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欲天之落(1)
夜晚,酒店套间。
楼连奄奄一息窝在沙发深处,手里抱着个塑料小脸盆:“呕——”
事实证明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度,东西再好吃,也不能无止境地吃,否则结果就是白吃还遭罪。
秦方飞穿着干净柔软的单衣,端来杯乳白色的水和一块已经弄湿的热毛巾,坐在楼连身旁。
楼连拿过毛巾狠狠擦了把脸,然后看着那杯不明浑浊还诡异冒泡的液体:“这是什么?”
秦方飞面无表情地说:“猫用调理肠胃益生菌。”
楼连瞪着眼睛,差点落下泪来:“上次吃过这个粉巨难吃吃了我会吐的我已经很惨了……”
“怪谁?”秦方飞的语气非常强硬,“已经给你调水了,喝掉。”
楼连:“……”
接过杯子,闭着眼睛,喝一大口——齁得楼连差点原地去世,从鼻子里把药喷回去。
这会儿楼连两只眼睛里真的全是水了,他可怜巴巴地抓着秦方飞的袖子:“……可以吃胶囊吗?奥美拉唑有吗?不行的话胃达喜也可以啊!呕……”
秦方飞眼疾手快地递上脸盆,一把接过药水,打破了楼连“直接吐进药水里就不用接着喝了”的计划。
楼连悲伤地吐出了小半块没消化完的鲜鱼,靠到秦方飞身上瘫成了一只咸鱼,表情眼看着就要超脱了。
秦方飞说:“所以我之前问你到底算人还是猫,现在看来,至少消化系统还是猫的消化系统。”
楼连啃着玻璃杯边沿:“唉。”多么痛的领悟。
秦方飞忽然道:“真的不想喝?”
楼连:“唉。”
“……”百度搜索一轮猫用药物相关内容,粗略看完,秦方飞收了杯子起身,叹气,“我去给你买达喜。”
然而等秦方飞匆匆出门,甚至忘了差遣助理,踏着寒风匆匆买来胃药,再紧赶慢赶在半个小时里回来时,那只娇气得不得了的小猫妖已经窝在沙发里、呼吸都十分平稳了。
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几个小盅,秦方飞能认出这是叫的酒店夜宵,打开一看,有小米粥、银耳羹、什锦菜、还有菌菇汤。筷子和调羹都是崭新的,但并不是一次性用品,且都只有一副。
沙发边的小灯没关,暖黄的光晕打在少年的侧脸上,奶白的皮肤像是在发光,温馨而神圣。他侧趴在自己臂弯里,上半身拗出一个惊人的弯弧,那是很少有人类能做出的姿势,尾巴松松绕到身前,看起来非常的柔软。
——像深夜烧好饭等待晚归的丈夫但撑不住睡过去的小妻子。
秦方飞将药袋子放在桌上,看着楼连,目光微动。
轻微的鼾声骤然停止了,楼连努力眨了眨眼睛,含糊道:“你回来了啊……你晚饭没吃多少东西,我给你叫了宵夜……”
秦方飞柔声道:“觉得困就去床上睡吧。”
楼连点点头。其实他这时候已经不难受了,但还是吞了四分之一片药,幽灵般朝卧室飘去。
三刻钟后。
“……”
卧室里,秦方飞轻手轻脚走上前去,看着少年柔软的碎发,伸出一个指头,戳了戳刘海下饱满的额头。
——猫崽子。
他俯下身,指尖轻柔抚过楼连微皱起来的眉心,扫过密匝匝的睫毛,顺着其中一条妖纹滑进脖颈。
大概是觉得痒,睡着的人哼唧几声,头一偏,夹住了伸进脖子窝里的手。
秦方飞忍不住轻笑起来,低下头,印下一个小小的、温热又绝对不会惊醒猫咪的亲吻。
.
油腻的老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废弃的工厂一隅,肮脏的纸箱胡乱堆着。几个人一言不发地在搬运着什么,动作是与邋遢外表截然不同的轻巧,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诡异的虔诚与狂热。
楼连疑惑地看着周围,再看向自己的手,眉心乱跳。
这双手此时看起来肮脏极了,烟灰尘炭将指节染成了灰黑色,指甲缝里全是类似于香灰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朝远处走,举目四望。不知过了多久,望见靠门的地方有几根柱子,很大,其中一根上面绑着层层细麻绳,前方的地上还有小片的铁锈样暗红,和几枚反光的银色东西。
楼连走上前,鼻尖微动,瞳孔剧缩。
——那不是铁锈,而是陈年的血迹,泛出银光的则是针尖染血的图钉!
