女大学生陪他们一起逛校园。

做生意要搂着陪酒女,学术汇谈要女大学生陪,林頔看着比他们一行人还要多的学校方面人,忽然烟瘾犯了。

林頔原本是没烟瘾的,在俄罗斯旅行那会儿落下了根子,最凶的时候一天要抽两包。五分钟一根烟,抽两包要用二百分钟,林頔每天浪费两百分钟在抽烟上,简直罪不可赦。

他一时烟瘾犯了脱不开身,明明里子痒得抓耳挠腮,表面上却还要和学校方面的人谈笑风生,好在没逛多久负责人就兴致高昂地带他们去体验学校食堂,林頔这才借着买咖啡的由头溜去吸烟区爽了三根烟。

他对T大熟得不得了,以前吴霁心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来,他俩还趁着月黑风高在学校里接过吻,吴霁心腾空抱着他,把他抵在树上吻他,半夜遛弯的无辜学生看到两个男生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吧唧吧唧地接吻,立刻吓得落荒而逃。

林頔散完烟瘾回了食堂,刚一坐下旁边一个漂亮女大学生就卯足了劲跟他搭话,那女大学生看样子是做了功课,居然就着他今年刚发的一篇新论文问起问题来,林頔一听是正儿八经的学术问题,举着顺路买回来的冰美式认真跟女学生探讨起来,越探讨越觉得可惜,这学术素质不错的漂亮女孩怎么被负责人派来陪外宾了。

他们这样参观景点似的行程进行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才正式进入正题。

就像林頔从未想过还能再遇到吴霁心一样,他更未想到自己会在学术会议上遇到自己的旧老板。

石泽站在会议大厅的中心,大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履历介绍,林頔坐在第二排,握着冰美式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注意到石泽履历上的职位已经是研究所正所长了。

林頔不意外,他很早就明白这里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运行规则,只有所有人像聋子、瞎子一样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研究所这栋通天巨塔才能正常运行。

这里早已畸形得容不下正常人,想往上爬首先要摒弃人性,把自己当畜生,把别人当蚂蚁。

石泽这样的人爬上去简直理所应当。

石泽也注意到了底下的林頔,但只有微微一秒的愣神就迅速回归了自己演讲的主题。

林頔脑子嗡嗡响,以前他最怕的是自己家乡的记忆,现在最怕的是石泽和警察局。

他抓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开始轻微的痉挛起来,旁边的同事注意到了他的异状,侧过头小声问他还好吧,林頔点点头,却在下一秒起身离开了会议厅。

他在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石泽演讲的末尾总结。

“研究所的目标是做最有人情味的研究,让所有人共享科学的美好!”

语调高昂,字里行间充斥着豪情壮志和人情关怀。

林頔快步走出会议厅直奔卫生间,摘下眼镜,往自己的脸上泼了一把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五六年前相比没什么大变化。但他仍然神经质地盯着镜子,事无巨细地观察着自己,好像眼底有了一些细纹,好像瞳仁黯淡了很多,好像嘴唇变得更薄了。

他在卫生间待了快半个小时,正当他终于整理好心情打算回去的时候,刚刚演讲结束的石泽进来了。

石泽看到林頔先是一愣,随即摆出他惯常的笑容,率先问候起了林頔。

“小林博士别来无恙啊。”

林頔盯着他没有说话,垂在西装裤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头。他悲哀地想,自己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当初明明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要害怕前领导和警察局。

石泽低下头又是一笑,“哦不对,刚刚我翻了参会人员名单,小林现在是教授了,都带博士了,想当年刚来研究所那会儿你自己才刚刚博士毕业呀。”

“助理教授,不是正教授。”

林頔纠正他,说完又加了一句:“您也是正所长了。”

石泽这才收起了刚刚的假笑,仿佛在遗憾什么似的,说:“前所长带着老婆孩子去国外潇洒去了,天降大任我也惶恐啊。”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对林頔说:“现在研究所里比你聪明的一个都没有,当初你要是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现在二把手的位置就是你的,可惜了。”

林頔不置可否,他在这样的氛围里待不下去了,然而刚要离开就听到背后石泽的声音,“你那时候带的那个长得和小姑娘一样的小孩还记得吗?长大以后跟个小豹子似的,想扳倒研究所来着,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调查稿子,研究所反而越来越红火了。”

林頔僵了一下,又听到石泽继续说:“后来没了音讯,前两年在新闻上看到他,原来跑去叙利亚报道内战了,真没想到啊。”

林頔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明白吴霁心为什么要去叙利亚了,他和自己一样无能为力,看着恶人气焰越涨越凶,层层势力连根拔不起,能选择的只有逃离。

他不想陪石泽叙旧,只失神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在石泽的说话声中快步离开了。

石泽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有这么聪明的脑子却不识抬举,可惜了。”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变得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

出自阿﹒托尔斯泰《苦难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