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68章 无梦之梦

第68章 无梦之梦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里,几乎是十分疲惫地应对着梁家来的人。
“我不签。”我已经有些心烦意燥,“谁说他死了?现在不是还在做清创手术吗?”
“但是这也是梁先生吩咐过的。”
梁砚委托的律师团队很客气地把那份文件往我跟前凑,“梁先生立下过遗嘱——”
“那也是等人死了之后才发生效用。”我几近全部地克制住我的情绪,冷冷地开口,“他还没死呢。”
站在我面前的律师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他没再说什么,但是和旁边几个耸肩笑了笑,走到了一边去。
我坐在椅子上,双手缓慢地抱住了头,没有说话。
那份所谓的遗嘱上,梁砚明确的唯一继承人是我。
……
梁砚的手术还没做完,但是梁母和秦媛却已经相约着挽着手过来了。
她们现在的经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是像是听说要来见我,衣着穿戴上却又保持着最大的体面。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是来这里参加晚宴。
“听说车祸的时候你也在现场?”梁母的脸上依然是那种犹如塑料花一般的假笑,倒是旁边的秦媛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手帕纸递过来,虽然我确信我此刻只是眼睛有些红但是没有流泪。
“你也别太伤心了。”梁母居高临下地开口,“好了,这里也用不到你,我们会在殡仪上通知你的。不过你的身份也比较尴尬,不想来的话也不用来。”
“不好意思,不过梁先生的意思是,即便要举行仪式,他也不想让您出席他的葬礼。”
旁边梁砚的代理律师恰到好处地走出来,向她们展示了手中的文件,彬彬有礼又十分礼貌地展示了梁砚的个人意愿。
我听见梁母当即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秦媛在旁边劝了几句,律师团在那里耐心地讲述着什么,然后他们就这样发生了争吵。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疲惫,秦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一瓶水。
“谢谢。”我看了一眼,又推了回去,“我不是很渴。”
“好吧。”秦媛耸耸肩,她很八卦地凑上来,“我听说车祸的时候你在现场?你们是在哪出的车祸?”
……
我就知道她过来是来打探细节的。
我不是特别想和人说话,也不想继续和任何人解释那场无妄之灾,于是我选择沉默。
“你不去查查看吗?”秦媛挑眉,语气意味不明地开口,“怎么他伤得这么重,你倒是毫发无损?”
“……”我冷冷地看向她,“秦小姐,我宁愿里面的人是我。”
“哇哦。”秦媛倒抽一口冷气,“我天呢,上次见面你还不是这样。”
我实在没心情和她讲这些,抬头看了一眼在那边已经不顾形象也要和律师们掰扯遗产的梁母,转移话题:“你们还住在一起吗?”
“那不然呢。”秦媛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挑眉说道,“梁家家大业大的,趁乱能捞一点是一点嘛。”
她又凑过来给我支招,“弟弟,我奉劝你一句,你可千万要拿定主意,这种事就不要顾忌,放开手做就是了。”
我看向她,似笑非笑:“分家产吗?”
“你说话好直接啊。”秦媛眯着眼睛看向我,“总之,你也算熬出头了,梁砚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股份光一年的分红就够你一生花销了。”
我笑了笑:“我觉得他不会死。”
秦媛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像是不明白上次她绑架我时那个心如死灰的林然,是不是已经被人夺舍了。
她看了我一会才说道:“我其实以为你被他伤透了。现在看,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的回心转念,似乎也不是秦小姐想的那样。”我说道。
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这场闹剧终于到此收场。
我缓慢地站起身,只觉得虽然我只是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坐着,腿居然软得发麻,甚至僵硬得不听我使唤。
梁母直接扑了过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手术的结果很顺利。”医生说道,他看向梁母试图扒拉开医护人员冲进去的行为皱了皱眉头,“等一下现在还不允许探视,请遵守秩序。”
梁母十分不甘,她悻悻地走回来,嘴里嘟囔着“这小子命真硬”之类的话。
我实在忍不下去,低头拿出手机给林叔打了个电话。
效果立竿见影,梁母和秦媛被“友好”地请了出去,而我站在病房外,从透明的窗户里望着身上插满管子的梁砚。
“你都知道了。”林叔看向我,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是他自己告诉你的吗?”
