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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一(看作话)

第67章 番外一(看作话)
  江言酌这两天很不对劲, 总是心事重重,还时不时地对着空气发呆。要不然就一脸凝重地看着手机屏幕,耳朵里塞着耳机。

  秦听去书房撞见过几次, 隔了很远的距离, 江言酌就暗灭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子上, 笑着把他拽到怀里, 有点作则心虚的意味。

  秦听也假装不去在意, 他倒不觉得他俩感情出了问题。毕竟这男人昨晚还压在他身上,如狼似虎地要个没完。

  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江言酌的员工, 公司一切顺利, 没有任何问题。

  那他的男朋友到底为何不对劲呢?

  秦听没打算直接去问,他们在一起三年了, 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合拍且默契。

  江言酌的一切微妙变化,他都能迅速察觉。况且江言酌现在所有事情都不会故意瞒着自己,恨不得把自己宠到天上。他们没吵过架红过脸,连一句重话也不舍得和对方讲。

  如今江言酌神秘兮兮地搞事情, 定是觉得这件事有瞒着他的必要。

  秦听思忖着探究恋男朋友的小心思, 权当是恋人间的小情趣。他给自己下了个期限,若是超过一周,他还没发觉事情的任何线索, 那他就会忍不住好好审问一下江言酌了。

  结果五天都没到, 秦听就知道江言酌是想做什么了。

  毕业后,秦听耐不住钱大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不得不接管钱大有手里的一些事务。秦听只挑选他感兴趣的文化产业这方面的业务。钱大有则是阔绰地买下鲸鱼旁边的那座大楼,给他当办公楼。

  秦听听到这个消息时,对钱大有这贴心的举动简直哭笑不得, 这样既方便了他的工作,也不忘趁机搞对象。

  因此,他经常跑去隔壁江言酌的公司吃午饭,在他的床上睡午觉,忙里偷闲地和男朋友亲昵。

  发现江言酌的小秘密那天,他趴在江言酌的怀里昏昏欲睡,他的午觉一般睡得又快又沉,但他最近心里也想着事,睡眠质量没有像往日那么好。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觉得手指传来一种细密的酥麻感,他偷偷掀起眼皮,眯着眼睛透过缝隙去看,江言酌正拿着一根绳子小心翼翼地缠着他的手指头。

  这一下秦听几乎可以确定江言酌是打算要对他做什么了。

  不过,他的男朋友为什么还是这么可爱呀,买戒指量他的无名指不就好。可他像是莫名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把他的十根手指头量了个遍。

  嘴里还极轻地念念有词,量完后还偷偷亲了亲他的手指,搂上他继续睡觉。

  秦听的脸扣在江言酌的怀里,嘴角悄悄地扬起一抹弧度。

  ——

  秦听走后,韩桐漫不经心地溜进了江言酌的办公室和他商讨大事。

  韩桐嘴角抽动,“七夕节求婚不好吗,多有纪念意义。”

  江言酌摇了摇头,“我们七夕节都要过三天的,求婚不能挨得太近,这样岂不是显得太偷懒。”

  韩桐一脸茫然:“哈?三天!”

  江言酌慢条斯理地回答:“七夕节前一天是听听送我定情礼物的日子,七夕节当天我们自然要庆祝,七夕节的后一天是我们交往纪念日。”

  韩桐心里艹翻了天,他们公司里的人日常就是被这对小情侣虐翻了天,虐狗从来不挑日子,时刻都能掉进陷阱里去。

  “成,您随意,那就延后几天吧。”

  江言酌摇头:“不行,延后就要到了中元节,不吉利。他母亲的祭日也在附近,也不方便我们将来庆祝。”

  “那就提前总行吧。”韩桐一脸无语,他就不知道谁家脸求婚纪念日也要庆祝,过那么多节日,也不嫌累得慌。

  江言酌心满意足地点头,然后又陷入挑选求婚地点求婚形式求婚场景布置等方面的焦虑,继续刷着短视频里查看各种求婚方法。

  韩桐七嘴八舌地帮他支招,好奇道:“去年毕业怎么不求,我一直以来你们毕业就要结婚的。”