楼连僵在那里,浑身颤抖。破碎的几片记忆以血线串联,将他扯入地狱的深渊
有谁掐着他的脖子抵在柱上,寒冷的风呼啸卷来,砂皮般磨在赤.裸在外的腿上,几点银光自地上闪烁。
“——是你吧?”魔鬼在他耳边缓慢而阴冷道,“那个黑色线人,是你吧?能耐了啊小楼,真是叫叔叔意外。”
“我不是……”
“你倒是正直呐,跟我那吉祥物大儿子一样天真,事到如今,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浪子回头立地成佛吧?——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他那性子,你们以前难道是柏拉图恋爱?那你说,如果你忽然失踪了,他会发现吗?”
“我不是……”
“好,证明给我看。”秦祥松了手,仍由眼前人跌落在地,自己退后半步,语气十足玩味,“儿媳妇,一天后我再来看你——希望你能嘴硬到那时候。”
——随着话音落下,眼前骤然黑下去,另外的景象逐渐浮出水面,替代了先前的画面。
楼连揉了揉眼睛,眼前仍是一块亮一块暗,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震耳欲聋的音乐轰入鼓膜,鼓点像是直接敲在心脏上。
好像有许多人将他恭恭敬敬迎入了某间包房,楼连努力适应着这里的光线,眼前逐渐明朗起来。
七八个人,各自手掌中有一炷“香”,那香无火自然,黑色的烟雾缭绕在此地空气中。
他们神情虔诚而颓靡,痴痴又放荡,嘴里乱七八糟各自念叨着什么。
“四天王以形交为欲,忉利以风为欲,夜摩以抱持为欲……”
“兜率以执手为欲……”
“诸天神佛尚有欲界,人间更应欲乐无边。”身边的“搭档”笑着感叹,“欲天欲天,这名字起的真牛逼啊。”
楼连隔着手套拿起一根香:“这是什么原理?”
搭档挠挠头:“说是解放人本性中的欲望,以欲制欲,以快乐而达到无上境界,像是欢喜佛那种修行方式……说到底就是那啥品吧。”
“那你就不怕坐牢么?”
“哈哈哈——”搭档狂笑,“小子,新人吧?咱们这欲天香啊,不是用任何一种已知那啥做成的那啥,就是被拿去研究,也是研究不出什么东西的,你放心吧!”
“……”
楼连低下头,或跪或躺着的人表情愈加迷乱疯狂,恍神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些人已经混不似人,而是被某些东西占据了躯壳的鬼。
这不是人间,他想。
……这是地狱。
.
“……楼连……”
“楼连——!醒醒!”
“……!”楼连惊醒过来,大口喘气。
“没事了,不怕,没事——”
脸上忽然被糊了一脸的纸巾,但是被怼的手法很温柔,楼连茫然地看着眼前人,大脑宕机了会儿,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
秦方飞轻轻擦干了楼连面孔上的泪水,神情复杂道:“做噩梦了吗?”
楼连惊魂未定:“我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
秦方飞看着楼连,很久都没有说话。
半晌,秦方飞起身,调了杯蜂蜜水拿过来,自己先试了试水温,再递给楼连。
楼连一口饮尽。
又缓了会儿,楼连忽然被雷劈了般,猛地弹起来,抓住秦方飞的袖子:“先生,我晚上说的话不是在骗你——袁菲菲可能真的是在吸.毒,还是很厉害的、跟……”
“我知道。”
“传统——嗯?!”楼连傻眼。
“我知道,楼连,我知道。”秦方飞捏着杯子的手骨节毕露,青筋暴起,那是个握得很紧、用力很大的姿势。安静过许久,空气仿佛都要凝滞下来,他才缓缓地、语气森寒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欲天’也好,秦祥也好,他们都会下到该去的地方去。至于袁菲菲……她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楼连张着嘴愣在那里,用一种第一次认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
——原来温润的玉也会被磨出尖锐到足以杀人的棱角。
只是下一刻秦方飞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情,重新爬上床,关了灯,掀开楼连隔壁的被窝:“不早了,睡吧。”
楼连把吓到炸毛的尾巴按回去,咽了口唾沫。
秦方飞揉了揉楼连的耳朵:“害怕?”
楼连:“没、没有……”
秦方飞却以为是噩梦的缘故,见楼连睁着眼睛一副惊吓过度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心中纠结了一下,竟是试探着往楼连的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摸索着牵住了楼连的一只手。
楼连:“!”
秦方飞又侧了侧身子,将另一只手放在小孩的头顶,轻轻覆盖着。
楼连:“!”
“摸头拉手,噩梦飞走……”他轻轻呢喃着,低柔的嗓音钻入楼连的耳朵,“我母亲以前说的,不知道对你管不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没用,因为你家猫猫这样根本就激动得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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