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游牛津
“您是……?”女生看着乐生, 眼睛微微睁大, 竟不自觉地用上了敬称, “是Latham吗?”
Latham是乐生的英文名。
三人均是一愣, 女生就算说出乐生的中文名,都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为许南山辟谣时, 乐生已经算是公开露过面了。但叫出乐生的英文名, 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看到三人的反应, 女生知道自己是认对了,她手上就拿着书,封面上是非常复杂的专业术语,许南山看不懂。女生随身还带着笔, 在许南山给她签名后, 她又以比看到许南山还兴奋的状态对乐生说:“Latham,能给我个签名吗?”
比起许南山的不适应, 乐生还从没被人这样当偶像对待过, 更加不适应了, 不过他也没像以往一样看到生人就慌乱, 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女生当然看不懂手语, 是许南山给她做的翻译。
女生解释道:“是导师和以前的师姐向我提过你,说你特别聪明,特别厉害!我看过你发表的论文,你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却在几年前就发表出了那么优秀的论文, 所以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榜样。”
饶是被从小夸到大的乐生,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说:“签名……就不用了吧,我也不是什么明星。”
女生笑着说:“我在微博上看到你视频时,就觉得你眼熟,但是又不敢确定乐生和Latham是不是一个人,总怕自己弄错了,今天看到你跟山山一起在牛津,才终于确定了!”
乐生抿着唇笑,摇摇头说:“你导师是谁?也是Professor V. 吗?”
女生用力点头:“对!”
乐生:“你能成为他的学生,说明你也很厉害了。”
女生嘻嘻地笑,把书递到乐生面前,翻开许南山刚签的那一页,央求道:“学长,真的不能签么?咱们都这么有缘了。”这句话她是用中文说的。
乐生为难地看向许南山,许南山笑着揉揉他的肩:“签就签吧。”
乐生这才将自己的英文名,用漂亮的书写体写在了许南山名字的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乐生忍不住弯了唇角,有种夙愿得以实现的感觉——他终于和他的山山站在一起了。
签完名,女生又眨巴着眼睛恳求道:“能让我和你们俩一起合影么?我不会泄露你们的地址的。”
许南山上一次在外面偶遇粉丝,还是搬家时在家具市场碰到的那名孕妇,说实话,她以及那些送“礼物”的黑粉,确实给许南山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因此,女生刚出现时,许南山心里头着实咯噔了一下。
但此刻见到女生确实很诚恳,许南山也暗自松了口气,笑着问:“你什么时候粉上我的?唱首我的歌来证明一下自己的粉籍。”
“啊……?”被身为歌手的爱豆要求唱歌,虽然女生原本对自己的嗓音挺有自信,还是不免怂了,从脖子上掏出一条项链,项链缀着一个山纹构成的小东西,期期艾艾地说,“唱、唱歌就别了吧……”
“班门弄斧的……”女生说,“这个可以证明粉籍了吗?”
那是许南山的专属logo。
许南山笑了笑:“行。”
他接过女生的手机,递给小何说:“你给我们拍一下。”
女生嘻嘻笑着:“辛苦何助理啦!”女生拉上自己的男朋友,看起来跟男朋友感情很好,和许南山、乐生一起合影了一张。
合完影,女生几乎要激动哭了,说:“我看到你发微博说来伦敦了,还想应该没机会遇见了,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你!”
也要感动哭了:“山山,加油啊,我们山药会一直支持你的!你千万不要在意黑子们的想法,他们都是一些现实生活不如意,到网上来找存在感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在意!”
“你最近就好好放假啦,好好休息,多吃一点,长胖一点,我们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女生似乎还想说,她男朋友推了推她,小声说:“他们要吃饭呢,别一直打扰。”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捂着自己的脸,说:“啊……对不起!你们吃饭吧,我也去吃饭了!”
