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傲慢
盛庭的表情倏然变了变, 先是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接着见言闻嘉神情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被对方奚落了!
被言闻嘉奚落!
这个事实让盛庭一时气血翻涌, 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很快, 他像是想通什么, 瞪大眼睛看着言闻嘉,一副似乎是今天才认识言闻嘉的真面目的受伤样子道:“闻嘉哥哥,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哥哥, 跟我哥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
说着, 他微微侧了一下脑袋,很是难过和为难地说:“是不是你还在怪我?你和我哥离婚的事,我知道的时候, 你们已经签完字了,我——”
言闻嘉对盛庭的反应有些无语, 他左右看看, 这周围难道还有些他不知道的观众, 需要盛庭在他的面前扮演受害者吗?
他以为他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明白,为什么盛庭却好像没听懂的样子?
再看他大有长篇大论的倾向,连忙打断道:“盛庭,你的意思是你把我真的当哥哥?”
盛庭被他打断, 表情有些不好,但是强行忍住, 勉强上翘嘴角道:“是啊,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哥哥啊, 难道闻嘉哥哥你一直没有把我当成弟弟吗?”
这话说得好像是自己做人虚假,从没有真诚的对待盛庭的付出一样。
他感觉到好笑, 也当真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柔和起来,眼睛弯弯的,十分明快而灵动,像秋日的湖水被落下一颗石子,荡出清凌凌的波光。
盛庭看得一怔,他还从没有看过言闻嘉这样笑过。
以前的言闻嘉在他的面前是怎么笑的呢?温温柔柔的,眉眼永远是温和的,好像一壶不会烫人的温开水,不会给人危险感,叫人生不起抵触的心理,但是相对的,也让人提不起什么重视他的看法。
他的面孔是如此的模糊,和认识的贵妇人们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
只是一段时间没见,言闻嘉为什么好像就变了个人一样?
这变化也太大了!又想到从见面起,言闻嘉便对他阴阳怪气,盛庭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就是言闻嘉的真面目,那他可真够能藏的!
当然,盛庭一直不认为言闻嘉是什么没有心机的人,没有心机,他当初哪有本事进的了他们盛家的门!
可是,纵然言闻嘉有心机、有手段,盛庭一贯的认为,他见到自己的时候,也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
就像他往日在盛家的样子,低眉顺眼,温驯而听话,让人觉得他完全没有自己的脾气。
“盛庭,你要是真把我当哥哥,那就去和盛砚说,你上次抑制剂过敏的事,是你策划的。除了这件事之外,大概是四年前吧,有一次你嫉妒一位中将的儿子穿得跟你一样的衣服,故意把人推到了泳池里,事后怕人家找上门来,却说是我不小心撞到的……”
言闻嘉每说一句,盛庭的表情就惨白一分,接着看言闻嘉还要继续翻旧账的样子,立马失口否认道:“我没有,抑制剂那次事本身就是意外,我为什么要那样做?还有什么中将的儿子……”
没有?言闻嘉望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我一开始也觉得是意外,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毕竟这事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还把自己置身于险境里,一个不好,真的被陌生Alpha标记了怎么办?”
“本来就是意外,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忘了我对抑制剂过敏——”盛庭赶紧补充道。
言闻嘉笑着摇摇头,“因为盛夫人把一个庄园随手给了我,你又心里不舒服了,所以要给我找点苦头吃,而我不小心在外面让小叔子意外发情,还差点被人标记,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对吧?”
盛庭仍然不肯承认,咬牙望着言闻嘉:“闻嘉哥哥,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胡乱臆想,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这样想我的。”
“我猜,你当时的飞行器里一定没有抑制剂对吧?于是我不得不去求救你哥哥盛砚,而盛砚知道了,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问缘由地责怪我。”
但是谁能料到,言闻嘉当时失忆了,他从咖啡厅的服务员那里要来了紧急抑制剂给他注射,让盛庭过敏了,逼迫着他的发情期真的来了,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想想,盛庭这件事做的很冲动,甚至不考虑到自身的安危,但是言闻嘉想到盛庭以前的行事风格,不得不说,他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一点嫉妒心,他就情绪上头,做出不顾后果的事。
比如以前人家在他的生日派对上,穿了和他一样的衣服,他就把人推进水里。
他肯定没有想过,那么中将的儿子如果不会水呢?
