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宋东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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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东晓收到宋憬闻的回信。信不算长,宋憬闻写的大都是些鼓励的话,东晓不确定男人到底看到他藏的那句诗没有。
可即使不确定,这封信终究能算得上慰藉,东晓小心地把信收起来,锁进抽屉里。
这是2009年,二月底,戏杀青后他才回学校,舍友们大都有戏约在身,宿舍只剩下他一个。
三月,有个都市剧在本市开拍,经由前一部的副导演介绍,东晓得了个镜头不多的小配角。
跟组、抽空上课,东晓过得忙碌而孤寂。除此之外,他还有几分迷茫,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两次在镜头前实践的机会,他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与此同时,对自己在镜头前的表现力也有了初步认知,他表演天赋的确不算高。
远在天边的宋先生,和不确定的未来,这是东晓对这个带着几分轻愁的春天,最确切的回忆。
可他天性乐观,愁郁也没机会深刻。
这年春末,他认识了白砚。
其实在此之前,东晓就知道这位比他第一级的学弟。原因无他,白砚的母亲是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这种自带资源的校友在学校可谓人人称羡。
东晓身高跟白砚差不多,身架子也像,以前跟舍友一块儿在学校里走,还被人错认过两次。
舍友当时酸溜溜地说:“真是同人不同命,你说,你跟那小子外在条件没差多少,凭什么他不愁前程,你就要为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色看人脸色。”
东晓笑笑,没说话,人的出身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自怨自艾没有半点意义。
以及,白砚真跟他没差多少?不存在。他专业不算拔尖,可一位跟他相熟的老师曾经说过,白砚基本功扎实,灵气又足,其资质在近几届学生中几乎无人能及。
资质上佳,人脉不愁,白砚似乎本身就是人生赢家,可这年一月末,白母突然在车祸中罹难,白砚一朝跌下云端。
于是,那些尖酸的好事者,嘴里的话就更不好听的,东晓有个同学这样说:“啧,好好的靠山说没就没了,真倒霉。”
半是可惜,半是幸灾乐祸,世态何等炎凉。
一个周末的深夜,东晓在宿舍外的走廊“捡”到了白砚,他端着洗完的床单从洗衣间出来,刚巧撞见白砚跳窗。
他心里一个咯噔,急忙把人拉住,“别跳,这高度能摔断你的腿。”
白砚不耐烦地说:“不出去就没处睡。”
东晓明白了,这是在宿舍受了排挤。
他边跟白砚套近乎,边把人拽进了屋,反正宿舍除了他就没别人,收留白砚一晚完全是举手之劳。
这个世界或许总是令人失望,可总该尽所能地让自己视线可及的位置美好。
白砚平时清冷孤高,不太爱搭理人。
但这一晚被他拖进宿舍后,眼圈居然红了。
温室里的花,一时适应不了人情凉薄,东晓知道。所以甭管合适不合适,他拿自己没爹没娘的状况宽慰了白砚几句。
白砚后来又请他吃了顿饭,你来我往,他们成了朋友。东晓好像不那么孤单了,人是需要陪伴的动物,有些人慰藉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能从中获取满足和力量,他的人生好像一直是这样。
人以群分,这话当真没说错,东晓对新朋友发自内心的喜欢并不是没道理的。
白砚风光霁月,相处一段时日之后,去剧组看他的表演,过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表演时个人性格色彩太浓烈,对反面人物的表现太浮于表面。
学弟教学长演戏,对一般人而言不算愉快的经历,可白砚就是这样,领略过人情世故,对着熟人,半点虚伪矫饰的圆滑都没有。
摊白了说,大家都是日后的竞争对手,像白砚这样能诚恳直言的孩子已经不多了,东晓很珍惜这个朋友。
初夏再次来临。
东晓跟着白砚去了白砚朋友的饭局,在饭局上,他见到了裴挚。一屋子纨绔公子哥唯裴挚马首是瞻,裴挚管白砚叫哥。
东晓起初以为这两位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可饭吃到一半,终于发现了些不对,白砚跟裴挚太别扭。
从白砚落座开始,人高马大的裴挚就一直没骨头似的把胳膊挂在白砚肩上,对东晓挺客气,可一直逮着他问东问西。
“你跟我哥认识多久?”
