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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冬

第65章 冬
因为这几道印子,元京墨晚上没回家,打电话和爸妈说了声在秦孝家住的。

晚上怕再弄出来新印子,亲近的时候提心吊胆的忍不住轻推几下,可秦孝拍拍他背真不亲了,元京墨又不乐意,拉着秋衣下摆往上拽,说不露在外面的地方就行。

秦孝深深喘了口气,在被子底下一把给他扯下去:“老实睡觉。”

“哦。”

元京墨闭上眼睛进入静止模式,过了几秒悄悄睁开一只:“那个,改天咱们去李爷爷家煮火锅吧?”

“……”

一觉睡到天大亮,不知道秦孝几点起的,被窝只有裹着自己的这片热乎,其他地方冰冰凉。

天一冷睡觉都老实了。元京墨从秦孝睡觉的位置缩回手,抱着身边的热水袋捂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温度,像是今天早上重新换的水。

“秦孝——”

没人应,不过能隐约听见院子里传来的细碎声。

“秦孝秦孝——”

元京墨懒洋洋喊了几声,手伸到盖的两层被子中间摸衣服。

冬天太冷,得盖两床被子,毛衣棉裤这些在被子夹层里放一晚,早上暖和和的正好穿。

拿出来不一会儿就得凉,元京墨伸着胳膊在两层被子中间摸毛衣的正反,打算摆弄成最适合穿的样子直接往身上套,尽最大努力减少被冰到的可能。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元京墨的套头毛衣穿到一半循声转头,隔着毛衣的线缝模模糊糊看见秦孝从外面进来,径直略过了里间门口。这件毛衣领口小又没什么弹性,不太好穿,元京墨拽了一下没成功直接放弃,任由毛衣套在脑袋上拖着调子喊人。

“秦——”

第二个字没开始往外出秦孝就从外间进来了,在床边弯了下腰,接着上手给元京墨拽毛衣:“不嫌冷?”

“还行,”元京墨闭紧眼睛嘴巴等秦孝把自己脑袋剥出来,摇摇头发说,“它不听话,我以为你会先进来呢。”

“给你拿鞋。”

元京墨“哇”了一声,扒着床沿伸手摸,果然鞋已经被炉火烤过,鞋垫毛毛都热烘烘的。

“穿衣裳,等会儿凉了。”

元京墨连声答应,动作飞快,蹬上鞋的时候还热乎,浑身都暖和和的。

暖和得忘了冷,昂首阔步笑着出去,上完厕所缩手缩脚皱着脸回来。

冬天饭菜冷得快,秦孝先没盛,只把锅从灶屋端进来搁在炉边煨着,看元京墨快步跑进来使劲关门笑了下,像是门冻得他似的。

盆里水只兑到温,秦孝伸手试了试:“过来洗脸。”

“来了来了。”

南瓜小米熬的稀饭橙黄,萝卜腌的脆咸菜碧绿,再加上邻居二奶奶家蒸的白菜粉条肉馅儿大包子,摆在一块儿格外有食欲。南瓜从秋放到冬,沉淀过的甜又香又糯,元京墨喝完又添了半碗。

稀饭照例多做了装在保温桶里给李老头,元京墨用抹布把不小心洒在外面的米汤擦干净,说:“我下次带些药材来,可以给李爷爷做药膳。”

秦孝看他:“怎么做?”

元京墨眨眨眼:“煮饭熬汤的时候放里面。”

他说药膳,秦孝还以为是什么复杂的东西。

“之前元大夫给包了几个疗程的中药,最近说不用煎了。”

元京墨一本正经:“小元大夫说药膳和喝药是两回事,药材种类数量都不一样的,对李爷爷的身体有好处。”

“嗯,”秦孝抬手在元京墨后脑勺按了下,“听小元大夫的。”

元京墨扬扬头:“听就对啦。”

秦孝没忍住又按了下。

元京墨故意躲着往后仰头,闹了会儿忽然抓着秦孝胳膊往上抬,手指头在开线的地方戳了戳:“秦孝,你衣服这儿破了。”

腋下偏后的位置秦孝自己看不见,脱下来先搁在一边,重新拿了件。

秦孝衣服少,元京墨在心里想了半天没能想出几件,换的这件也是熟面孔,倒没破没坏,不过一看就知道已经穿了很久,袖口下摆都磨了。

“你怎么不穿前两天那件呀?”元京墨补充:“就是去市里接我的时候。”

“都一样。”

元京墨说:“你穿那件好看。”

秦孝看他一眼。

元京墨:“可帅可酷了。”

