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几次见面,觉得你不太爱说话。”苏易欢端起咖啡,随后意味深长的笑了,“没想到占有欲还挺强,领地感这么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杜弘然者,学到的都是这些“臭”毛病。
徐文不觉自己小题大做,更不觉自己没事找事。
杜老师主动开口说“喜欢”,为两人缔结更为紧密的联系。
徐文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和地盘,自然要争,还得争个明明白白。不属于他的,徐文不多要。属于他的,徐文一点也不放过。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不能见面,毕竟你和老师认识很多年了,还有你们的过去。”徐文一边思索,一边注意自己的用词,忐忑小心生怕问题没解决还平白制造麻烦,“只是有些动作,比如之前在瑞士医院门口,你主动亲吻他……我觉得,不太合适。”
话说完,徐文忽然想起曾经的一个画面。
他站在杜弘然家楼下,抬头望向花房。玻璃温室若隐若现,看不清楚。
印象之中,那天徐文第一次在杜弘然家里过夜,离开时只觉像银白色的梦境,像青灰色的幻想,与他无关。
今天遇到苏易欢,正巧又是同一个路口处。
徐文主动邀他喝咖啡,而后又回头看了眼那花房。
许是初春天气晴朗,徐文看得仔仔细细,连曾经身处其中的自己,亦清清楚楚。
他看到自己被压在玻璃上,看到粉嫩润白的肌肤,看到杜老师留下的痕迹,看到两人欢愉痛快的点滴。
除此之外,还看到一路走来的种种,两人经历的点滴。
徐文曾觉自己“不配”,觉得自己是跟在杜老师身边的“小情儿”。抬不起头,不敢抬起头。
这些想法根深蒂固,像一根又一根缝衣针,扎在徐文的心口上。不至于要命,却总是因心动而心痛,焦灼难熬。
杜弘然花心思在他身上,而徐文又是个努力的学生。一晃来到当下,徐文忽觉得自己变了。变了太多。
那些生长在心里的枯垂朽木,被雕刻成了精美的艺术品,又被杜弘然以最合适的方式进行塑造。
糟粕尽除,留下的皆是璀璨繁星。
“杜老师喜欢我,我特别高兴,也特别珍惜。”徐文看着苏易欢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我会尽全力和他在一起。”
苏易欢见徐文一本正经,皱眉想了想,收起笑脸问:“和他在一起,你不会觉得辛苦,不会觉得累吗?”
没等徐文回答,苏易欢又说:“我跟你说说我和他以前的事情,你就当听个乐子,怎么样。”
苏易欢与杜弘然认识的时候,是杜弘然人生中最灰暗的那段时间。
“我们全家都是医生,父亲有一间私人诊所。他正巧给杜弘然母亲看过诊,杜弘然陪他妈妈来,我和他就认识了。”
认识之初,苏易欢不太喜欢杜弘然,不喜欢他身上的强势,不喜欢他的脾气。后来杜弘然的母亲去世,苏易欢却成了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许是少了生活支柱,杜弘然表现出鲜有的沉默与脆弱。
“那段时间,他不像他。但我却很喜欢。”
杜弘然将家庭看得重,对待感情亦十分认真。苏易欢陪在他身边为他付出,杜弘然也满心只有他。
那几年,他们相处很好。
随着伤痛慢慢被治愈,杜弘然也在改变,越发强势,充满控制欲。
“其实不怪他。在他心里,母亲自杀得责怪两个人,一个是不负责任的父亲,一个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苏易欢出身好,浪漫洒脱,喜欢无拘无束的过日子,受不了别人对他全然掌控。
杜弘然身上,有他喜欢的东西,一直在那儿。可时间长了,更多的则是“不合适”。
苏易欢看着徐文的眼睛,思索片刻最终说:“你不必担心,我和他不会怎么样。当初我拒绝和他结婚,提出分开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原来是你不愿意和老师结婚,不是他……”
“当初的情况有些复杂,他和家里出柜,他父亲不同意。杜弘然就赌气说要结婚,想和老爷子对着干。他问了我,我没吭声,拒绝的很明确了。”苏易欢想了想,言简意赅跳过细节,直接给了结论,“他心里也知道我们不合适,所以才会在他父亲同意的时候又说‘不结了’。”
说到这里,苏易欢忍不住吐槽,“这种‘玉石俱焚’的作战态度,也就杜弘然那个狗脾气能干得出来。”
徐文点点头,难怪唐雨柔说老师不在父亲身边已经是孝顺了。若是隔三岔五这般作对,真是大逆不道。
可仔细想来,杜老师张口就强势霸道的说,不准离婚。好似又与苏易欢口中的“事迹”对上了,一模一样。
合情,合理,合乎杜弘然的性子。
故事过半,曲折结束了。
结果好似注定,两人走不下去,苏易欢提出了分手。离别的过程很平静,两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人,无需大动干戈。
他们分开,再见亦是朋友。可正因过程如此,他们只是朋友。
故事说完,气氛有些沉重。
苏易欢不喜欢这个对话调性,索性说,“当然,我也不是全盘否定杜弘然,他有些方面还是不错的。所以我虽然和他分开了,但是关系还是很近。不过你可以放心,这几次与他见面,我感觉到他在拉开距离。我对介入别人的感情没兴趣,他的意思我明白了,自然也会离他远点。”
苏易欢这么说,徐文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谢谢。”
“其实有些话你不必跟我说,”苏易欢喝了口咖啡,而后用修长的手指在杯沿处来回画圈,“杜弘然做事很有分寸,你不信我也应该相信他。杜弘然不在乎旁人,但从不跟自己弄虚作假,能说出口的感情,都是认真的。”
“嗯,我知道。”
徐文从苏易欢的语气之中察觉了些许情绪,有些冷眼旁观的意思,有些看透结局的笃定。
“你觉得我和老师,不会长久,是不是?”
