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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他找到我了。

第68章 ……他找到我了。
在那女子离开之后, 朱雀神性再次熔穿空间,颜惊玉只能重新钻了进去。

这一次,他来到了九嶷山。此刻九嶷山鸟语花香, 水波莹莹, 一株刚刚冒尖的莲花正懒懒地舒展着枝叶。

神木枝干覆盖广大, 栖梧花藤在上面悬挂,迎风微动, 细碎的阳光似乎也在一片茂盛之中被染成了淡绿色,叽叽喳喳的小凤凰们扑腾来, 扑腾去,将栖梧花藤搅得一团乱。

成年化形的凤族住在另一处宫殿之中,淡青色的琉璃瓦上到处都充斥着凤族的特征, 幼崽们规规矩矩地走入学堂,接受着长老的规训。

这是……四百多年前?

一声微弱的哭声忽然从一处矮屋之中传来,颜惊玉隐去身形,很快脱离了高耸的宫殿, 脚步落在了一处偏僻的角落,看到了树丛之中搭起的一个木棚,还有里面正抱着婴儿疲倦微笑的女子。

周围有暗暗偷窥的小凤凰, 声音小小:“她真的生了个人崽崽。”

“凤崽崽不是这么哭的。”

“长老说人族都是坏的,她生了个坏东西, 她也是个坏凤凰。”

凤婉卿神色疲惫而苍白, 却忽然偏头朝某处望去, 那处倏地窜出了一根蛇一样的绿藤, 猛地朝着几个小凤妖卷去, 吓得他们四散奔逃,咋咋呼呼:“凤婉卿杀凤啦!!叛族啦!!!!”

凤婉卿低下头, 温柔地用额头抵住婴儿的脸颊,神色之间带着几分隐隐的欣慰,全然没有在意他人的看法。

当年廖忱廖廖几言,便概括了她的形象,此刻颜惊玉望着面前破败的巢穴,还有小凤妖们的语言,才终于明白她当年都经历了什么。

她被从凤族的居所赶了出来……

难怪,她会想要去盗取孕灵玉。

可是,廖忱的父亲又在哪呢?

虽然是独自带孩子,但凤婉卿并没有露出任何委屈与不忿,出乎颜惊玉意料的是,廖忱小时候居然很乖,哭声也软绵绵的,颜惊玉还记得母亲提起自己的时候,小时候哭起来就铆足了劲,仿佛要把房梁掀翻。

可婴儿期的廖忱哭起来就像小猫小狗一样,而且总是能很快被哄好。

凤婉卿偶尔会去凤族那边议事,每当这个时候,廖忱就会被一个人放在家里,但身边却有一个留影珠,可以方便凤婉卿通过小音容镜观察他的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在廖忱出生没多久,凤婉卿便从某处搞来了一个小木屋,替代了原本破败的巢穴,而颜惊玉仔细看去,这小屋居然和廖忱后来与他入凡时住的差不多。

想必那屋子也是廖忱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打造出来的,只是后来被颜惊玉在里面改的面目全非。

他蹲在小廖忱的摇篮边,虚虚拿手指往对方面前一晃,对方便马上被吸引了视线,小小手指朝他伸来,啊啊地来抓他的手指。

颜惊玉忍俊不禁,拨弄了一下他软软弹弹的小下巴,想到这家伙未来会长成那么凶恶的大魔头,就不由地一阵唏嘘……

忍不住张嘴在他脸上啃了一下。

小家伙被他吸住了腮帮子,也只是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直到颜惊玉依依不舍地放开,还在咧着没牙的小嘴对他笑。

要命了……颜惊玉还想再揉揉他,门口便传来动静,他只好迅速隐去身形。

颜惊玉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他看着廖忱一天天地长大,想到对方三岁之时凤族的那一场浩劫,便感觉有些焦灼,即便那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情。

而且他很快发现,自己虽然可以看到过去与未来,可却并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地在操纵已经发生过的天命。只能在极其微小的瞬间,稍微地交替一下,比如当别的孩子想来欺负廖忱的时候,他可以把对方想说的很过分的话变成没那么有攻击力的,也可以在一些孩子在拿石头砸窗户吓唬独自待在家的廖忱时,让他们无法命中。