女生和男朋友在他们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因为有粉丝在视奸,许南山没敢再肆无忌惮地跟乐生卿卿我我。毕竟,谁也不知道被粉丝看到后会怎么样,很多人表面上说着不在意,尊重同性恋者,但一旦亲近的人是,又唯恐避之不及。
三人吃完饭后,回到牛津大学逛了一会儿,乐生便收到了自己老师的消息,邀请他们去一家名叫Memory 的咖啡店。乐生毕业后,一直还留有老师的联系方式,只是他学生时代就孤僻,毕业后自然很少主动去联系老师,而教授忙起来,也顾不上以前的学生了。因此两人倒是有一年多没联系过了。
咖啡厅装潢偏怀旧风,整体色调偏暗色,冷色,气氛安静缓慢。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从透明的落地窗照进来,铺满了桌面,给乐生杯子里的奶盖都覆上了一层浅金色。
教授说话语速很快,许南山和小何一开始听着有些吃力,幸而这教授很善解人意,察觉之后,就放慢了语速。两人互相询问了对方的近况,教授还是那样,研究,教学生,十年如一日。
乐生说自己回国之后,便一直帮母亲打理公司,直到最近才有空出来,因此,他手头那些数学领域的研究也就停了下来。
教授听后,似乎有些遗憾。他见过不少有天分的孩子,可乐生出了天分好,也比别人更多了一份纯粹。他的世界很安静,因此能够心无旁骛,能够慢下来,不急躁,却反复演算一个复杂的题。因此他很看好乐生,不过,即使遗憾,他也没多说什么,反而笑着说:“你看起来比以前外向了很多,话也变多了。”
乐生微微一顿,看了许南山一眼,笑着回答道:“我自己也觉得。以前我太自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老师对我的好意,我都记在心里,也十分感激,您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数学家,也是一名优秀的教授。”
在国内,高校的老师并不以教学生的成绩评职称,学生教得好坏,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影响,因此也就造就了不少敷衍了事的老师。
教授年纪不轻了,头发花白,眼角有了几条深深的细纹,像是岁月雕刻在他脸上的痕迹。教授摇摇头,蓬松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两下,教授说:“碌碌半生,谈不上什么杰出。”
师生两人聊了一会儿,乐生突然提起教授现在带的学生,也就是他们刚才碰见的女生。教授也没想到有有缘到这种程度,笑着说:“她很不错,很认真,也很努力。”
乐生先夸了女孩两句,话题一转,看了看许南山,继续说:“不过,还请老师不要向她提起我们俩的关系。”
教授:“怎么了?”
乐生说:“您知道,中国远没有英国开放,在中国,同性恋者依旧会被大多数人视为异类。其实我本人并不在意,但是我的男朋友是一名歌手,如果我们的关系传出去,会对他的事业产生很大的打击。”
许南山没想到乐生会突然说起这个,不由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乐生的手心,心下暖暖的,乐生怎么会这么仔细周全?
教授听后,颇为理解地点了头,保证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她的。”
他笑了笑,看向许南山:“你是一名歌手?很厉害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进合唱团,唱男低音。”
许南山:“那后来呢?”
“后来?”教授说,“我妻子,那时候还是我女朋友,她学了数学,我就跟她一起来学数学了,没想到一学就是这么多年。”
猝不及防,小何又被塞了一嘴的狗粮,他幽怨地喝着杯子里的卡布奇诺,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为撒狗粮而不是被塞狗粮的。
听说乐生是陪许南山来旅游的,临别前,教授又向他们推荐道:“Sheldonian剧院今晚有一场音乐会,你既然是歌手,可以去看看,非常棒的音乐会。”
但是现在距音乐会开始,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乐生便拉着许南山去泰晤士河上划船。
“牛津有划船的传统,每年五六月,学院之间都会举办划船比赛,你应该也听说过,牛津和剑桥之间也会举办比赛。”乐生一面走,一面对许南山解说,像个免费导游。
“这里租船也很方便。”有乐生带路,三人很快租到了一艘船,那是一艘很小的手划游船,三个人能坐下,又不显得拥挤。木质的结构,踩上甲板便吱呀一响。
许南山笑着问老板不会半途上沉了吧?老板黑着脸说怕沉就不租,脾气不小。乐生笑着拉拉许南山,摇摇头。
“你们会划船吗?”上到船上,乐生问两人。
许南山和小何一齐摇头,这个已经超出他们的知识范畴了。
乐生微微一笑:“没事,我会。”
许南山莫名从这个笑容中,看出了一种像小孩子考试满分求夸奖的意味,他笑着摸摸乐生的头,倾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们乐生怎么什么都会啊?”
