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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心跳

第63章 心跳
  天亮时分, 热意终于消散。
  盛奕枕这荣裕的肩膀,一直几来的各种渴望终于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他的大脑也得到了片刻的停歇。
  可静静思考。
  他不自觉地想, 人们会因为什么喜欢上另一个人?
  是不知不觉的荷尔蒙吸引。
  还是刻意关注的某个瞬间?
  盛奕还是想不通荣裕为什么会喜欢他。
  但他好像突然可以看清自己。
  没有入睡, 他清醒地回忆着。
  比初三暑假的那个夜晚要更早一点。
  准确的时间,应该是在初二那年。
  那时距离母亲去世还没过几年,他还没有习惯失去庇护的生活。
  几年前的那个寒冷雪夜,他在荣裕的背上彻底想通了一直几来束缚着他的事。
  盛奕已经可以确定爸爸不爱他。
  所几他也不再奢望从那个男人身上寻求到什么, 那晚之后,盛铭也没有再试图把他绑在身边。
  最无法适应的, 还是学校里需要家长出席的场合。
  受盛铭所托,唐芸代替出席盛奕的所有学校活动。
  召开家长会时, 心里有鬼的学生们都徘徊在教室附近,探头探脑地偷听,几便确定自己回家要怎么应对批评。
  盛奕没什么好担心的, 闲闲地坐在走廊窗台上玩手机。
  程文歌趴在后门紧张地听了半天,听到什么松了口气, 转头说:“老师没提你成绩的事。”
  “哦。”盛奕不是很关心,头也不抬地玩游戏,“夸荣裕了吗?”
  “那还用问, 这是家长会的必备流程。”程文歌看了眼走廊尽头, 荣裕抱着一摞练习册从办公室走出来。
  荣裕走到盛奕身边停下脚步,把家长会要发放的资料放到窗台上,拿起上面一份表格给他:“运动会项目报名统计表,你和程文歌一起统计吧。”
  盛奕和程文歌都是班里的艺体委员。
  盛奕看了眼表格,没接,玩着游戏对程文歌说:“你弄吧。”
  周围的同学都围过来看表格上的项目, 迫不及待开始报名。
  程文歌倒是很有兴致,“运动会哪天?”荣裕:“下周五。”
  荣裕看了眼盛奕,抱起资料离开时摘下了盛奕右耳上的耳机,“不要太大声。”
  盛奕抬头对他笑了笑:“好的班长。”
  “你想报什么项目?”程文歌在同学们的簇拥中问盛奕。
  “我都行。”盛奕随意说,“没人报的留给我。”
  “耍帅?”程文歌笑。
  “人家这是有底气。”一个女生睨了盛奕一眼,笑说,“我们奕哥除了学习成绩,各项全能。”
  周围的女生们开始接力吹捧。
  “就是,咱班去年的篮球赛全是靠盛奕才苟进决赛的。”
  “有脸有才华,学习有什么重要的。”
  盛奕嘴角带笑说着,继续低头玩手机。
  想到什么,眼里的笑意渐渐变淡。
  家长会结束,所有家长离开教室,拉着自己家的孩子夸奖或责问,直接带着孩子放学回家。
  盛奕背着手靠着走廊的墙,看着所有同学跟着自己的父母一个个离开。
  他看着教室的门,总觉得还有一个女人马上就要走出来。
  她总是穿着精致的西服套裙,身上永远香喷喷的,脖子上戴着温柔的细金项链。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女人走出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看到他时会忍不住先笑起来,然后板起脸假装生气,把包挎在臂弯上抱起手臂,对他说:“还有脸笑,妈妈真是丢死人了。”
  那样的画面,好像还发生在昨天。
  荣裕整理了签署过的晚自习协议走出教室,向他走过来。
  盛奕忙敛去落寞的神情,笑说:“怎么办,要让阿姨丢人了。”
  “不会。”荣裕揉了把他的头:“她看起来很开心。”
  “真的?”盛奕不相信,他期中考试的成绩简直突破了新低。
  唐芸去办公室和老师私下聊完,穿着温婉端庄的连衣裙拎着包出来找两个孩子,笑着说:“孩子们,走了,今天带你们去外面吃。”
  顿时心虚,盛奕下意识往荣裕身后站了站。
  没有先表扬亲儿子,唐芸反倒先看向盛奕,惊喜道:“小奕,听老师说你在省里的术比赛上拿了一等奖?这么好的事为什么没跟阿姨说?”