每当他尝试改变稍微大一些的命运之时,便会瞬间回到天道法柱之中,看到因果的符文,这就代表着他若是要改变这些事情,必须要去撬动因果,而撬动因果,也将会引发时间的不稳定,时间又会引发另外一条规律的变动,同时又会牵动无数人的命运。

因为不确定规律交换要付出什么代价,颜惊玉没有轻易尝试。

而随着颜惊玉盯着廖忱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为何,他发现身边的朱雀神性似乎在微微地躁动,那团离火忽然再次灼穿空间,邀请他前往下一个时间点。

颜惊玉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婴儿期的廖忱。

这一次,他一睁开眼睛,便被面前四处燃烧的火焰,还有凶兽的怒吼,坐骑的哀鸣,以及倒塌的房屋和四周尖叫的小凤凰们的声音填满,

这是凤族经历过的那场浩劫。

颜惊玉当即移形换影,飞速地在混乱的打斗之中寻找廖忱的痕迹,可朱雀神性却飞速地再次熔穿了空间,不等颜惊玉反应,便猛地将他吞了进去。

颜惊玉愣住了。

等到重新现身,一切哀嚎都已经消失,朱雀神性停在他身边,安安静静。

“……廖忱?”他迟疑地望着神性,方才它那么迫不及待从那边逃离,是意味着神性里面残留的那部分属于廖忱的意识在波动吗?

明明当年说的时候轻描淡写,可那是他与母亲的最后一面,又如何能够真的轻描淡写地盖过去。

廖忱总是把他剖析的体无完肤,却在对自己事情上只字不提,唯一一次提起,还是为了安慰他。

颜惊玉伸手,神性轻轻落在他的掌心,颜惊玉的手指抚着上方的火焰,嘴唇微抿。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讳莫如深。

早该想到的,你总是一个人,那么没有安全感……好不容易融了神性,还将肉身一起给了我。

可惜,属于廖忱的那部分肉身也已经在神劫之下灰飞烟灭,只有这些神性勉强存在。

还好只是隐匿……至少还有找回他的机会。

颜惊玉左右张望,发觉自己此刻身在一处山谷之中,荒郊野岭,野草肆意生长,唯有前方山头隐隐有些火光。

“你骗我!你这恶人,竟然骗我——!”

一声犹带稚嫩,却嘶哑而愤怒的嗓音传来,颜惊玉的神识转瞬看到了山顶之上,他一跃而起,看到了千万个高举着火把,欢呼雀跃的人群。

还有中间,双翅沾血,不断地想要冲破囚牢,却被上方缠绕的封炎千棘不断刺伤,发出阵阵嘶吼的幼年半妖。

“骗我——!”他嘶喊着:“人族骗我!为何骗我!!!”

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嗓音嘶哑不堪,封炎千棘在囚牢之上在缓缓收缩,让他挣扎的空间越来越小。有人轻笑:“我们星火盟盟主即将要破无相,你的魂魄可以用来抵挡天雷,你尽管挣扎,你每用一次灵力,封炎千棘都会收缩一寸,你越是动,它便会绞得越紧。”

“你提醒他这些做什么?”又一人接口:“封炎千棘总要绞碎他的肉身才行,否则如何才能将魂魄提取出来?”

有人动起手来,有人互相庆贺,可他仍然迷茫:“为何要抽我魂魄……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娘的吗?为何……”

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可事实上,在被封入玉中的时候,也不过才三岁。

好不容易逃出孕灵玉,便被山下的修士意外撞见,那人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还答应等他吃饱了便带他去找娘。

可当他跟着对方来到此处之后,便忽然被丢入了封炎千棘缠绕的囚笼之中,凤妖血脉在天敌面前张牙舞爪,迫不及待地显露出真容,却转瞬被刺的遍体鳞伤。

颜惊玉透过他的身影,看到了他经历的过去,条件反射地朝前迈出,却猛然发现自己脚跟被定在了原地,周围转身被诸多符文包裹,颜惊玉听到了法柱之中的声音:“你要动手?”

“我自然要动手!”

符文微微散开,他眼前出现了无尽的天命支流,颜惊玉的看到了廖忱身边延伸出去的,十条天命支流。

无一例外,皆是死亡。

“……我能帮凤婉卿,为何不能帮他?”