秦孝定两秒,又进里屋把身上的换了。

换的这件里面不用套棉袄,是去年元京墨家里给买的,当时过年穿了几天,后来秦孝没怎么穿。

在家干活穿太费,有旧的没必要穿新的。再者秦孝自己确实不在意这些,他打小不是稀罕新衣裳的那一拨,从不会专门考虑穿什么。

出远门找元京墨的时候除外。

在秀溪无所谓,出去找元京墨的时候,不管在学校还是市里,秦孝都确保自己穿的板正。

不求多好,起码不给元京墨丢人。

说起来元京墨那件也没怎么穿过,和秦孝在一块儿的时候想和他穿一样的,秦孝不在身边的时候还是更习惯穿白色。

“过两天咱们去县城买衣服去吧。”

秦孝单手摁上锁:“买什么衣服?”

“快过年了啊,买过年的衣服。”

“买你的,我不用。”

“可是我想和你穿一样的,啊,不是一模一样,可以同款不同色,你不想和我穿一样的吗?那样叫——”

秦孝把他搁后座上:“坐好。”

元京墨不设防地悬了下空,手抓着后座边老老实实答应:“哦。”

“叫什么?”

“啊?”

秦孝蹬着自行车往前:“穿一样的叫什么?”

“啊!情侣装!”

最近元京墨见天往下溪跑,元长江夜里和林珍荣说,自家儿子上了大学倒像小学那时候了。

天天早上出门下午回来,不考学没压力,乐呵呵的光知道瞎玩儿。

说起来还是不一样,那时候就一个不大点儿小孩自己琢磨着找趣,现在有伙伴了。

“这风雨无阻一天不歇的,也不怕人秦孝嫌烦。”

元京墨盘腿坐在沙发上给林珍荣扯毛线,头也不抬地回:“他才不呢。”

元长江逗儿子逗一把劲:“说不定是没好意思说,人又不像你似的没正事儿。”

“我怎么没正事儿,”元京墨扭头抗议,“我正事儿可多了!不信你问爷爷。”

元鹤儒在另一边灯底下看书,是省卫生厅编写的《家庭中医保健》,浅显实用的内容给不懂中医却感兴趣的人看最合适,不过元鹤儒一贯认为学无止境,他看得认真,压根没听这边爷俩说话。

不过元京墨确实没光玩儿。今年冬天冷得厉害,老人熬冬不易,镇上已经过世了两位,其中一家就在李老头院墙后面的巷子里。

当时元京墨和秦孝在一块,忽然听见鞭炮响还疑惑没到年关谁家这么早放炮仗。这种事上秦孝比他反应快,但没立刻说,只让元京墨在屋里等着他出去看看,不多久回来才告诉他,是有人去世了。

元京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白事鞭响,传告街坊”的习俗。

白事不用请大家伙都会自发过去,秦孝照旧去帮忙,元京墨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在秦孝家等还会让秦孝惦记,就打电话让元长江把自己接回了家。

之后元鹤儒根据不同体质病症,给了解情况的年岁高身体弱的老人一一配了药,都是元京墨和秦孝挨家挨户送的,还会顺便给诊脉问症,嘱咐平日该注意的琐碎。

元长江朝元鹤儒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低了点,继续边冲洗茶壶边和元京墨说话:“放假到现在看了几回书?没有作业也不能把学习全忘了。”

“我知道,学校这学期学的都是理论,没什么难的。我最近在练习针灸呢。”

元京墨最近在给李老头针灸的事元长江知道,天冷,李老头的腿经常发疼发麻,元鹤儒去针灸的时候从头到尾示范一遍,之后就由元京墨接手。

不过元京墨嘴里的“练习”听着不像在说这事,元长江问:“你用谁练习?”

“秦孝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连林珍荣都诧异地抬起头:“你在秦孝身上扎针?”

元京墨半张着嘴眨巴眨巴眼,像没想到林珍荣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对穴位经脉都清楚,只不过实践得少,但跟在元鹤儒身边这么些年不是白过的,都是有把握才落针,不会出事。而且这事儿最开始不是元京墨提的,是有次给李老头针灸的时候元京墨说必须多练才行,秦孝就说让元京墨在他身上练。

当时秦孝说得自然而然,元京墨也没觉得有什么。

这会儿看林珍荣和元长江的反应倒成了不得了的大事。

末了还是元鹤儒合起书要回院子,说了句“不妨事”,元长江两人才神色复杂得答应着没再多说。

元京墨本就没当事,剥了个橘子继续说别的。

“妈,我明后天的想跟秦孝去县城买过年衣裳。”

比起在人家身上练扎针来,这简直是再小不过的事,林珍荣呼了口气答应:“去吧,明早给你拿钱,别光买袄,毛衣裤子秋衣秋裤也都看看。”

“不用给,我还有钱。”

元长江说:“多拿点吧,给人秦孝买几件,白让你扎这么些日子不容易。”

“哪有白扎,”元京墨抗议,“秦孝自己都说最近睡眠质量比原先好多了。”

元长江都乐了:“合着人家还得谢谢你?”

