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无忧幻境
别南枝忍无可忍, 从树杈上一跃而下,张口就咬住顾元鹤的衣摆,龇牙咧嘴、怒目而视, 浑身红毛炸起, 比竹编球更像一个火红的圆球!
别南枝的原型不比别羡鱼, 小得可怜, 和猫儿差不多大。
于是乎,裴汶便自上而下地看见了小红狐狸从头顶到后颈的一串斑秃。
小红狐狸注意到裴汶微妙的目光,转过头瞪他两眼,裴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走了。
手上没有事务积压, 裴汶便不会留宿辑案台, 此时又携上丹药,御剑下云端, 往海崖之侧的桐都去。
他落在裴家此去蓬山主宅中院外, 刚要踏进后门,忽然又想起别南枝浑身毛发炸开、毛毛糙糙的样子, 转身先回自己在东院家,找了一把木梳、一把玉梳揣进袖子里,这才重往主宅中院走。
裴汶是裴氏旁支,无论旧日里因为血脉之别受了主家人多少冷眼, 而今身为辑案台掌事与天尊之一,主宅之中的子弟、门客、仆役等见了他,都得躬身问一句礼。
裴汶亦是一笑, 谢过各方邀他喝茶的真情假意, 径自往后花园去。
本是一路畅通无阻,却在踏上通往假山水榭的曲径前一刻, 被忽然闪身而出的仆役拦住去路。
仆役向他问安,随后取出一方衔桐飞凤令,递交给裴汶看。
裴汶的笑瞬间沉了沉,不悦地看清令牌上刻着的“竹”字。
“汶公子,我们家二公子请你去一趟戾云轩。”
“二公子?还是二小姐?”裴汶的语气听上去极不善。
“家主让称二公子。”
裴汶冷哼一声:“走吧,带我过去。”
裴新竹的住处本在东院复节居,这戾云轩在此去蓬山一个偏远不起眼的角落,平日里无人居住,裴新竹想要来用,便要来用了。
此时此刻,戾云轩外已被罩上重重阵法,裴汶还没跨进门,一道灵刃便飞落脚下,击碎青石板地。
他无言地看了仆役一眼,仆役躬身向内,恭敬道:“二小姐,我把汶公子带来了。”
“进来。”裴新竹沙哑厉烈的声音响起,禁制法阵与轩门一同轰然洞开,放裴汶入内。
轩中窗格皆被厚缎掩盖,又不点火烛,黑洞洞一片,几乎无法视物。
又不止裴新竹用了什么法子,室内空气寒冰刺骨,呵气成雾。
裴汶顺着仅有的光亮看过去,在凝滞的黑暗中,一双苍白消瘦的手。
它们被裴新竹捧在怀里,淡淡神力金光从天尊金络与灵官银络中释出,补全了那双手掌上腐烂缺失的血肉。
神力不可活死人,但可生白骨。
只要天上都还未陷落,身在高位之人,便可从中分到些许文帝留下的神力与灵泉灵力。
裴新竹不像谢邙那般能找到万年神冰玉做棺材,便只能用微薄的神力维持裴新鸢的尸身不腐。
待血肉长全,裴新竹虔诚而细致地为她擦去手上污渍。
浮尘魂莲炉被放在裴新鸢双膝上,破碎的破魂在其中散发出黯淡光芒。
裴汶在黑暗中收敛好神情:“她只剩一半躯体、一点魂魄了,你还是不打算放弃?”
“连裴桓都没有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
“竹天尊!慎言!”
“呵……你还没有找到谢邙的踪迹?”
“他若成心想隐匿气息,找起来就没那么简单。”
“倒如我所料,他身边还跟着魔君燃犀,的确不好找。”裴新竹道,“我已经知会了阿耶山,魔君不在孤鹜城中,让他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老巢被捣,说不定能逼魔君现身。”
“阿耶山?你私自与天魔王通信?!”裴汶的双目猛然睁大。
“有何不可,我要杀谢邙,他要杀魔燃犀,两全其美。汶天尊不也与天魔将领有往来么?你难道觉得,这事瞒得过裴家?”