或者,中将的儿子不小心看到了他,事后打上门来,找他算账?
他完全没有考虑这些,事后才想起来后怕。
抑制剂事件也同样,他在医院醒来之后,发现事情脱离了他的预想,多亏言闻嘉努力地救他,他才逃脱了一个可怕的后果,当时,他对言闻嘉的感谢可以说确实是相当真诚了。
现在言闻嘉不给他留面子,把他努力忘记的难堪一面从伪装里撕扯出来,顿时早就压抑不住的怒火倾泻而出:“言闻嘉,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信口胡说!”
终于不叫我闻嘉哥哥了,言闻嘉笑:“是不是,上次你住院的时候,医生肯定有详细的体检报道,有没有胡说,把你哥哥和盛夫人叫上,一起仔细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盛庭脸色顿时青白一片,他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带着些微的鄙薄和恨意看着言闻嘉。
“言闻嘉别以为你现在成为了上校,就能够在我面前端起架子来了!我不吃这一套!”
还真有恨意?而且怎么话听着有点酸?言闻嘉心里嘀咕,他笑笑:“我之前是和你的哥哥结婚,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敌意?我自问从没有亏待过你。”
“亏待?!”盛庭似乎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直控制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是你当初死不要脸求着嫁给我哥的,你有什么能亏待我?看看你妈和爸爸,无时无刻不尽办法从我家捞好处,我们还要假装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我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娶了你!”
两人之间的争执声顿时引起周围宾客们的注意,不过盛庭察觉到旁人的视线,里面就收了声音,他低下头,似乎在忍耐。言闻嘉却无所谓,被人看就被人看,他和盛砚离婚的事,全国皆知,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必要。
而离婚有和平的,也有撕破脸,本来他想做前者,但是别人要是不想他好过,做做后者他也不是不会。
言闻嘉正欲反驳,一个人大步走了过来,直截了当地出声道:“庭庭,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原来你这儿!”
一句话就将两人对峙的气氛打破,说完,他似乎才看到言闻嘉,侧头看了过来,不冷不热地开口道:“你也来了。”
言闻嘉看向对方,一看竟然是季行瑾。
他今天穿着一身正装,只不过衣服和领带的配色都让他显得有些随性。
他和季行瑾不能说不熟,他是盛砚的好友,一年总要见上几回,只是比起盛砚另一位好友特里耶,他和季行瑾的关系就相当的淡薄了。
季行瑾打了个招呼就不再看言闻嘉,伸手拉住盛庭的胳膊,说:“走,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别让人等急了。”
盛庭看到季行瑾,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依靠有了底气一般,他反拉住了季行瑾的手臂,抬头望着对方:“季行瑾,你还记得我上次住院的事吗?”
季行瑾虽然是盛砚的好朋友,但是盛庭从来对他都是直呼其名,不把当成自己哥哥同辈的朋友。
盛庭看了一眼言闻嘉,对季行瑾委屈道:“你记不记得?不记得,我就要被人冤枉死了!”
言闻嘉挑了一下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盛庭,季行瑾也是一愣,不知道盛庭为什么突然说起陈年往事来。
不过,他平时混归混,但头脑聪明,又对盛庭知根知底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大概是在言闻嘉这里受了委屈,找他来撑腰来了。
季行瑾对盛庭没有不应,他一贯无条件站盛庭。
“冤枉?那件事你遭了多少罪,我怎么会不记得?”季行瑾先给盛庭定了受害者的立场,然后才问道,“谁冤枉你?”
盛庭见季行瑾这么上道,当下心里大定,于是抿嘴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望着言闻嘉。
这个动作指向性那么明显,只要不是脑子有缺陷,任谁都知道盛庭在表达什么意思。
季行瑾于是便站直身体,挺起腰背看着言闻嘉。
他是Alpha,即使平时没个正行,但是一旦认真起来,属于Alpha那居高临下的俯视态度霎时表露无疑。
言闻嘉被季行瑾如此看着,表情依旧不变,他要是和盛砚一样是高等级Alpha,那他可能要色变一下,可惜季行瑾不是。
这样的场面,甚至给了言闻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如果把季行瑾换成盛砚,那么这种盛庭当面告黑状,盛砚不分青红皂白替他出头的情景,他何止遇到过一次!