  闻言,江言酌顿了顿,“去年毕业他刚接手公司,每天起早贪黑地忙,我就想着等他稳定下来,再准备求婚。”

  “啧,也是有其他顾虑吧。江家如今彻底废了,已经找不到投资商,企业工厂全都倒闭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谁能想到百年企业,风雨飘摇之后,就彻底完蛋了呢。”

  “去年江儒诚那几个倒霉儿子还大言不惭地找你帮忙,不要脸到家了,谁承想如今全犯了事牢里蹲了呢。江儒诚也因为经济犯罪被逮进去了。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想必你也没少帮忙吧。”

  江言酌微不可查地笑笑,“他们做过的事,终有痕迹可寻,况且你们韩家也没少出力。”

  韩桐挑眉,“谁知道他们的恩怨呢,江家不得善终的这个局面,还是预料得到的。如今你彻底无了后顾之忧,终于可以求娶你的小宝贝了哈。”

  江言酌莞尔一笑,继续做着他的功课。

  ——

  秦听对江言酌要做的事情心知肚明,却又得藏好情绪。

  江言酌这人没有年龄焦虑容貌焦虑,忽然有了求婚焦虑。

  他看着江言酌这些天各种稀奇古怪的举动,好笑又心疼。

  曾经稳重从不慌张的男人如今做事错漏百出。许是因为脑里想着事情,不是呆愣地撞到透明玻璃门上,就是做菜把糖当成了盐,洗澡后裤子忘穿就往书房里冲。

  秦听看得是心惊肉跳,生怕江言酌弄伤自己,又有点不忍直视。恨不得当即拉着他就去扯证,其实他们之间完全可以省去这些弯弯绕绕。

  但又不忍心看着他的计划落空,只想着成全他的心意。

  一来二去,两个人全都吃不好,睡不好,唯有靠做—爱释放全部压力,他们抵死缠绵。沉浸在爱河里是他们最轻松惬意的时光,不必追求复杂的浪漫。身体和灵魂的双向触碰已是永恒。

  ——

  江言酌知道自己最近的表现很糟,也知道他的听听最是聪明,兴许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也能看穿他的焦虑。

  自己一出现状况,也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抱抱他贴贴他,却从不多探寻什么。

  折腾了许久,秦听好不容易被他养胖的身体,不知不觉又日渐消瘦起来。

  想来想去,江言酌立即决定舍弃那些华而不实的形式,气球蜡烛烟花满屋的玫瑰固然美丽绚烂。却不能持久拥有,够不成他们日后能回味的独家记忆。

  江言酌很自私,就是想霸占秦听的未来。

  未来是他,回忆里也都是他。

  于是,在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他牵着秦听的手去了一个地方。

  一路上秦听的心跳疯狂跳动,他的情绪莫名的比他当年主动跟江言酌告白那晚还要激动。

  他早已知道江言酌会对他说什么,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秦听的心脏是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江言酌牵着他来到了一处古典的中式庭院,他们推开大门的那一刻,秦听彻底傻眼了。

  这里竟然和他原本的家,也就是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十八年的家,大致景象高度重合,仅仅只有一些细节处的差别。

  江言酌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穿过月拱门,走在青石板铺盖的小径上,路旁的石桌石凳摆着一副棋盘。

  庭院深深,一草一木皆有深意,每一处建筑皆有考究。

  秦听从前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倚着亭廊的柱子,喂池塘里的锦鲤,给他们编号,取着稀奇古怪的名字。

  灰白的墙角处竹影斑驳,四周皆是浅淡的草木香气,带有的雕花的门窗微敞着,透露着古韵。

  秦听紧抿着唇,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他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而且这一次他还带了最喜欢的人回家了,他再也不是孤苦伶仃的孩子。

  生病了会有人第一时间照顾他,他可以随意点着他爱吃的菜,过年过节时也不必去羡慕别人家的热络。

  秦听停止了环顾四周的视线,站在亭廊里抬眼望向他身边的男人,“怎么找到的这里,和我以前的家好像。”

