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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镜面景象消失, 路行雪怔怔站着,还没有回过神来。

第66章
镜面景象消失, 路行雪怔怔站着,还没有回过神来。
“阿雪。”扶渊蹙眉,目露担忧轻唤一声, 路行雪愣愣看向他,眨了眨眼,一颗晶莹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
扶渊心脏有一丝揪痛,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那滴泪,只觉手指滚烫,仿佛被灼伤般。
“阿雪, 不哭。”扶渊手指在路行雪眼底抚过, 擦去上面的湿意。
这是路行雪第二次落泪,为了同一个人, 这具身体的母亲, 姬鱼容。
路行雪并不知道自己哭了, 那情绪不受他控制, 眼泪自己就落了下来。
当听到是姬鱼容将黄泉印记封在他体内时, 路行雪没有太意外,也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
诚然路行雪一出生便不能修炼, 资质废物, 不能修行, 又被人各种下毒下蛊, 说是从小忍受着酷刑长大也没错,活得十分辛苦。
所以他发疯发狂,以虐杀人为乐, 成了人人喊打喊杀, 也人人惧怕的暴虐城主。
但,路行雪不会去恨任何人, 不是他善良大度得可以原谅所有人,而是对他来说,任何情绪都显得多余——害他的背叛他的,他能杀就杀了,现在杀不了的,以后想办法慢慢杀。
路行雪现在的悲剧,姬鱼容或许要占一半原因,如果她还活着,路行雪或许还会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但她死了,成了黄泉地府一抹执念,所以路行雪无爱也无恨。
至于那两次落泪,或许是原来那个路行雪的残念吧——为父不喜,为母所害,他一生对亲情的渴望,求而不得。
路行雪感到头痛欲裂,他踉跄两步,按住自己的头,脸上血色褪尽。
“阿雪!”扶渊变了脸色,连忙上前一步揽住路行雪的腰,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路行雪这段时间本来状况就很不好,现在这个秘境又发生异变,两被拉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幻境,更不知会对路行雪造成何种伤害。
他或许不该慢慢陪着路行雪玩的,直接打破秘境就好了,毕竟想看戏离开秘境哪儿都能看,可若路行雪就此没了,谁赔他一个路行雪?
扶渊身上隐隐有黑气环绕,本就不太稳定的秘境,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黑雾弥漫,一个个脸色发白行尸走肉般的村民,面容迅速干瘪枯萎,成了真正的干尸,闻到活人的气息,变得疯狂嗜血,嘶吼着要撕碎猎物。
胥游和路远一起背靠山洞,共同举剑抵御着追过来的这些怪物,而在众人逃来的路上,已经倒下好几个,在他们身上趴着变成怪物村民,尖利牙齿刺破皮肉,大口大口吸食着。
而在另一个方向,旷越却没有跟众人一起逃往山洞,他知道山洞里已经没有灵气存在,逃过去也不过被瓮中之鳖。
如此紧急时刻,旷越手里依然抓着桑铃没丢掉,但他动作没有一点怜香惜玉,跟抓猪崽一样死死攥在手里。
几番剧烈颠簸,桑铃终于醒了过来。
“师、师兄?”桑铃揉着自己颈椎,一时搞不清楚现状,懵懵懂懂地环顾四周,发现身处荒郊野外,旁边没有其他人,而且环境看着也很诡异。
“师兄,发生了什么?”桑铃第一时间向旷越询问,大师兄的可靠深入人心,在发现情况极其不对劲时,她下意识向旷越靠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旷越的表情很平静,随口答了句,“哦,应该是路行雪和扶渊做了什么。”
桑铃咬牙,一脸愤恨,“果然,又是这个废物搞事……师兄,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旷越注视着她,目光有些奇异,他手里握着滴血的剑,远处隐隐传来可怕的嘶吼声。
“哦,你想怎么教训?”
