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67章 血腥家主

第67章 血腥家主
索兰·艾斯柏西托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荆榕有一张对他来说人畜无害的脸,干净美丽,虽说眉睫神情中都透着冷淡,不过这一双眼睛唯独对着他的时候会显得温柔。

——也或许,并非如此,只是他看他觉得有些温柔。他也并没有见过他对其他人的样子,大约医生这个职业就是如此。

他面对他时的熟悉感和轻松感也不是常人能在他面前演出来的,对方过于放松,甚至有些懒散了。

“医生。”

见人没动,索兰·艾斯柏西托又叫了一下他,声音并不大。

他原打算荆榕要是没醒就不再喊了,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荆榕睁开了眼睛:“嗯?我刚睡着了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没出声,他躺在床上盯着他。

荆榕的精力本来是远超常人 ,但是他连着两夜没有睡觉,之前又负责了太多次手术,相当于一直连轴转,没有得到休息。

“看来得招点人了。”荆榕喃喃说道,他站起身,从索兰的左臂上取下血压表看了看。

只偏于正常值一点点,大体不用太过担心。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了看他:“既然累了就睡觉吧。我给你让一点位置。”

说完,他往旁边挪了几乎看不见的一小点距离,来表示他的不介意。

他身上太痛了,挪这一点已经是极限了。

荆榕说:“暂时不了,我去弄点咖啡。你的机械臂丢失了一些零件,我买了新的暂时替代一下,回头我去弄点更好的材料。”

索兰·艾斯柏西托跟着他的视线,望见了床边小工作台,上边分门别类摆着拆下来的零件,每一个零件都用专门的洗剂擦拭过,晾干后摆好。

他的机械臂制造得比较复杂。纯机构造,需要肩部发力带动,有上千个齿轮契合结构。在废弃工地之后,这只机械臂就已经受到了损伤,加尔西亚没有这种手艺的机械师,他原本打算一切事情了结之后,去一趟云之联盟定做一副新的。

但眼前这个医生好像很熟悉这些东西。

索兰·艾斯柏西托问道:“云之联盟的医科大学还教机械修理吗?”

“不教。”荆榕说,“不过或多或少都会接触一些。我看过大量断肢的病人,配备义肢通常来说都有利于病人的身心恢复。”

实际上他还去过很多赛博程度非常高的世界,那个时候已经不再有新的“人”降生了,每个人都与机械不可离分,荆榕耳濡目染,多少都会。

荆榕起身去关了厨房的灯,重新坐在桌前进行拼装和整合。

室内非常暗,但荆榕好像不需要开灯,他的手仍然十分稳定。机械零件这么零碎的东西,竟然不会碰撞出什么声响。

索兰·艾斯柏西托反而困意退却了,他歪着头,一直观察着荆榕的动作。

荆榕头也没抬,仿佛知道了他没有在睡觉似的:“你戴着它的时候,会经常幻痛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生平第一次进入医生的对话中,他停顿了一下后,说:“不会。”

“不会吗?”面前的医生看起来相信了他的话。

荆榕将手中的新零件侧了侧,给他看了一眼:“通常来说,机械肢体与神经元活动链接越紧密,幻痛发作的概率就越小。你没有经常发作的话,是一件好事。不过你选用的材料和人体的生物适配性很低,不排除以后会强烈发作的可能。”

“幻痛之外,还可能会有过敏和感染的情况发生。”荆榕打量着原本的合金材料,“看得出做机械臂的人已经尽量挑选了低敏的合金,不过总会有更合适的。”

这个话题引起了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兴趣:“你这里有更合适的?”

“暂时没有,我可能需要去其他地方调货。”荆榕想了想,说道。

——准确地说,是动用自己的执行官身份,去赛博机械飞升世界里整点材料。不用花太长时间,一个晚上就好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荆榕说:“目前没有,不过如果我来做的话,我会稍微调整一下你这支机械臂的机械结构,随后植入电神经传导系统,让你可以更灵活地控制它。”

索兰·艾斯柏西托思考了一下:“做一副你说的这样的,需要多久?”