乐生说:“划船其实很简单的,我教你啊。”其实主要是掌握好角度和方向,当然水下的阻力也要求划船者得有点力气。因此乐生指导后,许南山很快也能划得有模有样了。
但即使不划,船也会顺着泰晤士河飘,不用费力,就能沿途观看泰晤士河的美景。他们游玩的这一段河道叫Henry on Thames,乐生划了一会儿之后累了,就坐在船舷上休息。
今日有微风,有温柔的阳光,有清澈的河水,有河岸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碧空如洗,云朵倒映在水底,和水草一起游动。宽阔的水域上,水波随微风荡起圈圈的涟漪。
“以前牛津和剑桥在这一段河道上举办过划船比赛,后来转移到伦敦去了。”乐生说。
许南山:“你上学的时候会和朋友一起来吗?”
乐生顿了顿,笑着说:“我一般是自己一个人来,偶尔会跟师姐一起来。”
乐生突然提到虞宁,许南山一时有些恍惚,他和虞宁说不上多熟悉,见过几面。因乐生产生的交集,也在她离开之后断掉了,此刻再听到她,竟有些陌生了。
许南山:“她不是在英国么,你过来没告诉她?不见个面么?”
乐生说:“你不是不喜欢我跟她见面么?”
“……”说得好像他很小气很爱吃醋似的,虽然他也确实是这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他跟乐生之间感情还不稳定,自己总是担心乐生会被别人拐跑,但是现在已经不担心了。
许南山大度道:“哪有的事,她以前照顾你那么多,你们好几年的情谊,难得有机会,见一面也没什么。”
乐生笑着拿出手机,示意:“那我联系她了啊?”反正英国就这么大,有心想见面,也很方便。
想到那姑娘对乐生多年痴心不改,许南山还是有些膈应,转头看着天上飘着的棉花糖似的白云,挠挠头道:“不过人家未必有时间呢?还是别打扰地好。”
乐生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那我是见还是不见呢?”
许南山看出门道来了,乐生在逗他,于是一时恼羞成怒,夺过乐生的手机,道:“不见不见,有什么好见的?”
看着手机上虞宁的微信,许南山微眯起眼睛,问:“她来英国之后,你们还联系过吗?”
乐生眨眨眼,说:“联系过,她刚过来的时候,我问过她一些近况什么的……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难免孤单嘛。”
许南山:“没别的了?”
乐生:“有啊,她说等我再来英国,她要邀请我去她家玩,说……”说到这里,乐生停顿下来,瞧见许南山如临大敌的严肃神情,不由笑了,抬起两只手,捧着许南山的脸。
“吃醋啦?”他用唇语无声的说。
许南山一把将乐生拽到怀里,两人胸膛撞到一起,只听许南山磨牙道:“吃醋倒不至于,就是你好像越来越皮了。”
乐生轻轻地笑出了声,那声音混在微风里,像风铃一样好听。
许南山摸摸乐生的后脑,转头对一直“咔咔咔”沉迷于拍照的小何说:“给我俩拍个照。”
突然被cue,小何愣了一下,飞快地说:“哦……好!”