  江言酌怜爱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说:“去年找到的这里,这座院子跟你描述的家很像,后来我又命人修缮过一下,但应该还有许多地方有差别,只等你来改造。”

  秦听心里五味杂陈,这得找了多久,费了多大的功夫,况且他们去年那么忙,江家的事难免也会影响到江言酌。江家不安分,公司要忙,他又一次在他的眼皮下瞒天过海,准备了这份惊喜。

  秦听的眼里泛起濛濛水汽,准备钻进他怀里时,江言酌退了一步,朝他单膝下跪。

  一切分明在意料之中,秦听不可避免的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震颤。

  江言酌抬头看着秦听,眼眸里依旧是潋滟光华,疼爱与神情从无遮掩,浩浩荡荡地袭来,恨不得将秦听吞噬。

  “听听,我知道我最近表现很糟糕,状况百出,让你担惊受怕。我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像是一个呆愣的毛头小子,忽然藏不住了秘密。”

  秦听眨了眨眼睛,细小的水珠粘在他的睫毛上,他的心一直都被江言酌牢牢地托住。

  “我知道你早早的猜到了,也一直在努力配合我。这里其实还没建造完成,我本打算结婚时送给你。可我现在就想和你一起搭建我们一辈子的家。”

  “听听,我想换种身份照顾你,我想成为你一辈子的爱人,我现在可以有这个机会吗?”

  阳光落在江言酌锋锐的眉骨上,将他沾染得愈发温柔,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眼底充斥着忐忑不安,连举着戒指盒的手都在颤抖。

  秦听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左手抹了一下,右手又抹了一下,这才堪堪擦好。鼻音很重,“怎么你的每次惊喜都搞得跟惊吓一般,呜呜我手擦了眼泪抹了鼻涕,我手好脏,我怎么戴戒指啊。”

  江言酌头脑空白了一顺,肾上腺素在体内疯狂飙升,血液都快冲出血管,他艰涩地开口:“听听,你答应我的求婚了。”

  秦听瘪着嘴巴,举着黏糊糊的双手朝江言酌晃了晃,看向四周,巡视着哪里洗手,傲娇地回复:“你这么笨,今后没我怎么行啊,我要不答应,我这些天都怕你把厨房炸了,受伤还得我照顾你。”

  江言酌依旧跪在地上,把戒指暂时放回口袋里,拿出纸巾帮他擦拭着手,颤抖地擦完后,将戒指重新掏出,吻了吻他的手背,郑重地为他的听听戴上了戒指。

  秦听看着手上的戒指,笑容灿烂拽起了江言酌扑进了他的怀里,“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许惹我难过。”

  江言酌轻笑出声,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舍不得,我永远都是听听的了。”

  秦听咬了咬他的下巴,好笑道:“是呀,我的笨蛋爱人。”

  ——

  两家人见面商量婚事的那天更是异常的和谐。

  江言酌特意打电话给他的舅舅,询问他能否回来主持他的婚事。毕竟他不是真的没有亲人。

  言舅舅立即拖家带口从国外赶了回来。令江言酌出乎意料的是江言酌的母亲,言蕴也跟着回来了,但在饭桌上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钱大有和言舅舅二人侃侃而谈,一桌子人围着秦听和江言酌夸,从长相性格能力各个方面,夸个没完没了,秦听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快要夸薄了。

  总而言之,他们二人实在般配,天生一对。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每个人都眉开眼笑,心满意足。

  江言酌自知他的家人根本不会对秦听有任何意见,因为秦听是他的爱人。他的舅舅母亲整个言家对他都抱有亏欠。舅舅甚至把国内的全部产业都交给了他,告诉他这是他从没见过面的外公留给他的,留给言蕴的孩子。

  江言酌送他们回了住处后,言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似有话想和他说。

  江言酌抬眸,淡淡叫了他一声,“母亲。”

