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情怯(2)(修)
临近期末联考,年级里的老师大都选择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给学生答疑,付欣和陆瑞安也不例外,怕学生有事时自己不在,吃完午饭赶紧回了办公室,恰好撞上来办公室送作业汇报情况的方秋白。
陆瑞安颔首示意自己了解情况,找出一张卷子递给方秋白:“跟课代表说一声,语文的卷子不用交了,先放一下,把我圈的这篇阅读做了就行,有时间的再去看别的题。”
他简单交代结束,又确认方秋白没有别的问题要问,这才提及学习以外的事:“张静格这段时间在班上和同学之间相处还顺利吗?我今天中午和付老师在食堂看到她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吃饭,不是咱们班的。”
“应该还可以。那个女生是我弟弟的同学,她俩现在是好朋友。”方秋白立马意会到他想问什么,“听她说宿管给她调到了高三的一个宿舍,这个宿舍加上她一共两个人住。”
这是陆瑞安找女寝宿管商量后的结果,虽说按学校目前的情况不可能为某一个学生开绿灯一个人住寝室,但至少很大程度上避免张静格连回休息的地方都感到不安忐忑,目前来看还是有效果的。
陆瑞安心刚放了一半就听到方秋白说张静格父母打算安排她去做寒假兼职。
陆瑞安眉头紧皱:“简直胡闹!明年就高三了,现在是做兼职的时候吗?”
他很快冷静下来,让方秋白先回教室,等岑主任晚自习一轮巡视结束后见缝插针将他请到走廊尽头的露台商量张静格的寒假去向。
岑主任一听这事猛地一拍栏杆,把探头探脑往走廊外望的学生吓得飞快缩了回去。
“简直太不像话了!哪有这种不知好歹的家长!”转校来的学生,岑主任是知道背景情况的,经陆瑞安提醒想起来,不由怒火中烧,“给她爸妈打电话,叫过来我跟他们做思想工作!”
陆瑞安赶紧放轻声音劝阻:“开学之后的家长会就没有来,我打电话联系过几次……”
“之前联系这边行政老师做工作让她转校过来的是她姑姑,我和她联系看看可能还说得通。”岑主任平息着情绪,“等期末考完,让她写个留校申请,我这边直接批。但是你寒假得看着点,不能让她在学校出事。”
这件事刚讨论出大致的解决方案,陆瑞安便马不停蹄地去阶梯教室开会,然后踩着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进教室。
结束一整日的工作时,教师办公室已经自动熄灯,回去的最后一班车也已经停运一小时。
反正已经没有末班车,也就不用赶时间,陆瑞安打算慢慢走回去。
校门口值班的保安大叔热情地和陆瑞安寒暄道别:“陆老师快回去吧,你家属的车在外面都等俩小时了。”
陆瑞安的脚步猝然一顿。
他若有所感地抬眼望去,果然瞧见祁扬的车停在校门左侧的第七个临时车位里。
路灯昏暗,陆瑞安瞧不清驾驶位上的人的模样,也就不知道,其实祁扬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每走近一步,祁扬的心跳就急促一分。
直到陆瑞安的脚步停在副驾驶旁,祁扬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如何呼吸了。
他忍着狂跳的心脏,紧张畏怯地降下了车窗,终于在时隔一个月的今日如此近距离地和陆瑞安四目相对。
“……我、我不是在跟踪你!”祁扬立马就想起陆瑞安打电话叫来祁湛把他从校门口拎走的那回,连忙解释,“我是怕你下班晚、没有回去的车了,路上不安全。”
陆瑞安只字不言,安静地注视着他,瞧着祁扬在这冬日里直急出一脑门汗。
“你要是不喜欢,我再也不……”祁扬的允诺说到一半硬生生卡住了——
再也不什么呢?再也不来等陆瑞安下班吗?
一天见不到陆瑞安,祁扬觉得自己都能三魂丢了七魄,他也没有奢望陆瑞安能对他怎样亲近,能远远瞧见也行。
他不想连远远见到陆瑞安的机会都没有,但也说不出违心的话,不敢再对陆瑞安有更多的欺瞒。
陆瑞安终于开口,平静地问他:“你明天不上班吗?”
“要上。”祁扬愣愣地点了下头,他的视线好像生怕丢失什么珍宝一瞬不瞬地黏在陆瑞安脸上。
“那你这么晚回去,不影响上班吗?”