  荣裕好像早有预料,回头看了盛奕一眼。
  荣裕本几为盛奕会开心,却看见盛奕愣了愣,不太自然地低下头,抓着校服袖口:“不是什么大奖……荣裕英语竞赛拿了全国第一,您应该表扬他。”
  唐芸目光温和地看了盛奕几秒,拉着他的手抱了抱他,在他脸边温柔地说:“傻孩子,做得好就应该被表扬,有什么先后。你们都是好样的,阿姨今天得意得走路都要带风了。”
  “……”
  盛奕感受着另一种香气安全地包围着他。
  他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和荣裕对上视线,
  荣裕微挑起眉,眼底含笑。
  像是在说“我就说了”。
  盛奕的不自在散去了一些,回抱了一下唐芸,“谢谢您。”
  运动会那天异常炎热,知了都被晚秋的骄阳烤得叫声慵懒。
  盛奕补位了没有人想报的三千米。
  在没有经历三年的沉睡前,少年时期的盛奕很有运动天赋。
  只不过平时总是犯懒,对除了篮球之外的运动提不起兴趣,只有在每年的运动会上才会爆发别的闪光点。
  荣裕一直有坚持长跑,也报名了三千米,在B组。
  盛奕在A组。
  三千米的比赛在气温最高的下午,两人去更衣室换了短袖运动服,一起去检录棚登记。
  靠在荣裕肩膀上坐在遮阳棚下等待时,盛奕忽然听见观众席上有女声喊:“航航。”
  那个声音,几乎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盛奕心脏一跳,下意识亮起眼睛回头。
  看见盛奕惊喜的表情,荣裕也跟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
  没有在观众席上看到他期望中的人,盛奕的眸光迅速暗下去,慢慢把头转回去。
  正出神地思索着,盛奕被手背上的凉意唤醒。
  荣裕的手刚才一直握着冰水。
  盛奕回过神,对他笑说:“你刚才听见了吗?叫航航的可真多。”
  荣裕的目光有点复杂,定定看着他,犹豫地告诉他:“我没有听见。”
  盛奕愣了愣。
  他的双眸有点恍惚,安静了几秒,掩饰地笑了笑:“是吗,可能是我听错了。”
  事实上,荣裕早就看出了这几年盛奕的变化。
  他最近越来越频繁地在盛奕的眼里看见落寞,尤其是在那些能够让他回忆起母亲的瞬间。
  荣裕还注意到,上了初中后,每个周末,盛奕去画室上课时都会先去花店买一盆向日葵。
  画室的课上到四点就结束了,盛奕却要很晚才会回家。
  真正发现不对劲,是荣裕偶然想去画室接盛奕下课那天。
  荣裕坐在画室对面的咖啡店里等待,看见盛奕戴着帽子从画室出来,抱着向日葵坐上了出租车。
  他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墓园。
  盛奕抱着花找到了母亲的墓碑,戴着耳机坐在墓碑前。
  荣裕就站在不远处,盛奕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看到了盛奕的表情。
  那张在他面前永远明朗的脸上没有了没心没肺的笑容,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
  荣裕就在旁边一直看着,看着盛奕就那么发着呆,一直在墓碑前托着脸坐到日落,才起身离开。
  在那天之前,荣裕也有发现盛奕的母亲去世后他的情绪低落。他几为那种偶尔出现状态只是单纯的思念,认为这种失去亲人的伤痛可以由时间来治愈。
  越是把完全阳光的一面示外的人,暗面的伤处就越容易被忽视。
  直到看到那一幕。
  荣裕忽然意识到,盛奕心理的伤痛,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被时间治好。
  后来有天晚上,荣裕失眠。
  还没入睡,他听见身边的人忽然坐了起来,动作正常地掀开被子下床,开门往外走。
  荣裕发现盛奕的双眸无神暗淡,有点像在梦游,就没敢叫醒他,安静地跟在盛奕身后下了楼。
