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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还顺利吗

第64章 还顺利吗
拆开所有包装和新书塑封,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回想起来,这段日子美好得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

周令给李华夏放了个小长假,每天跟着网上的视频学着煮饭,他意外地天赋不错,几次过后就上了手,做出来的东西虽然谈不上多美味,但也还都能入口。

当然,林余不挑嘴,不管周令准备了什么,都神色如常地吃下,如果周令问他味道,他就说还不错,有时周令眼里的期待太过明显,他也会再补充说很好吃。

现在学校里没什么要紧的课,周令每天都待在家里,有时带林余出去转转,尝尝新的餐厅,带他试新上市的衣服,沿途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到他手里。

试过的,没试过的,好玩的,不好玩的,周令都想让林余试试。

但大部分时间里,他们还是在小书房里度过。

起初,周令会找各种借口,让林余帮他拆书,或是哄着他陪自己玩架子上的东西,再借口手残,统统推到林余手里。

林余没有表现出抗拒或推辞,他对周令的安排照单全收,在成功将一些材料变为成品后,眼里也会露出浅淡的笑意。

至于书架上的书,拆掉塑封后,林余的选择也多起来。

周令常常举着书坐在一旁,看的却是翻书的人。他注意到,林余更喜欢全一册的小说,漫画也只爱翻已经完结的。

遇到一些改编为电影的故事,林余偶尔也会心血来潮,问周令要不要晚饭后跟他一起看。

天气越来越热,周令把放映室的空调开得很低,拿一块大毯子,将两个人裹在一起。

林余起先总绷着劲儿,悄悄往远离周令的方向挪。后来周令换到另一侧,该用没受伤的胳膊靠着林余,林余也就放松身体,随他去了。

周令洗澡不注意,伤口有些感染,去医院换药那天,试探着问了林余愿不愿陪他,既有些意外又不出所料地得到了肯定答复。

既然出了门,离开医院后,周令索性带林余去参观了附近的海洋馆。

林余似乎对鱼类很感兴趣,在巨大的蓝色水族缸前,入神地看了很久。

可能是玩得有点累了,当晚一起看电影时,林余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周令小心翼翼地揽过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听着电影里柔和的配乐,很快也睡着了。

两个人竟然就这样,相互依偎着,靠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不过第二天醒来时,周令有些后悔,担心林余睡得不舒服,或是因此着凉。

好在林余的身体被养好了不少,除了刚睁眼时有些茫然,并没有出现其他不舒服的表情,在小书房粘飞机模型的时候,也没有犯困的意思。

周令撑着脸,看林余往机翼处的零件上涂胶水。

零件太小,林余把头埋得很低,纤长的眼睫垂在镜片后,很美,看上去纤弱,实则轻易便拢住了捕捉者的目光。

“怎么了吗?”

林余抬起眼,释放了被囚禁的闯入者。

“没,”周令喉结滚动,说:“没什么。”

他调转目光,看向堆在桌子另一边的乐高。

庭院已经搭建得有模有样,浅褐色的围栏圈着一排长势喜人的植物,中间的石子路通往架于蓝色溪流上的红桥,红桥尽头,一栋幽雅小楼隐在高大的树丛里。

这本该是一栋两层小楼,顶端盖着红色瓦片。

现在林余还没有搭完,屋顶是敞开的。

周令记得,林余是从回家第三天就开始拼了,起初进展很快,他总是很擅长做这些需要耐心和专注力的活。

但渐渐的,他的速度慢下来,周令打开监控时,常常见他反复拿放一块并不复杂的零件,有时又只是长久地坐在桌前发呆,似乎丧失了最初的兴趣。

直到只剩下房顶时,林余彻底停下来了。

“要不要把这个搭完?”周令指了指桌上的乐高小院:“到时候我们腾一个柜子出来,再买个防尘罩。”

林余看过去,迟疑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放下已经完工的飞机模型,开始埋头不停抠着手指。

周令起初以为他手上沾到了胶水,提醒道:“用肥皂水洗洗好像更容易弄下来。”

紧接着,他站起身,越过木桌,一把攥住了林余的手。

食指靠近指甲根部的位置,已经被林余抓破了,裸露着小块鲜红的软肉,血迹洇入甲缝,又在抓挠时被蹭回皮肤,裹缠着指根。

“你……”周令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余很平静,不论突然被抓住,还是回答周令的问题。

“撕倒刺啊。”

周令短促地“啊”的一声,看向林余的伤口,流血的地方的确竖着一小截凸起的倒刺。

“那也不能——”

周令没说下去,叹了口气,绷紧的肌肉卸力时,脚下甚至有些发软。

“你别动,我帮你弄。”

周令拿了指甲剪和医药箱,先给伤口和指甲剪消了毒,小心翼翼地减掉倒刺,给伤口贴身创可贴,最后用湿巾轻轻擦去了残余的血迹。

“疼吗?”