祁扬想也不想地摇头:“不影响。”
陆瑞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祁扬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他心里酸软,最终还是没再问别的,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在每一个路口等待红灯的间隙,陆瑞安其实能敏锐地察觉到祁扬都在悄悄看他的目光。但他每次望过去时,祁扬都飞快地敛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仿佛没这回事发生。
陆瑞安不明白为什么祁扬现在面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躲闪起来,但他习惯察言观色地体谅旁人,怀揣着疑惑,到底没有问出来让祁扬为难。
抵达小区楼下时接近十二点半,陆瑞安低头解安全带,犹豫了一秒,轻声问:“就在这住吧?现在开车回酒店太晚了。”
祁扬还没来得及惊喜,就陷入了纠结——陆瑞安留宿他是因为陆瑞安就这个性格,今天哪怕送陆瑞安回来的是别人,也会被邀请留宿的。
说不定陆瑞安压根不想他留在这,只是出于礼貌。
祁扬实在太怕和陆瑞安连朋友都做不成,激烈挣扎后,硬挤出来一句:“我开车回去没多久,还是算了。”
陆瑞安也不勉强他,推门下车:“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走得利落,祁扬心头一紧,身体本能要挽留地脱口叫他:“陆瑞安!”
陆瑞安关门的手一顿,抬眼询问地透过车窗望向他。
四下万籁俱寂,连寒风拂过落叶的声响都清晰可闻,路边灯光昏暗,只有打着双闪的车灯忽明忽暗映亮祁扬的侧脸。
他欲言又止地同陆瑞安对视着,在对方耐心的等待中吞吞吐吐地问出一句:“你别讨厌我,行吗?”
陆瑞安错愕地睁大眼,他动了动唇,想说我没有讨厌你,还想问祁扬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祁扬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面颊微热,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别扭嘟囔的声音更轻了:“算了,你还是讨厌我吧,我知道,反正你都不想见到我——”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不对劲,烦恼地急忙解释“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最后自暴自弃地往自己嘴上一拍进行手动静音。
陆瑞安的目光轻柔而温和地抚摸过祁扬的眼角眉梢,唇齿间轻咬着他的名字,缓缓道:“祁扬,等我放寒假,我们谈谈吧。”
祁扬心跳猛地一滞,绝望的阴影瞬间笼罩住他。
陆瑞安深吸一口气,他的指尖也难掩紧张地掐进肉里。尽管这些话现如今还是要让他付出足够的勇气才能出口,但比起从前,似乎没有那样艰难了。
他同目光凄惶的祁扬对视着,放轻了声音:“你的脸色很不好,晚上不用来接我了,小呆很乖,替它打理不会耗费我太多时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我们都再想想,好吗?”
祁扬定定地盯着他,脑中嗡嗡作响,最终只能从唇齿间挤出一声:“好。”
他失魂落魄地望着陆瑞安进小区的背影,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全然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再对陆瑞安要求些什么。
他发现自己彻头彻尾地错得离谱。明明曾经有那样多的机会能留住陆瑞安在身边,他却一个都没抓住。
祁扬脑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陪在陆瑞安身边的是他哥,或许陆瑞安才会真的开心。
像他最初得知祁湛离婚,心灰意冷之下提出离婚想要成全陆瑞安和祁湛时那样。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后悔——后悔口不择言对陆瑞安说的每句话,后悔自己对陆瑞安发的脾气,后悔自己因为一次误打误撞的激烈争吵就解开的一处心结而将激怒陆瑞安当作了触碰陆瑞安内心的唯一方式。
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祁扬,祁扬?”祁湛逐渐加重的声音将祁扬从恍惚中唤醒,他眨了眨眼,语气迷茫地问:“什么?”
“妈妈刚刚问你话,你在走什么神。”祁湛皱眉盯着他,语气中带着点训责的意味。
“……啊?”祁扬愣愣地转过视线看向陶汝成,“什么?”
“我是问你,前几天让你带给瑞安的那些茶他喝了觉得怎么样?”陶汝成没介意祁扬的走神,耐心地重复自己的问题,“那是我让医生给帮忙配的一些暖胃的茶,他上班老是不能准时吃饭,现在又入冬了,怕他上班受凉,好歹把这茶叶泡着喝也不用耽搁时间。”
祁扬费劲全力才将这些话都仔仔细细听进耳朵里,他闭了闭眼,怏怏道:“我不知道。”
陶汝成疑惑:“你怎么会——”
祁湛敏锐地从他嗒然若丧的表情中察觉到异常,赶紧笑着转移话题:“现在是期末周了,瑞安哪有那个闲工夫和阿扬聊天,整天都待在学校。再说了,阿扬也加班……”
他打圆场的话还没说完,祁扬便好似没听见有人说话似的,垂着眼冷不丁地开口说:“我们离婚了。”
祁湛:“……”
“为什么?”陶汝成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问他:“你是不是又和瑞安吵架惹他生气了?”