  言蕴从来没想过江言酌还会开口叫她一声,愣怔了许久,莫名想起她狠心将五岁的江言酌丢下后,他经常哭着打电话奶声奶气地哭着找妈妈。

  她也心软过,后悔过,应该带着江言酌回一起走的,可想起他身上留着江家人的血,她就憎恨他,也憎恨自己。

  再后来江儒诚总会以江言酌为借口,逼迫她回去,回到他打造的牢笼里。她没得办法,最终选择了自己。

  对于江言酌只有愧疚与抱歉,除了经济上的弥补,她什么也做不了。

  江言酌已经不需要她这个失职的母亲了。他已经过了难过时哭着找妈妈的年纪。

  今日看到江言酌如此出类拔萃,眼神望着她时是冰冷的,纵使在微笑,但那笑意始终不达眼底。言蕴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有人拿着刀将她的心捅烂了。

  言蕴咬着唇,强忍着眼泪,“小酌,对不起,我选择了最差劲的一步棋。”

  江言酌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您选择了聪明女人最该选择的一步棋,离开那个人渣。”

  岁月从不败美人,纵使言蕴已然四十多岁,可她依旧眉清目秀娴静温柔,举止投足里透露着女人的端庄优雅。

  听到江言酌的话,言蕴的眼泪瞬间止不住了,面对着比她高了一头的儿子哭得很是狼狈,“可是我选择了身为一个母亲最糟糕的一步棋,我该带你走的。”

  江言酌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远远地递给她,“不重要了,都过去了,江儒诚会在监狱里度过残生,为他做过的恶事买单。”

  “我现在很幸福,我终于有家了。您可以彻底抛下过去了,永远朝前看。”

  “我的婚礼您也不用勉强参加了,您的出现会让我很有压力,我不想在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里,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言蕴知道他的儿子失望过心寒过,幼年的他对母亲的思念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痛苦里消磨殆尽了。年少时的江言酌几乎已经不会再笑着看向任何人了,他变得沉默寡淡,什么也不会牵动着他的心绪。

  唯独今日看向秦听时,眉眼温柔,时刻都在微笑。

  这世上能牵动着他情绪的人也就只有秦听一个了。

  言蕴整理好表情,挤出苍白的笑容,看着高大的男人转身的背影,忽然不顾形象地喊道:“那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江言酌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他看着远处趴在车窗上昏昏欲睡的秦听,缓缓开口:“我知道在我以前上学时,您经常会派人来拍我。您生我不易,养我五年,经济上从未亏欠我。以后想见我,我会带着听听去看您,就这样。”

  至于别的他就无能为力了。

  江言酌大踏步地朝着秦听走去,坐回车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额头鼻尖嘴巴,情绪低落,又有不安,拼命地汲取着秦听的温暖,疯狂充电中。

  秦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疼得要命,用力回抱着他,低声安抚他。

  江言酌缓缓开口:“听听,我心情不好,我想听你多说说话。”

  秦听眉眼弯弯地开启了碎碎念模式,“阿酌,过段日子,我想养猫女儿和狗大儿。小猫咪乖乖软软的,可爱死了。”

  “它和我谁可爱,你不是说过的我是最可爱么,”江言酌咬了咬他的耳朵,故意惩罚他。“

  真是醋得长本事了,跟只猫咪也能醋起来。

  秦听被咬得打了个哆嗦,好脾气地改了口:“好吧好吧,养它们不仅不能指着他们为我们养老送终,还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也太难过了吧。”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池塘里养只乌龟大宝贝,它肯定能把我们送走,以后还可以让它看家护院,带领它的一群红鲤鱼老弟。”

  “还有我爸今天一口一个大儿子地叫你,把你舅舅都看呆了,一脸羡慕嘿嘿。”

  “还有哦今天的那道松鼠鳜鱼做的有点一般,不如我老公做的好吃。”

  他的听听趴在他的耳边跟他碎碎念着,不知不觉间,江言酌低落的情绪烟消云散,他嘴角悄悄上扬,吻了一下他白皙的脖颈,“好,老公明天就做给你吃。”

  “老公,婚礼我想去掉乱七八遭的形式,什么也不必多说,我要简单粗暴地热吻你,所有人欢呼雀跃为我们鼓掌的那种!”