荆榕翘着二郎腿,微微将身体倾向他:“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索兰的眉头很轻微地皱了皱。

他一向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一个月够他把阿尔·艾斯柏西托挫骨扬灰了。

“造成伤害只需要一瞬间,而治疗和修复一直都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荆榕说,“如果你有这个兴趣,下次可以找我。”

索兰·艾斯柏西托有点被这个理由打动了,他说:“好。”

荆榕挑挑眉:“不问问我收费怎么样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那无所谓。医生,你想要城堡我都可以给你搞到,不过你已经有几座城堡了,对吗?”

荆榕笑了笑:“是的。不过我的收费也不算昂贵,新店开业,我通常是打八折,不过对您我可以打三折。”

索兰听说过他开业的规矩,自动补上一句:“附送巨龙饼干吗?”

荆榕点点头,两人一起笑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一笑就牵动胸腹的伤口,荆榕说:“要是你更喜欢吃蛋糕,我就做蛋糕送给你。”

索兰想了想。

他不爱吃饼干,也不爱吃蛋糕。更准确来说,他不爱吃饭。因为吃饭浪费时间。

但是早上的煎蛋的确十分美妙。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我需要你把早上的病号餐做法教给我的厨师。”

荆榕抬起眉:“就这样吗?可以。”

索兰·艾斯柏西托又想了想:“所有在你这里接受治疗的病人,都吃你的病号饭?”

这个私人医生的业务好像还挺多。看起来服务要比普通医院周全独到。

“不。”荆榕说,“我一般会叫他们别惦记烟熏酸面包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又没有忍住开始笑,他迅速吸了一口气。

加尔西亚的人们确实将烟熏酸面包视作美味,因为食品业不发达,有许多云之联邦的美食,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他不能继续跟这个医生说话了。他的笑点真的变得非常低。

好在荆榕之后也没有说什么话了。

他继续安静地帮他调试和拼装零件。

房间里还弥漫着一点煎蛋的香气。室内几乎完全不透光。

索兰·艾斯柏西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他的意识没有反复浮上来看,或许是感到了久违的安全。

下午三四点左右,楼下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还是旧的的律所电话,虽然拨号系统已经换成了荆榕自己的,不过铃声并没有进行调整。最传统的电话振动铃声,吵得像敲钟。

索兰·艾斯柏西托微睁开眼看了看。

昏暗中,他的医生还靠在椅子上,只不过桌上的机械臂已经修复拼装完毕。

医生本人的姿势也更加的狂放不羁。两条长腿伸直抵在桌前,整个人往后倒,下巴微仰着,外套扔在一边,在抱臂补眠。

居然这个姿势都可以睡着。

电话铃声还在响,荆榕在第二声时听见了,揉揉眼睛起身下楼。

索兰·艾斯柏西托听见他放轻脚步的声音,随后接起电话,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低沉微哑。

“喂?”

电话另一头是索兰的部下。

阿德莱德问道:“荆榕医生吗?我们六点半来接boss,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知道了。”荆榕看了看时间,下午六点,索兰手下人办事十分滴水不漏,“到点来接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是错觉,索兰竟然从这句平淡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勉强和不情愿。

而且他这次明确地听了出来,医生和别人说话的口吻不一样。要冷淡疏离许多。

荆榕挂了电话回来,索兰不动声色,继续闭眼平躺。

还有半个小时。他这一觉睡得很好,也感觉精力恢复了很多。

索兰·艾斯柏西托听见了拉开抽屉柜门和拿走瓶瓶罐罐的声音。

紧接着,医生的脚步靠近了,在他床边坐下。

索兰·艾斯柏西托感到脖颈一凉。他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做反击动作,但因为疼痛,手刚轻飘飘地抬起来,荆榕就以两根手指轻轻按住了手腕:“先别动。”

索兰·艾斯柏西托于是保持着一只手被他按住的姿势,躺平在床上。

这种凉并不是其他的,是沾着消炎药膏的棉签贴上肌肤的触感,荆榕很轻地滚动搽涂,虽然仍有疼痛感,但是已经被减轻到最低。

他身上大大小小二十多处伤口,八处缝线,手上的伤最严重,光是上药就要很长时间。

索兰·艾斯柏西托能忍受剧烈的疼痛,但是不太耐受细如抽丝的疼痛,他低声说:“你快一点。”

他疼得有点抑制不住地吸气和冒冷汗了,当然,这和医生没关系,不过他希望这个过程快一点。

荆榕听见这句话,眉毛挑了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很轻地笑了一下。

626:“妈的,兄弟,你黄了对不对。”

荆榕:“没有。”

626:“妈的,你一定黄了,兄弟!你已经开始回想了。”

荆榕不动声色。

微微一黄表示尊敬。

因为这句话他实在很容易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听见。

索兰·艾斯柏西托察觉了他的停顿,但是并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的联系。

荆榕说:“先忍耐一会儿,上药之后还要缠绷带,药如果上不好,只会增加治疗的次数,你也不愿意三天两头伤口复发吧?”

