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洞房花烛(上)
白行玉扬起脖颈饮下交杯酒时, 他们离得很近,几乎耳鬓厮磨,古鸿意听得清楚。
水声淙淙, 从唇到喉。
不对。不要。心被拧了一下。
交臂的那一侧, 古鸿意蓦然抬眼, 怔怔摇了摇头。
下意识地,抽出手臂,随手扔掉酒盏,然后指尖一挥弹掉他手中的酒盏。
不想再看他喝酒。
古鸿意蹙眉。
打横抱起他几乎是刻进骨髓的习惯。
一刹那, 天翻地覆, 抱他走。走。走……
“呼哈……我眼睛好了, 我能保护你……今夜我们洞房花烛, 再也没有什么什么月, 来欺负你、抢走你,我把他们都杀了……”
气息紊乱地说出这番话时, 梨花木大门砰一声合上,他已把白行玉狠狠压在门上。
身下,白行玉抬眼看他,一缕发丝湿了酒水, 含在唇侧。
古鸿意不管不顾地把他压在门上,倾轧着吻了上去。
捏着手腕骨节,不知不觉变成十指相扣。
呼吸之间, 听见门外觥筹交错, 吵吵闹闹。
白行玉稍别过头, 错乱喘着气, “师兄师叔都在。”
而且他们俩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跑了。
古鸿意顺从地分开,听他讲完, 便松开他的手腕,双手捂住他的耳朵,重新俯身压了上去,辗转吻他。
白行玉瞳孔张大一刹。
“……唔。”
耳朵被古鸿意紧紧捂住,外界的一切声响都变得模糊,清楚的只有唇间的涟涟水声。
格外清晰。
天色大雪,云团强势地搅合、吞吐,相互让渡。
大雪簌簌纷飞,雪声压过心跳声,压过脉搏声。
和古鸿意接吻的声响撞在耳朵里,他羞耻地蹙眉,想推开对方,便伸手掐住古鸿意的脖颈,这才得了一瞬间自由,牵出一条细线,下一秒,唇却被更深地压过、覆盖。
他没有松手,反而报复似的加重了力度,去捏古鸿意的喉结,让他不舒服。
古鸿意也让他很……
昨夜的初吻不是这样的。
火海里那个吻固然强势,却更多是宣誓意味,碰撞撕咬,但没有再深入。
婚房温暖潮湿,稍睁些眼,便见花烛的金黄焰火摇曳,把雪气蒸发到逼仄的小室中。
两个人的皮肤都蒙了水汽,薄汗落下,十指不自觉地相互蹭蹭,交换着体温,吻也是潮湿的,绵软缱绻的。
白行玉被吻得晕晕沉沉,全是水雾,腿不自觉地软下去。
他顺着门框慢慢滑下。
全身只有一点力,就是紧紧相扣的指尖。
古鸿意没有松手,任他滑落,就这样把他吊起来。
待他滑落到怎么仰头都够不到自己的唇,古鸿意便忽的松开手。
在他跪坐于地前,一把抓住他的腰,把他拎起来,与自己视线平齐,还稍高一寸。
“抱好。”
古鸿意指挥他双臂揽住自己的脖颈,双腿环住自己的腰腹,就这样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
白行玉蹙眉,但顺从照做。
又说,“抱不稳,会掉。”
“不会掉。”
下一秒,古鸿意把他顶在门上,重新吻上去。
确实很稳当,不会掉。
赭红梨花木随吻的深浅而起伏,吱呀作响。
……什么硌着。
古鸿意霎时找回些神志,快快偏开脸,皱眉喘道,“不对。”
这样不对。
自己提前承诺过,不做伤害对方的事情,他带自己夜奔,还落了一点伤。
绝对不行。
他抓住白行玉的腰,把他慢慢放在地上。
白行玉扶着他的肩头站稳。
双目失焦,抬眼看他。
很懵。
怎么亲一半跑了。
他懵懵中抬起指尖,戳一戳嘴角。
还想亲。
还想像刚才那样,跟初吻不大一样的。
他悬着指尖,试探着抬眼盯一下古鸿意,都不知道是否对视上,一秒便自顾自躲开目光。
古鸿意捂住自己的双眼,胡乱揉着,看不见……看不见……
“亲也不行。”古鸿意严肃回避道。
看一眼他就心乱,再亲下去,大事不妙。
白行玉疑惑蹙眉,目光慢慢向下。
楞。
是因为这个缘故,不亲了吗。
古鸿意死死按着眉心,尝试调匀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有承诺在先,有的事不能做。自己何时如此意志薄弱的。
后知后觉,今晚自己状态一直很不对劲。头脑烧成一个梦似的。
他去掐自己腕心,让自己痛。
下一秒,手腕垂落。
黧黑眼睛震惊地一张。
……
白行玉在他面前,轻轻跪了下去。
……
“不要跪。……”嗓音嘶哑燥热。
不要看你跪着,不许你跪着。