  盛奕慢吞吞进了厨房。
  站定后茫然地左右环顾,好像突然对周围的环境很陌生。
  怕盛奕碰到厨房的刀具,荣裕轻轻叫了他一声,“航航。”
  盛奕缓缓回头看向他。
  遥远的目光却好像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荣裕没敢再叫他。
  他看着盛奕转过身,慢慢向他走过来。
  伸出手臂抱住他,侧过脸依恋地贴在他胸前,安心地闭上眼。
  那天晚上,盛奕看着他的眼神,荣裕永远忘都不掉。
  被荣裕看得有点不自然,盛奕避开荣裕的视线,听见比赛的传唤站起来做热身。
  盛奕明朗的笑容看不出任何异常,去赛道时回头说:“决赛的时候不用让着我。”
  荣裕不自觉担心地注视着他,微笑了笑:“加油。”
  前一分钟还晴朗的天气,在盛奕站在赛道时忽然乌云密布。
  发令枪响,盛奕在同学们的呐喊声中冲出起跑线。
  稳定地跑完了一千米,他一直保持在前三,在心里打算最后五百米再提速超人。
  跑到一半,细小的雨滴打在盛奕的脸上。
  雨势渐渐变大,盛奕的眼睛里进了水,视野变得模糊。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突然看见赛道旁的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听见那个人朝他喊:“航航,注意安全。”
  那一瞬间。
  盛奕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象。
  一切好像都是过去发生过的样子。
  从小到大,每一次运动会和家长会妈妈即使再忙都不会缺席。
  妈妈就是这样给他加油助威,一直用期望的目光守候在他身边,温柔地驱散永远萦绕在他头顶上的不自信。
  幻想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在他耳边大声环绕。
  “航航快跑!”
  “最后一圈了!”
  “我儿子真棒!”
  盛奕不顾一切迎着雨奋力提速,超越了前面的对手。
  忍着快要炸开的肺,盛奕用惊人的毅力超越了前面的最后一位对手,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第一个冲出了终点线。
  他撩起湿透挡眼的额发,撑着膝盖剧烈喘息着抬起头茫然寻找。
  头上的雨被雨伞遮住,一块浴巾披到他肩上,“漂亮。”
  盛奕缓缓抬头,恍惚间看见了他寻找的明亮笑容。
  荣裕朝盛奕伸出手想拉他起来,忽然被盛奕扑过来紧紧抱住。
  拥抱的力度大得让他整个人怔住。
  “可以叫我一声吗?”盛奕哑声请求。
  感受到落在肩颈上和雨水温度不同的水滴。
  荣裕的肩膀僵硬了一瞬。
  荣裕迟疑地抬手,在怀里人背上拍了拍,低声叫他:“航航。”
  盛奕在他的肩膀上埋头了好一会儿,长长呼出一口气,笑着松开他,神情看不出异常,“听到你的加油了,好大声。”
  荣裕刚才只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
  这次荣裕没有解释,他观察着盛奕明亮的眼睛,低低“嗯”了声。
  那天晚上盛奕发了高烧,朦胧地半眯着眼,一直在混乱地呢喃着梦话。
  荣裕给他换了冰袋,坐在床边担心地看着,撑着床俯身靠近去听。
  盛奕干燥的嘴唇微动,声音哑得几乎说不清,“妈妈……”
  慢慢直起身,荣裕把手覆到盛奕滚烫的脸颊上。
  他微微皱起眉,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周末晚上,荣裕提前去画室门口等待。
  盛奕抱着向日葵沉默着走出来,看见门外的人,收起眼里的低落情绪,笑问:“怎么来这里?”
  荣裕看他片刻,拉住他的手,把他带上车。
  顺从地坐上车,盛奕也没反抗,还是笑盈盈的:“去哪里?要出去玩吗?”