  朦胧的月光透过车窗,薄雾轻盈笼罩,轻轻浅浅地点亮车内。

  秦听笑意盈盈的脸在冰冷的夜色下,依旧光彩照人,江言酌每每见他,便舍不得错开眼睛。他笑了笑,当即捏着他的后颈将他压在了车窗上反复演习热吻。

  对于秦听的提议,他欣然同意。

  他们无需当着所有人的面子许下承诺,他们早已经对着彼此说过千遍万遍。

  他们会从红毯的两端坚定地走向对方,交换戒指后,炽烈地拥吻着彼此,至此生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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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听和江言酌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是几年一遇的冷冬。

  江言酌每周总有那么一两次要陪他上课,倒也自觉不打扰秦听学习,就坐在他的后座盯啊盯。

  系里的老师都知道系草秦听同学有这么位离不开人的黏人精男朋友。

  老师调侃同学打趣,秦听也没舍得撵过江言酌,毕竟他俩脸皮都很厚嘛。

  这一天,江言酌也来陪秦听上课,鉴于这堂课是选修课,也没有考试压力。秦听和江言酌坐到了一起,在课桌下拉手手,踩脚脚玩得不亦乐乎。

  等下课时,他们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落了雪花,四周都是白茫茫的。秦听笑眼弯弯地团了个雪球准备打江言酌的后背时,突然有一个人窜到了他的面前。

  他快要抓住自己手腕时,被江言酌一把推开了,狠狠地跌落在雪地里。

  江言酌将秦听死死地挡在身后,不想让南竹的一寸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他皱着眉头,看着南竹一副形销骨立,憔悴随时被风吹倒的样子。

  南竹这学期便再没有来上过课,南家也已经为他办了休学,没有人知道南竹到底怎么了,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南竹在雪地里咳得惊天动地,他踉跄地爬起来,“秦听我有话跟你说。”

  江言酌冷着脸,“你消失一个学期,一回来就他做什么。他没有什么话好跟你说的,你有问题找我。”

  “你解决不了,江言酌,我有话跟他讲咳咳。”南竹脸色惨白,声音哀切。

  江言酌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外面很冷,你有话就快说。”

  他们站在大雪茫茫的空地上,雪花还在纷纷飘散。

  秦听默默地摸了摸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焦躁不安的男朋友,然后抱住了江言酌,努力贴在一起取暖。

  南竹看见一双白嫩的手从江言酌的身后伸了出来,脑袋里的一根线瞬间绷断了,他嗫嚅着问:“你们在一起了。”

  江言酌淡淡地回答:“是,还有什么问题。”

  “好啊好啊,咳咳你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咳。”南竹弯着腰,在雪地里咳得声嘶力竭。

  江言酌挑眉:“你不也有男朋友么,你自己当初选的真爱。天寒地冻的不找他取暖,来找我们不痛快做什么。”

  南竹笑容惨淡,“霜幸和我爸在一起了。”

  江言酌:=_=

  秦听:!?!

  秦听大为震撼,三观都要裂开了,原来这就是霜幸所说的解决办法。

  霜幸是不是看见他和江言酌在一起了,便以为要找更强的人才能压住南竹,完成分手,所以他费劲心思和南竹他爸搞在了一起,毕竟南竹他爸单身多年,是个典型的钻石王老五,还符合他所说的经验丰富的要求。

  在主线狗血的世界里,主角过得依然很精彩啊。

  现在这一幕是儿媳文学么。

  真是够雷的。父子俩争一个人的场面可不要太好看。

  “哈哈哈可笑吗,你们觉得,养了我二十年的父亲看上了我的人,我带霜幸放假住回家,我父亲救了溺水的霜幸,不过两周,他们□□地在客厅里搞了起来。”