桑铃看了看眼下诡异的环境,听到远处传来的嘶吼,忍不住抖了抖,拉住旷越的衣袖,小声道:“师兄,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害怕。”
旷越温柔地对她笑,“不怕,师兄在。”
桑铃脸上浮现笑容,仰头看着旷越,一脸信赖崇拜,“嗯,师兄最厉害——”
话未说完,笑容冻结在脸上,桑铃缓缓低点,目光落在自己被长剑贯穿的胸口,她嘴唇动了动,艰难抬头望向旷越,“师、兄……”
旷越脸上依旧带着温文尔雅的笑,长剑轻轻搅动,鲜红的血泉水般涌出,染红胸前衣裳。
“好师妹,师兄借你的灵骨和心头血一用。”
桑铃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唇蠕动着,再说不出一个字。
眼里的光彻底熄灭,却还是直勾勾地望着旷越,似乎要问一句“为什么”。
旷越抬手抚上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地像对情人低语。
“当然是为了活下去啊,我的傻师妹,像我这样天赋绝伦前途无量的仙门弟子,当然不能死在这个秘境里,所以只能牺牲你了师妹。”
他挖出桑铃的心脏,又慢慢抽出她的灵骨,无论动作还是语气都温柔得不得了,好像一个真正关心爱护师妹的好师兄。
“你想要教训那两个人?师兄答应你,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尤其那个扶渊……”
镜面轰然破碎,画面扭曲晃动。
路行雪与扶渊再次出现在之前的地方,扶渊几乎是将路行雪整个抱在怀里。
路行雪容忍着剧烈的头痛,手指痉挛般死死抓住扶渊胳膊,扶渊手臂被抓出道道红痕,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别……不能毁掉秘境……”路行雪知道扶渊要做什么,正因如此,他才要阻止扶渊。
以扶渊现在的实力,他是没可能毁掉这样一个秘境的,毕竟在世人眼中,扶渊先前被抽去灵骨,毁了根基再无修行可能。
后来从鬼哭涯活着回来,不仅修为恢复,似乎更上一层楼——没人能活着从鬼哭涯回来,所以大家只觉得扶渊是得了什么机缘,又可以开始修炼了。
但,没有什么机缘,可以超出常理太过,扶渊恢复到金丹期的修为,已经让很多有心人揣度不已。
而毁掉这样一个秘境,实力超越金丹太多,当世能做到的人不多。
扶渊若去做了,之前只是猜测的人,或许就要忍不住试探,所有的目光也都将落在他身上。
到那时,扶渊利用饿鬼修炼的事情或许就要瞒不住。
一起下过黄泉后,路行雪其实对扶渊怎么灭世已经隐隐有所猜测,这次秘境之行,看到姬宵烛与姬鱼容曾做过的一切,又更确定了几分。
以世人谈及鬼哭涯便色变的情况,若真跟饿鬼扯上关系,怕不是要举世皆敌。
“我不在乎。”扶渊看出路行雪在想什么,淡淡说了一句。
他确实不在乎,并且从未在乎过。
路行雪明明一副摇摇欲坠,气息弱得仿佛随时会昏死过去,听到扶渊的话,不知想到什么,莫名笑了笑。
“与世为敌很酷……但这种事,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扶渊干脆将路行雪打横抱起,让他将头靠在自己肩膀,眉一挑,似起了丝兴趣,“哦,那什么时候可以尝试?”
路行雪闭上眼,声音很轻,扶渊离得近才能听清,“别无选择的时候。”
远远有声音传来,路行雪让扶渊放自己下来,自己去一旁躲起来。
——他没忘在秘境里自己“杀”了扶渊,现在扶渊在其他人眼里还是个死人。
扶渊看眼虚弱到站都站不稳的路行雪,不大情愿,“反正试炼快结束了,还需要演给他们看吗?”
之前演那出不过是为了钓鱼,现在鱼已经钓出来了,还有演的必要吗?