他还没有得到答案,但却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凤婉卿逃出昆仑山是必然,自己不过是让她提前逃脱了而已,可是此刻的廖忱,却是必死,他若是当真想要插手,就必须要撬动因果,用自己的规律去对抗因果与时间。

“你还不明白。”法柱之上嗓音恢弘:“你之所以多受了一百三十三年的苦,便是因为他擅自逆转时空,为你续命,否则,你早已回归天道。”

“我等助你回来,是给你一个斩断轮回的机会,小天命,你不是想回归法柱么?现在离开即可,否则拖着这具肉身,你永远也无法回归天道。”

“……斩断轮回?”颜惊玉道:“可他能够救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此刻没有放任不管吗?倘若是轮回,是不是代表,无尽时空的我,已经做了无尽个相同的选择?”

周围缄默片刻,一个声音道:“那一百三十三年,便是此刻的果,你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从云上月跌为地上泥?你是天命本身,你本不该吃那些苦,是他擅自逆转时空,让你吃尽了人间之苦。”

“你神性先行,早已提前悟道,早已拥有神格,肉身魂灯与你只是囚笼,皆是拖累。”

“你明明早已是神,却被困于人之肉身,把自己变得非人非神,才会搅出这些苦果,小天命,回来吧,放下这些执念,与我们一起。”

“我已悟道。”颜惊玉伸手,渡方在掌心再次凝结:“我的道是颜惊玉的道,不是天命的道。”

放下执念,就是放下自己。这一百三十三年来,他一直被天命规律主宰,他总能理解这个,理解那个,他习惯了站在宏观的角度去看世界,去看所有人,他从不怪从不恨从不怨。

是廖忱的‘将离’点醒了他,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慌,但这一次与当年不同,他终于有资本可以踏出那一步,与规则一战。他曾经是渡方仙君,曾经是颜府少主,曾经是所有人心中最完美的存在,可以后,他只是颜惊玉。

他身影悬空,漫天符文在他身侧散开,金光矍铄。

“若轮回不休,则我念如故。”

“非人非神非仙又如何?既是我的天命,莫说是一百三十三年,便是一万个一百三十三年,我也甘之如饴。”

“我不是来斩断这轮回的……”

从十四岁开始,他与廖忱便确定了此生相杀,却未曾料到,一百多年过去了,他和廖忱之间,原来是早就定下的羁绊。

一百多年生死交错,宿敌难舍,知己难分。

你我对抗了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在这里。

……我不是来斩断这轮回的,我是来与你并肩,一起走出这轮回的。

天命支流依旧在缓缓流淌,廖忱的十条天命支流里,陡然凭空多出了一条。

唯一的生路。

天命的权柄蔓延了整个山头,绝对的规律压制之下,所有的声音悉数远去,张扬的火把形状也开始流动的分外缓慢。时间与空间都因此而相对静止,山洞里滴落的水珠也好像停了下来。

幼年的半妖浑身已经被封炎千棘刺破,尖锐的荆棘嵌入了他的身体,在他脸上,手臂,腰部,均勒出了小儿手臂粗的沟壑。

颜惊玉停在他面前。

小少年神色狰狞,有一瞬间,颜惊玉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长满刺的荆棘草嵌入的实在太深,完整的好肉倒是被显得像是不该存在。

颜惊玉手指颤抖,慢慢将拇指扣入他纤细脖颈的一侧,封炎千棘嵌入的太深,只有这里,他才能勉强找到下手之地。

……怎么可能不管他。怎么忍心不管他。

当年你看到我被阮清婉欺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所以你才会在那么多的规则压制之下,依旧在不间断地撞击。

