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当晚, 威廉·诺里斯就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围绕着连绵不断的群山，演奏着手中无形的乐器，无数的星光披散在身上，身体似乎脱离了人类应该有的模样, 变得不可名状、古怪庞大, 然而他所身处的神殿居然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多。
在神殿的尽头, 修建着一座极其伟岸的神座, 上面隐约坐着什么身影, 但是看不太清晰。
这似乎是隐藏在血脉中的古老场景, 威廉·诺里斯此时近乎痴狂, 他的思维已经无法运转, 只能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对了，琴音。
他察觉到自己仍不知疲倦地演奏着，旋律正如白天所听见的那样，虔诚地在群山中的神殿中奏乐，并且竭尽所能。
这不是一般的音乐, 那些生活在群山之外的生物几乎无法承受琴音带来的剧烈精神冲击, 是属于神祇所能欣赏的音乐。
当他艰难地将视线从神殿中移开时, 环顾四周，就可以惊讶发现，这里的地貌和植物都不是现代的地球所能拥有的，变得极其古老、繁茂。
远处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还隐约能看到一些怪异的扭曲身影在走动，祂们是属于这颗星球的古老神祇，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生活了多少万年。
威廉·诺里斯奇迹般想明白了那些身影的身份，这很奇怪，他明明从未见过这种生物, 也从来没有关注过史前文明，可偏偏就是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此时身处的背景。
如果说聚集在失落山峦的古神们有一支与人类混血的后代，作为少数民族常年居住在山脚附近，那其他古老神祇也未尝没有类似的情况。
威廉·诺里斯就是一个具有稀少古神血统的年轻人，他的家族在无数年的兴衰中早就无法溯源，甚至中间几十上百代都不曾显露出什么过人之处，但到了一个十分巧合的岁月，一名“返祖”的后代诞生了。
他仅仅在视频中的惊鸿一瞥，看到了银发青年的侧颜，就瞬间勾动起血脉中的久远信仰——他不知多少万年前的先祖，曾经就是这般姿态行走在群山中，与森林为伴，虔诚地为神殿中的至高存在奏乐。
他甚至也因此听见了隔着久远时空中，属于先祖的乐曲。
他突然有种极其强烈的好奇与冲动，试图去窥视神座上的身影，同时心中涌上来一个预感，神座上的那位，祂一定….拥有着一头璀璨的银发。
只不过还没等威廉·诺里斯的视线重新回到神殿中，古老的梦境就如同泡沫般消散了。
不——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脊背已经被汗谁浸湿，呼吸急促，浓浓的失落感随之涌了上来。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他立刻闭上双眼，尝试重新入睡，但再也无法陷入之前的梦境中了。
威廉·诺里斯不禁面露痛苦，他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在梦中，以及白天自己所听到的琴音，并不是人类所熟知的音乐，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旋律，像是蕴含着恐怖的能量。
“那是给神演奏的乐曲….”
他立刻穿着睡衣，离开卧室找到乐器和白天写的琴谱，深深呼吸，以平复内心的动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勾动琴弦，在寂静的夜色中奏响了琴音。
当第一道旋律出现在耳畔时，那几乎不像是正常小提琴能发出来的声音，比任何恐怖电影的配乐还要诡异，似乎能勾动生灵内心深处的恐惧，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对….对….就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音乐！”
小提琴家丝毫不觉得声音可怖，他的手臂颤抖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目中流淌出热泪来。
他如获至宝，想要继续演奏下去，但演奏这首曲子要耗费非常多的精气，仅仅拉了几个旋律，他就已经气喘吁吁、脸色苍白。
即便如此，威廉·诺里斯也不可能放手，他一遍又一遍强迫自己完成曲子的演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拉出的旋律是如此的扭曲、怪诞，如果附近有人在旁听，那么一定会惊恐地捂住自己耳朵，并控告他扰民。
小提琴家此时陷入了一种魔障中，他如痴如狂，终于在凌晨时分，从头到尾地拉完了一整首乐曲。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窗外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凉的晨风突然倒灌进来，窗帘因此剧烈起伏，威廉·诺里斯也被吹倒在地，身体与桌椅碰撞导致发出巨响，桌上那张字迹凌乱的乐谱纸“扑簌簌”地被风吹走了。
“不好！”
他脸色大变，试图伸出手臂抓取半空中的乐谱，没想到那股狂风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直接卷着单薄的纸张飞出了窗外，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小提琴家立刻飞身扑向窗户，呆呆望着外面的景色。
心脏跳得更加快了….