他声音轻轻的,仍然带着笑意,像是在哄人。

索兰·艾斯柏西托不说话了,手掌也放松下来,给他握着,让他在指缝中极轻地点着药,随后一圈一圈缠上绷带。

荆榕有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他会用食指将绷带抵住压平,随后整个缠上去,不会过分厚重也不会过分松垮。

“腰和背上也有。”荆榕说,他凑近了查看了一下伤口情况,“还好,没有渗血了,回去后三天内不要碰水。”

索兰·艾斯柏西托不怎么走心地听着,忽而头就被敲了一下。

索兰:“?”

荆榕换了一组消毒棉布,另一只手插在兜里,表情很随意:“感染后很难办,伤疤会变成片状,或许还会增生,很难看的,一点都不酷。”

索兰·艾斯柏西托生平第一次被人敲头,但他居然没有来得及打回去。

他甚至有点被带跑偏了,开始认真想荆榕的话。

他无所谓地说:“黑手党身上哪个没有点伤疤。”

“话是这样。”

荆榕指尖探入他的领口,顺着领口滑下去,微凉的手指撩开他衣领,给他肩膀上上药。

“您也没有刺青。”

这动作好像带来了一阵微风,让索兰·艾斯柏西托身上起了一阵悄无声息的战栗。

他的确没有刺青。许多人在他回到加尔西亚之前,都没听说过,艾斯柏西托家族中还有这么一号人。即便亚丽莎是他的母亲,不过亚丽莎也有很多孩子,他是十岁起就被送出去念书的那一个,倒不如说,加尔西亚这片地方给他本身的期盼,就是他永远不要回来做黑手党。

他躺在床上,灰色的发丝在枕上散乱,苍绿的眼睛安静地盯着荆榕俯身靠近的脸。

荆榕看着他的伤口,还有空抽时间跟他对视一眼,没什么别的情绪,仍然是像在看一朵花,一个病人。

“我扶你起来,你不需要用力,我动作会慢。”荆榕避开他伤处,靠在他身后,手很稳定地扶着他,将他慢慢推起来。

“背上的情况不是很好。”荆榕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过卧床休息,只能这样,虽然翻身很疼,但也要多翻翻身。”

“好。”索兰·艾斯柏西托这回应声了。

他觉得这医生大概弄错了什么,他不是那种会躺在豪华大床上休养的人,只要回去,他卧床的时间并不会很多。

索兰·艾斯柏西托是死了,埋在棺材里,都要在第一捧土落下来之前往外面扔个手。榴弹的人。

医生微热的呼吸就在他身后,轻轻擦过他的发尾。

背上的伤痕也全部处理好了。

索兰没有再躺下去,他试着活动了一下,重新适应这具身体带来的疼痛。

他整个人每一寸几乎都被绷带缠了起来,穿不穿衣服区别已经不大了,不过他还是对荆榕说:“医生,希望您能借我一套衣服。”

他坐在床边等待着。

荆榕说:“稍等。”随后他就去柜子里翻了起来。

他来这座城市的时间也不长,随身衣物带得不多,倒是有合适索兰身份的大衣和衬衫,只不过全部被荆榕PASS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着他把一件长风衣扔掉了,问道:“你在干什么?医生,我要穿那件。”

“你不能穿那件。很沉,对你的伤口不好。”荆榕随口说,在靠下的抽屉里翻出一件纯棉的睡衣。

睡衣上还有小熊刺绣。

这件睡衣不是他买的,是他和626逛超市时打折附送的,

除了显年轻以外没有别的毛病。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想要把他杀死。

荆榕熟练地无视了他的眼神,兜头给他套上了:“回家后买衣服也买这种的,纯棉的居家服,知道了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又有点想打人了。不过出于礼貌,他忍住了。

他穿着纯棉小熊家居服,皱着眉站起身。

上过药后好了很多,荆榕给的药里有镇痛成分,他没有早晨那么难以行动了。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很有特色的短-长-短三声,是黑手党独有的信号,一楼的门也被敲了敲。