“但阿耶山他……”裴汶深吸一口气,“此子鹰视狼顾,不可相交。”
“你既不想见我与他往来,那就早日寻到谢邙踪迹,我还有一笔账要同他算!”
“我……”裴汶沉默半晌,“容我去问雾失楼,他们消息灵通。”
—
雾泊之侧,春寒料峭。
痨死生问到了自己想问的事,又发泄了一通百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怨恨凄厉,冷静下来后,摸了摸花白的头发,又去燕返居中检查病人情况去了。
谢邙没有拦他,径自返回伏雪庐中。
刚一推开门,便见床榻上那双青瞳飞速闭紧,青瞳的主人锦被一拉蒙住头,假装陷入梦乡,什么也没听见。
可刚才谢邙出去时,怕孟沉霜热,从没给他盖上过被子。
这一通欲盖弥彰让谢邙开门的动作顿了顿。
他缓步走到床沿坐下,短短的路程无端耗费许多光阴,谢邙俯视着孟沉霜,又静默了片刻。
孟沉霜的脸此刻就在谢邙腿边,每一份灼热的呼吸都清晰可感,不一会儿,汗珠就顺着鬓发滑落。
谢邙伸出手,本想给他擦汗,却在中途忽然换了个方向。
他拉住锦被边缘,哗地一扯,淡碧色锦被瞬间被掀开,带起一阵凉风。
冰凉的气息触及肌肤,孟沉霜猛地睁开了眼,一下子对上谢邙注视的目光,冷不丁打了个颤,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扯过被子往床里面一滚,厚厚的锦被瞬间把他裹成一长条春卷。
只有上半张脸露在外面,双眼警惕地看着床边坐着的人。
谢邙居高临下与他对视,面色中带着深沉与不解。
随后,孟沉霜顶住这高大身形带给人的压力,伸出手抓着被子一拉,把锦被最后一点边角从谢邙手里抢了回来。
“你做什么?”孟沉霜瓮声瓮气。
谢邙第一次见孟沉霜这样耍无赖似的不高兴:“我看你热,还是别把自己裹着了。”
“不要。”孟沉霜又往床里面缩了缩,浓睫仿佛扑闪着潮湿的水汽。
当真是不寻常。
他俯下身问,阴影伴着藤萝花影一起笼罩住孟沉霜:“很不高兴?因为我?”
孟沉霜没地方缩了,只好把脸继续往被子里埋,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闻言瞪了谢邙一眼:“除了你,还能有谁……痛……”
“哪疼?我帮你揉揉。”谢邙说着直起身,又打开药油瓶子。
孟沉霜看着琥珀色的油脂在谢邙掌心堆叠,回忆起那长而有力的手指粗糙的触感,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张目结舌:“你还要揉?”
“你不是说痛吗?”
“你弄太多次了,胀着痛……再来,不是只会更痛么……”孟沉霜咬着牙启齿。
谢邙搓热药油的手停住了:“你的意思是说——”
那话将要出口时,孟沉霜蹬了谢邙一脚,谢邙只好俯身贴到孟沉霜耳边,用微不可闻地起身询问孟沉霜说得是否是他所想的那样。
不知是热还是恼,孟沉霜脸颊桃花似的泛红,张口咬在谢邙下颌上,留下两排鲜明的牙印。
疼痛让谢邙的眉轻蹙了一下,但他任由孟沉霜撕咬,动也不动。
原来仅仅是这样,孟沉霜便觉得痛了吗?那过去他岂非是……
好似有一截冰锥骤然钉进谢邙的头颅中。
以前孟沉霜醒来后,从不跟他聊这些,更很少说什么感受。
现在这样是因为堕魔之躯取代了无情道么?