同一时间，一股无可名状的巨大压迫感突然沉沉地压下来，仿佛在看不见的空气中，有什么存在复苏了。
“啊啊啊啊！！！”
威廉·诺里斯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灵魂深处感应到了让自己极度恐怖的东西，并从中察觉到了一丝熟悉。
他茫然地抬起双眼，凝视着高空，在那原本应该清澈澄净的蔚蓝天空中，居然真的显现出了一道庞大的骇然身影。
….那是属于极为遥远年代、自己血脉源头的先祖身躯，与梦中的形象完全一致。
是的，威廉·诺里斯的琴音，唤醒了一位沉寂千万年、曾在群山中演奏乐曲的神祇。
而目睹这一切的小提琴家，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身体瘫软在地上，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
*
此时沈缙云刚离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他原本的打算是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未完结的案件，来都来了直接一窝端，没想到前脚刚走，后脚X系统就开始在脑海中发出警告:
“尊敬的沈先生，检测到距离您600公里左右的地方，有超过A级的侵蚀波动。”
“….是新案件？”
银发青年眯起眼睛，在接到消息的同时不禁心生狐疑。
以积攒在内网中的陈年旧案来统计，B级及以上的侵蚀案件隔十几年、几十年才会出现一个，并且这种爆发规律在历史上持续了近千年，称不上频繁。
跟“伪神”，“半神”有关的A级案件，更是平均一百年才会出现一个，用罕见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最近这段时间，高等级的侵蚀案为什么突然变多了？
沈缙云回忆了一下，从自己改行到现在，也就短短两个月，期间撞见怪物的频率非常高。
甚至去趟图书馆，都能碰见“半神”。
这是什么运气？
真的是巧合？还是….
眼神闪了闪，他暂时先将疑惑压在心底。
等来到案发地附近时，周围路段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天色阴暗无比，云层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远远的，能听见城市中拥挤的人群在尖叫，混合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摁喇叭的鸣笛声，以及那道来自天空中的，高昂诡异的破旧琴音。
这声音….
在听到的同时，沈缙云破天荒地面露诧异，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这跟出现在自己梦境田野中的琴音如出一辙！
….甚至好像是同一个演奏者？
高空中，未知的古老神祇在被威廉·诺里斯唤醒后，没有搭理任何人，也不曾毁坏地面上的建筑，但其行为却给予了人们极大的恐慌和不适。
“你们，都听见了吗？”
“好美的旋律….”
有人神情恍惚，在听到琴音的一瞬间，就走出了家门，径直来到大街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然而，大街上更多的是惨叫声此起彼伏。
“好痛！我的头好痛！！”
“救命啊！”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社会秩序完全混乱。
随行的张泽等人，已经面色惨白，不得不戴上了耳塞。
但即便如此，琴音也会穿破耳塞，涌入大脑深处，让二人苦不堪言。
“你们留在远处，不必跟过来。”
注视着这一切的沈缙云捏了捏太阳穴，对身后的调查员说道。
他是唯一能在这场灾难中清醒的存在。
不过，沈缙云内心的疑惑一点也不比他们少，等转过身后，青年嘴角绷紧，面色微微阴沉。
此时，沈缙云不得不考虑起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梦境，那片星空下的无垠田野，真的只是梦吗？
回忆起不久前在失落山峦中所见到的场景，那些游荡在田野上的高大身影，完全与隐藏在山脉中、那座神殿墙上的雕画一致。
而且，“祂”——那位被称作“本源”的存在，也是藏身在梦境之中，甚至在田野的尽头还有对方的一座神像。
沈缙云还记得，五年前自己刚从失忆中醒来时，梦中的神像上攀爬着密密麻麻的荆棘。
但在自己开始接触怪物世界，并服用了怪物心脏制成的药物后，荆棘就逐渐剥落了。
他一直没想通二者的联系。
现在想想，那是否就是自己与“祂”之间存在灵魂链接的隐喻？
越是接触怪物世界，越是吞噬更高等的存在，灵魂就会与“祂”越发的密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细腻白皙，近乎无暇。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
他会变得与“祂”越来越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