苏易欢没否认,却又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不是针对你,我觉得没人能跟他长久。他那个脾气和性子,孤独终老也是情理之中。他脆弱无助的时候,我在他身边可以看到自己的价值。当杜弘然恢复了之后,他运筹帷幄,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苏易欢笑了一下,问徐文,“你能为杜弘然做什么呢?你觉得几年之后,你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两人对话之际,徐文的电话响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杜弘然先是问他在哪儿,而后又说提前离开学校,回家发现屋里没人。
徐文说自己在喝咖啡,和苏易欢,两人出门正巧遇到了。
杜弘然冲着电话忍不住笑,开玩笑问他,“身体还没好就上战场了。怎么样,把‘情敌’收拾了吗。”
徐文本来不觉得小题大做,甚至还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可他听老师这么说,耳根忽然红了,害臊不已,“不是,我们就是随便说几句话。”
苏易欢明天要走,杜弘然遇上了,正好过来道个别。
徐文买了单与苏易欢站在门口,等了片刻瞧见杜弘然下车走过来。他走到徐文身边,自然而然与苏易欢保持些许距离。
他说的,他都在做。
徐文看在眼中,忽觉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起故事里失去母亲的杜弘然,莫名心疼。
杜老师那般骄傲自我,沉默脆弱的样子得多让人不忍。徐文抬起手,默默揽住杜弘然的手臂,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相似的情况发生,希望老师以后都能顺遂顺心。
送走苏易欢,杜弘然轻抚徐文的额头,“还烧吗?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我没事了。”徐文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不管真假,总归是把拥有“情敌”名号的人送走了。
杜弘然搂着他的肩膀,带着他一道往前走,“咱们吃什么,今天你请客。”
“又请客?”徐文条件反射,“那……吃便宜的。”
“吃贵的。你请客,刷我的卡。”
徐文低着头忍不住笑,一颗心泡在蜜糖罐子里。
苏易欢问,和他在一起,你不会觉得辛苦,不会觉得累吗?
他没要徐文回答,他亦不需要徐文的答案。
只是当这问题闯入徐文耳中,他心里已有了想法。
觉得累吗?当然。
杜老师脾气差,一开始又不如现在这样待见徐文,自然很辛苦,很累。
可世间之事,哪件不辛苦,哪件不累?
徐文没有无虑的出身,没有优渥的生活。
他从小看母亲照顾父亲,看父亲身体欠恙却还得为家庭辛劳,他们很累、很辛苦。
徐文懂事以来便努力学习,无数个夜晚熬夜看书,为的不过一份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了大学,他在旁人玩游戏看小说的时间刷题备考,他在舍友享受假期的时候参加竞赛,为的是奖学金,是减轻爸妈的负担。他亦辛苦,很累。
相比之下,这些年对杜老师的喜欢落于无声处,而当他发觉之时,距离已如此之近。
何其幸运,最艰难的路已经过去了。
他努力,他抓住不放,然后他得到了老师的回应。
相比其中的“累”与“辛苦”,巨大的喜悦与欢愉更为刻骨,像是嵌进他的骨头缝一样,想到都是甜的。
感情需要维系,关系需要努力。
当下的一切,比徐文经历过的任何事都要轻松。他在杜老师面前无所遁形,连心底的累累伤痕都暴露无遗。与杜弘然相处,他时刻感觉危险,可又觉无比安全。
不堪早已展现无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仅如此,自打上大学以后,徐文觉得自己脚腕上挂着铅球,很沉,很重。
来自家庭,来自父母,来自过去。他不曾逃避,却很想有个偷懒打盹的栖身之所。
生活中遇到的每件事,他都需要考虑权衡,都得努力让父母跟上自己。他既得瞻前,亦得顾后,稍有不慎就会不堪重负。
周而复始的几年生活中,他看着杜弘然往前走,那是他唯一且最耀眼的光芒。是他的目标,是他的方向,是他前进的灯塔。
跟在杜老师身边,躺在杜老师怀里,徐文无需向后看,仅仅抬头就足够了。
真的轻松,太轻松了。
“想什么呢。”杜弘然见徐文不吭声,笑着又说:“刷我的卡还不乐意,你还想买单不成。”
“乐意,特别乐意。”徐文搂住杜弘然的腰,又往他怀里蹭了几下,恨不得把感冒发烧都传染给老师。
徐文不是闫成益,亦不是苏易欢。
他们质疑杜老师身边的位置,可徐文却天然合适,并且视若珍宝。
徐文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是甜的,“杜老师,”他凑到杜弘然耳边,低声细语,“我现在觉得自己跟您特别合适。”
“生病几天长本事了,敢说这么自以为是的话?”杜弘然揉捏徐文的后颈,语带温柔。
徐文“嗯”了一声,点头,“跟您学的,您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