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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变更的因果线

第68章 变更的因果线
  新皇高奇文,年方五岁,是个痴儿,话都说不利索,日常是抱着奶瓶流口水傻乎乎地笑。

  为了让他能在登基大典上保持皇帝该有的正经样子,礼部的人操碎了心。喂药,熏五蕴秘香,将丹陛大乐的乐谱略做修改,掺入镇魂曲的调子,什么招都想出来了。

  这些怀王通通没听。

  他找了一个傀儡师,让高奇文临时做了一回傀儡,要多听话有多听话,试验效果非常好。

  祭典兼登基大典那天,小皇帝乖乖地完成了所有该走的流程:除了在先皇灵柩面前哭不出来,其他与常人无异。

  主持完祭典,紧接着举行登基大典,脱下祭服前往社稷坛,燔柴炉,迎苍天,三跪九叩。返回朝堂接受群臣礼拜,司礼官高声唱:“跪——拜——起。”如此反复。

  三跪九叩叩到一半,皇宫钟楼忽然响起沉重的钟声。一声,两声。众人为之色变。

  还没到敲钟的时候。

  那又是谁敲了钟?

  变化出的因果线扭曲出新世界,旧世界在激变中化为粉末。失败的结果被逆转,□□裸的出现在怀王面前,正清宫前弥一道尽头,走来一个人。

  一个本该死了的人,茗如公主。

  她一身铠甲,头盔下的秀丽面容坚毅如铁。她身后没有人,但是在宫外她有千军万马。

  “窃国蟊贼,谋害先皇,逼杀太后,扶傀儡妄掌天下,高津!你可认罪?”

  怀王听着想笑:“无知妇人,胡言乱语,左右侍卫,给本王拿下!”

  茗如厉声道:“诸臣接先皇遗旨!跪下!”

  群臣面面相觑,有的干干脆脆地跪下了,有的站着犹犹豫豫没跪。此时,正清宫顶上的天猛然开裂,像一只巨笔在天空画下墨色浓重的一横,落下星光熠熠。

  一横渐渐扩大,像墨水在宣纸上缓慢洇开。

  天黑了。

  唯有通天境的大修才有能力施展出来的手段,世上通天境的地仙没几个,改天换日的法术也只有朝天阙阙主洛星川会用,只有他。

  这下没跪的人不再犹豫,噗通跪下。

  宫墙上燃起火把,茗如拿出高嘉木生前写就的衣带诏,朗朗诵读。怀王气得双手发抖,却毫无办法。

  多年苦心谋划,在一个通天境大修面前通通化为乌有,简直跟做梦一样。

  做了一个噩梦。

  他气得头脑发晕,以至于根本没把茗如说了什么听进去。茗如念到一半时,高奇文忽然一蹬腿,傻傻地坐了一会儿,猛地扯开嗓子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黄袍背后缓缓渗出血来。

  傀儡师放弃了掌控,自己跑了,不过他没奔出去几步,一笔黑夜落下一颗流星,不偏不倚落在他头上,连惨叫都没有,悄无声息地化为滚烫的灰尘。

  “爹!娘!”高奇文蹬着腿嚎哭不停,一边动手扯衣服,挠背,拉耳朵,哭得声嘶力竭,皇座上涓涓地淌下鲜血,有如细小的爬虫。茗如念毕,大步走向皇座,一步一步。

  天穹之上的洛星川冷冷地观察着一切,怀王在他强大的震慑下不敢动弹,嘴唇直哆嗦:“你想做什么?”

  “先皇有旨,他驾崩,本宫继位。”

  怀王呆了片刻,猛然吼叫起来:“不可能!胡……”茗如不会给他机会,反手抽刀,一刀断首,鲜血泼上皇座座背上雕刻的张牙舞爪的龙,高奇文哭声戛然而止,直接一翻白眼昏过去了。

  她转而走向皇座,高奇文瘫在座上无声无息,忽然他飞了起来,飞向天穹,洛星川漠然地说:“归我。”

  一个五岁痴儿,茗如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皇座上满是鲜血,坐着有点怪怪的。

  王座之下皆枯骨。

  在一片山呼万岁当中,洛星川在她耳畔留下一句:“别忘了我们定下的交易。”

  一笔黑夜退散,天复光明。

  大靖承照五年,靖哀帝高嘉木驾崩,靖哀帝之姐靖晟帝即位,是为女皇。

  茗如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虽然她要做的还有很多,实现她对洛星川的承诺。捏着鼻子去封那些扶持她上位,给予兵力的赵家分支族系入核心族谱,建起新的赵家。朝堂百官经历怀王一波清洗,人手严重不足,必须提拔起新的官员,重建起她的势力圈子。诏狱里还有许多她的人受了重伤,刚刚放出来,需要安抚人心。大靖地方也不太平,旱涝天灾,饥荒不断,她继承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

  可是她满怀勃勃的野望,烂摊子不可怕,只要她把烂摊子收拾好了,她不但是大靖史无前例的女皇,而且还是后世称颂的中兴明主,千秋万载,青史留名!

