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将两人吓得一昏一逃, 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
路行雪捏了捏手里的“心脏”,“咔嚓”一口咬下去,顿时满嘴汁, 红色的汁液从嘴角溢出,倒还真有些瘆人。
那并不是什么心脏,而是用大桃子雕刻出来的, 桃子又大又红,在夜色掩映下,艳红艳红的显得很逼真, 加上巧夺天工的雕刻技艺, 拿来哄骗一下两个本就心神不灵的人,再简单不过。
扶渊用指腹抹去路行雪嘴角汁水, 放到唇边舔了舔, “嗯, 果然很甜。”
路行雪脸上腾起一阵热意, 瞥到扶渊裸露的胸膛, 目光一下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刚刚演戏时还没觉得怎样,现在看看, 两人的姿势实在太暧昧了些。
“快把衣服穿好。”路行雪强装镇定地说了句, 然后伸手要去拉扶渊衣襟, 被扶渊握住手, 身形微僵,一下不敢乱动。
扶渊指了指身上黏糊糊的桃汁,那里的伤口也是伪装出来的。
“这样穿会把衣服弄脏。”
路行雪抿了抿唇, 挪开视线看向别处——虽然四周黑乎乎, 什么都看不清。
“那你快擦干净……”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夜深露重,别冻病了。”
扶渊脸上笑容更亮,“阿雪帮我,我不太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因为他现在还抱着路行雪呢,路行雪坐在扶渊怀里,一个抱着顺手,一个坐得安然,谁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路行雪犹豫片刻,随后掏出帕子胡乱地往男人胸口擦了几下,“好了。”
扶渊嘴角一直含着笑,闻言也没再继续为难路行雪,两人说起了正事。
扶渊实在不舍得放下怀里的人,索性便抱着一起来到昏倒的那人面前,幽火随着他的走动而往前飘飞,照亮地上之人的面容。
是村里的修行者,当年跟着胥游他们修行的孩子中的一个。
若是没看错,方才追赶的人,也是村里的修行者之一。
扶渊“啧啧”两声道:“果然有底蕴的还是不一样些,崩溃的没有那样快。”
在牛蛋家的嫂子变了副鬼样子重现人前,又说了那翻话后,路行雪与扶渊都清楚,真正灾难要降临这个村子了。
灵气枯竭,失去灵力支撑,一身修为化为乌有,对于已经踏上修行之路的人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实力,哪怕只是一丁点,只怕他们也会付出任何代价。
更何况现在不仅是保修为,更要保性命。
村里的修行者以前从未接触过修行,有点穷人乍富的感觉,所以尤其不能容忍失去所有,变回他们眼中一无是处的凡人。
于是,也就比胥游等仙门弟子更快接受现实,变得更极端。
路行雪问扶渊能不能暂时封住此人灵骨,让他看起来像修为尽失的样子,最好还连灵骨都探测不出来,仿佛被抽掉了一样。
扶渊挑了挑眉,一瞬明白过来路行雪的意思,却不是很赞同。
“阿雪,你要重现洗雪城的情势,这自然没有问题。可这世上有太多假戏真做的事,我不希望你无端陷入险境。”
路行雪垂眸道:“之前我不在意真假,现在,我想知道真假,如此而已。”
扶渊看着路行雪没说话,微微拧起的眉头表明依旧不赞同的态度,路行雪没有多想,下意识抬手抚上他的眉。
“黄泉土的出现,绝非偶然,我要的答案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能找到……我不想错过。”
过了好一会儿,扶渊似轻轻叹息了声,低头抵住路行雪额头,将人往身前搂了搂,抱得更紧了些。
“好,我陪你。”
路行雪心弦轻颤。
我陪你,前世今生,第一次有人对路行雪说这句话,而两人自相识以来,扶渊一直以行动诠释着这句话。
或许,他可以想办法活得久一些。
等到扶渊灭世时,再跟他一起赴黄泉。
……
第二天,天刚微亮,一声凄厉尖叫打破清晨的宁静。
有人一夜之间修为全失,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胥游一行人赶了过去,虽然最近他们彼此间多了嫌隙,相互防备多过信任,但遇到事情时,还是习惯性聚在一起。
给那人检查完,胥游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回头望向众人,语音艰涩道:“确实废了,丹田里没有一丝灵力,而且……”
他说到这里顿住,似乎有些说不下去,桑铃急得问道:“而且什么,你快说呀!”