白行玉抬起头。
瞳孔一时不适应烛火光亮,张缩着对焦。
古鸿意垂眸看他。
他泫然的泪眼,跪着时的脊背,长发悬垂,和明月楼时他的样子慢慢重合。
“我不喜欢……”古鸿意心被攥了一下,皱眉慢慢说。
古鸿意想去扶他站起来,却对上一双怔怔的眼睛,他垂眸,蹙眉笑了笑。
他一把打掉古鸿意的手掌,起身便离了西厢房。
大门重重合上。
*
白行玉去洗了漱,回到大堂,捡起来小蒲团中央的锦水将双泪。
他不忘盯一盯霜寒十四州。
……自己好像把他们很重要的事情搞砸了。
那个人垂着眼,严肃说着,不喜欢。
他垂眸,抱着剑把自己埋在臂弯里。
“回来。”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转身,看见古鸿意眼眶通红,隔着一堂摇曳的烛光唤自己。
他摇头。
古鸿意迫近了自己,重复一遍。
“我不回去。”
羽睫垂下,不看古鸿意。
反正你不喜欢。
“那我把你抢回去。”古鸿意声音又沉又哑。
话音刚落,便使轻功绕到他面前,大手揽住他清瘦的腰。
白行玉冷笑着提起锦水将双泪,一道撩拨便轻松破开对方手臂的钳制。
剑气挥出,斩落一排红烛。
大堂霎时暗下。
两人站在阴影中。
古鸿意侧脸看一眼堂外庭院,雪色明亮,便对白行玉道,“要战,出去一战。”
白行玉偏头不看他,答“好”。
屋脊之上,一灰一红两道身影踏雪飞去,漫天银亮光辉闪烁如流星。
“等等。”千红一窟大喝一声,“你看,庭院中那两人是——”
袖玲珑捋着长须,不慌不忙笑道,“千红绣,好拙劣的借口,休想扰我分神。”
下一秒,他抚须的手僵住了。
袖玲珑和千红一窟面面相觑。
两人收起暗器,异口同声:
“他俩不去洞房,打架作甚?”
霜寒十四州剑刃不沾雪,强势推进,压上白行玉的后背,古鸿意感知到他立刻绷紧了身子,便加重了力气。
咬紧牙关,手掌加力,身侧却忽起两道柔柔的雪雾,霎时包裹住自己。
再晃神,宽剑便扑了空,被双剑利落地化开。
古鸿意却没有躲闪,反而迎剑而上,直直冲进双剑缭绕的包围中,近了白行玉的身,大手一把掐住他的脖颈。
却不多发力,不让他疼,只是静静看他冷眼狭起,睫毛颤颤,却坚持一言不发。
下一刹,锦水将双泪细弱一挑,便绕着古鸿意的手腕破开钳制,反将剑一横,压着古鸿意的喉结,把他推到在雪地中。
两人重重摔入雪中,都喘着气,白烟吞吐交织在一起。
古鸿意感知到面颊上垂落一滴水。
叮。
锦水将双泪狠狠插入雪中,剑气擦过古鸿意的脖颈。
古鸿意不作任何反抗。
抬眼,白行玉跨坐在自己身上,美目赫然蹙着,有些失神。
“我赢了。”许久后,他的嗓音轻轻响起。
语罢,白行玉垂眸摇摇头,打赢了又如何,自己只是想要一个吻……
他慢慢看不清身下的古鸿意了,雪绒落在深邃的眉宇间,覆了雪的山峦一样,在自己眼中模糊成一团黑白。
这样的眉眼刚刚那么严肃地说,不喜欢。
赢了又如何。没意思。
“我才不要主动亲你。”他偏过头,不看古鸿意,便要一把拔出剑,站起身离去。
手腕被一把抓住,双剑竟脱手而去。
失了平衡,他重重向后仰去。
腰身落在一双大手的钳制里。
没有挨着雪地,不冷。一片温暖稳定地包裹住他。是古鸿意,从背后把他抱住,紧紧圈了起来。
他正好倒在古鸿意的胸口稍往上些。
白行玉一下子愣了神,抬眼去看。
古鸿意垂头看他。
那双清冽眼睛睁的很大,努力撑着。
“反正我再不会主动亲你。”
他下了决心。
他又思忖片刻,若反过来,自己勉为其难可以同意。
古鸿意的气息凑近了他,温热地呼在颈窝,他不禁有些打颤,下意识躲开,却又迫自己定住。
羽睫紧紧合上。却还在微弱地打颤。
温热越来越近。
水雾扑着脖颈。
很微妙的触碰,牵出微弱的声音。
下一秒,古鸿意双臂锁住他的手腕,快快一翻,便将他整个押在怀里,再不能动弹。
“离了剑,你赢不了我。”古鸿意低声轻笑。
白行玉一怔。
他忽地低低垂下头,咬着嘴唇。
古鸿意从背后锁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便抽出一只手捏着他的后颈,不停揉搓他的头发,一遍遍不安地重复着,
“我把你抢回去……不要离开我。跟我回去。”
手中人却再无反应。
“我不回。”他挤出细弱的声音,句末都在打颤。
古鸿意哈一口白烟,深深蹙眉,又沉声,“回去。”
对方索性再不吭声。
唔!