东晓瞟一眼白砚,“不到半年。”
裴挚端杯,“我哥没几个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咱俩走一个。”
嗯,对他的存在真是很在意了。
而白砚一直冷冷的,似乎,不想多看裴挚一眼。
只是,在裴挚起身去洗手间时,一直目送裴挚背影消失。
白砚的不愉快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
十点刚过,有几个公子哥闹着找地儿续摊,裴挚大大咧咧地应了,“好说,老地方,我做东。”
白砚脸色愈发难看,东晓终于确认,白砚似乎不太喜欢跟这帮子人一块儿闹腾。
果然从餐厅出去,白砚拉着他径直到了马路边,“咱们先走。”
东晓问:“不用跟他们打个招呼。”
白砚眉头拧得更紧,没回答。
这明显是有事儿,东晓跟白砚一块儿绕巷子步行,转眼到了另外一条马路,片刻后,又进了一家豆浆店,他们落座,白砚的手机响个不停,可没接,还干脆关掉了手机。
白砚冷归冷,可不加掩饰的发脾气,东晓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开门见山地问:“你跟裴挚是一对?”
可能因为性向突然暴露,白砚惊愕之余有些局促,“我……”
东晓一笑:“别怕,我也是。”
白砚眼睛睁得更大,认真瞧着他。
东晓细想想,他对白砚太热络了些,眼下说起这个难免让人误会,于是又说:“别瞎想,我有喜欢的人。”
他认真地说:“我喜欢的人站在很高的地方,我要很努力,才能让他看见我。而裴挚就在你身边,你多幸运。看得出,他很在乎你。”
这是东晓第一次向人吐露他对宋憬闻的爱慕,可能这种感觉来得挺不是时候,但他心里顿时畅快通透了。
就像是给这份飘忽的情愫找了个落脚地,他喜欢宋先生,这个事实终于另一个人的脑子里落下印记,从此名正言顺,堂而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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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宋憬闻又收到东晓的第二封来信。
两页纸,洋洋洒洒,又全是些日常小事,东晓行文朴实无华,可大男孩青春洋溢的校园生活跃然纸上,宋憬闻看得挺有滋味。
这种信或许都有些报喜不报忧的意思,东晓在信中提到,自己在新剧组一切都好,在学校交了新的朋友。
宋憬闻暗忖,东晓这种性格,似乎走到哪都容易交到朋友,实在讨人喜欢。
宋憬闻本人知心则朋友没几个,他接受得很坦然。人心是这个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站在他这个位置,跟旁人的远近亲疏用利益维持,更加靠谱。
七月,发小的饭局,宋憬闻赴约。到场的还有一位经商的长辈,长辈家的生意近来遇到麻烦,虽不至于落魄,但出血也不少,跟他们见面,有些稳固靠山的意思。
长辈带来了自己的侄子,一位英俊而且教养良好的年轻人。老人很热切地把这人介绍给宋憬闻,言之凿凿,自家侄子久仰宋憬闻大名,对宋憬闻崇拜有加。
宋憬闻一笑而过,不予置评。
饭局之后,年轻人避开众人问他:“听说您喜欢董其昌的画,我正好得了一副,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您一块品鉴。”
宋憬闻淡淡道:“传言可能有误,我没这种雅好。”
品画是幌子,自荐枕席才是真的。
换作一年前,这种送到嘴边的肉,卖相合适,宋憬闻未必就不吃,可到如今,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春风十里不如你。
回家,宋彰还没睡。
宋憬闻看了下儿子的作业,问:“你最近跟东晓哥哥联系过没?”
宋彰摇摇头,“没有。”
孩子跟东晓电联不算频繁,约摸一个多月一次,宋憬闻大致明白。
他说:“不如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宋彰看了下桌上的表,犹豫地说:“都九点半了,时间不合适。”
宋憬闻说:“偶尔也可以出格一次,他一定还没休息。”
宋彰神色越发狐疑,却还是拿起手机,翻出东晓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了,宋彰跟东晓寒暄,看起来很高兴。
宋憬闻抱胸站在一边,默默眺向窗外,夜色下的花园清幽安静,晚风拂面,十分惬意。
一分钟后,宋彰对着话筒说:“我爸爸有话跟你说,你稍等。”
宋憬闻微怔,虽然这是事实,可小孩子能不能不要把话讲得这么透?