可是……
谢邙漆黑的眼珠转向孟沉霜,望进一片朦胧雾气中。
“你还要修太上无情道吗?”
在《叩神》游戏系统中,无情道剑修显示为进阶最快的角色选项,是以孟沉霜当时做选择时没有半点犹豫。
不过现在……
“未曾听闻过有堕魔能够飞升仙界。”孟沉霜如是说。
“你仍想要飞升?”
“否则如我师尊孟瞰峰那般,耗尽寿数而坐化吗?”孟沉霜垂下眼帘,“只不过,现在的确不是飞升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了结……”
谢邙没有从孟沉霜口中得到一个绝对否定的答案,眸中光晃动了几下,又被迅速压至眼底,只道:“方才徐复敛来了。”
“我听到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刚刚是装睡,孟沉霜干脆不再掩饰。
寒骨潭中一通胡闹以后,撇开那些天命的后怕,他对谢邙只不过是有些羞恼。
毕竟他叫谢邙“救救他”,谢邙也照做了,就是实在肆无忌惮了点儿,孟沉霜的腿根腰腹到现在都还在抽痛。
不过对于堕入欲念的魔族来说,若是太过温柔小意,大约也是不行的……
“所有?”谢邙继续问道,没有评价孟沉霜这点装睡的小把戏。
“所有。”孟沉霜想要点头,可是稍稍一动,鼻尖便撞上了谢邙的脸颊,只得停在这里。
谢邙的目光描摹着孟沉霜逐渐锁上重重深雾的面容,道:“裴氏要给问空下毒,我并不奇怪。
“他行事向来中正不偏,许是挡了裴氏借天上都掌权的路,但倚泉寺无论如何都会在六尊中占据一席之地,比起杀死问空换一个新的和尚来,不若将他就放在那个位置上,当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碍事的雕像。”
“是啊,连春陵医谷在六尊之中都只剩下了一席之位。”孟沉霜轻嗤一声,不知是笑是嘲,“桐都裴氏手眼通天,意料之中。燕氏大陵中,也有裴氏留下的阵法。”
当时侘音山中,大陵之下,血腥混乱接踵而至,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二人没有时间深思裴家人在燕氏大陵中留下镇魂大阵的用意。
如今回过头来一想,处处都透出一番阴森诡谲。
“那是个镇魂大阵……”孟沉霜思索着,身下的不适在思绪飞速运转中逐渐被忽略,“若是地有厉鬼,留一个镇魂大阵也不算奇怪,有净煞阵也不奇怪。可把镇魂大阵藏在净煞阵之下,是不想让人知道镇魂大阵的存在,但有什么理由费这番功夫?”
最终还搭进去数条性命。
谢邙的眼梢忽然抬了抬:“镇魂……燕氏族人的魂魄,当真需要镇吗?”
孟沉霜一愣。
偌大一族灭门惨死,其中生出厉鬼,也在常理之中,但未必每一亡魂都会变作厉鬼,一旦设下镇魂大阵,本该自行流入幽冥九泉投胎转世的魂魄也无法离开大陵,只能在无尽的黑暗岁月中消磨干净记忆,被仇怨侵蚀,变作怨魂煞。
而后又被那净煞阵吞噬。
其间险恶环环相扣,思之遍体发凉。
只是裴家人恐怕没想到,后来会出燕平这段岔子。
孟沉霜:“我猜两个相连的大阵是为了消耗尽墓中魂魄,阻挠他们离开投胎。但裴氏与燕氏无冤无仇,何必做出这种阴险勾当。”
“若是有冤有仇呢?”
“什么意思?”孟沉霜问道。
“灭门燕氏者是天魔族,据说是想从燕家找到一样宝物,但直到最后结案,都无人知道这宝物是什么,天魔俘虏要么死在晴川之夜,要么死在辑案台审讯中,虽然找不到答案,但敌人皆亡,死者下葬,一切就这么不了了之。”谢邙道,“但近来南麓之战后我才发觉,天魔与天上都,或者说,掌控着天上都的裴氏,从未截然相对。”
“你担心燕氏灭门背后有裴氏的手笔?”