古鸿意抓起雪地上的锦水将双泪,横抵住了白行玉的脖颈,迫他仰头,剑身碾上了他的喉结。
学着白行玉对自己的样子。
剑身深浅碾压,迫着喉结上下滚动。
下手不重。轻轻抚上,再稍重压下,故意逗身下人起伏。
古鸿意晕沉地呼出粗粝的热气,眼前全是对方青白的脖颈,仰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对方拼命颔首看他,琥珀眼睛狭起,失了焦点。
却仍是冷眼。
古鸿意气息更乱。
“我可以说重话么。”他垂眸,对着琥珀瞳孔温声询问道。
白行玉点头。
“你是我的。……生来就是被我……”后半句话吞没在残存的意识中。
“……谁也不能抢走你。除了我……欺负你的人都得死。”
见白行玉毫无反应,甚至拼力抬眼冷笑一下,古鸿意心神更乱,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雪绒簌簌落在虎口上,落在锦水将双泪的剑身上。
落在白行玉的睫毛间。
他面颊涌起不自然的潮红,蹙着眉,喉结被剑身抵着,不舒服地偏头蹭蹭。
古鸿意一把松开剑。
白行玉得了自由,紊乱地喘着气,他侧身把自己埋了起来。
“跟我回去。”
“……你说不喜欢。”他小小声说。
他的肩头在很微弱的痉挛。
他肩头发梢都落了雪,睫毛颤颤垂下。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忍住不去抱他。
古鸿意扑过去把他揉在怀里。
药酒的功效一下子散去。
“没事了……没事了。是我说错,小白,不要哭……”
我只是不想看你跪着的样子。如果是在我怀里就好了……
“古鸿意,你今晚一直欺负我。”细弱的声音从肩窝压抑溢出。
哪有新婚夜打架的。
古鸿意慢慢地化开他发梢的雪,顺他的头发,捻着发梢挂着的银珠,思忖片刻,正色道,
“白行玉,你先提剑攻来的。”
白行玉抓起他的手腕咬了一下。
盯。
眼神幽幽。
古鸿意垂眸看他笑。
“还笑。”
又抓起另一只手腕,再咬一下。
古鸿意把他放到腿上,舒展开来,坐稳。
伸手弹掉他额发的积雪。
“今晚是我做错。……小白,其实我很害怕。
我怕再有人来欺负你,抢走你。我怕我不能保护好你。”
不要再看你泫然地跪着的样子。
我也会害怕。
白行玉倚在他怀里,抬眼看他。
眉宇很哀伤地垂着。
他哈出一口白烟,慢慢讲道。
“我们每一次……都功败垂成。我总怕今夜再有人阻拦我娶你。”
“不怕。”
白行玉抬手去捧他的脸颊。
重逢后一次次际遇,是你给我的勇气。现在你也不许胆怯。
苍天眷顾我们,以后都是好日子。
古鸿意伸手弹他的睫毛玩,不禁又轻笑,“你真觉得是雪原日出的功劳?”
白行玉拍拍胸脯。
当然,你的眼睛是我求来的。
睫毛被古鸿意指腹的老茧戳弄得很痒。
“不要迷信。”
古鸿意一本正经。
眼睛好了是师兄药酒的作用吧……
后知后觉,今晚几乎是入了魇,难道也是此药酒的作用……
垂眸看他,琥珀眼睛亮亮的,摇晃着烛光。
“好,功劳归你。”
只用看他一眼,古鸿意便改了口。
怀中人满意地点头,往前一扑,蹭他的手腕玩。
大雪落了两人满头。墨发眼睫都挂了银霜。
雪夜静悄悄。
古鸿意见他已平复下来,便打横抱起他,快步回了西厢房。
“你没有搞砸。我喜欢……很喜欢……”他语无伦次地温声说着。
“真的。”怀中人抬眼盯他。
不信。
“嗯,凡事都需要练习。”古鸿意垂眸正色道。
说法很委婉。
……白行玉那几乎是咬。
怀中人埋在胸脯蹭蹭,又不理人了。
两人带着一身寒气与雪绒闯入房中。
红烛暖暖摇曳。
昏黄的光晕映着两人的影子。
今夜才过了一半。
古鸿意控着白行玉的腰,把他渡到大红缎面的床铺上,稳稳放下。
“多少吻都可以。”他温柔地说。
给你补回来。
白行玉呢喃应他。
发丝压着发丝,十指叩着十指。
古鸿意俯身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