  皇位与权力,只是实现的第一步。

  深夜。

  她主持完该有的仪式,处理了一批文书谏章。独自走进了梓宫。

  白幡飘飘,皇宫的秋夜很冷,梓宫更冷,带着森森的死气,按着皇宫里的规矩,皇帝驾崩,妃子们在皇帝驾崩后的七天内必须轮流哭丧,中间不许间断,茗如进去的时候,该哭丧的两个贵人在那磕着瓜子聊天,不知说了什么开心的,笑得前仰后合。

  茗如脚步很轻,气息隐匿到几乎感觉不到。

  她缓缓走到一名贵人背后,背着手静静地站着。与她面对面的贵人看到她,惊骇地张大了嘴巴,手中的瓜子都掉了。

  贵人察觉不妙,转过头刚想呵斥,看到茗如淡漠的脸顿时吓傻了,噔噔噔退后几步,脚步不稳差点跌倒。

  还是她朋友反应快些,急忙跪下来哭诉:“启禀殿下,不是贱婢有意亵渎先皇的!是惠贵人她非要跟贱婢聊天,贱婢迫不得已,也是鬼迷心窍,才跟她瞎扯了些有的没的……贱婢该死!该打!”说着她拼命扇自己巴掌,她的十指有三根戴了金累丝嵌宝护甲套,长长的护甲套刮在脸上,很快血迹斑斑。

  惠贵人傻了半天,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哭叫:“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茗如静静地看着她们表演,等她们实在没力气表演了,她慢吞吞一指扇自己巴掌的贵人:“你反应不错。”

  那贵人哆哆嗦嗦,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已经满面划痕,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小命得救了,露出笑容,那笑容比鬼还可怕。

  “不过,你喊错了。”穿堂阴风吹进来,满堂白幡纷扬乱舞,“你应该叫朕陛下。”

  贵人浑身哆嗦起来,咕咚晕了过去。

  惠贵人已然吓傻了,说不出一句话出来。

  茗如拍拍手,命人将她们两个抬下去。自己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拔刀撬起一根根地命钉,掀开棺材板。

  高嘉木穿着黄袍,衬得脸色青白如饿鬼,或许是因为死了的缘故,他本就病瘦的身躯更瘦了,衣服下面好像只有一副骨架。

  茗如摸了摸他嘴唇,她打开棺材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嘴唇红得不太正常,用手一抹,果然指尖上也沾了红。底下的本色是可怖的乌黑,还有清晰的牙印,很深很深。

  他死得很痛苦。

  十指握拳,僵硬得茗如费了很大力气才扳开,还不小心扳断了食指。指尖也是黑的,有几根手指指甲没了,关节突出细细的经络。

  十指紧扣,她将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热量传给他,让那只冰冷的手暖和起来,可始终都没能暖起来。

  又蠢又怂的笨蛋。她想,死了也好,不用为这个那个烦恼了。除去那个迂腐书生扶和歌,至少他生前还活得开开心心,每天磨石头不上朝朝野也不怎么乱。

  真好。

  她一低头,眼泪就落下来了。她诈死的日子里,明白高嘉木凶多吉少,也曾自嘲地想过自己肯定假哭都挤不出几滴眼泪,毕竟这个弟弟太废物了。烂泥扶不上墙,恨铁不成钢,就是他的人生注解。

  可是她还是哭了,心好像空了一大块,真是奇怪。

  再也没有弟弟了。

  再也没有那个会扑进她怀里叫皇姐的大男孩了。

  她说她想做女皇,他病得那么重,却依然起来拼尽了力气写下衣带诏,字迹歪歪扭扭难看得要命。

  真傻。

  冷寂的梓宫内,女孩的啜泣声像干涸的泉水滴答在石板上,断断续续,却固执地连绵不绝。

  靖哀帝停灵一月后,新帝破天荒地重启了殉葬制度,将靖哀帝生前所纳数名妃子活活推进墓室殉葬,此举引起朝野内外大儒学士的齐声反对,更有甚者激怒之下写下万字檄文,逐条痛斥女皇,将其上位以来的所有政策批得体无完肤,重点强调了殉葬制度之惨无人道,文绉绉地骂女皇重启此制度就是逆反人伦,违背天道,日后必定不得好死。

  “写得相当不错,文笔很好,写这篇檄文的人功底很深啊。”苍斗山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花生,这家小店的花生真是绝了,选用的花生小小的一粒饱满脆香,炒制得香辣可口,带点盐粒,佐一口花露烧。苍斗山第一回 吃就爱上了,可以吃两盘子都不觉得腻。

  台上的说书人口沫横飞,檄文念诵已毕,他趁势讲起了茗如还是公主前与先皇的姐弟情,还大讲特讲了一番帝师扶和歌。先皇判的是流放千里,可到现在也没听说过扶和歌在哪,人也是在皇宫的一天深夜失踪的,这就很有意思了。说书人功底深厚,讲得眉飞色舞,台下听众如痴如醉。

  微生不关心檄文写得如何,他只关心花生米。趁他一分神闪电般夺走盘子,盛的花生米差点抖出来:“你不能吃了!剩下的都是我的!”说着拼命往嘴里塞花生米。

  “行行行,都是你的,别呛着了啊,我不跟你抢。”

  微生信以为真,把盘子放上来吃。苍斗山突然出手卷走了盘子一半的花生米,攥在手里哈哈哈:“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哈哈!”

  微生气得拿花生米砸他:“哪有你这样的!还有没有点信任了!”

  “哄你的啊。”苍斗山捏起一粒花生米,“啊!”

  微生张开嘴,就着他手吃了下去。

  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