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田秀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孙清远和林舒宁身上扫过, 最后定格在林舒宁的身上，他的目光温和，用无比声音柔和的声音说道：“嗯，刚才的视频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看的我都有些热血沸腾。”
　　说完，他又面向观众, 耸了耸肩：“相信在座的观众朋友们一定和我是同样的心情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台下掌声雷动, 观众们的声音整齐划一的回应：“是！！林舒宁！林舒宁！”台下的这些观众有一小部分是节目组为了防止现场冷场，调节气氛的职业观众, 而剩下的大部分才是真正的观众, 这些观众当中又有一大部分是前来为自家偶像应援的粉丝，以及一小部分节目的铁粉组成，但此时在毫无安排的情况下，这些人却异口同声的做出回答, 可见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林舒宁的粉丝也在其中，她们大多是粉了多年的老粉，这是林舒宁时隔多年后第一次上节目，也是她们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应援，然而当视频被播放出来的时候，很多老粉情绪都非常激动, 透过那段视频，她们好像又看到了曾经在‘阳光男声’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林舒宁，只有亲眼见证过他的辉煌与落寞, 才能体会到那种激动的心情吧。

　　在听到台下的反应后，孙清远脸色煞白，心脏剧烈搜索，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种感觉，他瞬间就想起了当年比赛时，被林舒宁支配的恐惧。所有人都在为林舒宁喝彩，而他则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有阳光的地方，谁还愿意去关注影子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种感觉还真是他妈的该死的熟悉啊。

　　孙清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手再次搭上林舒宁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故意的，在镜头死角下，孙清远的手劲非常大，大到林舒宁原本挂着几分浅笑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痛苦，但是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了。

　　看到林舒宁的表情，孙清远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团不断灼烧的火焰终于平息了几分，他移开视线，对田秀笑着说道：“是啊，不光是大家，就连我第一次看到宁宁直播的时候，都被惊艳到了，宁宁是个非常有天赋的人，如果不是当年……”

　　眼见孙清远又想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即便是一向好脾气的田秀也有些生气了，这人简直毫无眼色可言。不过田秀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不着痕迹的接过话题：“是呢，当年的事情确实产生了非常大的轰动，很多人也为舒宁惋惜不已，即便现在几年过去了，仍然有很多人在支持你。就在节目开播前，你的粉丝们联系到我们节目组，委托我们转交给你一份礼物，舒宁你要看看吗？”

　　镜头转向林舒宁，将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惊讶和迷茫给捕捉了个恰当好处，在发现镜头转向自己的时候，男人抿了抿唇，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对着镜头轻轻点了点头。

　　田秀完全无视孙清远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原本暗下来的大屏幕重新亮了起来。这次的画质并不清晰，甚至有几分模糊，随着音乐的响起，画面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少年，他身上穿着一套略有些宽大的浅色西服，都说寸头最考验一个人的颜值，这句话在少年身上同样适用，不合身的西服加上一个平淡无奇的板寸，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但在少年抬头望向你的瞬间，就会让你有种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的冲动。

　　他的眼中似有万千星辰，而当那双眼睛随着镜头看向你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抵抗的能力，只能沉溺在他的双眸当中，放弃挣扎。画面却在此时一转，屏幕中的人影快速变动，有闭目微笑的，有沉默内敛的，严肃与紧张的，最后画面停在了节目组之前刚刚播放过的那段视频上，林舒宁的手指停在电子琴的键盘上，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这是一个混剪视频，从林舒宁参加‘阳光男声’出道以来的每一场比赛，全都被无缝流畅的剪辑在了一起，最后更是以前不久的直播视频作为结尾，视频从头到尾不到是五分钟，但是却让看过的人像是亲身经历了林舒宁的成长与进步，这段视频的剪辑简直不可谓不用心，可以看出做视频的人一定花费很多心血。