我摇了摇头。
“我想那小子也是嘴硬,到死——呸,你看我说的这是什么话。”林叔连忙“呸呸呸”地否掉自己刚才说的那个不吉利的字眼,“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我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林叔瞬间心领神会,“我知道了,我去帮你安排一间病房。”
我笑了笑:“谢谢林叔。”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又见到了一些闻讯而来的大股东,他们虽说是来探望的,实则是来打探梁砚还能活几天,又笑眯眯地问候旁边一直待命的律师,然后面露失望地又匆匆离去。
但依然有人坚持不懈地打算把梁砚留给我的那些股份买走,这几天迎来送往许多,大部分都是借着探望的旗号来我这里做思想工作了。
我只觉得讽刺。梁砚只是还没醒,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几乎巴不得他去死。
甚至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希望他去死,好分他的一份血肉。
“这也算是经常的事。”律师团里一个女律似乎是看出我的所思所想,分了我一块小蛋糕,“这种事情我们见多了,不过像梁先生身家这么大的也确实少见。”
我看向她。她手里拿的是一个草莓小蛋糕,分给我的一个抹茶的。我尝了一口慕斯,甜的味道瞬间刺激了味蕾,仿佛世界也终于在我眼前恢复了点点色彩。
我问道:“你们不用去工作的吗?”
“现在就是工作啊。”陈律师笑着看向我,眨了眨眼睛,“梁老板人帅事少钱多,我可喜欢了。”
她似乎是个见习律师,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她也从那身西装下露出些少女般的狡黠,比如她会打探我和梁砚的八卦:“你们两个……是爱人吗?”
我愣了一下,迟疑片刻,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应该,还不算吧?”
“你长得好看,梁老板也长得好看。”陈律师说道,“你俩很好磕噢,不要让我的cp就be!”
“这样就好磕了吗?”我哑然失笑。
“主要是我觉得他很喜欢你呀。”陈律师说道,“而且我觉得很少会有人不喜欢他吧!噢,虽然他看上去挺吓人的,但和他相处过就知道他其实只是对工作严格,人也不是很坏吧。”
我想起周围人对梁砚的一众评价,此时听到这么新奇让人耳目一新的答案竟然还觉得有些有趣。我说道:“那你觉得我喜欢他吗?”
陈律师愣住了。她支吾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我怎么知道?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吧?”她试图观察我的神情,“喜欢的吧?我觉得你把那些人赶跑的时候样子很帅的啊。”
我沉默了一下,笑着说了句“是吗”。
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但梁砚还是没有醒来。
夏岭已经跑到病房里来喊我回去上工了。他还以为我是因为杜晟的问题,亲自把他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我好好地讲了一遍,然后抛出诱饵,几把猫的“玉足”照。
“……”我一言难尽地欣赏着夏岭拍来的照片,评价道,“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能把几把猫每张都拍得这么难看的。”
夏岭说:“那说明你还是对你的猫不够喜欢。”
说笑了几句夏岭又话归正题,他再次喊我回去,但我还是不想聊起这件事,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我请假了,等假期过了我就回去。”
夏岭将信将疑:“真的吗?”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依然在沉睡的梁砚,叹了口气:“也不一定。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看向夏岭,语气很认真,“如果我占格子的话,你可以先让人把我的东西清出去。”
“打住!我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夏岭立刻说道,“只是梁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能醒吗?”
他其实只是随便问问,但我还是觉得心口一颤。
虽然医生和我说过,梁砚醒过来的概率还是很大,但我依然没办法忽略掉那微乎及微、梁砚再也醒不过来的可能。
“他……会醒过来的。”我说道,“手术很成功,拍了CT颅脑部分也都正常。”
我说道,“可能他真的是累了吧。”
他一直都活得很累。
我时常会回想起他藏在书房里暗柜那些用来帮助入睡的各种酒。有时候我回去了一趟,从林叔那里拿到了钥匙,从他书房里翻出来一些酒水小心翼翼地装到小瓶子里,带到医院里来喝。
我时常按照他的法子试图入睡。
虽然林叔给我开了单独的房间,但很多次我都在半夜醒来。梦里的梁砚浑身是血,我焦急地询问他,他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我很温柔地笑,然后直接死在我的面前。
那段时间我一直睡得很不好,一天里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清醒着,看护的护士小姐姐看不下去,想给我拿点褪黑素,但被我拒绝了。
喝酒的副作用依然是头会很痛。但我试着感受着那种头痛,好像梁砚依然清醒着,呆在我的身边。
意外发现是我在他的暗柜里发现了一个暗格,打开一看,最外面放着的是一台我看不懂的机器。
机器的上方还贴着一张我的照片,我拿起来,竟然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拍的。
原来他还偷拍我。
我把照片放回去,但很快就发现了这台机器的古怪。
“Thymatron System?”我开始觉得不对劲,这是什么?