然而,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条道走到黑的自己,盛庭还当是以前呢!
言闻嘉说:“是啊,陈年旧事,我和盛庭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是不是?那么,你们继续,我就不奉陪了。”
原本就是盛庭冲过来,对着他喋喋不休,他不想看盛庭演戏,这也能让他对自己不满,多霸道?
季行谨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盛庭先一步道:“不行,咱们必须把话说清楚!我不能接受别人这么冤枉我!”
他一顿,“你想走可以,给我道歉!”
言闻嘉顿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盛庭。他的眼神很冷,碧绿的眼睛直直地看进盛庭的眼底,明晰而洞察,仿佛一瞬间就把盛庭心里所有阴暗的想法都看个干净。
人善被人欺,自古如是。言闻嘉冷冷地看着盛庭,说:
“你想让我给你什么道歉?因为你为了栽赃我,所以故意不带抑制剂,假装意外发情,结果自作自受,差点被人标记?还是你以前嫉妒盛夫人给我自己的嫁妆,不给你这个亲儿子,所以故意整我?又或者,你盛庭小肚鸡肠,只因为别人穿跟你一样的衣服,就恶毒地伸手将人推入水里,事后还将黑锅推给我,让我因为宴会办理不善,被你哥哥嫌弃?”
言闻嘉说完,目光一转看着季行谨,冷声道:“季行谨,你纵着盛庭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他闯祸,你能瞒就瞒,能补就补,不让盛砚知道,现在你满意了?你终于护出一个心胸狭窄又眼高手低的无能Omega。”
盛庭听得胸脯一阵剧烈的起伏,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指着言闻嘉道:“你胡说,你含血喷人!不就是我哥哥不要你了,你就这样污蔑我!”
他说着,然后情绪似乎已经压抑不住,转头扑到季行谨的怀里,哭诉道:“他说的都是假的!我没有!季行谨你要相信我!”
季行谨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是盛庭一哭闹,季行谨便似乎没了分寸和立场,扶着他的肩膀,冲着言闻嘉道:“你说的都无凭无据,盛庭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你少污蔑他!”
呵,言闻嘉真的懒得搭理他了。他见旁边已有宾客举着杯子对他们这边指指点点,有现场的服务生早早去找了宴会主人来解围。
言闻嘉保持着沉默,目光四下张望,想看看肖赛德这家伙去哪儿了,怎么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他的人了。
却不想,他没找到肖赛德,一眼看到了从后门大步迈进的盛砚。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急急追赶的服务生。
盛砚还穿着白天的制式军服,越发显得他肩宽腿长,然而从进门时就一脸的生人勿进,与宴会轻松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让人完全不敢直视他。
他的目标明确,当言闻嘉的目光投过去之后,盛砚一瞬间就已经捕捉到,隔着遥遥的距离和人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言闻嘉立刻收回了视线,但是这时无论是季行谨还是盛砚都察觉到了盛砚的到来。
高等级Alpha的存在感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尤其当他已经进入同一片封闭空间时。
见到盛砚的一刹那,盛庭的满腹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着落点,他似乎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还没等盛砚完全靠近,就等不及的上前抱住盛砚的胳膊,眼眶微红说:“哥,你终于来了!”
盛砚在外面被提醒了他的弟弟和哥们都到了,不过弟弟和言上校起了摩擦,连忙让他来解围。
这也是宴会主人的机敏了,言闻嘉作为盛家的前儿媳,现在和前小叔子有了口角,外人哪好贸然插入,三言两句告知了盛砚,请他来将自己的弟弟和前妻一并带到后院或者没人的地方好好说清楚。
盛砚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他眼眶都红了,眼里似有眼泪即将滚落,想到他小时候的可爱,以及陪在父母身边,不由道:“庭庭,你怎么了?”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目光却抬起疑惑地看向季行谨。
季行谨对着好友的疑惑,偏头对着言闻嘉的方向侧了侧,然后想到他们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人口舌,主动带着盛庭说:“我带庭庭先走吧,他今天应该不想再待下去了。”
然后回头看一眼言闻嘉,声音却对盛砚道:“你也不要耽搁时间,远近亲疏,庭庭是你弟弟,不是别人三言两句就能诋毁的。”
盛庭不太愿意,他还想看自己的哥哥像以前一样给言闻嘉难看呢,但是他一个Omega哪能拗过一个Alpha,三步两回头地被半拖着走了。
两人离开,盛砚的目光放到言闻嘉脸上,言闻嘉被他看得眉毛不由蹙起,他冷眼看着盛砚,看他要说什么。
作为哥哥,尤其是一直都是一个好哥哥的形象,面对自己弟弟“被欺负”的情景,盛砚于情于理都不能不问一句,便道:“庭庭做了什么?”