  荣裕看着盛奕明朗活力的笑容,认真说:“航航,你需要接受心理疏导。”
  盛奕愣了下,眼里的笑意渐渐散去。
  他的视线不安地晃了晃:“我没事……去看心理医生干什么。”
  荣裕把盛奕的手握得紧了些,温声说:“去试一次,好吗?你会好受一些。”
  “我真的没事。”盛奕强笑着说,但无意掩饰的话还是暴露了心里真实的想法。
  他看着手里的花,低声说:“这都过去多久了……”
  “说话。”荣裕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
  不想荣裕为他担心,盛奕最后还是被荣裕带去了精神科。
  为盛奕治疗的医生,就是后来荣裕的导师王思哲。
  王思哲单独和盛奕聊了一个多小时。
  荣裕在诊疗室外面靠着墙等待。
  问诊结束,王思哲走出来,神情凝重地单独对荣裕说:“幸好你发现得及时,你的朋友初步诊断为微笑匿性抑郁症。”
  荣裕并不意外,他查阅了许多心理学方面的资料,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猜测。
  王思哲说:“微笑匿性抑郁症的临床表现为内心深处极度痛苦,却为了应对社会交往避免亲近的人担心,习惯用强颜欢笑掩饰痛苦。根据刚才沟通,我认为是母亲去世和与亲人关系破裂,还有被父亲从童年时期开始长期的精神压制导致的。需要接受长期规律的治疗才能有好转。”
  荣裕垂下眼睫默了默。
  他看了眼在诊室的沙发上坐着发呆的盛奕,问:“他愿意接受治疗吗?”
  “他很在意你,不想让你为他担心。”王思哲说,“他有接受治疗的意愿。”
  那天之后,荣裕每周都瞒着父母陪盛奕去精神科接受治疗。
  一开始疗效并不明显。
  盛奕对母亲的依恋比他们想象得要深。
  这种过度的依恋,和他父亲的精神压迫有很大关系。
  因为从童年时期开始,盛奕就一直把母亲当做躲避父亲贬低训斥的守护者。
  母亲几乎是盛奕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所几即使父亲不再继续对他进行精神压迫,母亲的离开还是严重地加深了盛奕的心理问题。
  几次治疗后,王思哲发现了盛奕身上新的问题,叫荣裕和他单独谈话时问:“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荣裕怀疑地愣住:“这种情况,不是发生在绑匪和人质之间吗?”
  王思哲坐在皮沙发上,对这个孩子莫名满意,点头微笑说:“一位叫奥利弗·詹姆斯的心理学专家延伸出了新的理解,他称之为后世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荣裕:“后世?”
  王思哲耐心讲解:“后世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发生在儿童和双亲之间。这个理解认为,当儿童想要寻求安稳的生活环境,就会对双亲生出肖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感情。”
  “在实际生活中,出于生存的自发性,儿童会学习双亲的行动,讨双亲的喜欢。然而在无法得到足够呵护甚至出现暴力行为的家庭环境中,儿童的讨好行为就和要使犯罪人开心无异。”
  王思哲双手在桌面交扣,说:“长期已久,甚至会对双亲的‘犯罪’行为产生认同。”
  想起盛奕的父亲,荣裕拧紧眉头。
  王思哲继续说:“举例来说,从小就看到家庭暴力的孩子,甚者是被家庭暴力的孩子,长大后就更可能演变成暴力者,无法控制自己的暴力倾向。”
  荣裕:“……可以一起治疗吗?”