我拍下了照片进行搜索,网络给的答案很快,这是一台电休克机。
我瞬间只觉得惊悚。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我发现暗格的后面还有一个格子。我摸索了一下,上面没上锁,我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里面放了一部备用手机。
我给它重新充好了电,有密码,我输入了梁砚的生日,没有反应,输入了他的幸运数字0也没有反应,最后我输入了我的生日,手机打开了。
它看来是很久没有人打开使用了,重新打开的时候微信里跳出一堆弹窗。
我一开始没有管它,后来才突然意识到弹窗的名字不对。
那些一直在往外跳的消息,似乎是我微信号上组织起来的粉丝群。
梁砚为什么会在我的粉丝群里?
我怔了一下,好奇驱使着我,还是打开了他的备用手机。
“然然燃烧。”我轻声读出微信号上的id名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我打开微信,我的头像被他置顶,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我没有点开,只是顺着往下看,这个微信号里东西十分杂乱,但他依然还是对每个人进行了固定格式的备注,比如姓名+职业。
他用这个手机联系了萌猫咖啡,我也在里面看到了那个“缘姐”的朋友圈,看到他是如何告诉那个女孩子,要如何对待我的小猫。
他十分笨拙地在向对方询问要如何养好一只小猫,说它似乎看上去恹恹的,需要买猫零食吗?
缘姐很有耐心地回复他,告诉他小猫只是感冒了。
我还看到他和那对猫舍夫妇商定要用我的名字去命名基金。
他看上去很开心,在对方祝福他和恋人百年好合的时候。他发了一个在聊天里很少见的猫猫表情包。
我打开他的朋友圈,除了我能看看到的那些少女漫画的伪装之下,是他对我微博的实时截图。
他似乎是当成了日记,我什么时候发微博,他便截图下来发到朋友圈,然后设置成仅自己可见。
最后我点开他置顶的和我的聊天。
那一瞬间我其实以为我自己喝醉了。
他没有给我设置特别的备注,甚至我是他的微信好友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备注的。
但也是唯一一个有聊天背景的。
白色的画布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线条,我静静地看着,最后手无力地垂下去,手机从手里脱落,掉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原来,那是一颗红色的爱心。
这一天又是和往常十分类似的一天。
我打了一桶热水,拿了干净的毛巾和手帕帮他擦脸。
梁砚很爱干净,有时候会故意让我帮他洗。但这种时候我常常会使坏,故意地用手去挠他。
他会笑出声来,眼睛弯弯地看向我。
今天我依然试图使坏,用手指去挠他,我很期待他突然笑出声来,但失望的是,他依然紧闭着双眼。
我没有再说话,去洗了苹果,拿了手机在他病床上放录音。
录音是当时在车上梁砚说的那些话,我怕他说完抵赖,去见他之前就特意开了录音,现在每天早晨都给他发一遍,帮助他回忆一下。
我削不出来秦恪的那种兔子苹果,但因为梁砚睡得太久,我从网上随便搜了个教程,竟然已经熟练地可以削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录音的催眠效果很好,这一天又是连续几日阴霾里难得的晴天,我竟然有些困意。
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有小护士十分兴奋地在讨论今年的圣诞节一定是雪地,结果今天就出了太阳。当然,她们的讨论话题很快就变成了圣诞节那天会不会下雪。
我拉开窗帘,阳光洒在雪白的消毒水气味的被子上,我吃了几口苹果权当早餐,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梦境里无一例外地是那天灰暗世界里的血色,但似乎又有不同。
我感受到有人在轻轻地触碰我的头发,手法很像是我惯常会对几把猫使用的撸猫大法,他的动作很温柔,自上而下,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
是谁在摸我?我可不是一只猫。
我嘟囔着,挣扎着去拍开我头上的手,但我只听见一声闷笑。
我继续睡。画面在血色里慢慢褪去,我凝视着梦境里一直不肯出声的梁砚的脸。
“说句话吧。”我看向他,“求求你了。你不是说好要陪我活下来吗?”
但是他依然不吭声,只是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
“那我走了。”我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我再次强调道,“梁砚,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我试图在梦境里闭上眼,但其实我没有闭上。我偷偷地睁着,想去看梦中人的反应。
我说:“我真走了。”
但是有人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愕地看向他,嘴里喃喃道:“梁砚……”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我的手好像也被人这样捏住。
力气好大……好疼……我的手又不是几把猫的猫爪子……
我真的好困,但我也真的很疼,于是我终于从梦里睁开眼睛。
手腕上的痛楚是十分清晰的,我努力睁开眼,阳光明媚得不像冬天的太阳。
我就这样怔愣着看着阳光下的世界。
“抱歉,我弄痛你了吗?”
而梁砚看向我,轻轻地松开手,他看着我对我很温柔地笑,像是一场新的梦境,“小然,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