言闻嘉低头拿出通讯器准备联系肖赛德,一边淡淡回道:“他说他想我了,想让我和他一起逛街。”
盛砚没想到只是这样,不解道:“那你拒绝他不就行了?他不过小孩子脾气……”
言闻嘉听得心里一阵不快,倏地抬眼看向盛砚,说:“他还差一年就毕业了,小孩子脾气?”
他的嘴边不由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盛砚,他都要毕业了,盛夫人也打算让他准备结婚吧,他算什么小孩子?”
不由想到自己,他好像就没有“小孩子脾气”,他生下来似乎就没有耍脾气的权利,懂事是他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
不过,这是他自己没投好胎,怪不了旁人,也不能把气撒到盛砚头上。
于是,他语气一正,重新开口道:“他一直说把我当作真正的哥哥,我只不过让他把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告诉你,他就让我道歉。”
“好不好笑?”言闻嘉说,“我被他陷害,没让他付出代价,他反而成了苦主。”
盛砚眉头皱起,刚要说什么,肖赛德的声音忽然从言闻嘉身后传来:“是你弟弟对闻嘉耍心机不成,反而倒打一耙。”
言闻嘉回头,看到肖赛德走到他的身边,对着他笑了一下,“对不起,刚刚离开了一下,让你落了单。”
他又朝前走了一步,将言闻嘉挡在身后,看着盛砚道:“我的侍卫长刚刚把事情告诉了我,很抱歉,盛少将如果你还有疑问,可以去找雷博问个清楚,不要再打扰我今晚的男伴了。”
他说完,也不等盛砚的回答,转身对言闻嘉说:“我们走吧,我已经和主人说过,我们能走了。”
言闻嘉微微瞪大眼睛看他,心说这么快?
肖赛德冲他眨了眨眼睛,蓝眼睛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
“……”言闻嘉略微一犹豫,发现自己也不想再待下去,遂点点头。
达成共识会后,两人和谐地肩并肩一起朝后门走去。盛砚下意识想跟上去,肖赛德的侍卫长雷博却朝前一步,恰好挡住了他追上去的时机。
盛砚抬头看向他,雷博严肃着一张脸道:“盛少将,我们换个方向和伯爵阁下汇合。”
一句话让盛砚不得不转变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言闻嘉和别人出双入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雷博尽职尽责,在汇合的路上,将肖赛德交代的转告如实向盛庭转述。盛砚听完,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那次盛庭出意外的事,还有这样的隐情?盛砚根本不敢想象盛庭会有那样的胆子!
见盛砚听完,脸色极其难看,雷博难得开口道:“是不是真的,盛少将,请恕我多嘴,言上校也说了可以去查体检报告,哪怕其他事情都没有具体凭证了,这件事应该还留有痕迹。”
说完这句话之后,雷博就不再多言。
其实他愿意多嘴一句,也是猜测肖赛德期待他这么做。
不然那么多暗中的护卫,为什么让自己来转述?