阿德莱德在门外说:“您好,我们来接人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披上外套,揉了一把头发。

外边仍然风雨阵阵,雷点的声音混合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飘进来,风一下子吹散了室内的暖意。

好像忽而回到了现实之中。

索兰·艾斯柏西托见到自家人的车队,没什么表情,只略微颔首,往后挥了挥手,就算告别了。

阿德莱德开始名片夹:“非常感谢您救治了我们老板,先生,我们都已经听说过您的名号,您尽管开口,艾斯柏西托家族一定为您实现。”

荆榕的神情倒是很随意,他正在一张纸上快速地写着什么,写完后,只随手把纸张一递:“让他及时复诊。做医生的会有回访需求。”

阿德莱德:“。”

这还真不好实现。

索兰对医生的态度是出了名的抵触,可以说,索兰·艾斯柏西托居然还在这个小诊所里呆了一晚上,已经让他们十分惊异了。

阿德莱德接过纸条仔细看。

上面写着……

煎蛋步骤?

这是什么东西?医疗界的神秘黑话吗?

阿德莱德一头雾水,回到车边将纸张交给里边的索兰。

车窗已经升起了,留着一个狭小的缝隙,看不清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表情,只知道他接过了纸条,然后放在了膝上展开。

荆榕的字很漂亮,煎蛋的步骤写得简单明了。

只是这一份菜谱看起来和普通人家的煎蛋是差不多的,目前看不出更多的秘密。

司机在前方启动了车辆,雨滴顺着单面透光玻璃流淌下来。

索兰·艾斯柏西托转过头,看向这家小小的诊所。

被送来时,他没有仔细看,这个诊所居然就在艾斯柏西托家族和莱茵家族的势力分区边缘,门口有一棵苍郁的杉树,干净又漂亮。

医生已经回去了,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

一天一夜的时间,各界暂且按兵不动,莱茵方面能够确认的是怀特·莱茵已经死亡,但由于现场没人活着,他们也不知道事情到底进展如何,索兰那边又掌握了什么信息。

没有人想到的是,索兰手中的赢面已经比任何人要大了。

莱茵的家族纹章戒指已经落在了他手里。

索兰·艾斯柏西托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缠满绷带的手把玩端详着那枚家族纹戒。

狮身人面像纹章,狮眼怒目凝重注视着一切来人。

他并不急于公布这枚戒指的归属。他是个投机者,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蛰伏的时候,他选择发动反击,而且要将敌人蚕食殆尽;而当所有人都陷入混乱,寻找他的存在之时,他选择蛰伏。

这正是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家主之道。

窗外风雨如晦,草地和马场都被天空的灰色染上阴霾,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水汽。

他和他的部下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boss,您要的煎蛋来了。”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阿德莱德带着厨师走了进来。

一枚煎蛋,配以纯金托盘,盘中点缀着昂贵的鱼子酱和少女的手采摘的香草。

从价值上来说,这枚煎蛋不配和其他的东西放在一起。但这是索兰·艾斯柏西托点名要吃的东西,于是所有的一切只能成为陪衬。

一切都很完美,煎蛋煎得微微溏心,勺子撑起来后,包裹着蛋黄的蛋白还会微微颤动,Q弹可爱,香气四溢。

索兰·艾斯柏西托吃了一口,随后放下了叉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只能说一般。没有印象里的那么惊艳。

不过厨艺这个东西千变万化,每个人的每个步骤中都可能出现问题。

他没有为难厨师,而是吩咐阿德莱德道:“弄点烟熏酸面包来。还有鸡尾酒。”

阿德莱德的表情变得十分惊异,但是也没敢说什么,领着厨师又退了回去。

人人都知道索兰·艾斯柏西托生平最不爱吃加尔西亚本地的烟熏酸面包,那是一种经过了重度烟熏腌制和发酵后的贫民食物,气味和口感都十分可怕。

“听说有人生病后味觉是会发生变化,你不要灰心,BOSS不那么轻易地开除人。”

“他只处理过一个把他的猎犬偷卖了的宠物饲养师,分。尸那种。”阿德莱德发挥着同族情谊,鼓励着这位刚加入的大厨,“他从来没有杀过厨子。”

不过很快,他从厨师的脸色上判断出,这个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