你恨透了伤我的人。

也是在此刻,颜惊玉忽然想起来,星火盟,便是幻星殿的前身。

莫冬说过,有仇的妖怪,等到长大之后,一定会去报仇。只是妖族复仇可能已经是几百年后,所以看在许多人的眼中,好像是他们在无端作乱。

倘若是一百三十三年前,颜惊玉依旧会有自己的立场,无论对方有什么难处,他是人,他就应该要保护人族。

他当然不是要责怪当年的自己,他只是忽然觉得……这样小的孩子,廖忱曾经也是这样小的孩子……

他应该很疼,可他皱眉的动作也在天命的权柄之下变得缓慢,颜惊玉嘴唇微动,咬着牙握紧封炎千棘。

尖锐的荆棘刺穿了他的掌心,他看着廖忱依然狰狞的表情,猛地用力,将所有的藤蔓从他身上扯了下来。

碎肉与血沫没有来得及飞溅,他取出伤药,飞速而均匀地洒在他的身上,随后将人抱起,离开了山顶。

相比廖忱差点被规则打的魂飞魄散,他只是短暂地感觉到天命规律在他体内搅动了一下。

天命规律也只有其他的规律才可以制衡,但对他的反噬,是在很多年之后,那是他已经经历过的过往,他不会对过去,或者说相对来说未来中的自己说抱歉。

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是自己,只要是颜惊玉,只要走到了这一步,即便再来千千万万次,都一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就像廖忱,即便不断后退,即便无数次想过逃跑,可还是会选择救他。

他救得不是天命,而是颜惊玉。

颜惊玉也如他所愿,拥有了自己的神格。

他不是大公无私无悲无喜的天命符号,而是无论如何都要和廖忱一起存在的颜惊玉。

他也没想到自己动用规律之后居然会如此困倦,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小廖忱已经不见了,他有些恍惚地看向周围,发现自己为他疗伤的药瓶也被卷走,无影无踪……他又看向自己的脚,眼皮抽了一下。

这狗东西,把他的鞋都给偷走了。

他当即使用天命窥探了一下对方的行动轨迹,发现对方醒来之后便十分警惕,先是屏住呼吸一直装睡,直到确定颜惊玉是真的睡着了,这才开始行动起来,飞速地卷起四周散落的药瓶,还有乱七八糟的纱布,离开之前,又倒回来看了看颜惊玉。

最后落在他的脚上。

颜惊玉身上没有多余的鞋,只好转脸去看身边的神性:“什么意思啊?怕我追上去是吗?”

神性安静了一阵,这次动作温和地灼穿了时空,像是在对自己当年的行为跟他说抱歉。

“也是个小王八蛋……”

跟随神性的指引,颜惊玉很快来到了一处奇怪的山前,他略略推测了一下,发觉这已经又是两年之后了。

左右也没有藏人的地方啊……

正思索着,眼睛却忽然被山石夹缝里面的东西吸引。

羽玉……

下一瞬,羽玉忽然光芒一闪,从里面窜出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少年。

颜惊玉正要动手,却见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起来。颜惊玉当即意识到,这是当年把自己从妖身上剥离的廖忱……

是因为上次封炎千棘差点将他害死的事情,他想到了可以将自己的人身从妖身上剥离……

此刻落在他面前的小东西虚弱至极,他大口喘了喘,神色狰狞地在地上打起滚来,却始终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偶尔响起轻轻的抽气声。

颜惊玉神色复杂,到底没忍住,从后方走出,轻咳一声,廖忱猛地仰起脸朝他看来,血淋淋的脸上,一双瞳孔冰冷而凶狠。

颜惊玉顿了顿,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个药瓶,朝他丢了过去,道:“止疼药。”

小廖忱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就像是刚刚出洞的幼兽一般,不留痕迹地挡住了后方羽玉潜藏的地方,他在护着自己的妖身,并且可能在考虑随时躲回去。

“狗东西。”颜惊玉把自己光溜溜的脚给他看:“当年救你的老人家,看清楚没?”

廖忱:“?”

他迟疑地看向那白生生的脚,又看了看面前难以分辨面孔的青年,犹豫了下,微微直起身体,反手从下方抽出了自己的胎玉,一边若无其事地挂在身上,一边抓住前方的所谓止疼药站了起来。

“……原来你从小时候就开始装了。”颜惊玉没好气地背过身去,道:“疼的话就乖乖把药吃了,我不看,你不用忍着。”

他是真的给小廖忱留足了面子,双手环胸闭上眼睛,并且刻意把自己的神识都完全收了起来。

几息后,他问了一声:“吃了吗?”