拍照当然是用许南山的手机拍的,镜头里,许南山揽着乐生的肩,乐生微弯着头,两人脸上都带着难掩的笑意。
“咔擦!”画面定格,有不知名的水鸟从岸边的树丛里飞起,响起一片哗啦声,它们张开的双翼绽开在碧蓝的天空下。
水面上风大,下船时,许南山看见乐生头发都被吹得变了形,于是在搀着乐生从船舷下来后,抬手帮乐生理了理头发。随后他牵着他的手,到Sheldonian剧院去看音乐会。
剧院里大多是学生,有朋友一起来的,也有手牵着手的情侣,情侣里有异性恋者,也有为数不少的同性恋,gay和les都有,他们那么自然地手牵着手,好像和那些异性恋者吗什么不同。事实上,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可小众的群体总是被人为地打上标签,然后被排斥,被偏见对待。
许南山心中感叹了一声,心想:什么时候大陆也能这样就好了,那他就能合法地跟乐生结婚,让乐生成为他法定的余生的伴侣。他不能总是这样见不得光地把乐生藏着。
Sheldonian剧院是牛津大学标志性建筑之一,始建于十七世纪,至今已逾三百年。其主大厅屋顶上有一幅精美的17世纪绘画作品,通过穹顶远望,景色十分优美。在夜色中远远看去,整个剧院便有一股历史的厚重感迎面而来,像一个饱经风霜洗礼更加富有魅力的老者。
三人买了票,在音乐会开始前依次入场,此时舞台上红色的幕布还是拉着的,观众席上已经快坐满了人,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很少有人交头接耳。
许南山学着其他情侣的模样,在黑暗中握住乐生的手,十指一根根错开,交握,掌心相贴。
表演快开始了,剧院内的灯光全部关掉了,乌黑的一片,许南山趁着没人注意,趁着幕布拉开前,偷偷偏头在乐生脸上亲了一下。
随后,幕布缓缓地开了,灯光“啪”地照下来,打在舞台上,舞台上的乐者已然准备就绪。指挥身穿一身黑色的燕尾服,打着白色的领结,拿着指挥棒,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胸前,弯下腰,向着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优雅的纯正英式发音,幽默的话语,与他大方得体的动作,让这个开场并不显得乏味,反而逗得观众席一阵阵地发笑,虽然有些俚语许南山并没有听懂。
很多人觉得指挥简单,不明白指挥到底在上面比划什么,总有种我也能比划的错觉。其实不然,做指挥是最难的。许南山接触过交响乐,知道指挥才是整个舞台上压力最大的,他掌控着全场,耳朵里听着所有乐器的声音,一旦他出错,整个表演都会出错。
这场音乐会大约是这名指挥的专场,许南山对此人没有了解,不过并不妨碍他欣赏音乐本身。舞台上演奏的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低沉的大提琴,嘹亮的小号,优雅的小提琴,清脆的竖琴,种种声音交汇在一起,使人感受到一种无可言喻的感动与震撼。第一乐章节奏欢快激昂,第二乐章抒情优美,第三乐章就仿佛从黎明前的黑暗,直到熹光在天际绽放发过程。
这场音乐会,让许南山想起他不到十岁的时候,被父亲许盛带去看的第一场音乐会。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许南山早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的情景,唯有那深深的震撼感留在了心里。他还隐约记得,那次父亲好像还差点哭了,因为演奏者是许盛非常热爱的一名优秀的音乐家,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再继续留在舞台上了。
许南山很少看见父亲那副模样,可那么小的他,也懵懵懂懂地想:要是披头士有一天不唱了,他大概也会哭。
音乐会本身带给许南山的震撼感,让他直到结束,走出剧场,都没能回过神来。他一直低着头怔怔出神,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发呆,什么也没想。小何疑惑地看了许南山好多次,欲言又止,都被乐生阻止了。
三人坐上回伦敦的地铁,许南山坐在窗边,望着车窗外一眼看不到头的黑色,又想起他写第一支歌的场景,甚至轻轻哼唱起来。他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和身边的两个人能听见。
随着速度迅速减缓,地铁在站台停下,车上下去了部分乘客,又有更多乘客涌上来。他们说话,嬉笑,窃窃私语,有的手上拿着书,有的拿着手机,神态各异,众生欢喜各不相同,又好像能相通。
这时,许南山突然转过头,对乐生说:“我突然想写一首歌。”
乐生想了想,问:“要纸笔吗?”
