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从他身旁经过的考生看了沈临川好几眼, 虽然这夜里冷些,但也没必要带这么多吧,夜里能盖着睡觉就成了。
没一会儿考卷就下来了,头一日是四书二道, 做诗一首;第二日是四书一道, 赋一道, 诗一首,第三日是经书一道,策论一道。
沈临川拿到卷子先扫了一眼,心中有了大概,先在草稿纸上写下各题的大纲, 然后算好时间,上午写一道题, 下午写一道题和做一首诗, 大纲都写好了,下午写起来就能快上不少。
面前不时地有穿着青色官袍的监考官来回走动,总监考官是从南陵州府过来的,是位穿浅绿色的七品学政姓杨,不时地也下来走动走动巡考。
有位同是州府下来的副监考官和杨学政小声说着闲话, “这开平县的考生今年有些奇怪。”
总监考官来了兴致,“有什么奇怪?”
“有一些考生带了生石灰包,说是热饭用的, 也不知道真假,巡考这么些年了倒是头一次见。”
“生石灰热饭?那饭还能吃吗?”杨学政来了兴致,倒是头一次听说这生石灰能热饭的。
沈临川写完第一道题就放下了笔,把他自热锅给拿了出来,这会儿想吃点带汤的热饭。
他在铁碗里放了一把烫熟又晾干的米饭, 鸡蛋菜干肉干给放了进来,又给里面拨了一些炼好的鸡油,轻声喊了一声大人要热水。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吏拎着热水过来了,沈临川客气地说道:“大人帮我给这瓦罐还有碗里都添些水。”
那小吏没见过这么吃饭的,考生都是叫上一些热水配着干粮吃,这人竟然弄了一碗米粉让加水,他疑惑地问道:“这能煮熟吗?”
“能的大人。”
那小吏给他加了水就走了,沈临川伸了个懒腰等着饭热好,他闭目歇了一会儿,在脑海中把下午的做题步骤从脑子中过一遍。
这会儿临近中午,不少考生都作答完了第一道题,纷纷叫上一些热水开始吃饭,多是干粮配热水,想吃带汤的就把饼子给肉干给泡泡,凑活凑活又一顿。
监考官发现今年有一些考中竟然自己在做饭!就弄一个生石灰包,上面放上铁碗,直接把米饭和一些弄好的肉菜放进去,盖子一盖就不管了。
几个监考官看得稀奇,这能弄出熟吗?连火都没有那米能熟吗?
沈临川睁开了眼睛,脑海中已经过完了要写的步骤,一旁的鸡汤米线也热好了,本来加的就是热水,下面又有加热包,也就比在锅里煮出来的差上一点。
有肉有菜有蛋,沈临川吃上了热乎饭。
监考官凑在一声小声嘀咕,说看见有位考生放了生米进去,没一会儿那米竟然跟刚蒸出来的一样,一时间稀奇不已。
总监考官杨学政也听说了,还特意过来看了看,就在一名学子吃着热大米饭和菜,那烟还冒着呢。
这样弄得还不少的,有二十来个呢,有吃米饭的有吃汤粉汤面的,闻起来味道还不错呢,挺香的。
杨学政没忍住问了一句,“这米为何不用火就煮熟了?”
“大人你说这个呀,是我们学堂有位同窗想出来的法子,就是为了考试的时候吃得舒服些。”
那人给说了这米为何能一热就熟,还有那石灰包的方子,“单用生石灰肯定是不成,在加入铁粉这些效果更好……”
杨学政捋了捋胡子,倒是个好法子。
沈临川也吃完了他的鸡汤米粉,汤给喝了个干净,用茶水洗了洗碗给放一边去了。
他旁边的考生闻着隔壁飘来的香味儿直咽口水,这吃啥呢,咋听着还有吸溜声呢,难不成还吃上了什么热汤饭,他看着自己那碎糟糟的点心还有一块块的干饼子有些心梗,要是能吃上一口热饭就好了。
沈临川吃好了饭小憩了一会儿才提笔又写了起来,沈临川怕自己刚吃了饭大脑供血不足,还不如小憩一会儿打起精神呢。
杨学政吃了饭也坐在太师椅上小憩,忽然唰得睁开了眼睛,这生石灰弄得自热包或许还有其他的用处,说不定行军的时候能用到呀!
杨学政当即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或许这自热包有妙用呢。
等到天不太亮的时候敲了钟,沈临川已经写完了就等着收卷子呢,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挨着收走了卷子,收完卷子考生也不能走动,只能待在自己的号舍里。
要是要热水或者如厕了喊监考官,每一排号舍后面有侧房,沈临川庆幸自己没有被分到最后一间号舍,单不说气味儿不好,这人来回走动的影响考试。
趁着天没黑呢,沈临川又开始弄他的晚饭,把肉卤子给拌在干米饭里,肉卤子里面还放了豆干香菇这些,放上个三日不成问题的。
沈临川吃了饭就准备歇息了,前面当书案使用的板子给卸下来,卡在下面和坐的木板合在一起,毯子铺好,一半躺着一半盖着,盖腿的小方毯子折成枕头,沈临川裹着睡了起来。
这坐一天了脚都充血麻了,三日下来可真不好受,虽然号舍很小,人只能蜷缩在里面,但总比坐着强些。
同在贡院里的周有成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吃了一天的干粮,晚上又吃了一些白切肉配饼子,油腻腻地吃得他胃里难受。
周有成拿到卷子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道是沈临川提到过的,顿时定下了心神,简直是老天助他呀!