没有声音,颜惊玉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回头去看,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他当即用天命瞳追踪,同时抬步跟了过去,又好气又好笑:“我都救过你了,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

他的视线追着对方过去,看着他接着体外灵海极速逃出了山中,在山脚下跟踪上了一个打柴的樵夫。

颜惊玉有些不确定他想做什么,一边赤足踩着空气跟过去,一边观察他的表情,直到他忽然就地一滚,顺手折了个树枝,干脆利落地刺中了对方的腿。

樵夫一声惨叫,被他直接喂了一个止疼药,又安静了下来。

颜惊玉远远望着,廖忱与那樵夫对视,冷冰冰道:“还疼吗?”

樵夫:“不,不……”

他又骑在人家身上,观察了好一阵,在颜惊玉的身影过去之前,飞速离开,同时终于朝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药。

颜惊玉只好给樵夫治好了伤,一路跟过去,廖忱始终远远地躲着他,只偶尔面无表情地看来一眼。

颜惊玉只好举起手:“我老人家绝对没有坏心,若是我要杀你,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廖忱沉默,颜惊玉又试探:“饿不饿,想不想吃点……”

廖忱猛地甩出了一道灵力,颜惊玉抬袖挡下,他已经又一次飞速遁逃,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远离了颜惊玉的视线。

“……”颜惊玉看向一旁的神性,神性安安静静,完全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颜惊玉叹了口气,留在暗中开始观察对方。廖忱并不朝人族那边去,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山林里面行动,仗着体外灵海勉强与野兽互搏,可他这个时候还是太小,搏斗经验不足,好几次都差点被野兽吃掉。

他这个时候还没有辟谷,但他宁肯生吃野味,也不去吃人族的食物。

他始终记得人族用吃食骗他,差点被封炎千棘生生绞碎的事情。

他晚上通常睡在山里,睡得也并不安稳,任何动静都可能把他弄醒,往往一定要确定究竟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才会再次睡去。

否则便会重新换地方,或者一直睁着眼睛等着白日到来。

这日,他忽然一路小跑着下了山,颜惊玉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路过一个算命摊位,主动开口:“你会驱鬼吗?”

算命的先生朝他扫了一眼,见他衣衫褴褛,脸庞也脏兮兮的,便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廖忱左右看了看,又转过去,对那先生道:“我身边可能有一只大鬼,你把他抓了,能提升自己的道行。”

“滚。”算命先生没好气,直到旁边的老板开口笑了一声,道:“小叫花子还怕鬼啊?那你去搞盆黑狗血不就行了。”

廖忱立刻转过去:“黑狗血?”

“黑狗血可以驱鬼,你每天抱着那狗血,就再也不用怕鬼了。”

当天晚上,有一只黑狗死了。

颜惊玉看着他拿破烂的陶罐接着黑狗脖子上流出来的鲜血,当天晚上,他果然抱着那陶罐开始睡觉,本来就臭的不行,此刻再看,更是臭得不能见人。

……没想到小时候的廖忱,还怕鬼……难怪他那乾坤袋子里会有一罐干掉的狗血。也不知他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明明那么小,那么脆弱……

颜惊玉缓缓叹了口气,廖忱猛地坐直,颜惊玉微微噤声。

他看着廖忱,廖忱也在看着面前的空气,他用力抱紧了黑狗血,又伸手进去将手上都沾满,然后开始朝四周甩。

颜惊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不敢置信,看着他围着自己睡觉的山洞把黑狗血撒上去,也没舍得多撒,断断续续,点点滴滴的。

颜惊玉一直等他撒完,才开口道:“……你说的鬼,不会是我吧?”

小廖忱立刻朝他看了过来,反应了一下,眉头皱起:“是你一直在跟着我?”

“……”颜惊玉拍了拍额头,无奈道:“我是在保护你。”

廖忱依旧警惕和戒备,上上下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颜惊玉道:“放心,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我到底是谁。”

廖忱沉默,颜惊玉清楚他愿意跟自己说话,就代表着这段时间的暗中帮忙让他放下了些许的戒心,直接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道:“怎么样,要不要拜我老人家为师?我可以教你仙法,还可以教你辟谷,如此以来,日后你再也不用冒险去给自己找吃的了。”

大晚上的,廖忱也没地方可以去,他直接绕着颜惊玉,在山洞的洞口坐下来,离颜惊玉远远的,冷漠道:“我不学仙法。”

