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诚心故意找茬儿是不是？到老子的剧组里欺负我的人？我管你是谁, 今天你别想善了！”
李导本来就是个兵痞子，脾气急。看李玉背地里操纵骰子的点数把所有食材全部都拿走，拳头捏得嘎嘎响。现在又听见李玉说话这么难听, 顿时就要揍人。
“李导！”巫时青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五指的力道让气头上的的李导一滞, “别冲动, 镜头还开着。”
这句话像冷水一样泼下来。
角落摄像的红光闪烁。巫时青说得没错，摄像还开着, 另一头的厨师协会能够实时看到这边的任何情况。李玉这样有恃无恐的刁难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动手, 等着抓他们的错误。
“巫老师！”李导从牙缝里挤出话，脖子青筋暴起, “你说的我都明白, 但他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再窝囊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演员被外人欺负！那我还混不混了？回军部都会被人看不起！”
“没关系的，我可以处理。”
巫时青轻轻安抚, 声音沉沉的像平缓的水面, “还剩得有东西呢，没关系。”
案台上只剩一小块还没来得及扔、肥到腻人的猪肉、一个白萝卜，还有一些没被清干净的零碎物件儿。连油和刀具、菜板都没有，锅也被收走了。
李导愤怒的表情呆滞了一会。反复确认地看向空空如也的案台。
这叫还剩得有东西？不都是要被扔掉的残渣吗？
“放心吧，我会解决的。”巫时青温和地说。
“呵, 你会解决？”李玉听了巫时青和李导的话，倚在料理台边，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冷笑，“话不要说得太满。我提醒你一句, 不允许用其他的食材。否则就是作弊, 藐视厨师协会的规矩。”
巫时青垂下眼，第一时间没说话。
他脾气再好, 现在也没法子对李玉有什么好脸色，只维持了基本的礼貌淡淡道，“我明白。但这就不用您操心了。”
李玉冷哼一声没有多言，开始准备做菜。
他只做一道菜，用不了那么多食材。但他就是拿走了放在旁边也不给巫时青用。
巫时青没有受到影响，神色不变，慢条斯理的捡起桌上那一小块光看就肥腻的猪肉，挽起袖口，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随手从身上抽出之前削水果的跳刀。
摄像镜头后的厨师协会，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厨师已经皱起眉头。其中一位重重拍桌：“胡闹！连把像样的菜刀都没有，这算什么比试？”
“李玉这次做得确实是过了一些，但这个巫时青也不算好人。他对厨神‘青’的菜谱一窍不通！简直就是对厨艺的侮辱！”另一个厨师看不惯，骂道，“桌上的这些边角料根本就做不出一道菜来，菜谱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案例。他为什么不直接认输？”
“不知道，但我没见过这年轻人，可能不是我们协会的。”
“那不就了结了？厨神‘青’的菜谱上可没有哪一道菜是用这些边角料做出来的。哪个厨师会违反厨神‘青’的菜谱？巫时青肯定是个假的。我提议现在就应该给他发律师函，以侵犯厨神‘青’知识产权、冒充厨师的名义让他去坐牢。”
众人吵吵闹闹的批判，坐在首端的会长压下他们的声音，“够了。不要吵了。已经开始了，看完也不会费多少时间。”
会长是一位睿智的女性，在星际的医疗条件下，寿命也很长，现在已经200多岁了。作为厨神“青”的第14代弟子，会长在协会内很有威望。她请大家多看一会儿，多数人愿意耐着性子给她这个面子。
李玉那边的料理台按照脑海中记忆的菜谱一步接着一步，几乎完美复刻。各种颜色的食材和处理方式看得人眼花缭乱。
先前说要把巫时青送进监狱的那个厨师满意的摸了摸胡子，“李玉虽然这次做得太过，但厨艺又进步了些。如此精准完美的控制和处理方式，肯定能够更接近于厨神‘青’菜谱中的菜。”
“等等，你们看看旁边巫时青在干什么？我没在菜谱里发现这道菜具体的内容。”
只见屏幕中的巫时青竟然搭了个灶台开始钻木取火了！还在征求李导的同意之后徒手掰断了剧组一棵有两个成年男性环抱那么粗的树，削了一套餐具出来！
就这还没算完，他又捡了块大的石头，用跳刀的刀柄轻轻敲击感受质量，拇指对着边缘划了一圈做记号，便庖丁解牛那样轻易地用那薄薄的刀刃挖空石头做出了一个圆形的石锅。现在锅里已经煨着一锅看不清的东西了。
这是厨师应该会的技能吗？荒野求生还是特殊杀手训练？
巫时青有这些本事干什么不好？非要冒着入狱的风险来假冒厨师？
所有厨师脑袋里都是质疑。只有厨师协会会长呆呆的看着巫时青手中翩飞的刀光。
只是普通的刀片，不是合金。那么小小一把，被用拿菜刀的方式轻描淡写的在他们一眨眼的时间内把石头处理成石锅。
有成语叫“刨丁解牛”，形容刀工精湛，对牛的身体部位十分了解。巫时青展露出来的能力却比这更高，登峰造极，近乎于道，完全不符合物理常识。
这样的人，会可能是假装厨师协会厨师坑蒙拐骗用来炒作的娱乐圈演员吗？
思虑之间，另一桌提前巫时青开始做菜的李玉已经摆完盘了。
是一道“三不沾”。
所谓“三不沾”，就是不粘锅、不粘筷、不粘牙。主要材料是鸡蛋黄、淀粉、白糖和清水。烹饪好的三不粘会呈现出形似桂花的金黄诱人光泽，所以又被称为“桂花蛋”，是一件做法很繁琐的甜品。
这道菜不仅费人力还费锅，因为蛋糊容易粘锅，所以在制作时需要长期敲打，又费体力，又费锅，对锅的损害极大。
优秀的“三不沾”粘腻有弹性，柔软细腻，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清香。
巫时青在地球时，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着菜谱学会，把这道菜修改简略，变为了普适性最高的做法，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然后收录进了自己的菜谱甜品部分。