他拿过电话,自己走到阳台,顺手关上玻璃门。
去年初冬分别,这是他第一次跟东晓通话,宋憬闻感受有些微妙,他问:“最近怎么样?”
电话里,东晓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真切,像是有些局促,“还行,您呢?”
宋憬闻那颗荡在半空的心像是顷刻落到实处,他嗯了声,“就这样。今年暑假,你还在学校?”
前些日子,宋憬闻才得知,八月,他要去S城出差。
如果东晓有空,他们至少应该见一面,有些事他想通了,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他的行程,他其实也可以通过宋彰告知东晓,但不合适;论年纪,他比东晓大一轮,主动是他应该有的态度。
他本以为自己能如愿以偿,可东晓那边沉默了几秒,“不在。我接了部新戏,下月得动身去东北,九月末才回,您有事?”
宋憬闻愣了几秒,差点直接开口让东晓把戏推了。
但这不可取,对东晓的事业,他至少应该有基本的尊重,于是,宋憬闻说:“不急在一时。”
东晓笑了,“不如这样。九月底,戏杀青后,我过来一趟,看看您,也看看宋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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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夏天,东晓遇上了很多事。
他作为配角进组,不巧,在副导演那被男主角古易的助理撞见,助理瞧他许久,跟副导演耳语一阵,随后,副导演对他说:“反正你戏份不多,给古易哥当个替身怎么样?先把话说明白,古易哥原先几位替身都走了,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与人方便,那边自然亏不着你。”
不肯与人方便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东晓笑笑,“行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珍惜每一次表演机会。
因此,古易试装那天,他也被叫到了工作室。
他到得早,等了半小时还没见古易,正主的行头都没敲定,造型师自然顾不上他,东晓等得枯燥,自己在楼下转了一圈。
一辆锃亮的豪车在楼前停下,古易姗姗来迟却没急着进楼,而是透过窗子缝跟坐在车里的人意犹未尽地聊着什么。
东晓拿着瓶水站在不远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去,却发现车里有双眼睛正朝他的方向望着。
古易也顺着那人的视线瞧了他一眼。
豪车离开,古易慢悠悠地踱向楼梯间,趾高气扬地瞟他,问助理:“这谁啊?”
助理说:“这就是给您新找的替身。”
古易笑得十分不屑,“是吗?”
这位视帝的名声一言难尽,据说是耍大牌欺负新人的行家。东晓本以为他避让着些总不至于发生冲突,可一个月后,古易进组拍完第一天的戏,招手把他叫到跟前,问:“知道那天车里的人是谁吗?”
东晓根本不想知道,可古易还偏要让他知道。
古易比东晓本人想象得还要恶劣,直言那人来头不小,专爱男色,以及,看上了东晓。
娱乐圈是什么样的风气,东晓自然知道。圈里有yin媒,他也清楚,可没想到这次撞了个活的。
古易的意思是,傍上那人,东晓前程不愁。
东晓惊怒之余,笑着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不太长进,没那么大的心。”
他说完,道别,作势要走。
“站住,”古易叫住了他。
他回头,冰凉的水劈头盖脸地浇过来,古易拿着空杯,笑眯眯地骂:“给脸不要脸。”
脸面这东西,得自己挣。对着这种不知所谓的货色,东晓不欲硬碰硬。
他抹了把脸,转身就走,抬起头,却愣了。
白砚站在不远处,显然看清这儿发生了什么,一把扔掉手上的毛巾,大步流星地朝古易冲过来,脸色冷厉得骇人。
东晓几步迎上去,一把抓住白砚的胳膊,“走,不理他。”
白砚看着清冷,事实上也是个暴脾气,这一闹,待会儿肯定不可开交。
他把白砚拖到布景地外的林子边。
白砚脸气得通红,“他拿水泼你!他为什么拿水泼你?”