　　就在所有人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的时候，原本停在林舒宁笑容的画面，突然变成了一张Q版图画，那张画整体呈黑蓝色，星空下的草地上围着很多萌萌的柠檬，而被围在正中间的那个憨态可掬的Q版小人身上的衣服正是林舒宁在直播当中穿的那套衣服，他怀里抱着几个带着可爱表情的柠檬，肩膀和头上也顶着几个小柠檬，画面可爱又温馨。

　　画面的最后缓缓地跳出了一行小字，献给世界上最耀眼的宁宁，欢迎回来，未来请多指教。

　　视频播放完毕，舞台上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林舒宁却沉浸在那段视频当中，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直到田秀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林舒宁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双眼才再次恢复了焦距，眼眶有些微微发红，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舞台的正中间，对着镜头郑重的鞠了一躬，为了平复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那张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他举起话筒：“感谢陪伴，未来，请多指教。”

　　短短的十几分钟，《心话》的收视率再次上升到了一个无比骇人的数字，甚至一举超越了苹果卫视的王牌综艺节目创下的最高收视纪录，官博上的粉丝也飞速增加着，一举突破了二十五万的大关，比起一开始整整翻了几倍有余。这个消息简直让《心话》的整个栏目组工作人员都乐疯了，就连苹果卫视的高层也多次打来电话询问。

　　不得不承认，林舒宁只要站上舞台，整个人浑身的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腼腆内敛仍在，但由内而外却多了几分从容自信和坚定，极具感染力，站上舞台的瞬间他就是焦点，让人的目光不自觉追随在他身上，不舍得移开。

　　直到林舒宁重新在孙清远身旁坐下时，孙清远周身所散发的阴郁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虽然他已经极力在压制，但显然效果并不尽如人意，尤其是林舒宁靠近之后，孙清远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算什么，为他人做嫁衣？他千辛万苦才搭上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现在整档节目下来话题几乎全部围绕着林舒宁展开，而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就像是陪太子读书的奴才，卑微又可怜。

　　孙清远的拳头捏的死紧，双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像是随时有可能爆发的困兽。也幸亏摄影组眼尖的发现了孙清远难看的表情，迅速调整机位给了林舒宁和田秀一个近景，这才没有让他这幅丑陋的姿态丢人丢到观众面前。

　　连栏目组都觉察的事情，人精一样的田秀又怎么会毫无所觉，虽然内心对孙清远的这幅作态十分看不上，但是这毕竟是他主持的节目，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这个主持人肯定要承担大部分责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就在孙清远濒临爆发的时候，田秀话锋一转，看向孙清远：“舒宁粉丝送出的礼物真的是非常让人感动呢，那么作为舒宁最好的兄弟，在听到他要重新回到舞台后，清远有什么想对舒宁说的吗？”

　　这个问题犹如一盆冷水，将孙清远熊熊燃烧的怒火浇的一干二净，他脸上的表情飞快挂上了一个自认为非常阳光的笑容，殊不知刚才的狰狞还没完全被掩盖，生生转为笑容的后果就是扭曲和违和，偏偏他还不自知，向着林舒宁身边又凑了凑，说道：“作为好哥们，能够看到他再次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我当然是非常高兴的，但是……”

　　说到这里，孙清远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换上了一副担忧的表情：“但是，作为他的家人和哥哥而言，对于他这个决定我并不赞同。”

　　“哦？相信清远一定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那么，我可以问一下清远这是为什么吗。”田秀脸上神色依旧温和，语气也不疾不徐，让人听起来不仅没有被质问的冒犯感，反而有种被关心的感觉。

　　果然，见到田秀这番态度，孙清远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总算不再违和了，他叹了口气，故作沉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说出来一般，视线关切的看着林舒宁，缓缓开口道：“以宁宁现在的身体状况，我非常担心他能否承受得住圈子里高强度的工作和压力。而我更害怕的是，他是为了我才会选择重新复出。”

　　听他这么说，坐在一旁的江游险些直接笑出声来，孙清远还真敢想，这算是什么呢，做自己的野鸡，为自己加戏？

　　此言一出，就连原本对其不甚在意的田秀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他疑惑道：“为什么是为了你呢？舒宁这次的付出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点他在直播视频中也有提到。”