再看伯爵对言闻嘉处处特别,雷博眼神同样深沉下来,一时想到了许多。
伯爵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同等的贵族家族,如伯爵一样的成年Alpha,早就有了伯爵夫人,再不济也有一门婚约在身。
但是伯爵似乎对婚姻没有任何兴趣,哪怕皇贵妃格洛丽娅殿下也时常对此事关心,经常假借想念伯爵的名义,让伯爵进入皇宫一起吃晚餐,但餐桌上常常会有应邀而来的名媛淑女。
只是,伯爵一个人也没有瞧上,气得格洛丽娅殿下说他眼光太高,那么多美丽优雅的Omega都入不了他的眼。
但谁能想到,远在异国他乡,伯爵却和一个Beta另眼相待,甚至这名Beta还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雷博一想到这事传到格洛丽娅殿下耳中,心里不由微凛,只希望这是伯爵的一时兴趣,过了不久之后,他就是像以前一样了解了对方之后,就再也不放在心里。
但是这段时间,伯爵在媒体采访中,常常提及言上校,而刚刚伯爵从宴会上离场,似乎也是接到了一记通话请求。
不会是格洛丽娅殿下发来的吧,雷博更头疼了。
–
盛砚到达汇合点之后,重新进入工作状态。他看到言闻嘉回去的时候,则同意了坐肖赛德的飞行器。
两人在飞行器内相谈甚欢,两人一个金发碧蓝,面容英俊,一个黑发碧眼,眉眼秀美,端的是一副登对至极的模样,看得盛砚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在护卫的事上,盛砚的个人权限非常大,不过,肖赛德似乎早对此情景有所预料,关闭了飞行器内的语音监控系统。
这让盛砚无法得知他们在聊什么,反而让他更想多了。
而飞行器内,言闻嘉和肖赛德根本没有聊什么国家大事,他单纯地在听肖赛德解释他刚刚的离场,以及自己不是故意晾言闻嘉一个人,让他被人打扰清净。
“……是我姑姑找我,她似乎看到了媒体的报道,对我发出了警告。让我早点回国,反正现在两国现在就演习一事已经达成了协议书,让帝国的外交官来接手就行了。”
肖赛德姿态放松地靠在飞行器的靠椅上,他解开束缚脖子的领带,将双手放到脑后,仰头看着飞行器顶部的费佳星夜。
“我说我还不能回去,这里还有事没做完,”肖赛德说,歪头去看言闻嘉的侧脸,“姑姑就很不高兴,让我早点回去找个贤良淑德的贵女订婚。
“说句不好听的,她看人的眼光,嗯……看她给我那好表哥千挑万选的皇子妃吧,完全就是一具宫廷礼教规训下的人偶。”
言闻嘉当即把肖赛德口中的姑姑和帝国皇贵妃格洛丽娅对上,他的表哥也就是格洛丽娅皇贵妃唯一的儿子,现在帝国顺位继承人第三名的二皇子,第一位是皇后诞下的皇长女。
言闻嘉听着,在脑海里忍不住想,他和我说这些宫廷秘闻干什么?
肖赛德冲言闻嘉笑,蓝色的眼睛里晃着动人的笑意:“我的父母在过世之前,感情很好,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我一直希望我也能如此,但是伯爵夫人的位子,太多人觊觎,哪怕是姑姑都希望用我的婚姻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哪怕是贵族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啊,言闻嘉想到,忍不住好奇道:“你的父母,我是说,老伯爵和伯爵夫人,他们是……?”
言闻嘉没在新闻上看到过有关肖赛德父母的新闻,只说两人是交通意外身故的,非常含糊。
作为帝国十三大贵族之一的沃索尔特家族,肖赛德能以如此年轻的年纪继承伯爵之位,想必他那位进宫成为皇贵妃的姑姑的支持是重中之重。
而格洛丽娅皇贵妃的命令,肖赛德竟然有胆子违背?
他不怕招致皇贵妃的不满吗?
毕竟,他只是侄子,而沃索尔特家族旁支根本不缺侄子,不听话的侄子,换成一个听话的,对格洛丽娅皇贵妃来说,是最省力的办法。
提及自己的父母,肖赛德难得收敛了脸上一贯的笑意,以一种略微冷淡的声音道:“是在星际旅行的时候出了意外,跃迁的时候,引擎突然出了故障,导致所有人在穿梭时被卷入了黑洞。”
引擎故障?哪怕是言闻嘉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这桩事故有内幕,肖赛德看到言闻嘉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笑道:“我也调查了,是真的事故。”
是吗?言闻嘉没有一定要深挖别人心理创伤的想法,他回想到新闻里说的事故日期,换算一下,那时候肖赛德才不过十五六岁,还个半大的孩子。
“……晚宴的事,谢谢你,”言闻嘉转了话题,认真地看着肖赛德说,“其实盛庭和季行谨说得也没有错,我没有拿出证据,确实口说无凭,你就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肖赛德听了他的话,似乎觉得好笑,眼中笑意更深,双手抱胸,故意上下打量言闻嘉。
言闻嘉不由瞪了他一眼,肖赛德这才不卖关子,说:“盛少将在作战上勇猛,但是看他和你离婚就能看出来,他在私事、尤其是家事的处理上,实在不上心。”
和我离婚就能看出这个?言闻嘉摇头失笑,不打算再听肖赛德胡扯,肖赛德见状,凑近过来,说:“好吧,我说实话,你想听吗?”