“我俩没那么客气。”

“……”

元长江竖起大拇指,让他赶紧收拾回屋睡觉去。

第二天去县城买了不少东西,几乎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买了全套。

开始元京墨还担心秦孝不愿意,悄悄想了半天怎么说,结果秦孝根本没用他劝,元京墨挑好了秦孝就讲价,全是不同尺码各两件。

还给李老头买了顶厚实的棉帽子。

去给李老头送帽子的时候还带了两大兜东西,肉、菜、丸子、调料全都有,还有在家熬了一早上的骨头汤,可以直接倒进锅里做汤底。

棉帽子在屋里戴厚了点,李老头没摘,只揣着袖子在边上看俩人折腾。

“一锅煮?大杂烩?”

元京墨帮着秦孝挪桌拿盘:“这是火锅,边煮边吃的,不是一块儿全放进去。”

“说得新鲜,不就是围着锅吃半路饭?”

元京墨第一次听这个说法,还挺好奇。

李老头咳嗽了声,说:“原先穷,人口多粮食少,不够吃,一天到晚的饿,饭在锅里就都围着抢,半路饭,等不急盛上桌。”

“那还真有点像,”元京墨笑笑,“咱们也不用盛上桌。”

一人一个碗放蘸料,花生芝麻酱、酱油、醋、葱末,元京墨“啊”了声:“还有蒜泥。”

秦孝站起来:“我弄。”

骨头汤在炉火上咕嘟嘟煮开,肉香随着热气蒸腾,老狗趴在炉子边上睡着,过了会儿睁开眼睛抬头看,李老头给它夹了块肉肠。

腊月日子过得快,转眼又是年根,家家户户加紧忙置办不完的年货,街头巷尾每天都能听见小孩玩的炮仗响。

今年冬天干燥,到现在还没下过雪,不过秦孝说年前会有场大雪。

除夕已经没几天,像要印证秦孝说的话似的,天气一天比一天阴沉起来,镇上帮孤寡老人写对联的老师要去外地女儿家过年,提前写好放到了邮局。

秦孝接到电话的时候在元京墨家,他天天早上过来接,有时候会进屋坐会儿,和元长江林珍荣聊几句。

今天不太一样,秦孝看出上午就要下雪,打算在元京墨家待会儿,不载着元京墨去下溪了,太冷。

很快开始零星飘雪粒,元长江和林珍荣也都劝了一遍,说天不好让元京墨在家待着,可元京墨一听秦孝说对联在邮局,撒娇耍赖的就拽着人出门了。

到院子里了想起来报备,冲着屋里喊:“妈——要是到下午路不好走我就明天再回来啦!”

雪看着就是要下大的阵仗,没多会儿路边已经显了薄薄的白。

元京墨坐在秦孝后座上,隔着手套把围巾扒拉下来点,说话间呵出大片白气:“咱们要趁着路好走提前去贴对联吗?”

秦孝说:“再等两天。”

“到时候还能骑自行车?”

“慢点骑没事。他们就这点年味儿,贴早了没念想。”

元京墨心里忽然软得厉害,低头把脸重新埋进围巾里,靠在秦孝背上:“贴的时候你和我说,我让我爸送我过来。”

“嗯。”

临拐弯时元京墨忽然拍秦孝后背:“先不拐,咱们去前边买点瓜子糖块儿。”

李老头过年什么都没置办,也不许他们折腾,元京墨觉得每个人习惯不一样就没坚持。可刚才听秦孝那么说,元京墨忽然改了主意。

就要置办,就要买。

过年嘛。

反正李老头顶多骂两句,又不能舍得打他。

万一李老头真抬手,他就往秦孝后边躲呗。

可真到了李老头家里,什么瓜子糖块、什么福字窗花,全没顾上。

李老头正吃力推着那辆许久没动的旧三轮要往外走。

他摔伤的腿还没养好,走路都得拄着棍子慢慢来,要想和往常似的蹬车根本不现实。

可他像全不知道,连元京墨的喊声都没听见,直到元京墨跑到跟前才抬头。

元京墨问怎么了,李老头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哆嗦,一下没说出话。

雪呼啸着落。

老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