许南山习惯在纸上写下自己最初想到的旋律,手机也不是不能写,但总觉得没有纸笔那么有感觉。
可三人出游,谁会带着纸笔呢?
许南山笑了一下:“算了,我记在脑子里,回去再写。”
然而乐生却耐心地用手机打了字,向旁边一名正在看书的学生借纸笔,那学生看着不像英国人,说话的口音有点像希腊的,长了一头小卷发。听说许南山要写歌,当即非常热情地将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递给他。
他问:“你是去伦敦吗,写好了能唱给我听听吗?”
旁边,他的朋友,一个圆脸微胖的男生笑着说:“写歌哪有那么快,你以为几分钟就能写完吗?”
许南山礼貌道:“谢谢,如果能写完,可以唱给你听,但请不要外传。”
希腊人非常理解地点头。
接着,许南山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左手握着本子的边缘,右手握着钢笔,黑色的笔杆衬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显得那手就像白瓷一样细腻白皙。
许南山抬眸看了看车里的人,抱着孩子的棕色头发的女人正轻轻晃着胳膊,哄孩子入睡。戴着眼镜的男人显然是刚结束工作,身上穿着笔挺的西服,熨得一丝不苟。有三个十几岁的女孩正一脸兴奋地小声交谈着,像是在说今天碰到的趣事。
他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速移动的景物,只有夜色是深邃而静谧的。
他的沉思只是非常短暂的几十秒,因此那只手只是稍稍地一顿,笔尖便落到了纸面上,墨水随着手指的移动,飞快地留下一串音符。
这大约是许南山几个月来写歌最顺利的一次,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没有怎么修改,脑子里就自发地响起了某些旋律,那旋律像基督教堂里合唱团的歌声,像泰晤士河上的清风,像卡姆登集市里的小吃在味蕾上绽放出的味道。他将这些旋律写下来,不过五分钟,就写完了。
那个圆脸男生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许南山放下笔,他才吃惊地用带着希腊口音的英语说:“这就写完了?”
许南山微笑着点头,将那页纸撕下来,把笔记本和钢笔都还给希腊人,又说了一遍:“谢谢。”
希腊人不太明白写歌的奥妙,但看到朋友的表情,也知道许南山这是很厉害了,期待地催促道:“唱来听听?”
许南山说:“还没有写词,只能唱个旋律了。”
说着,他便低低地、轻轻地哼唱起来,醇厚的男低音像合唱团里的男低音一样富有磁性和感情,让人忍不住地就被他带入到歌曲中的旋律里了。虽然许南山声音很小,但旁边几个人也听见了,也被吸引地看过来,凝神听着许南山的歌声。
或许大家听多了著名歌手唱歌,却很少能在人群中碰到这样专业的歌者,再加上许南山这首歌曲里,虽然运用了一些近来听到的英国古典乐的东西,但也包含了大量的纯正的中国风在里面。而这种中国风在英国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普及。
因此,在短短一首歌的时间里,停下手头的事情,听许南山唱歌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整节车厢的人都在听了。
许南山原本怕打扰其他人,所以声音放得很低,此时发现并没有打扰到,大家都在听,索性提高了一些音量。
一曲结束,许南山不知不觉成了正节车厢最瞩目的人,他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向大家道了歉,把那张纸折起来,塞进了上衣口袋里。车厢里的乘客们都十分友好地笑起来,还有人大声夸奖许南山,说他的歌声像天籁。
希腊人和他的朋友也都惊讶地轻轻鼓掌,
希腊人问:“你这首歌叫什么,有名字吗?”