“只是个猜测。若是如此,便能解释燕氏大陵中的阵法,而且……除裴氏以外,你观修仙界中如今,还剩下多少世家?”
曾经的修仙界中的高门大户,近乎覆灭殆尽。
虽有新贵世家,力量却终归弱小,抵不过逐渐崛起的各大宗门。
因此,天尊之位中,只余下裴氏这一姓世家。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能几时。
人们原只当是属于世家大族的时代已成过去,但如果,有一只手在暗中扭转一切呢?
伏雪庐中的空气仿佛和时间一起堆叠凝固了。
好似有暗影在孟沉霜背后缓缓展开,不断拉扯着他的神魂,想要撕碎头脑中不甚明晰的那个答案。
不,不,还是不对。
“南澶,就算裴家真做了这些事,难道我便会是那个行侠仗义之人吗?”孟沉霜眉间沉着复杂。
谢邙的目光在孟沉霜脸上定了定,不等他说些什么,孟沉霜已经再度开口,似乎刚刚的那个问题并不是个真正的问题,孟沉霜心中有一个答案。
他不认为自己是。
而且若只是见不得裴氏气焰嚣张,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杀去桐都便是。
杀了六尊,杀了亲友故人,这算什么呢?
“除了我从不认识的问空以外,顾笙白、别羡鱼、莫雩都是故人,与裴氏并无瓜葛,还有那擎神丹,显然是要用来救人,而非杀人。”孟沉霜喃喃道,“我不明白。”
“天上都事远在碧海青天外,若你记不起,便与你我无干,不必再想。”
“不!”孟沉霜打断他,“我不能不想,谢南澶,我躲不掉。”
被未知掌控的恐惧再一次浮出水面,瞬间仿佛坠入深崖。
就算他能躲开世上所有人,和谢邙隐遁入无人知晓的山林,脑子里的系统仍旧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冰冷机械的注视之中孟沉霜无处可逃。
要么理解它,要么毁灭它,总之不可能永远惴惴不安又无动于衷。
还有那怪异的、令人不解的天命——他怎么会穿进游戏之中?游戏的世界怎么会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谢邙凝视着他,陷在阴影中的五官模糊不清,神情难辨,但拂过孟沉霜额头为他拭汗的手却轻柔至极。
“好。”
他应得太快太平静,没有半分疑问与怨言,反倒叫孟沉霜神思难定,后脑窒息般疼痛,勉力解释能说出口的事:“至少,至少我得知道,我是不是曾找到过擎神丹的踪迹。”
–
惊雷撕裂层云,八因山间云翻如墨。
刹那间,闪电如利刃般劈向山中,桐都卫挥剑艰难地阻下这最后一道天雷,半跪在泥泞之中,吐出一口血。
在他身侧,另外三位桐都卫已经支撑不过这化神雷劫,全部昏死过去,渡劫之人更是早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株小小的建木树苗却在雷光中散发出隐隐清辉。
唯一能动弹的桐都卫喘了口气,艰难地撑着剑站起来,颤颤巍巍朝着渡劫之人走去。
然而刚跨出一步,后脑轰然一声巨响。
一截被电焦的木棍打在桐都卫后脑上,直接将他击晕。
桐都卫身体一软倒进泥里,露出身后一袭粗布麻衣的孟朝莱。
他扔了棍子,几步上前,把昏过去的莫惊春抱起来,见他一切安然,这才松了口气。
雷云过后,大雨倾盆哗啦啦倾盆而下,在山林间交织成漆黑的雨幕。
孟朝莱怀里抱着莫惊春,又用灵力提着四个昏迷的桐都卫,把他们找了个地方扔远了,自己带着莫惊春向反方向离开。
他一身山野村妇的粗服乱头很快在暴雨中变得更为狼狈。
唯余下面容依然清俊冷厉。
–
在离开澹水九章之前,孟沉霜还有一件事要做。
燕芦荻从昏睡中醒过来几次,情绪始终不稳,痨死生着实无奈,只能下药让他再次睡过去,以免他走火入魔把整个澹水九章给劈了。
但沉睡只能是一时,他们不可能让燕芦荻睡一辈子。
而且这只能压制住心焰与灵明之冰,噩梦不断袭扰着他,心魔仍然在继续加重。
孟沉霜同应商说,他想要唤醒燕芦荻,随后,为他造一场无忧幻境。
让燕芦荻暂且居于幻境之中,直到孟沉霜找到擎神丹。
应商为此眉头紧蹙,表示怀疑。
孟沉霜道:“你当年骗他说他已死,那段时间里他过得很开怀,不是么?”