路行雪拍拍扶渊的胳膊,耐心安抚:“要有始有终嘛……而且我想看看,他怎么把这口锅甩我身上来。”
路行雪作城主时背的锅,是很多人给我扣上的,但真正的幕后之人,却是一直都没出现,不知这次能不能露出端倪。
扶渊无声妥协,将路行雪轻轻放在一株枯树下坐着,而他就藏在树后,伸手便能够到路行雪。
这样的距离,哪怕秘境突然崩塌,他也可以保路行雪安然无恙。
“他在那儿!”
一道呼喝响起,几名修行者手持长剑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跑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胥游,他衣服上沾满血痕和污渍,身上还受了不少伤,看起来狼狈极了,在他身后的路远,模样更凄惨几分。
胥游冲到路行雪面前,见路行雪背靠树干坐着,眼睛半睁半闭,一副虚弱到随时会昏过去的样子,神情怔愣了下,但很快恢复冰冷,抬剑指向他。
“为了通关秘境,夺取最后的奖励,竟然做出如此残忍的事……路行雪,你还真是死不悔改。”胥游冰冷的怒火中夹杂着失望和心痛。
路行雪坐着没动,闻言只轻轻撩了撩眼皮。
这时旷越抱着一个人从后面缓步走了过来,走近了看,他怀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旷越脸上满是悲伤沉痛之色。
胥游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再次目光定在路行雪身上,冷声质问道:“之前杀了牛蛋还不够,现在更是对同为仙门弟子的师妹出手,抽骨挖心,如此残忍手段实在骇人听闻——路行雪,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路行雪淡声道:“话不都让你说了吗?”
胥游为之一滞,下一刻,怒火更加高涨,长剑铿然一响,直指路行雪咽喉,厉声质问道:“路行雪,你难道还要狡辩不成?!”
路行雪如他所愿地“狡辩”起来, “长脑子是拿来思考的,长眼睛是拿来看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人是我杀的?……还是有人说,这事是我干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路行雪抬眸向抱着桑铃尸体的旷越看去一眼。
对于路行雪意有所指的话,旷越没有任何反应,他抱着桑铃的尸体不放,身上的悲伤浓厚得仿佛要溢出来,对外界也失去反应,一副失去师妹过度悲痛的模样。
胥游更加气愤,“这还用人说吗?以前这事你干的还少?”
路行雪微微侧了侧头,认真看了胥游一眼,“感情你脑子里还真一根筋,而且只凭臆断给人定罪,不听也不看的呀……洗雪城后来发生的那些事,留影石全城播放的事,你是全当不存在啊,那我跟你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胥游再次一滞,想要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旷越也不装悲痛深沉了。
“路行雪,如果你真的没使什么手段,那些变成怪物的村民只攻击我们,不攻击你,这你又如何解释?”
说了这么多话,路行雪更累了,闭上眼说了句,“那是你们蠢。”
声音不大,污辱性极高。
胥游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举剑朝路行雪刺来,“是么,那就看看你是如何对付我们这些蠢货的!”
树后的扶渊眸光微冷,戾气顿生,身上泛起黑气,正要出来,忽然整个秘境剧烈晃动起来,胥游一个站立不稳,向后摔去,长剑险些脱手。
秘境晃动不止,好似地震般,所有人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只有路行雪所在的地方影响最小,好似秘境主人对他格外怜爱一样。
旷越看出秘境要塌,而路行雪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唯一的安全之所,他怀里桑铃的尸体在晃动中被摔出去,此时也顾不得去捡,全力朝树下跑去。
胥游将剑插在地上勉强稳住身体,他没有看其他人,也没看那块唯一的安全地,而是忍不住抬头望向灰暗天空,神情怔愣,喃喃道:“师尊?”
难道是师尊在保护路行雪吗?
师尊不想他杀路行雪,因为路行雪是师尊的外甥?