胥游抿了抿唇,目光在屋内几人身上移动,忽地在门口定住,张嘴一字一句道:“而且他的灵骨没了……失去了修行资格,以后就是个彻底的凡人,再无修行可能。”
桑铃眼睛顿时瞪大,嗓音尖利地喊道:“什么,灵骨被抽了?!”话音忽地一顿,六神无主地喃喃念叨。
“竟然真的有人这么干,这样难道就能保证自己的修为了吗?夺取他人生机,夺取他人生机……”
随着她神经质的念叨,屋内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而胥游的视线一直望着门口,在屋内的喧闹下,他一字一句开口问道:
“路行雪,扶渊呢?”
其他人的注意一下被吸引过去,顺着胥游的视线望过去,便见倚在门口的路行雪只身一人,跟他向来形影不离的扶渊,却不在身边。
所有人突然安静下来,看着路行雪的眼神满是怀疑。
这时,牛蛋带着村里的修行者也赶到,其中一人正是昨晚逃走的那人,他一看到路行雪便大叫一声吓得往后退。
“是他!是他!他杀人了,还喝血吃人心!”
他的话让所有人脸色都大变,胥游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声问道:“你说什么,给我说清楚?”
那人抖着身子,脸吓得一片青白,手指着路行雪哆哆嗦嗦道:“我、我昨夜亲眼看到,他、他杀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挖、挖了他的心脏吃掉。”
胥游听了望向路行雪,眉毛拧成一团,他不是很相信这翻话,毕竟路行雪跟扶渊的关系有目共睹,两人同吃同睡,扶渊更是恨不得把路行雪当儿子养捧在手心——这样的关系路行雪怎么可能对扶渊下手?
再对比两人武力值,说扶渊对路行雪下手还稍微说得过去些。
胥游还在那犹豫思考,旷越等人却已经毫不怀疑地将路行雪当成第一个夺人生机的人。
喝血挖心,那不正是之前出现的那个怪物说的吗?
这些天他们明确感觉到力量的流逝,身体更是向凡人靠拢,出现很多大大小小普通人的毛病——不仅体力变差,居然还会感冒生病?
不能容忍!
“路行雪,你还真是屡教不改啊。”旷越一脸失望地看着路行雪摇头叹息,“在你还是洗雪城城主的时候,暴行令人发指,如今被接回雪月宗,还以为改过自新了,却没想到,你根本一点没变。”
说着连连摇头,一副非常失望的样子。
路行雪认真看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道:“我本来就从没变过。”
一时所有人都讨伐起路行雪来,桑铃看到路行雪那张没有太大变化,依旧容颜清绝的脸,眼底的嫉妒藏都藏不住,拔剑便朝路行雪刺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路行雪动都没动,仿佛被吓傻了似的,当桑铃的剑快要挨到路行雪时,忽然一股莫名力道向她袭来,将她整个人震得飞了出去。
“扑哧”,一口血吐了出来。
“师妹!”旷越赶紧跑过去将桑铃扶起来,转头怒视路行雪,“你——”
胥游也是一脸震惊,犹疑不定地盯着路行雪,他没有看出刚才路行雪是怎么动手的……最重要的是,路行雪不是不能修行吗?没有修为,他是怎么逼退桑铃的?