言闻嘉白他一眼,和肖赛德相处时间久了,真的很难对他保持礼貌客气。
“把我放到下一个坐标点就行了,我自己走路回去。”
肖赛德一看,连忙道:“其实我根本不在意盛庭是什么人,我相信你,是因为那是你说的。”
言闻嘉闻言,整个人怔了怔,不由抬头看肖赛德。
肖赛德却一直在看他,望着他的碧绿眼眸,笑着道:“你说的我就相信,是不是事实,有没有证据,我不在乎。”
这句话让言闻嘉直到下了飞行器还没有忘记,虽然已经到了深夜,但是东区的马路上仍然点着路灯,将黑暗驱散,指引着行人们归家的方向。
在东区,处处都有巡逻的警用机器人,路灯同样也是电子眼,所以这里的地价最贵,犯罪率也是最低。
其实,仔细想想,肖赛德表现出来的态度跟季行谨简直如出一辙,他们都是只看亲疏不看证据和事实。
只不过,在此之前,言闻嘉都没有体会过被人不问缘由的信任的机会。
谁料,他第一次有这个体验机会,却是来自肖赛德——这个心机深沉的帝国大贵族。
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以前深深喜欢的盛砚,他们都没有给他这个待遇。
飞行器内,肖赛德突然聊自己的姑姑,聊她要给自己做媒,逼他结婚,聊他父母是自由恋爱,他也想找一位是自由恋爱的妻子……
在言闻嘉问他父母身故的秘密时,肖赛德都没有犹豫,据实回答。
他想表达什么呢?
对了,格洛丽娅皇贵妃让他回帝国,他说他在费佳还没有事做完。
此刻,哪怕是言闻嘉还是不敢相信,但是肖赛德所说的没有做完的事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言闻嘉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
目送言闻嘉下了飞行器,盛砚莫名松了口气。正要接线肖赛德近卫,让他们将飞行器内的语音监控打开,他看到了家里发来的通话请求。
盛砚想到晚上宴会的事,对旁边的副指挥点点头,示意接手接下来的保护工作。
走到后座,盛砚打开了屏蔽力场,接起了家里的通讯请求。
接通之后,盛砚将虚拟屏幕缩小放到另一边,另一边则是看起别的事情。
一心二用,对他来说太过寻常,当驾驶机甲的时候,不仅需要战斗,还要进行指挥,一心好多用,只是最基本的技能之一。
果然,妈妈先说了庭庭的事,然后庭庭出现在视屏的画面里,盛砚听着他的控诉,手里却将一份体检报告资料放大看了起来。
看完后,盛砚的目光转向了屏幕中面孔仍然有些孩子气的盛庭,他是Omega,又长相甜美,父母和他都娇惯他,所以他偶尔娇气,也不叫人觉得有什么。
他有娇气的资本。
如果他都不能娇气,那只能说明盛家在费佳不够上层。
但是,是什么时候起,盛庭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盛庭在那边说完,然后期待地望着一向会为他作主的亲大哥:“哥,言闻嘉太过分了!我只不过想要他一个道歉,他——”
“够了!”盛砚忽然出声道。
他目光冷然地看着盛庭,从来对着弟弟放柔的声音变成了和旁人一般的冰冷:“道歉?你让你救你一命的言上校给你道歉?”
盛庭被盛砚这么一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本就坐在床上,这时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向后倒去,然后去抓旁边的盛夫人。
“妈,妈!你看哥哥!”他永远有可以依靠的人,大哥盛砚不行,还有盛夫人。
盛夫人刚刚就在听,一见就情形不对,赶紧将通讯器的画面对准自己:“小砚,你做什么?把庭庭吓到了。”
盛砚皱眉看着妈妈道:“我吓到他?他才吓到了我!”