秘境晃动了一会儿停下,无数黑气从地下蔓延而出,这些黑气缠住旷越几人的脚,使他们无法挣脱开来。
“轰隆隆”雷声从众人头顶滚过,天空乌云翻滚,闪电交错,一副末日景象。
翻滚的乌云慢慢凝聚成一副人脸,胥游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自己师尊,雪月宗千年难出的天才,姬宵烛。
那张脸无喜无悲,没有丝毫人类情绪,好似天威的具象化,要降天罚于世人。
“人有我无,滋生欲念;虚荣攀比,心生不甘;有欲望而不得满足,则乱生。”
“心乱,时乱,天下乱。”
充满浩荡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更是震得人心血翻涌,浑身好似被无形的力量碾压着一般,骨骼发出“嘎吱”声响,五脏六腑濒临破裂。
旷越与路远他们“啪”地跪在地上,脊背一点点往下弯折。
“师……尊……”相比旷越等人的惊惧骇然,胥游心里更多的是茫然,他艰难扭头望向树底下,却见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身影。
竟然是之前死去的扶渊。
扶渊将路行雪揽进自己怀里,两人相依偎着,在如此浩荡天威之下,却好似不受影响一般,气氛别样的温馨。
——那两人确实不受影响,或者说,比起胥游这些人,所受的影响非常少。
那株枯树底下,就像一座孤岛。
四面是能将人淹没的海浪,唯一那小小的孤岛,能给人安宁。
“师尊……为什么?”胥游满心不解,浑身骨头被一寸寸碾碎,嘴角溢出鲜血,他却丝毫不在意。
“难道是我错了?可是我……错在哪里?”
那是姬宵烛留下的幻象,本不会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但他说出的审判词,却仿佛宣判着所有人的罪。
“人可以有欲望,却不可为欲望所囚,无欲无求,方得自由。”
胥游听了觉得不可思议,而旷越一边吐血,一边“哈哈”癫狂大笑起来。
“可笑,你说那两人没有欲望?这世上,谁人无欲?,谁能真正无所求?!”
“雪月宗的天才,原来是如此天真的一个人。”
“轰隆隆——”
乌黑闪电落下,劈在旷越身上,旷城惨叫一声,顿时皮开肉绽,但他叫过之后,却是笑得更大声。
“就算你杀了我又如何?!这世道本就如此,无欲无求的人修什么仙,躺在那等死好了。”
“你若看不惯,那就把全天下的人都杀了啊!”
路行雪与扶渊身处风波之外,两人静静望着眼前一幕,神情都有些冷淡。
“咳咳——”路行雪忽然捂嘴咳嗽起来,等他放开手,指间沾上血迹。
扶渊心一紧,“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天威怒罚虽未针对他二人,但路行雪身体状况堪忧,一点点波折都受不了,更不能再拖下去,最好是能立刻修炼《九天回雪诀》。
《九天回雪诀》是雪月宗的镇派功法,只有最核心的弟子且对宗门有大贡献才能修炼,扶渊曾想去盗取,路行雪阻止了他。
这次的试炼算是一个机会,虽然试炼通过的奖励不是《九天回雪诀》,但若要以奖励换取此功法,那也是一种可能。
乌云翻滚,狂风呼啸,旷越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脸上满是不甘怨愤。
明明付出那么多,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竟然要死在这样一个秘境里。
“恶欲难消,那便净化。”
“吾曾立志,还天下一个清净。”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乌云凝聚的人脸消散,“轰隆隆”雷电劈下,在场除了路行雪与扶渊两人,全都趴了下来,血染满襟,唯余痛苦□□。
雷电劈在人身上时,都有黑气冒出,有的淡,有的浓,有的多,有的少。
那又浓又多的,叫得最惨。
路行雪陷入半昏迷,恍惚中,他看到一道削瘦的人影,目光悲悯地望着他。
“行雪孩儿,我护不住你了,我也……救不了这个天下。”
路行雪疲惫地阖上双眸,低声喃喃,“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凭什么……要一个人来救?”
扶渊垂眸凝视怀里的人,低头在额间轻轻一吻,身后浓郁的煞气狂风海啸般席卷开来,秘境世界开始一寸寸瓦解破碎。
“我不想救天下,但我想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