这样的朋友真可谓难得,白砚在温室里长大,养出了一颗不染尘埃的心,这份干净在跌下云端后依然不肯折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白砚愿意为他这样一个给不了多少好处的朋友出头。
东晓大致道清事情原委,宽慰道:“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名声,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自然有完蛋的那天,用不着脏你的手。”
望着白砚年轻俊美的面容,认真交待:“他不是好人,你以后也离他远点儿。”
白砚反问:“都不愿意脏手,谁来收拾他?”
这还真是鼓着舍我其谁的劲儿伸张正义,东晓拍拍白砚的肩:“以暴制暴并不可取,咱们现在跟他闹只能白送人头。想想你背后的人。”
是的,白砚在戏里饰演男三,借的是母亲留下的人脉。东晓也听说过,把白砚塞进组的正是白女士以前带的那位一线男星。
正所谓人走茶凉,白砚这次要是在剧组闹出点事儿,母亲遗留的人脉极有可能就此毁之殆尽。
这样的道理白砚不可能不知道,可听东晓点明之后,他虽然没再言语,神色却依旧迷茫而不忿,好像还在为此刻暂时的妥协不服。
活在这浑浊世间,东晓很庆幸能交到这样一个朋友。
这样闹了一通,古易拉皮条的心思还没歇,几天后的傍晚,东晓在住处附近碰见古易,古易醉醺醺地白他一眼,颐指气使道:“你跟我来。”
揍人只能伤到皮肉,自然不值当,如果真有古易拉皮条的证据就不一样了,东晓乖乖跟在古易身后,默默掏出手机,按下录音。
果然,古易这次的话更难听,说他没出息,白砚那个学弟都男三了,他这个学长还在剧组打杂,跟白砚混在一块儿自己也不膈应。
这是激将法,目的当然是让他就范,乖乖拿身体换资源,东晓拒绝的姿态依然坚定,一来二去,古易不耐烦了,开始恐吓他,“等着吧,那位看上的,就没有得不到手的。”
这还不是最嚣张的,古易醉得不轻,说这话时从旁边柜子底下掏出了个东西,自己捣腾几下享用上了。
东晓惊得不轻,同时有些遗憾,眼下这幕他要是拍成视频,古易这杂碎就算是完了。
古易挥手让他走,他只得离开房间。
可令人的意外的是,他没走几步,白砚突然蹿出来,拉住他,手里也拿着个手机。
白砚一直把他拖到树林边,压低声音说:“他吸毒,我都拍下来了,从窗外拍的。”
东晓大喜,“我看看。”
虽然隔着窗,但白砚把古易那副瘾jun子的丑态拍得十分清楚。
白砚说:“明天我去报警,这次你可别拦着我了。”
这是大是大非,当然不能因为顾忌自保而缄口不语,东晓说:“明早我们一块儿去,这视频,你先别让别人看见。”
东晓有早起晨练的习惯。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他像平常一样洗漱穿衣,自己出门朝着林间小路小跑过去。
孤儿院的有位阿姨曾对他说过,东晓,你心宽,和气,讨人喜欢,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可是人生就像是一条荆棘遍布的长路,似乎永远算不准那一程披荆斩棘后,前面又会是什么样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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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三月,岳父寿辰当晚,宋憬闻的大舅子大醉酩酊后,在书房,对着妹妹的遗像,说了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他说:“憬闻,外边传言你宋家父子俩命硬克妻,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遭,我不会把我妹妹嫁给你。”
这话听着的确挺混账,但大舅子跟徐大小姐兄妹俩打小感情好,对妹妹的意外离世痛彻心扉,好多年都放不下,宋憬闻体谅这份手足之情,没出声。
大舅子囫囵不清地问:“不是吗?你母亲走得早,后来,让你父亲动了续弦心思的那个女人,今年年初不是也去了?”
