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只要是有人的房间, 人就一定是在仓鼠轮上，不会待在房间的其他位置。
而所有在仓鼠轮上的人，都在奔跑。
他们没有走, 更没有站着不动。
可即使这样, 监管他们的人依然频繁地表达着不满：“太慢了，都跑快些。一七零五九二号，记过一次。”
每一个房间的玻璃上都有编号，且编号排列规律。
小绒毛很快找到了那位一七零五九二号。
看到他被点名后慌乱地加速, 差点摔倒，却又带着满脸恐惧地止住了自己摔下去的势头, 硬生生找回平衡, 脸色煞白地继续跑。
带小绒毛他们过来的高傲男人下巴朝一七零五九二号所在的那栋楼点了一下, 对一群人说：
“去吧, 没人的房间你们可以随便挑。挑好之后记住你们的房间号。”
高傲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黎磊，继续说：
“记不住、记不清、说不流利自己的本名没关系, 但房间号一定要记清。”
“上位者问到时, 你们要能立刻、准确回答出自己的房间号。”
“上位者点名某房间号时, 被点名的人也要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
“提醒到了这一步，你们可千万不要违规了。否则，不可能给你们改正的机会。”
高傲男人姿态刻意地看了眼时间, 又说：
“都赶紧进去吧。你们有一刻钟的准备时间。”
“一刻钟之后, 希望你们不会拖同栋楼同事的后腿。”
“你们也不想第一天上工就被罚不准吃饭吧？”
一群人立刻冲入楼中，迅速将下面几层楼占满。
无意与他们争抢、且对自己的体能略有自信的黎磊直接去了大半房间都无人的最顶层。
这栋楼一共有二十层，每层五十个房间。
也就是说, 加起来一共有整整一千个仓鼠笼子。
房间编号的后三位对应着房间位置。
从正对着玻璃窗的方向看, 左下角是零零零，右上角是九九九。
前三位对应着的则是楼编号。
三位数, 即是说，最多可能有一千栋这样的楼。
黎磊：那么，假设每栋楼的装人比例和这一栋差不多，则就有几十万人在同时跑仓鼠轮？
黎磊这次接收到的壳子记忆总量不算少，但有效信息不多。
记忆中大量的画面都是在一个很小房间内的场景重复。
还有不同人的声音说：“为上位者发电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黎磊只能分析出，跑仓鼠轮就是为了发电。
不过这里的“电”并不是多数世界里认知的电能，而更像是情绪能量。
据说，上位者可以用“电”做到任何事情。
人类通过奔跑，将麻木、痛苦、绝望等情绪能量通过仓鼠轮传给大楼，最终被收集起来供上位者使用。
这些仓鼠轮在原主能接触到的主要人群中被朴实地称为“滚轮”。
黎磊在原主记忆中找到了一个很模糊的画面，里面有一句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而显得很飘忽的话：“这批榨汁机原料……太差……没法子……”
原主隐约觉得，“榨汁机原料”包含了自己。
但原主没有途径可以确认，因为说话的人与她的社会地位相差太大，她完全不可能靠近求证。
原主的记忆没有告诉黎磊发电工厂之外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很危险，也没有告诉黎磊人类通过滚轮发出的电到底被上位者用在了哪些方向。
黎磊甚至不知道这工厂的老板叫什么。
黎磊现在只能确定，“夏先生”能随意决定他们这批人的生死。
哦，对了，黎磊也不知道夏先生的全名是什么。
原主似乎根本没思考过这件事。
反正他们这些跑滚轮的并没有资格叫上位者的名字。
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下位者、必须无条件听从上位者的指示就行。
“上位者”与“下位者”是相对的概念。
夏先生对黎磊他们是上位者，但当面对老板时，夏先生就是下位者。
在原主的记忆中，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掌控权是绝对的。
其实跑滚轮的人之下还有更下位者，就是连滚轮都没资格跑的那些人。
不过那类人据说都会很快死亡，让跑滚轮的人没有当面在他们身上找优越感的机会。
黎磊选择了一七零九七零的房间。
选择原因很简单：好记。
黎磊：要不是九九九房间有人了，我更愿意选那个。
和小绒毛一起进入房间后，黎磊发现玻璃窗从内看是屏幕。
分成了四块。