许南山摇头,名字和歌词都还没有,他还没想好叫什么。
圆脸男生说:“你是职业音乐人吗,写歌这么快,唱得还这么好,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是中国人吗,还是日本人,韩国人?”
许南山道:“我是中国人,职业是歌手。”
上回Newman问他职业时,许南山还有点不太愿意说,这次他却能大大方方地说“我是一名歌手”。
希腊人说:“你这首歌以后会发表吗?”
许南山:“应该会,但是什么时候发表,还不知道,如果有缘分,以后你会在网上听到的。”
圆脸道:“你写过专辑吗,我想听听你的歌。”
许南山的专辑在英国有发售,音乐播放平台也有,但……这样把自己的歌给别人听,总有种自卖自夸的羞耻感。幸好旁边小何及时解决了他的尴尬,接过话头,跟男生攀谈起来,一面给男生科普着自家老板的光荣事迹,获奖履历,一面把许南山的专辑搜出来,给男生听。
许南山莫名有种在发展下线的诡异感觉。
但是排除这个,他的心情还是十分不错的。
这是许南山在十一月受伤以后,第一次在公众前唱歌,也是在九专之后第一次写歌。他没想到自己再次写歌,会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之下,在回伦敦的地铁上,向一个希腊学生借了纸笔写,这要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他用短短五分钟,写出了让自己满意的作品。
许南山长出了一口气,就好像是这几个月来,无论他表面上再怎么轻松,再怎么高兴,可那始终郁结于胸腔之内的躁郁之气,都随着这口气,被呼出来不少。他感到自己的眼前仿佛明朗了很多。
想到这里,许南山一偏头,脑袋碰着乐生的脑袋,磕出轻微的一声响。
“乐生。”
乐生疑惑地转头看他。
许南山勾着乐生的脖子,近距离地看着乐生的眼睛,乐生的鼻子,以及乐生柔软的唇。许南山放松地叹口气,扣着乐生的后脑勺,也没顾忌是在公众场合,就这么亲吻到乐生的唇上。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看到这一幕,都倒抽一口凉气,捂着嘴,想尖叫又不敢叫。
旁边的希腊人和他的朋友脸上也露出带着戏谑的善意微笑。
乐生还有点懵,两人亲吻过很多次了,可还没有哪次,是在这么公开的场合的。中国人本性里的含蓄让乐生有些不适应,脸一点点红起来,身体向后躲,却被许南山的胳膊锁得牢牢的,他整张脸都憋红了,羞耻感爆棚。
许南山这才放开他,拇指指腹擦过乐生被亲红的唇瓣,低笑了一声,道:“我爱你。”
也只有乐生,会在他颓废沮丧,想要躲起来的时候,不依不饶地跑到他家里去,将他拉出来;会在他被泼脏水的时候,努力帮他澄清;会在他打算一个人离开调整状态的时候,放弃了其他一切,跟他出国来。
他明明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可以留在家里过养尊处优的日子,却非要来照顾他的起居,给他做饭,帮他洗澡,桩桩件件,周到到无可挑剔。
甚至在他想写歌的时候,打字向陌生人借纸笔,乐生明明最害怕跟陌生人打交道了。
若非是因为乐生,许南山想,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重新写起了歌呢?