盛砚于是将盛庭如何算计言闻嘉,却不想计划出了意外,差点连累自己的事告诉了母亲。
盛夫人一听,顿时五雷轰顶,她不可置信地去看盛庭。
盛庭又惊又怕,没想到盛砚居然真的去查,还立刻拿到了体检报告。
他都没来记得让季行谨去销毁。
接下来,就是盛庭在家哭闹起来的戏码,盛夫人却自觉自己教子失败,对盛庭扮可怜没有半分相信,打定主意要好好给他教训。
盛砚现在还回不了家,暂时没有插手,打算回家之后,再问问盛庭他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错事。
盛庭的事明了,盛砚不免想到了真正的苦主言闻嘉。
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盛砚忍不住将后背靠在座椅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那次盛庭意外发情的事故,他是怎么对待言闻嘉的?
托高等级Alpha的福,他的记忆里好得惊人,虽然时间已经隔了一年多,但是只要他肯回想,当时发生的细节让人栩栩如生,恍若眼前。
他还记得,因为被失去理智的陌生Alpha袭击,言闻嘉当时已经战都站不稳了。
终于等到自己过去的时候,他看到现场充满暴力的情景,心里只关心盛庭有没有出事,以及对引发事故的言闻嘉的气恼。
至于,言闻嘉维护盛庭的安全,他那时是怎么想的?
对了,他当时觉得,这是言闻嘉应该做的——
盛砚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连渗出血渍的时候,盛砚都没有任何察觉。
为什么那时候,他没有想得更多?
其实盛庭的这些算计并不多么高明,如果他愿意多一些,多问言闻嘉一句,其实后面很多追悔莫及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他对言闻嘉的家人多有鄙薄,但是他自己的家人就一定比他们高尚吗?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很喜欢你。”耳边不知何时响起,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言闻嘉第一次对他表白。
他怎么说的,“你不会说你喜欢我吧?”
哈哈,盛砚只觉得好笑,原来这场失败的婚姻里,他同样是面目丑陋的一个。
这是不是就是古话所说的报应?
因为自己当初因为一时意气,对言闻嘉的付出不闻不问,所以现在言闻嘉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对自己。
盛砚脑子各种后悔的想法翻涌,让他几乎想抛下什么所谓的指责,从飞行器里下去,直接跑去找到言闻嘉,告诉他自己真的错了。
是他太过傲慢,太过自负,总是轻视言闻嘉的喜欢。
他也知道自己曾经到底多么残忍。
他曾经只是对尹既白有过隐约的青春期好感,被忽视之后都难以释怀,那么,被自己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忽视的言闻嘉呢?
六年,他整整冷暴力了言闻嘉六年。
盛砚只觉得喉咙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块湿海绵,让他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存在。
忽然,通讯器再次响了起来,盛砚本不打算接通,却看到是好友季行谨的通讯请求。
盛砚缓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段时间,季行谨没有放弃通讯请求,仍旧执着地打进来。
盛砚想了一下,多年好友,他已经弄丢了言闻嘉,还要再失去好朋友吗?
伸手点了接通键,季行谨的声音传了进来。
季行谨先问了盛庭的事,盛砚没有替盛庭隐瞒的意思,季行谨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庭庭还太小了……”
“小了不是做坏事的理由,他已经成年了。”盛砚说。
季行谨听出不对劲,忍不住回道:“什么意思?你不会要惩罚庭庭吧?”
“凭什么不惩罚?”盛砚反倒觉得奇怪,“我会压着他去给言上校道歉的。”
给言闻嘉亲自道歉?那不是要盛庭的命吗?!
季行谨张口结舌,突然脑筋一转,说:“我说阿砚,你不会是又对言闻嘉有好感了吧?”
盛砚没出声。
季行谨目瞪口呆,他好哥们是不是疯了?
“阿砚,你还没受够吗?当初言闻嘉是怎么缠上你的?……早知道他这么有心机,当时你第一次带他来派对的时候,我就不该手贱给你们换带助兴的酒……”
话还没说完,那边的盛砚猛然道:“——助兴的酒?”
季行谨被问得一愣,顿了顿,才回道:“对啊,算是助兴的酒精……我没告诉过你吗?”
盛砚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他突然想到了那时候他为什么会和言闻嘉滚床单的原因,以及言闻嘉为什么不推开自己。
原来是因为这样?
原来是季行谨的胡闹。
是他误会了言闻嘉!
从头到尾,都是他连累了言闻嘉。
而可笑的是,做错事的自己,却指责言闻嘉心机。
哈,原来一切源头都是他自己。
自作自受的从来都是自己。
是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