周令朝包好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没什么感觉。”林余说。

“我想也是,”周令佯装怒意:“你看你是一点儿也不疼,做手工拼乐高的时候手巧得能翻出花,对自己倒是毫不留情。”

“真的不疼。”林余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是像之前——”

“我没那个意思。”周令打断他。

他还抓着林余的手没放开。

“你就是知道我拿你没办法,这次就算了,下次叫我帮你弄,”周令看见林余其余的指甲尖端也全都凹凸不平,用指腹沿着甲尖一一摸过:“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咬指甲这个坏习惯呢。”

“没有,”林余抽回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指甲刀:“我剪一下就好了。”

指甲刀被周令抢先拿走了。

“我来吧,我现在一点也不相信你的技术。”

林余不怎么强硬地推拒了一下,最终妥协了。

周令坐到林余旁边,重新握住他的手,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枚被咬得残缺的指甲磨得圆润,一边问:“你知道苦甲水吗?”

林余摇头。

“一种专门让小孩子戒掉咬指甲的东西,涂在指甲上,指甲会变得很苦。你知道有多苦吗?”

林余说:“不知道。”

“很快你就知道了。”

周令吹去磨下来的白色碎屑,抬头看着林余笑道:“明天你去复诊的时候,我就到附近的母婴商场里问问,给你也买一瓶,到时候你尝尝,是不是真的像大家说的那么苦。”

当然,他只是说着逗逗林余,第二天,将林余送进陈历的治疗室后,周令等在门口,连半步也不想离开。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要快,门从里面被打开,林余握着门把手,还在回头跟陈历说话,语气听起来挺轻松,陈历更是直接轻声笑出来。

周令从今早起床就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看样子,林余应该是恢复得还不错。

其实这次复查,从一开始,紧张地就只有周令一个,不管是早上出发,还是见到陈历,林余的身体姿态都是放松的。

周令现在觉得,也许他应该更相信林余一些。

窗外的阳光好似也在今天变得格外灿烂。

周令开始在脑海中计划着,趁着天还不至于太热,不如带林余出去度个假。

他沉浸在一切都在变好的预兆里,没注意到陈历望向门外的他时,眼中的凝重一闪而过。

“结束了吗?”见林余转回头,周令问:“还顺利吗?”

“嗯,”林余简短道:“陈医生说继续吃药就好了。”

“那现在去取药?”

“嗯。”

周令正要跟林余一起走,陈历也起身走到门口,叫了声“小周”。

“小白那边有点事,我想跟你确定一下。”

周令看看林余,有些犹豫:“着急吗?”

林余见状说:“我去拿药吧,你们聊。”

周令满脸写着不情愿,陈历抽空给他递了个眼神,他才点头道:“手机带着吗?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带着,我拿了就回来。”

林余走远后,陈历把周令叫进治疗室,关上了门。

周令大概也从他的眼神中猜到,他要说的可能和林余有关,但他受刚才的影响,一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直到陈历收敛了笑容。

“小林缺失的就诊记录,还是没有进展吗?”

周令摇头,问:“出什么问题了?刚刚不是说恢复得还不错吗?”

陈历坐在电脑前,蹙起眉,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这只是我的猜测。”

周令的神色也变得凝重:“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说。”

“刚调到这里时,我接触过几个病人,按理说,他们的病症并不相同,治疗、用药,也都有区别,但是回顾整个治疗过程,他们都表现出了一种古怪的相似。”

陈历顿了顿,脸上露出茫然,不等周令发问,继续道:“他们都出现了一种强迫性的厌世倾向。明明治疗很顺利,表面上看,他们也都恢复得很好,但这种倾向却始终没有消失,就像有人将这种倾向强制刻进了他们的脑子里,不管身体恢复得如何,都无法摆脱这种……诅咒。”

身为医护人员,陈历也知道,自己不该使用这样的词汇,但他一时想不出更合适的表达。

这个词也让周令沉默了。

“那,”气氛凝滞了片刻,周令才开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全部自杀身亡。”

陈历将目光挪向窗外:“那是我职业生涯一次巨大的打击,起初,包括我在内,没人发现治疗有什么问题。可就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被我认定无自残风险的患者,全部走向了极端。后来我不停地回顾每一个人的治疗过程,排除了各种原因,才总结出这一个可能性。可是我能查到的资料有限,不论重复多少遍,都只能止步于此。我也试过往上汇报,可院方始终不肯接受我的说法,甚至不许我深入调查。”

“可是这些,跟林余有什么关系?”周令插道。

他的声音里,飘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

陈历转过头,沉沉地望向周令:“我认为,林余也出现了这种强迫性的厌世倾向。”

周令下意识提高了声音:“他得的不是双相吗?你不是说他恢复得很好吗?”

“是,”陈历说:“他诊断结果的确是双相,治疗也的确算不错,可刚才的心理评估,包括之前的每一次,都显示着他有严重的自杀倾向。”

这时,阳光从窗外射入,治疗室骤然变得十分明亮。

周令下意识朝窗外看,却被阳光蒙住了眼,只看见一片茫茫白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