  秦听安静地趴在江言酌的后背上,听着南竹声泪俱下地诉说,一时间不知自己什么感受。他忽然想起力海大师曾经说过,霜幸遇到他的正缘与水有关。

  原来,啊这。

  江言酌木着脸,忍着嫌恶的情绪,看向南竹的目光缓和了些许,半是同情半是无语,但更多的是想远离,带着秦听远离他们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

  “事已至此,你向前看吧,别再来打扰我们。”

  说完,便要拉着秦听转身离开。

  南竹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久,腿脚都有些僵硬,他只想再看秦听一眼,想和他说话,他的舌尖都快咬出了血,他踉跄地挡着江言酌的面前,哀求道:“我想再看看他,你让我看看他。”

  “秦听,你还会心疼我吗?”

  “秦听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

  秦听无语且尴尬地拉上了帽子和围巾,拽着旁边怒火冲天的江言酌,生怕他一脚将南竹踹吐血

  他们是真的不想与南竹再有任何不必要的牵扯。

  江言酌将秦听死死地护在怀里。

  秦听看到男朋友醋成这副样子,偷偷跟江言酌说话,再让他帮忙传递。

  江言酌冷冷地告诉南竹,“他没喜欢过你,从来没有,喜欢你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但就算那个人不离开,你也会落得今天这个结局。”

  “他一直在扮演喜欢你的那个秦听,可你最终还是对他憎恶了,问题不在于有没有亲密接触,而在于你那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格。”

  “也就只有喜欢你的那个秦听痴痴地留恋你,他遇见你的那一刻,比你以为的早的多。”

  江言酌声音低沉,仿佛含着千年寒冰,不带一丝情感地复述着怀里人所说的话。

  南竹听到的答案终究还是和梦里的那一幕幕重合上了。

  一切皆如他们所说。

  他终究错过了那个最喜欢他的男孩子。

  “求求你们咳咳,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求求咳咳咳。”南竹弯着腰猛烈地咳嗽起来,快被风压垮了。

  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曾经的颐指气使都烟消云散,如今只有落寞灰败。

  秦听叹了口气,小声开口。

  江言酌顿了顿,将话转达给了他,“××西山墓园,那里埋葬着你想见的人,真心喜欢你又得不到你善待的人。”

  说完话,他半搂着秦听急忙地离开,雪地里只留下他们亲密依偎的脚印。

  ——

  南竹半梦半醒地回到了他的出租屋,地上酒瓶成堆,屋子如同冰窖一般,他麻木地换上干净的衣服,订了最近的航班直奔江言酌所说的地方。

  这个季节,天寒地冻西山墓园也是一片寂静肃杀,况且这又是山路,没有车会在这个天气上山。

  西山风雪不停,南竹到了墓园时已经快冻成了冰人。管理墓园的人睡梦正酣完全不知道园区里溜进了一个雪人。

  秦听母亲墓碑的不远处有一个名叫秦听的男孩子埋葬在这里,与旁人不同,他的墓里并无骨灰。世上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可他的灵魂确确实实存在过,只是少有人记得。

  南竹发了疯的寻找,终于看到了墓碑上秦听的名字。他僵硬地坐在空地上,泪水汗水鼻涕全都风干在了脸上,他麻木的丧失了全部感觉。

  他颤抖着双手,咬着牙去抠开秦听的墓碑下的石板,僵硬的手指没一会就鲜血淋漓,手指头血肉模糊起来,他终于抠开了那个木板,石板下面的骨灰盒里只有一本日记,一个男孩子的暗恋日记。

  日记封面的贴着一个害羞地躲着镜头的男孩子的照片,他的额发抵至睫毛,眉眼低垂着,侧脸姣好,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南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是他,这才是喜欢他的那个秦听,娱乐园里羞答答和他告白的秦听,对他一见钟情的秦听。

  他用衣服努力擦干手上的血渍,不想弄脏日记,可手指破裂的小口子遇到冰冷如硬板的衣服面料,撕开的更大。南竹只好用袖子抱着手艰难地翻看他的日记。

  南竹想起来了,他将上辈子发生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颤抖地双手一页一页翻完后,忽然抱着日记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对不起,小耳朵,对不起咳咳。”