应商面容紧绷,默然良久,方才避开孟沉霜直端端的注视:“或许吧。”
“既如此,此法便算有效。叫他忘掉忧思,以防心魔更深。”
“他认错过真实与虚幻,对这一切很敏锐,你未必能骗过他。”
“只要抹去所有可能的破绽,他便什么也发现不了。”
孟沉霜语调没什么起伏,却态度坚决,应商深深闭目:“你想要怎样做?”
“坐月峰上有金铃塔,我会在塔中以古秘术为他设置幻境,封印住他癸璜三十三年以后的所有记忆,让一切重新开始。”
只要从来没有真实可以参照,人又如何能确认自己活在虚假之中。
“他会在幻境中度过多少年,遇上什么事?”
“这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会质疑自己意志做出的选择会导向虚幻。”
“……”应商抬起眼帘,“我想陪着他。”
“这正是我需要你去做的。”孟沉霜与应商对视,“我无法预料他会在幻境中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若是导向痛苦,一切就违背了本意,所以,我还需要一个人进入幻境为他指引方向。如果你愿意,我会将你一同送入幻境。”
应商没有半分迟犹疑。
确认好人选后,事不宜迟,孟沉霜当即进入金铃塔,开始布置幻境阵法。
阵法成型后,他就要启程离开长昆山,因而想来帮忙的谢邙被他按在伏雪庐里,由痨死生看顾。
谢邙丹田受损,他可以在澹水九章中任性胡来,左右此处没什么危险,但孟沉霜不接受他像过去孤身一人时那般,拖着病体残躯便出门干架,必须得让大夫看看,确认没有大碍才能出门。
待坐月峰上暝夜四合,春风沉醉,吹散浓云。
应商坐在燕返居中,透过窗棂与菖蒲长叶向外望去。
伏雪庐里孤灯一盏,金铃塔上光芒渐烁。
而燕返居与风安雨静斋皆陷在黑暗之中。
应商没有点灯,以免将燕芦荻从睡梦中惊醒。
但今夜星辰今夜风,已足够照亮山河大地。
雾泊与山峰间的雪气被吹散,坐月峰以南,山脉孤寂的暗影在夜色中伏成龙脊,星辉倒映湖中,闪烁如钻。
风声自天地山川间涌来,呼啸着成为寂静。
曾经千千万万个夜晚,燕芦荻便这般坐在檐下听风吗?
应商回过头,望见少年倔强不驯的面容,忽然想起他说过,澹水九章确有九种良辰美景。
雾泊、冷甸、松瀑、藤萝香、落海棠、伏雪庐、金铃塔、斗墨星辰海、万里川峰卷。
如若一切回到癸璜三十三年,燕芦荻忘却了恨与哀,同时也要失去许许多多的爱与依恋。
应商可以再入幻境,成为燕芦荻生命中的一部分,孟沉霜却将被就此忘却。
若非时乖运舛,晴川燕氏芦荻与长昆山剑阁孟沉霜,本为陌路之人。
与太茫山万兵客,更是无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