因此,这句话虽然来得突兀,却又是确确实实水到渠成的。
骤然听到表白,乐生不自然地脸红了一下,踌躇地用脚尖在车底上划着圈,半晌才用手比划着说:
“我也是。”
回到伦敦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人玩了一整天,都累了,草草吃过晚饭后,就洗洗睡了。只是许南山久违地走了这么远的路,晚上左腿竟有些疼,他本来忍着不想说,却还是被乐生看出来了。
洗过澡后,乐生一边轻轻地给他揉着左腿,一边有些自责地说:“下午应该不走那么多路的,早点回来就好了。”
许南山摸摸他的头发:“别不开心啦,明明待在家里歇歇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放心地话,我们再抽个时间去医院检查检查。”
只不过第二天早上下了小雨,三人便没有再出门,许南山本想给自己的歌编曲,碍于设备不允许,只好先把编曲放下。他现在也不想让自己为了写歌而写歌,不想为了工作而工作。
他不是放假了么,那就好好放假,好好休息吧。
因此,下午艾伦上完课回来时,许南山主动提出要交他弹吉他。
虽然艾伦早就说过,可由于许南山时不时地要出门,所以这教学进行得其实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许南山昨晚久违地找到了小时候学音乐的热情,迫切地想把这份热情传递给艾伦,虽然艾伦长大后还不一定会做什么。
但如果能让他学一点吉他,也是好的。
幸运的是,艾伦虽然顽皮,但学习热情很高,或许是那个叫Daisy的小姑娘给了他无穷的动力。因此当许南山提出要教他时,艾伦拉着自己的妈妈,布朗夫人,要她去给自己买一把吉他,这样他以后就能经常自己弹了。
布朗一家经济条件不错,买个吉他当然不需要考虑什么,见艾伦确实喜欢,雨停后就带着艾伦去了。许南山跟去帮忙参谋,乐生跟着许南山去的,小何留在了家里。
走出家门不远,过一个街区,布朗夫人就带着三人到了一家乐器专卖店,让艾伦挑自己喜欢的吉他,艾伦挑好后,许南山再帮他看看这把吉他怎么样,试试音。四人辗转了几家乐器专卖店,才挑到满意的吉他,回家的路上,艾伦便抱着那把吉他爱不释手。
“叔叔,你会在伦敦住多久?”
许南山说:“不知道,应该不会很久了。”许南山并不打算一直留在英国,而现在他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四处走了,或许离开的日子就不远了。
艾伦说:“那叔叔走了以后,就没有人教我弹吉他了。”
许南山摸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所以,我在的时候,你才更要努力学习了。等我走了,让你妈妈再给你请一个老师,尤其是像我这么好的,可得花不少钱呢。”
许南山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艾伦用力地点头:“我会努力的!”
这天下午回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抱着一把吉他,许南山弹一句,艾伦弹一句,弹错了许南山就给他纠正。
艾伦一边弹,还一边唱,依旧是那首简单的童谣:
“Lo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Built it up with sticks and stones,
sticks and stones, sticks and stones, my fair lady.”
弹着弹着,许南山抬头对乐生说了句:“改天我们去伦敦大桥看看吧,伦敦塔,伦敦眼,大本钟……还有好多地方我们没去过呢。”
乐生点头,笑道:“好啊,伦敦很漂亮的,有很多著名的景点,我们都还没看。”
由于去牛津这天走路太多,乐生始终不放心,所以还是带许南山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检查显示他恢复良好,骨头长得很好,最近可以试着走走路,别走太多,慢慢来。等他能连走几公里,腿也不累的时候,就好了。
乐生这才放心。
至于在地铁上写的那首歌,许南山也暂时停了下来,他试图写歌词,却没什么头绪,然而这时,乐生却主动提出来,说:“我可以给你这首歌作词吗?”
许南山一愣,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操作呢?乐生那么有文采,以前他就用过乐生的词,这次为什么不可以。于是许南山欣然答应,笑着调侃说:“不过,老婆,你会问我要写歌词的费用吗?”
乐生轻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拿着笔,低下头去看许南山在纸上写下的旋律了,只是耳朵尖悄悄的红了。
然后乐生摇摇头。
许南山搂着乐生的腰,凑近了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说:“那老婆需要我唱给你听嘛?”
许南山用声音将写下的一个个音唱出来,对于乐生这半个外行而言,更易于把握歌里要表达的含义。
于是乐生轻轻点头。
男人的歌声随之响在耳畔,低低的,像那天在音乐会上听的大提琴,优雅,动听,饱满圆润的声音里饱含情愫,就仿佛在对什么人耳语着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