不过费体力伤锅还是避免不了的。巫时青没想到李玉会做这个，做得也还挺好。摆出来很能震撼人。
巫时青移开视线，发现自己锅里的菜也已经熟了。他做菜一向很快，利落地把石锅内的东西盛入自己用木头削的碗里，也没有余地摆盘，只撒了一点葱花。
“这是…！”
镜头另一端，厨师协会的会长在看清碗里的东西以后猛然站起来，椅子发出“哐当”的响声。
“这是…萝卜？”李导探头看见巫时青端上来的东西，目瞪口呆。
往常做菜几乎是炫技，甚至做出异像的巫时青在这次比赛没有做任何出色的东西，只做了一碗萝卜汤。
边角料里剩下的白萝卜被他切出了最鲜甜的那几块。原先案板上腻人眼睛的那块肥肉不在汤里，只有细细的油花在清汤表面悬浮着，香味淡淡的鲜甜，凑近了才能闻到。
不是说不好，但这么简单的一碗汤。说好听点是质朴，说难听点就是简陋。和李玉复杂的三不沾比起来，略显落了下风。
李玉很是轻蔑地扫巫时青一眼，有点后悔自己为这种等级的东西亲自过来了，“你的名声被吹得那么大，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这就是你做出的东西？”
巫时青没有理会他，只把那碗汤分出来一些递给李导。
“我小时候和其他的几个孩子一起被师傅收养，她是个很出色的厨师，教我们做的第一道菜就是萝卜汤。”
“她没有结过婚，一个人操持她母亲留下的店面，因为地方很偏僻，赚不了多少钱，多数都捐出去了。家里很少见着荤菜。肥肉是厨房经常剩下的边角料，萝卜的价格也很便宜。所以她最常做的就是萝卜汤，又有肉味，又有萝卜的鲜味。我小时候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出名了以后，师傅说，好吃的东西要让大家都知道。所以我开始写菜谱，尽量把我知道的所有菜都写上去，还精简了做法，想让所有人都学会做菜。但因为某些原因，写菜谱的时候，我唯独没有把这一道菜收录进去。只单独写下来拿给了师傅。”
“尝尝吧。”巫时青温和的笑。
他身上自带一种平和包容的女性特质，或许是源自养大他的那位师傅。
李导端起碗，吃了一块萝卜。
鲜甜的萝卜块吸足了丰厚的油脂，进到嘴里爆开充沛汁水。平凡、普通、好吃，暖乎乎的，一口吞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了。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提时期，在刮着寒风的冬日，听着呼呼的风吹，和家人一起缩在家中。
家中的条件或许不是特别好，但大家都很高兴，围着桌子，分享这暖融融的一碗汤。
不用考虑困难，不用考虑未来，不用考虑压力、工作、不用考虑其他，有的只是这一时的回忆。
李导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汤。
萝卜汤实际上也是肉汤，萝卜的清甜与肉味的浓香混合，让那记忆更清晰了。
他想他或许知道巫时青讲的故事里，为什么没有把这道汤加入菜谱了。
每个人的记忆中都会有一道特殊的食物，这道食物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但含义又都是相同的。
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意义。
可以是家人，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自己。那食物或许比不过其他的美味佳肴、豪华大餐，在你品尝的众多食物中并不突出，但它带着最美好的象征，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人生的挫折磨难被记忆无限美化，于是你永远也尝不到记忆中那样的味道了。
“这汤……”李导捧着碗，忽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胜负都分明了，你们在演什么？”李玉有些愤怒，一把夺过李导手里的汤，“我倒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有多难喝！”
咕咚咕咚——
碗空了，李玉沉默了。
“我赢了您吗？”巫时青微笑着问。
李玉缓缓摸向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泪水。
他颤抖着声音，“不…不可能…为什么、这汤……”
为什么？为什么、好奇怪……他这一生顺风顺水…为什么喝了这汤会哭呢？
“是情感。”巫时青像是读出了他的心声，轻言细语，“只是照着菜谱做菜，哪怕再规范，没有投入情感，也是没有灵魂的。”
情感？开什么玩笑？做菜需要什么情感？简直无稽之谈……
李玉迷茫地跪在地上，瞳孔神经质的恍惚。
假如不是情感的话，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只是边角料做出来的汤，厨神“青”的菜谱上甚至没有写过这道汤……
——等等，菜谱上没有写过？
巫时青刚才讲的故事…说、没有把这道汤收录进菜谱？
直播镜头的另一端，在看见巫时青做出那碗萝卜汤以后就猛然站起来的会长也颤抖着声音，“不会错…是这道汤！我家里传下来的！厨神‘青’亲笔的唯一一份菜谱。”
对得上，都对得上。
巫时青，是地球时期的那位！
“巫老师，投票结束了，您是总统了！”
剧组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声兴奋的大喊。
巫时青一顿，“啊？”
这么快就结束了？他怎么真当上总统了？
那他的身份问题……
正当他纠结时，一条来自陌生人的信息刹时从光脑上弹了出来：
【您的身份有些问题，我帮您处理了。您现在可以放心做任何事了。】
这口吻…是青二？
【青二议员？】
【是我，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什么需要请随时联系我，很荣幸为您效劳。】
“我去！巫老师！您真的是总统了？”
先前还因为李玉挑衅强忍愤怒的李导惊喜交加，“您当上总统有没有什么愿望啊？”
“愿望…先修改厨师协会不允许外传菜谱的法律条文吧？”
巫时青显得不太好意思，“抱歉……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