宋憬闻听完不太高兴,可关于宋老爷子的这些事,大舅子没说错。
宋憬闻的母亲这位原配夫人,跟宋老爷也是联姻,在儿子九岁那年病逝。
老爷子丧偶之后没急着续弦,身边却也没缺过女人,让老爷子动心思再娶的那位,名叫甘棠。
宋憬闻十二岁那年,在一次饭局上,甘棠被某位长辈带到宋老爷子面前。
那年甘棠也才十八,年幼丧父家道中落的落魄小姐,小小年纪,成天被母亲生拉硬拽着穿梭在各路权贵间,活像个交际花。
老爷子的年纪足以当她的父亲,可还是把她收了,甘棠从此成了宋老爷子的情妇之一。
情妇,而不是女朋友。宋憬闻冷眼看着,无动于衷,老爷子的玩物,甘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些人不够分量登他家的门,甚至,没多少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再见甘棠,是在两年之后,宋憬闻跟着老爷子去东北。
约摸是那些天,各式山珍进补得太厉害,某天中午回别墅时,宋憬闻听见老爷子对秘书说,让甘棠过来。
让甘棠过来,甘棠就得打飞的过来侍寝,这是玩物的生活。入夜时,甘棠到了,可老爷子的房间已经有了旁人送来的另一个女人。
甘棠放好行李下楼,独自在餐厅吃饭,不尴不尬。
宋憬闻当时在客厅看电视,对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也没多少理会的意思。
可老爷子的秘书下楼,立刻被甘棠叫住了。
宋憬闻听见甘棠小心地对秘书说:“您能替我问问宋老吗?如果他不需要我,我就回去了,明天下午,我有考试。”
宋憬闻这才意识到这女人没比他大多少,还是个学生,而且是名校的学生。可老爷子的私事,他一向是不管的,更何况甘棠只是在尽玩物的本分。
四载光阴飞逝而过,转眼,到了甘棠情妇生涯的第六年。
宋憬闻越来越多地从旁人嘴里听到甘棠的名字,他舅舅就层提醒他注意,旁敲侧击道,这两年,宋老爷子把那些花花草草散了个干净,身边只剩下甘棠。
他舅舅说:“这女人不含糊,这些年她跟着你爸,自己借着人脉谋事,生意做得还挺大,难保没有更大的野心。”
宋憬闻不以为意,他舅舅格局一直不大,眼皮子浅,专爱盯着裙带说事。
就算老爷子真娶了甘棠,再生一个孩子,又能怎么样?
也就是那年秋初,老爷子把甘棠带回了家。
甘棠的野心有多大,宋憬闻不知道,可这女人在那栋大宅里住得惴惴不安,他能觉察到。
中秋节,老爷子请岳家的亲戚过来吃了顿饭,宋憬闻这才明白父亲真有了续弦的打算。
可那天深夜,宋憬闻回房时听见老爷子的房间传出争吵声和女人的哭声。
那扇门打开,老爷子怒不可遏道:“滚!”
甘棠红着眼睛跑出来,跟宋憬闻擦身而过,下楼,出门,一路踉踉跄跄,可迫不及待,由始自终,没有回头。
也是,有谁能一直做个没有尊严的玩物,不是每一种开始,都配得上圆满的结局。
甘棠被那一个滚字解脱,走得干脆,终于逃出生天。
许多年后,在S城的一次酒会,宋憬闻再次见到她,她嫁人了,丈夫跟她年纪相仿,算得上才俊,虽然能量远不及宋老爷子,可甘棠到底活出了个人样。
2009年年初,宋憬闻回了趟老宅,保姆告知他,老爷子在书房,心情像是不大好。
他推门进屋,房间没开灯,老爷子独自坐在窗前。
父亲可能不知道进屋的是他,低沉地叹了口气,“当年她还嫌弃我年纪比她大太多,谁能想到她比我走得还早。”
宋憬闻这才得知甘棠死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不可预料。
老爷子的年纪未必是甘棠最大的心病,宋憬闻其实也有些想知道,如果早料到这样的结果,许多年前的最初,老爷子是否会换一个更好的开始。
是的,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可预料。
他大舅子的醉话或许荒唐,可是,宋憬闻自忖,他也确实踏了老爷子的老路,大好局面,硬生生地走出一个追悔莫及。
他跟东晓约在九月末。
这年的九月末,东晓的信没来,人也没来。
这个九月末,他始终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