若是以前,祁扬一听到这种质疑就会愈加忿忿地反驳回去,但这次,他像一株霜打的花,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是我的错……”
自从被接回父母身边,祁扬就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道过歉,他这副模样惹起陶汝成的担忧,连祁湛都一脸意外地放下筷子。
“哎,他那脾气,早晚的事。”祁湛叹着气站起来,往祁扬肩上拍了一下,“爸妈你们先吃饭,不用担心,我跟他聊。”
话虽这么说,但祁湛半拖半拽着祁扬回到他自己卧室就打算离开。
“哥。”祁扬的声音闷闷地砸落在地,祁湛脚步一顿,疑问地回头看他。
“其实陆瑞安一直都喜欢的是你。”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到如今,与其死缠着陆瑞安惹他厌烦,还不如替陆瑞安说出他不曾出口的心意,或许还能让陆瑞安高兴一点。
祁扬心里头像被硬生生剜掉一块,疼得他难以呼吸,但他还是坚持着断断续续说:“……他和我结婚,也是因为你。”
祁湛:“…………”
祁湛忍不住快步走回祁扬身前,探手往他额前一摸:“你在这待着,我去给医生打电话。”
祁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垂头丧气说:“……是真的。”
祁湛无语:“不可能的事,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疯话。”
“是因为你,他才给我补的课。”祁扬蔫搭搭地将掩藏心中多年的刺告诉祁湛。
祁湛实在不知道他的离奇结论是怎么来的,索性在祁扬旁边坐下听。
“但那是因为他那时候刚大二,不想再用父母给的生活费,我看他去机构应聘做家教辛苦,所以干脆请他来给你辅导,你也就乐意听他的话多点。”祁湛回忆着,不解问他,“可这又怎么能得出他喜欢我的结论?”
“我知道,他从进学生会开始就是你在提拔照顾,他对你有好感很正常。可是只要有你在场,他每次都会很专注地看着你,而不是我……还有不管你说什么,他都照做照听。”祁扬越回忆就越伤心,以至于他开始感到自己昏昏沉沉、脑子里钝钝地发疼,“后来你给琳月姐求婚那天,他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我跟他开玩笑求婚他也没什么反应,我看得出来,他不高兴。”
祁湛终于忍不住了:“你烧糊涂了吧?”
“我没有,我很清醒。”祁扬觉得眼睛酸热发涩,他想揉一下缓解这点不适,但一揉就感到止不住的湿意汹涌滚落,“你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很仔细,我和他一起给你挑生日礼物的时候,他说你不喜欢太张扬的东西,所以给你选了墨蓝色的手表,你看,你喜欢的他都记得。”
祁湛:“……他对朋友都是这样的。”
祁扬却不这样认为,他甚至开始不讲道理地觉得委屈、埋怨,但这埋怨并不是对陆瑞安或是其他人,而是对他自己。
连他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低哑的声音里带上几分抑制后的哽咽:“我早知道他喜欢你,但我就是不甘心。你都不喜欢男人,他都能一直喜欢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祁湛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在这情形下,他觉得找退烧药更重要。
“我不想他受委屈,也没想让他不高兴,”祁扬将脸埋进掌心,他已经连自己说的什么都听不清了,仅存的一丝清明理智让他不想将狼狈的面容给哥哥看到,“他每次说‘算了,都是我的错’我就忍不住生气,我为什么就不能再冷静一点……要是你喜欢男的,可能就不会轮到我和他结婚了……”
祁湛暗自做深呼吸:“你现在在发烧,别逼我扇你。”
祁扬不作声了。
“你在公司也这个状态吗?”祁湛难以理解他两个多月没回来,一回家竟然会是这副模样。
“……没有。”祁扬闷闷道,“在公司赶项目没来得及想,闲下来就想明白了。”
“你还是别想了。”祁湛起身,“你和瑞安已经离婚,这是你自己造成的结果自己承担,我没有插手。而且,瑞安从来就没有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对我有过友谊以外的感情,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去问他。还有,你自己摸摸你身上都烫成什么样了你自己没感觉吗?!你是不是又开车去瑞安学校门口堵他了?”
“我这回没有,他知道的。”
祁湛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往外走:“我去打电话——”
“你别找他!”祁扬慌忙打断他,“他现在在学校守晚自习,忙不过来。”
“——找私人医生过来。”祁湛补充完后半句。
“哦。”祁扬又埋回脸,讪讪道,“也不用,我睡一晚上就好了。也别和爸妈说。”
祁湛欲言又止半晌,最后还是没叫来私人医生,下楼找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守着祁扬吃下睡着才走。
祁扬其实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有一堆忽大忽小的混乱光点,晃得他头晕目眩,浑浑噩噩浆糊般的脑子里就浮现起陆瑞安的影子,那些或久远或新近的画面杂乱无章地在他眼前闪过。
——其实起初他也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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