  小耳朵是他为秦听起的。

  他曾经笑着调侃:“勤听勤听,希望你多听听,既然如此,我以后叫你小耳朵吧。”

  秦听开心地使劲点了点头。

  游乐园初见那天。

  秦听摘下玩偶头套,怯懦地开口,“我叫秦听,我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南竹等人等得不耐烦,忽然看见一个长相精致的男生,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他讲话,长了一副他喜欢的那种乖巧的脸蛋,鬼迷心窍地答应:“好啊。”

  始于一见钟情不假,更多的是见色起意。

  秦听好骗又好欺负,南竹骗他自己寄人篱下,生活悲惨。纵使他穿着一身大牌,秦听也傻傻地相信了,甚至愿意跟他去几百块钱的小旅馆开房。愿意跟他出入乌七八糟的场所,却也毫无怨言,眼圈红红的,窝在他的身边。

  时至今日,读完秦听的日记,南竹这才发觉秦听早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知道他谎话连篇,其实他早早地喜欢上自己。

  只是因为几校联合的市运动会时,他背过秦听去医务室。

  南竹只记得自己刚跑完比赛,忽然被老师叫住,送一个低血糖倒地的志愿者去医务处休息,他那时根本就没见到秦听的脸,是别人将秦听扶到了他的背上。

  可这就是秦听暗恋南竹的开始,秦听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了那个体温滚烫,霸气潇洒的男生。他们并不是一个学校的,秦听不能时刻见到他,他就在他们的论坛里潜伏着,留意与南竹相关的一切动态。

  南竹今天又打架了。

  南竹今天又气哭了几个跟他告白的追求者。

  南竹今天又被主任拖到国旗下念检讨了。

  ……

  秦听的日记里,简直记录着不良少年南竹的种种恶行。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坚定地喜欢着南竹,也下定决心在毕业于他告白,告白成功与否不重要,他只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南竹面前,亲口说一句,我喜欢你。

  然后悄悄离开,终结他的暗恋。

  可他万万没想到,南竹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愿意做他的男朋友。

  秦听完全不敢相信,一切就是梦一样,整日于南竹浓情惬意,被他宠着爱着呵护着。

  却从未想过,这一切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南竹玩够了他三个月,又将他狠狠抛开,和别人在一起了。

  秦听做了一场梦,终究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他没在南竹面前要死要活,只是窝在角落里看着他换了一任又一任,他莫名天真地认为南竹是真的爱过他,终有一日会找他。

  等啊等,等到了确是南竹前任的冷嘲热讽。

  喜欢一个人好累,知道自己喜欢一个渣男更是绝望。

  从小到大,倔强孤独长大的他忽然发觉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不认识自己了。

  他觉得该结束他荒唐可笑的十九岁。

  人生本该灿烂,他只想枯萎着躲进泥土里,不必再忍受灼热的阳光,因为那是他求之不得的温暖。

  ——

  南竹跪在秦听的墓碑前哭得声嘶力竭,喉咙里全是血腥的味道。他把秦听的日记藏在他的怀里,不想让雪水湮湿掉它,这是秦听见证存在过的最后痕迹。

  一字一句都是与他相关。

  秦听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喜欢品行拙劣的他。

  “小耳朵,很可笑吧,当初我骗你我是寄人篱下,想博取你同情可怜,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了,我是真的寄人篱下。”

  “我的父亲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从他远方亲戚那里抱养过来的,他本想隐瞒这一切的,是我太不争气。”

  南竹回想着南齐昌将霜幸护在怀里,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只为和他斩断一切关系。

  因为他现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丝尊严也荡然无存了。

  “我现在彻彻底底失去一切了,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本。那些过去与我关系不错的好友全都离我而去,嫌弃我憎恶我,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恶心。”

  南竹依旧笔直地跪坐在雪地里,冰雪赌满了他的喉咙,他要喘好久,才能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小耳朵,我活该,我骄傲跋扈目中无人,也终究被人抛弃。我时至今日落得如此结局,我毫无怨言,可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你那么好怎会喜欢上此时拙劣不堪的我。”