　　这个问题正中孙清远的下怀，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之前从没听宁宁跟我提起过想要复出的消息，直到视频后我才知道他的打算。宁宁原本和医院约了这月底做手术，但是。”

　　孙清远苦笑一声，抬头看向镜头，那双眼睛当中写满了难过和自责：“但是手术需要花费的金额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也是我没用，没办法承担这笔高额的手术费，后来为了筹集这笔钱，当时脑子一热就去医院卖了点血，结果却意外被宁宁知道了，自那之后他就再没找过我了，再次得到他消息的时候，网上已经铺天盖地的都是他要复出的新闻了。”

　　话音落地，整个《心话》的演播室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圈中老油条田秀都被他这番解释给唬了一跳，他原本以为孙清远和林舒宁之间顶多就是塑料花友情而已，万万没想到孙清远这特么简直是朵食人花啊。

　　孙清远的这番话用心险恶到令人咂舌，首先他点出了林舒宁在月底要进行一场手术，并且手术费远远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然后他又提到自己在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卖血帮林舒宁筹集手术费，以及在林舒宁知道后两人就暂时断了联系的原因抛了出来，既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兄弟形象，又将他和林舒宁今天穿着打扮如此风格迥异，以及之前节目中两人有些尴尬的相处模式给解释清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最后，也最重要的是，明明这月底林舒宁就要手术，他却选择在这段时间宣布自己复出的消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林舒宁的复出根本不是什么经过深思熟虑秉承对粉丝对自己负责的态度重返舞台的，而是因为钱。

　　哪怕这笔钱可能是林舒宁用来救命的手术费，但这依然改变不了林舒宁此次复出是因为钱的事实，说句不好听的，只要这期节目播出后，无论林舒宁在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举动，都会被套上一个‘疑似圈钱’的名头，洗都洗不掉。

　　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你可以因为生病、爱情、家庭等等一系列事情宣布退隐，也可以用诸如怀念舞台、想念粉丝、热爱唱歌/演戏/舞台等各种理由重回荧幕，但是这个各种理由当中，唯独不能是，为了钱。

　　孙清远这席话简直可以说是直接将林舒宁复出后的一切出路蒙上了一层深深地阴影，尤其是在林舒宁现在正站在舆论中心，关注度和话题度都达到了一个顶点的时候，这种行为简直无异于亲手斩断林舒宁的娱乐生涯。

　　田秀迟迟没有说话，林舒宁也只是微微垂下头，没有看任何人，演播室内居然罕见的出现了冷场的情况。就在导演组疯狂提醒田秀，让他赶紧找个话题出来的时候，孙清远再次开口道：“我和宁宁自小一起长大，没人比我更加了解他的性格，虽然看起来性格温柔很好说话，但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即便别人磨破嘴皮子也劝不了。所以，宁宁，作为你的发小，也作为你的哥哥，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你这次复出是因为我吗？”

　　同一时间，《心话》官博下面以及直播的弹幕开始不断窜出各种言论，这其中就有孙清远团队提前买好的水军们，他们往往会装成路人，不着痕迹的开始到处煽风点火，将节奏带到他们需要的地步。

　　【会跳舞的彼得潘：emmmmm，虽然我知道他生病需要手术挺惨的，但是这种事情哪怕直说也可以啊，我们网友甚至愿意无条件为他捐钱，他又何必打着梦想和‘想要成为一个耀眼的人’这样的名头复出呢，感觉自己刚才那种想要陪他重回巅峰的一腔热血瞬间凉透了。】

　　【小晴歌：圈钱就圈钱，为什么一定非要给自己加个高雅的名头呢，说得那么好听，也是醉了，是把大家当傻子耍嘛？】

　　【柠你大爷的檬：就凭刚才孙的那些话，粉转路转黑不解释了。】

　　因为林舒宁并没有开通微博，所以诸如此类的言论全部飘在了《心话》的官博热门和直播网站的弹幕上，在有团队刻意带起这波节奏之后，更是愈发不可收拾，简直让人想忽略都难。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言论也获得了大多观众的认可，那就是关于孙清远的。