夜里天寒,周有成就带了一床薄褥子,睡觉的时候冷得他直发抖,又吃了那肉腻腻的白切肉,就连肚子都不舒服了起来,他头一次考秀才,哪里知道该吃什么用什么。
第二天冻得直打喷嚏,又肚子不舒服一会儿一叫考官要去厕房,每去一次卷子上就要盖一个黑戳子,有的考官阅卷的时候看见戳子多了会嫌弃考生如厕也太勤了些,印象会不好。
周有成只能强忍着,捂着肚子写了起来。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考卷一收沈临川长舒了一口气,收拾了东西等着出去,还好他每日都有锻炼,要不然这三天下来身子骨不好的还真不好说。
考生依次排着队出来了,考场外面的家属一个个翘首以盼。
周宁和周大赶着骡车都过来了,虽然他们住得客栈里贡院没多远,但怕沈临川这三日吃不好睡不好的,赶着骡车也好坐上歇歇。
周大昨日就辞工不做了,客栈里考生走了之后,整个客栈空了一半,剩下的就是一些外地陪考的家属,若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肯定不会多花了银子又不住的。
客栈没那么忙了,掌柜的虽然抠,但看中周大是个干活的好手不舍得辞他,还是周大主动给说了不做了,明儿他家哥儿婿就要考完了,他还要去接人呢。
掌柜的有些可惜了,“周大叔,若是你这哥儿婿今年考中了秀才,那就能入县学了,到时候说不定你又得过来哩,要是这样的话你还来我这,我给你开四十个铜板!”
周大听他这么说哈哈笑了起来,“那就借掌柜的吉言了。”
贡院里已经有考生陆陆续续出来了,旁边停了不少接人的骡车牛车这些,周宁怕沈临川看不见自己特意站在了骡车上,格外地显眼。
许知凡出来的时候碰上了沈临川,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呀,“临川兄呀,多亏你平日里让我多注意些时政,真的就考了!希望这次能考中秀才啊!求求了!”
沈临川拍了他一下,“八成可以的。”
两人在一块读书学习,许知凡的水平他心里有数,许知凡还真有八成的把握能考中,考中的话应该是最后几名,若是没中,那也差不上几名。
沈临川急着出来呢,就没有和他多说,“到了清河镇再说,我去找我家夫郎了!”
“哎呀,就知道你这么急想着周夫郎呢,成,到时候一块吃酒啊!”
周宁盯着出贡院的学子看,就是没看见沈临川的影子,怎么还没出来呀,这考童生的有半大小子,还有的头发都白了,这秀才这么难考的嘛,周宁心下疑惑。
只听见出来的人议论纷纷,“总算是出来了,我可得好好吃上一顿热饭,我旁边不知道吃啥呢,闻着日日不重样,可馋死我了。”
“别说了,我旁边那位不知道怎么了臭烘烘的,真的是恶心死了。”
“这次怎么考了……”
说啥的都有,周宁终于看见了沈临川赶紧从骡车上跳了下来,“沈临川,这边!”
沈临川一看见他家夫郎眼睛都亮了,在狭小的号舍里三日了,他都有些萎靡不振了,一看见周宁才有了些精神。
周大也瞧见他家哥儿婿了,也乐呵呵笑了起来,他看着骡车呢就没有过去了。
周宁接过了沈临川手上的食盒,又把他肩膀上的包裹给摘了过来,“累不累,我扶着你。”
周宁二话不说蒯着沈临川的胳膊架住了他,他刚可是看见有人一出来就软着腿趴地上的,沈临川这么娇弱,在里面肯定受苦了,难怪一直考不中秀才呢,这秀才也忒难考了些了。
沈临川装模作样往他家夫郎怀里一靠,他现在可比周宁高些呢,低着头窝在了周宁的脖颈间,“哎呦,可累死我了,坐了三天,我的脚肯定都肿了。”
周宁一听这话立马说道:“那我抱你过去。”
沈临川不装了赶紧站直了,他就是想哄哄他夫郎心疼心疼他,哪里是想让他家夫郎大庭广众之下抱自己呀!
“没事,没事,回去洗个热水澡歇歇就好了。”
同一个学堂里出来的同窗相见了纷纷打一声招呼,“临川兄,可还好呀?多谢你给我们说得那自热锅了,我们都能吃上热饭了。”
沈临川不在撒娇了,朝人家回了个礼,“都是一个学堂呢,大家相互帮助。”
许知凡也过来了,“跑这么快,行了,不打搅你和你家夫郎腻歪了,回去了我们一起吃酒去。”
沈临川刚想走呢,就有一个年轻汉子过来了,“客官可要报喜的?”