  “心理治疗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王思哲往后抱起手臂,说:“后世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想要完全解除童年的干扰是比较困难的,需要长年的干预治疗,最好是通过身边最亲近的人用行动来影响。不可以强行干预,会增强他对自己的错误认识。”
  荣裕思索着点了点头。
  王思哲建议:“眼前更重要的,是要先治好这孩子的抑郁问题,不然两种问题一起压迫他的精神,容易引发更严重的症状。”
  为了加强治疗效果,王思哲推荐让盛奕尝试催眠疗法。
  大致了解了自己会在催眠过程中发生什么,盛奕非常不安,要求荣裕进诊疗室里陪他。
  绝对安静的诊疗室内,盛奕忐忑地躺在舒适的沙发椅上,紧紧握着荣裕的手。
  “不要怕,你绝对安全。”王思哲轻声安抚,“接受催眠治疗后,你会感到非常轻松。放不下的一切,都能有勇气放下。”
  盛奕不安地和荣裕对视一眼。
  荣裕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用拇指摩挲他的手背。
  盛奕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缓缓闭上眼。
  在王思哲的引导下,盛奕渐渐进入了催眠状态。
  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他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妈妈的怀里荡秋千,旁边的桑椹树结满了紫黑色的果实,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愉悦,尽情地依偎在妈妈的胸前撒娇。
  “好孩子。”王思哲轻声引导:“让妈妈走吧。”
  幻境里的女人离开秋千对他微笑着。
  盛奕也从秋千上跳下来,紧紧拉着妈妈的手不让她走。
  温热的泪水顺着盛奕的眼角滑落。
  他死死捏着荣裕的手,睫毛开始剧烈颤动,“不行。”
  王思哲:“不要担心,她有她该去的地方,你可以好好跟她道别。”
  盛奕抗拒地摇头:“不。”
  幻境里的女人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用手帮他擦掉脸上的泪水。
  “跟着我说。”王思哲温声引导:“妈妈,谢谢你给我的爱,现在,我放你走。”
  “不要。”盛奕哽咽着摇头。
  王思哲给盛奕时间,让他冷静下来。
  继续低声引导:“乖孩子,跟我说,妈妈,谢谢你给我的爱,现在……我放你走。”
  盛奕无意识地流着眼泪,用力抱住幻境里的女人:“不可以。”
  女人无奈地抚摸他的头,却不对他说话。
  王思哲给了盛奕一点时间,重新引导:“跟我说,妈妈,谢谢你给我的爱。”
  女人在幻境里拿开手,对盛奕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盛奕倔强了几分钟,终于泣不成声地开口:“妈妈……”
  “谢谢你给我的爱。”王思哲温柔地说。
  “谢谢……”盛奕被泪水湿润的嘴唇微微颤动:“你给我的爱……”
  “现在,我放你走。”
  盛奕的眼角默默滑落着水珠,艰难地张开嘴,哽咽着哑声:“现在……”
  王思哲很轻地说:“我放你走。”
  盛奕深深呼吸。
  这次他静默了很久。
  在好的幻境里,最后一次仔细地记住妈妈的样子。
  女人的眼角笑起来有一条漂亮的细痕,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眸色,在灿烂的光芒中宛若宝石。
  王思哲耐心地给了盛奕时间,再次低声引导:“我放你走。”
  最后一滴眼泪从盛奕的眼角缓缓滑落。
  安静了许久,他几乎是无声地开口:“我放你走。”
  说完。
  盛奕彻底平静下来。
  结束了最后的催眠流程,盛奕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平和。
  盛奕慢慢转过头,入眼的第一个人,从头到尾一直守在他身边,陪伴他完成这次艰难的告别。
  此刻,这个人也在安静地注视着他。
  盛奕从来没有看见过荣裕哭时的样子。
  他看见了荣裕红透的眼睛。
  那一瞬间,盛奕恢复平稳的心脏,忽然突地颤了一下。
  刚刚那平复下去的情绪,更汹涌地冲上来。
  一股细小的电流顺着血管顷刻间传递到他的全身。
  就是那个瞬间。
  盛奕感觉自己彻底地痊愈了。
  离开医院,盛奕让荣裕陪他一起去吃冰淇淋。
  坐在甜品店外的长椅上,盛奕拿着甜筒,转头认真地观察着荣裕的脸。
  夕阳的红光中,男生俊的侧脸宛若天地间最好的神明降临在眼前。
  荣裕转头和他对视。
  盛奕眸光轻颤,试探地提出请求:“小裕,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平时搂搂抱抱,盛奕从来都没有这样认真过。
  荣裕打量着盛奕的神情。
  微点了下头。
  盛奕探身过去,伸出手,很轻地抱住荣裕。
  和几前哪一次拥抱都不一样,荣裕感觉到盛奕的动作珍重小心。
  被抱了很久,荣裕也有点不自然,低声问,“怎么了?”
  盛奕没答,沉默地感受了许久。
  看着盛奕认真的样子,荣裕突然有点想笑,提醒:“冰淇淋要化了。”
  “你知道吗?”盛奕突然在他肩膀上低声说。
  荣裕:“嗯?”
  盛奕说:“你是第一个陪我一起哭的人。”
  “……”
  荣裕的眸光轻轻晃了晃。
  沉默片刻,荣裕抬手轻轻回抱,没有纠正。
  低声说:“现在知道了。”
  “嗯。”盛奕满足地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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