  南竹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膝盖几乎要被冰雪吸在地上,他扑在了秦听的墓碑上,抱住了那块冰凉的墓碑,努力温暖他的爱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我很恶心,但我真的一直放不下你,上辈子的我一直在不停地更换对象,我就是想确认我的心意,我不相信我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我也怕我不能给你幸福,我是个懦夫,没有勇气。我是个废物,保护不好你。”

  “我离开一年,你就彻底离开我了。”

  “我意识到这一切时,已经太晚了,我彻彻底底失去你了。”

  南竹眼睛红成一片,泪水全部凝结成了冰霜。他的脸紧紧贴上了秦听的墓碑。

  极度低温的环境,他知道也许永不了多久,他的脸就被冻在秦听的墓碑上,撕扯下脸皮。

  无所谓了,他早就不配为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会再和秦听分开了。

  他是自己决心离开南家的,他没有任何颜面待在那里了。也就是住进出租屋的第一晚,他醉酒入睡后,梦见了自己“风光无限”的上辈子。

  上辈子活得太快活了,伤害了一个个无辜的人,踩着他们的血前行。

  这一辈子他还不够坏,遭到了所有的反噬。

  他逐渐丧失了一切感觉,迷迷糊糊地阖上了双眼。

  他来到了战场上,这是他从前最挚爱的王者峡谷,因为这里能给他带来无限的刺–激。

  胜者的荣耀,败者的臣服。

  战场里金戈铁马,狼烟四起,他拿起武器冲锋着挥舞着,只有在这里他能摆脱真实人间的苦闷,没有人与人之间复杂变换的人际关系。

  这里仿佛能让他成为一名举足轻重的英雄。

  可没有人会一直成功,唯独他总是失败。

  可是他太笨拙了,总是眼高手低。

  他不知道被敌人杀死了多少次,颓败地仰躺在战场上。

  他忍受着队友们的责骂与嫌弃,趁着敌人全军覆没之时,他带着全队的希望连滚带爬的带着身后的超级兵冲进了地方的营地。

  他和敌方的人一换一,躺在了血泊之中。

  他痛苦地沉吟着,“只要我足够努力,我也会成为一代大侠的,对吗。”

  残血的超级兵艰难地拖着步子冲锋陷阵,狼狈地举起武器,一下又一下,猛凿着对方的水晶。在地方英雄复活戳穿他身体的前一秒,他闭上眼睛,咬着牙劈开了水晶,唰地一下光柱冲天。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默默无闻,不知姓名的超级兵完成了最后一击,帮助他们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南竹猛地冲向伤痕累累要回营地补血的超级兵。

  “小耳朵,是你吗。”超级兵愣住了,一时间忘记收回了武器。

  南竹望着躲在壳子里不知多久的人,红了眼眶,不管不顾地想去拉一下超级兵拿着武器的手。

  超级兵焦急地收回武器,却还是不小心地划伤了南竹,南竹手上鲜血直流,眼里却全是面前蓝色安静的超级兵。

  超级兵在身上摸了半天,却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替他包扎伤口,他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会伤害人的武器。

  “小耳朵,我知道是你。虽然你没有说话,但你刚才的呼气我听见了,你过度紧张时,都会呼一下。”

  “那一年朝我走来,摘下头套前也是这么轻轻地呼一下,我不会认错的。”

  “小耳朵,我好想你。”

  南竹哑着嗓子,声音染上了哭腔。

  超级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依然沉默着转了身,身体发出冰凉机械的声音。

  如今的他坚不可摧,他有武器防身了,可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拥抱人,为人擦泪的资格。

  ——

  雪落人间。

  南竹的眼睛头发全都覆盖上了薄霜,鲜血低落在洁白的雪地里,湮出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这是冷冬里最肆意的一场雪。

  南竹趴在墓碑上沉沉地睡着。

  ——

  人生一场,总有人认真地活着,认真地死去,兜兜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