　　【给你吃果果：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孙对林真的是掏心掏肺吗，这已经不是朋友了，感觉两人之间更像是亲人吧。】

　　【清歌远目：心疼我远，为了帮林舒宁凑手术费居然去卖血，如果这都不算爱。】

　　【呵呵哒：纯路人，对林不做评价，但觉得孙真的太爷们了，这才是真正的兄弟！】

　　一时间，#孙清远 真兄弟#这个话题再次被顶上了微博的热搜，很多没看直播不明真相的网友在简单的了解了事情大概后，稀里糊涂就被洗了脑，潜意识里认为孙清远这个人为人非常仗义，品行很好，而路人只要提起孙清远，也潜移默化的将重情重义的标签往他身上贴。

　　先踩了林舒宁，又给自己艹了一波人设。即便仍在录节目没有与外界沟通，江游也已经把孙清远团队的手段给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这种手段在圈中并不算十分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常见，江游好歹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人物，在圈子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是个傻白甜，孙清远的这番举动早就已经被他料想到了。

　　在孙清远问出这个问题后，林舒宁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薄唇紧敏。他越是这样，观众们和网友就越笃定了孙清远之前说的是对的，林舒宁之所以决定复出就是因为缺钱，而他重回舞台也不是因为什么理想和信念，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想圈钱而已。

　　一时间，原本保持观望态度的网友们也终于开始战队了，而且大部分人都默认了孙清远的说法，只有极少一部分林舒宁的粉丝一直在和网友们解释，她们粉了林舒宁那么久，从大舞台到小直播间，一路走来，没人比她们更清楚她们粉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样优秀耀眼的人，怎么可能会像别人妄加揣测的那样不堪。

　　就在这时，田秀想要打个圆场，这毕竟是他的节目，再加上他本身就对林舒宁有一定好感，实在不忍心看他被孙清远这样暗中捅刀子，在圈中混了这么多年，田秀的眼睛说是火眼金睛一点都不为过，即便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林舒宁的眼中干净而澄澈，十分清明，反观孙清远，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他眼中那抹得意却终究没能逃过田秀的眼睛。

　　看着脸色苍白的林舒宁，田秀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他能够坐到这个位置，凭的就是有自知之明，绝不多管闲事，但这次，他却是要破例了，田秀举起桌上的茶壶，为林舒宁的茶盏中叙了些茶，眼神柔和：“无论如何，舒宁能够在时隔多年再次回到我们……”

　　然而，他打圆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清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孙清远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接走到了田秀的面前，语气恳切，一脸坚定的说道：“田哥，其实我这次会答应参加这次节目，就是想让大家帮我劝劝宁宁，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容乐观，也真的不能过度劳累，可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有些唐突得罪之处，希望您能够谅解，作为宁宁的发小，比起钱，我更希望他能够健康，能够好好的活着。”

　　说到这里，孙清远将视线从田秀身上移向了镜头，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红着眼眶说道：“真的很抱歉，提出这么冒昧的请求，但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宁宁出什么事。在来之前，我把这些年陪他去医院治疗的病例和医生的诊断做成了视频，钱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赚，但是宁宁只有一个，我怎么舍得让他忍着病痛在外劳累奔波。”

　　孙清远看向田秀，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田秀即便心中被恶心的不轻，但在全程直播的情况下却也不敢真的拒绝孙清远的要求，再加上有耳麦中导演的命令，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恶心，略带愧疚的看了一眼垂着头始终沉默不语的林舒宁，对着后面的那面大屏幕操作了几下，一段视频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从视频界面来看，这完全是一家酒吧前的监控视频，上面写出的时间和地点与江游第一次去孙清远的时间地点完美吻合。在看意识到画面中的内容是什么的时候，孙清远瞬间变了脸色，他几乎是有些狰狞的想要阻止视频继续播放下去，但显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