“为何?”刚说完,颜惊玉就后悔了,果然,廖忱冷冷朝他看来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颜惊玉却已经读出:我早晚会屠尽所有仙门恶狗,把你们碎尸万段。

他已经知道凤族被灭是因为什么原因,后来也的确屠戮了很多仙门,幻星殿不过是他修魔扬名的第一个宗门而已。

那对颜惊玉来说已经是过去,可对此刻的廖忱来说,却是未来。

“好吧好吧。”颜惊玉指了指他脚上自己的靴子。如今已经是秋末冬初,光着脚已经无法抵御空气中的严寒,他这两日便一直穿着这个靴子到处晃荡,“你要不要……”

不等他说完,廖忱忽然一跃而起冲出了山洞。

颜惊玉:“……”

敢情这个时候你就已经开始不听人话了是吗?!

他抬手,廖忱很快被禁锢在原地,颜惊玉吸了口气,道:“放心,我不跟你抢。”

廖忱转过来,同时抄起黑狗血朝他泼了过来,黑狗血在泼到他身上之前,便被灵力固定在空中,重新回到了罐子里,颜惊玉双腿交叉,看着对方震惊之下泄露而出的警惕与紧张,招了招手,廖忱立刻朝他飞了过来。

他此刻站着也才勉强与坐着的颜惊玉平行而已,他挣扎了一下,却无法将自己从颜惊玉面前逃开,脸色逐渐有些难看,反应极快地道:“你不是说你是来保护我的吗?!”

颜惊玉微笑了一下,活动了一下手腕,在他警惕的视线中,猛地一把拧住了他的脸。廖忱当即龇牙咧嘴,发出嘶嘶的声音。

颜惊玉狠狠扯着他的脸,让他的脑袋都被迫歪过去,咬牙切齿地道:“我老人家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就这么报答我是吗?我怎么觉得我跟你小子这么犯冲呢,咱俩天生就相性不合吧看到你我就想抽你……”

廖忱被扯着脸,眉头锁得更紧,眼底却略过一抹迷蒙。

他显然没有想到,这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大鬼,居然会用这种方法对付他,不是封炎千棘,也不是囚笼,而是……孩子一样的撕脸……

颜惊玉到底也是担心真的把他脸给撕坏了,很快又松了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帕子,廖忱立刻躲了躲,颜惊玉直接把他抓过来,用水灵力浸湿之后给他擦了擦脏兮兮的脸,一边擦一边骂:“我早就看不惯你这张脸了!不许动,给我弄干净一点,跟小老虎似的想吃了谁啊?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他是真觉得自己和廖忱可能有些相性不合,每次他觉得对方可能有些可怜的时候,对方都会做出让他炸毛的举动,把他那点同情心击的渣都不剩。

那张脸终于在他的擦拭下变得干净起来,小时候的廖忱脸有些偏圆,眉目之间也还远远不似后来那般凌厉逼人,无关还没完全长开,看上去又可爱又臭屁的。

颜惊玉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揉了揉他被掐紫的脸颊,又有点爱不释手。

廖忱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孔,可却已经从对方从自己脸颊上的手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他眉头又皱了一下,道:“老丑八怪。”

颜惊玉停下动作:“……?”

“你一直追着我,口口声声要保护我,是想要把我做成你的炉鼎吧?”

“……你叫我什么?”

“难道不是吗?”

“你说我丑?”

“或者是娈童?”

“你居然说我丑……”

“人族的心真脏。”

两人自说自话,分别都有自己无比坚定的立场,谁也没接谁的。

颜惊玉对上他的眼睛,看着他冰冷而隐含讥讽的眼神,忽然一笑,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小廖忱猝不及防,猛地想要将他推开,颜惊玉却直接将他抱到了腿上,看着他气得通红的脸颊,嘴角上扬:“你懂得挺多嘛,还娈童……你知道娈字怎么写的吗?”

“放开我——!!”

“放开你。”颜惊玉轻哼:“我老人家今生今世是要定你了,怎么,不服啊?你咬我啊!”

一边说,一边又用力揉了揉他软绵绵的脸。

唇角与眼眸均弯了起来。

隐匿的空间之中,廖忱忽然睁开了眼睛,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愕然。

莲花精立刻窜起:“怎,怎么样?”

“……他找到我了。”

黑暗的空间,开始出现一线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