左下角显示本栋楼当前跑速最快的人。
右下角显示本栋楼当前跑速最慢的人。
左上角显示本栋楼的管理者。
右上角分成一千格，每一格对应本栋楼的一个房间。
并不显示房间内的人，只是显示明暗。
明亮的就是那房间有人正在发电。亮度越高，实时发电量越大。
完全黑暗的就是没人，或有人却没在发电。
若是后一种情况持续十分钟以上，那房间的“有人”大概率会变成“没人”。
工作时间，连效率低下都不能忍，更何况不工作。
除了窗户屏幕和滚轮这两个大件外，房间内空无一物。
而这里，据说不仅是员工工作的地方，也是休息的地方。
休息时具体会怎么安排，黎磊在原主记忆中没有找到。
黎磊：
但基本只有三种可能。
一，休息时间滚轮会变形为床。
二，休息时间地板或墙壁上会开门让隐藏式的床冒出来。
三，没床，休息就只能睡地板或滚轮。
比起地板来，滚轮那材质好像相对舒服些？
黎磊站到滚轮上，尝试着开始走动。
脚与滚轮接触的部位柔软又不失弹性，且转动起来后会产生一个朝向斜前方的力，辅助跑动者维持跑步平衡。
对，一直跑着才更容易保持平衡。
失去平衡后如果试图站直不动才更容易摔倒。
跑得越快，平衡越稳。
要让滚轮转起来需要持续用力。
无论将滚轮跑出了多高的速度，只要脚下不继续用力，滚轮都会迅速减速、直至停止。
黎磊：
跟拉磨似的。
很难想象普通人能靠跑步让这玩意长时间转起来。
以普通社畜的体能，可能十分钟就要累瘫吧。但……
黎磊看向本楼当前最高速的那人。
他虽然显得很累，但脸色却不算太糟，甚至隐约透出些红润，看着倒是比最慢那人精神不少。
之前批评大家跑得太慢的人，也就是本栋楼负责人的声音响起，他说：
“新来的这批，你们还有五分钟可以磨蹭。”
“有上进心的已经动起来了，懒惰的珍惜这剩下的五分钟吧。”
“希望这不是你们在本工厂待的最后五分钟。”
黎磊看到右上角那块屏幕立刻多了几个亮起来的房间，不过亮度都不高。
右下角屏幕所显示的最后一名不断变化，在新来的这批人中切换。
——新手毕竟比不过熟练工，哪怕熟练工已经很累、很想放弃。
黎磊慢慢跑着，将自己房间的亮度控制在新手中前几名、老手中吊车尾的程度。
在搞清楚窗户屏幕显示的内容后，黎磊就记住了全楼明亮的房间。
在她记完后才亮起来的房间大概率就都属于新手，很容易区分。
黎磊天生对图形及数字比较敏感。只要给她一些时间她就能记住，记下后就很难遗忘。
不过活着时黎磊一直没把这天赋当回事。
黎磊学习的专业、做的工作都与此没多大关系，只有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比如玩游戏——她会用这天赋获得少许优势。
黎磊：没想到入了负司后，这天赋却能救我的命。
要是小绒毛知道黎磊的想法，猫会告诉她：
如果你没这天赋，负司就不会给你安排必须靠这天赋才能保住命的情绪场。
在负司里，太强未必是好事呀。负司会强迫能者多劳哒。
这楼虽然高达二十层，但没有电梯，只有楼梯，所以选择高楼层的房间既耗费时间，又耗费体力。
在只有十五分钟准备时间、十五分钟结束后必须立刻开始长时间跑滚轮的情况下，但凡对自己的体能信心少点，都不敢太往上冲。
再说，选房间影响的不仅是今天，以后每次遇到需要上下楼的事情，高楼层员工都会面对更多的时间与体能的流失。
黎磊敢这么选，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的魂体经过了能量强化，比其他人有优势，另一方则是因为她怀疑被卷入低楼层黄金位置的争夺战未必能节省时间与体力。
黎磊：最高层至少意味着邻居数量少，相互间产生纷争的几率小。人类社会中，最麻烦的问题永远是人，而不是事。
等跑了几分钟滚轮后，黎磊觉得能量对自己魂体的强化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虽然她是比自己活着时强壮了很多，在前几个情绪场中遇到逃命场景都没因体力问题掉链子，可要说这样连续跑几小时……
黎磊反复对比第一名与最后一名，最后惊悚地猜测：
第一名靠的可能不是身体强度，而是在透支自身的灵魂能量。
他们的恐惧、亢奋情绪都转成能量被滚轮吸收、送走，同时，那些情绪能量可能还侵蚀了他们的灵魂。
让他们的灵魂也一点点地转成能量、供给上位者。
这里的“发电”，是在把人类灵魂当燃料。
这些发电者不可能活太久。
不是累死的，是烧死的。
黎磊感到了颤栗，然后习惯性地强压下自己的恐惧。
接着黎磊发现并确定，她自己的产能规则依然是负司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