这会儿贡院门口不少报喜官,是县上的一些闲汉子,想借着报喜挣上一些银钱,这不过是考个秀才,哪有官府的报喜官呀,都是一些闲汉子跑腿给乡下的学子递个信,为了喜庆也叫报喜官。
许知凡一听,“成呀,我们这几个人都是清河镇的,刚好你一道给报了。”
“成成成,多谢各位相公了。”
不贵,一人也就二十个铜板,若是没考中人家就不往乡下跑了,他就能白挣了这些铜板,若是考中了,这报喜官也高兴,往乡下跑上一趟,还能另外挣上一笔喜钱呢,可比这多了不少呢。
这清河镇离开平县得三日路程呢,自己跑过来看榜不划算,肯定是要找人报喜的,沈临川几个人都是同一个学堂的,一道让这年轻汉子给报了,那汉子高兴地不行,一个地的好呀,挣得多。
周宁看得稀奇,“没想到这还能挣铜板呢。”
就这一会儿那汉子挣了一百多文。
办好了这事,和熟人打上一声招呼,沈临川就走了,周宁还扶着他呢,生怕他这个身娇体弱的相公跌倒了,沈临川也乐得享受,走路的时候两人黏糊在一起。
“爹。”
“哎,快上车,回去可得好好休息一番。”
沈临川抬脚准备上骡车,周宁已经把包裹食盒给放好了,抬手扶了一把沈临川,“要是腿软我抱你上去。”
沈临川嘴角抽抽,完蛋,装柔弱装过头了,他家夫郎不会真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
这滤镜也忒厚了些吧!
不过沈临川转念一想这样挺好的,能向他家夫郎讨些喜欢,多好呀。
沈临川一坐好周大就赶着骡车走了,“爹说等你出来我们一道去酒楼吃饭哩,宁哥儿说你今儿肯定累了,那咱明儿再去。”
“多谢爹了。”
沈临川一回到客栈赶紧先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舒服地往床上一趟翻滚了几圈,还是床上舒服啊!
周宁叫了小二给送上了一碗热馄饨,这刚出来得吃点软和点好消化的饭食。
“沈临川,吃饭了。”
沈临川笑着给接了过来,也没下来穿着里衣盘腿坐在了床边,“谢谢我家夫郎了,陪我考试辛苦了。”
“这算什么,又不是咱家地里的农活还要出力。”
周宁不觉得辛苦,就是无聊了些。
沈临川吃上一口热馄饨可算是舒服了,边吃边说话,“可去那瓦子看人家说书了?”
周宁点头,“去了,看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人家说得不好?”
“没有,就是心里想着你,听不进去。”
沈临川正吃着呢愣了下来,随后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这可是他家夫郎头一次说心里想着他呢!
周宁说完后知后觉这话说得有歧义,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我心里也想着宁哥儿呢。”
沈临川心里跟打翻了蜜罐似的,三两口把饭给吃完了,这会儿天都没黑呢,吃饱了就逗着周宁玩,觉得有意思。
沈临川这边都躺床上了,周有成才最后出来了,周老二都等急了,看见人出来了赶紧过去了,“有成,怎么才出来呀。”
走近就闻见一股臭味,周大也没多想,只想着那里面可能脏了一些了。
“爹,扶我一把。”
周有成在里面可不好受,都怪他娘给他弄那些吃食不好,夜里又冷,给吃坏了肚子,走路他都是腿软的。
周老二扶着人往客栈走,“考得怎么样,有把握考中秀才吗?”
周有成现在哪有心思说这个呀,只想赶紧回客栈洗洗身上的糟污。
沈临川他们在镇上多住了两晚,考完第二天又一起在县府买了些送人的手信,歇好了这才第三日一早准备回去了。
周老二两人考试完第二天就走了,觉得这住得太贵了,不如租了车子早早回去,两家各自分开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铺子里的小二热情地帮着一道往下帮行李,周大虽然没在客栈做几天活儿,但他为人爽朗又大方,就算是不是他的活也会搭把手,铺子里的伙计都很喜欢他。
周大不停地道谢,“麻烦了,多谢了多谢了。”
“周大叔客气了,这有什么,不过是帮你搬一些东西,若是你家哥儿婿考中了,说不定咱们都还能在县府再见呢。”
小二搬着东西往后院的牲口棚那去,沈临川周宁也都手上提着包裹呢,还没走近呢就看见有个人在摸骡子呢,走在前面的小二呵斥了一声,“谁呀,作甚动人家的骡子呀!”
那人被吓了一跳,“是,是我,小石头,我就给骡子喂喂草料。”
周大说也说道:“是小石头,这些天多亏了他帮我照看骡子呢,你看我家骡子都壮实了一些呢。”
沈临川只知道这人脸熟,是客栈里的小二,那帮他们搬东西的伙计在这说了两句话又赶紧忙去了。
周大解了骡子套上了骡车,那个半大小子拔腿就想跑,周大叫住了他,拿了一包肉给他,里面是半只切好的炙鸭,“小石头,多谢你了。”
小石头摆手不要,“周大叔,那三十个铜板我会还你的!”
“没事,就当是你帮我家照顾骡子的工钱了。”
周大把鸭肉硬塞给了小石头,“我们走了。”
“周大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