路行雪今日的出场目的达到,也不管其他人都什么反应,慢悠悠转身向着院子外走去,竟然也没人拦他。
走出一段距离后,路行雪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接下来,就看有没有人能按捺得住了。”
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村民,那些热情和朴实都不见了,村民们一个个变得阴沉无比,再不会跟他们笑着打招呼,而只远远站着,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这些外来者。
路行雪耳边响起扶渊的声音,“除非是饿鬼,否则根本不存在夺取他人生机为已用的方法……唔,或许是存在这样邪恶功法的,但身为正统修行者的仙门弟子应该是不懂的。”
路行雪没有说话。
他做洗雪城城主时,背负那么大的恶名——不仅仅只是“名”而已,事情是真正发生过的,只不过他最多算个工具,而不是主谋。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那背后的主使者是谁,到现在还一无所知。
扶渊似乎知道路行雪心里在想什么,他仿佛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不惜再次披上‘恶毒’城主的皮,就是想试探这样邪恶的法子是不是真的存在……只是阿雪,你想试探的是这些仙门弟子,还是这个秘境的主人呢?”
路行雪没回答,一路沉默前行。
……
第二天,真正被挖心抽骨的受害者出现了。
死的是牛蛋。
牛蛋是村里这批修行者中,天赋最强的,灵骨资质算得上中上,比不上玄一宗和雪月宗这样大宗门里的内门弟子,但当个外门弟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他死了。
被剖开胸膛挖出心脏,灵骨也被抽去,整个人像破布娃娃般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常,眼睛睁得很大,像是来不及反应就死去了。
桑铃吓得尖声喊叫,扑到旷越怀里大哭着说要回家,旷越抱着她不住安慰。
她好像是被彻底吓住了,之前还能举起剑对路行雪喊打喊杀,现在却看一眼路行雪都不敢,身体不住发抖,揪住旷越的衣裳神经质不断说道:
“是他,又是他,师兄,你快杀了他,不然他会杀掉我们所有人的。”
“是路行雪,他原本就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为什么我要跟他一块儿试炼?”
胥游沉着脸慢慢转头望向路行雪,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面对这样血腥可怕的一幕,路远反倒是那个表现最平淡的人,他抿了抿唇,握紧手中的剑,抬头望向路行雪,嗓音略有些干涩地问道:
“真是你做的吗?”
不是难以置信的质问,而是单纯地就这件事向路行雪提出询问,好像若路行雪要回答“不是”,他便也会相信。
这是路远来秘境后对路行雪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城主继任大典那天,其母郦夫人死在路行雪手下后,他对路行雪说的第一句话。
路行雪抬头淡淡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牛蛋的尸体被抬去他的家里,他的爹娘已经垂垂老矣,兄嫂很多年前就死了,如今唯一的儿子也没了,那对老人或许承受不住打击。
胥游觉得自己好歹教导过牛蛋一场,所以由他将尸首送回牛蛋家里,顺带安抚下两位可怜的老人。
然而,他并没有感受到所谓的悲伤,在他抱着尸体从村里走过时,村民们直勾勾的目光令人瘆得慌。
更让胥游心中发寒的是,那些人目光盯的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的尸体。
路行雪一个人与其他所有修行者隔开大段距离,孤零零的像是被人排挤,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感受到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宁静。
牛蛋的死让剩下的修行者彼此猜忌,更加不信任,可他们也更不敢独身一人,害怕落单后也路得跟牛蛋一样下场。
现在这样众目睽睽的情况下,至少凶手会顾忌,或许还能稍微安全些。
桑铃此时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不想看到路行雪,便拉着旷越去牛蛋家里,说是要去送送牛蛋,旷越好脾气地任她拉着走。
没过多久,一声尖利的喊叫传来,叫声里满是惊恐,喊得嗓子都破了音。
众人脸色一变,纷纷朝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路行雪走在最后,他没有跑,慢慢地往前走,再次抬头望了望天。
天空好像更灰暗了。
很快来到牛蛋家,便见桑铃站在门外,颤抖着手指向门里,脸上血色褪尽,一副震骇欲绝的表情。
在她旁边,旷越也呆立原地,脸上表情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厌恶。
离开不久的胥游,在听到尖叫声后也返回,此刻跟他们站在一起,整个人也呆住了。
顺着两人视线往里望去,所有人都看清屋里骇人的一幕,顿时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昏暗的破败茅屋内,两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正扑在一具尸体上啃咬,或许是被外面的声音惊动,扭头望过来,双眼是诡异的灰白,嘴巴上满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