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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这一巴掌早就该挨了

第68章 这一巴掌早就该挨了
清早起床,沈玉英就感觉右眼皮一直在跳,这征兆可不太好,她心神不宁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给汤珈树打了个电话,听儿子声音沙哑,时不时还咳嗽两声,果然是生病了。
“难怪我早上起来眼皮一直跳,吃药了吗?不行就请个假去医院输液。”
“昨天去医院输过液,已经快好了,就是还有点咳嗽。”
沈玉英嗯了一声,母子俩同时沉默下来,他们之间还是没什么话聊,不似寻常母子,大年三十那一夜之后,甚至连架都吵不起来。
半晌,终是汤珈树又先开了口:“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收了线,沈玉英坐在沙发上兀自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得憋闷,起身穿上外套出门。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对门邻居刚从外面回来,两只手各拎了几兜子菜和水果,还有条鱼,沈玉英勉力挤出点笑,跟对方打招呼:“买菜去啦?中午准备烧鱼吃啊?”
平时楼上楼下邻居见了面寒暄是常有的事,这邻居往日见了沈玉英也是笑脸相待,今天却不知怎的,目不旁视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连句话都没接,俨然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沈玉英热脸贴冷屁股,心里也纳闷儿,扭脸冲邻居背影啐道:“不是,神奇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到了小区附近的菜市场,在门口又遇见个熟人,沈玉英刚要打招呼,对方明明都看见她了,却硬生生别开了脸,动作飞快地将手里的菜往电动车篮子里一塞,骑上就跑了。
沈玉英生性敏感又多疑,直觉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这下连菜也没心情买了,扭头就又回了家。
刚走到自家单元楼楼栋门前,就看见几个邻居坐在小区健身器材上闲侃,其中一个还是沈玉英当老师那会儿关系挺好的同事,如今也退休了,住在儿子家帮忙带娃,正好跟她同一小区。
沈玉英离老远就看见那些人聚在一起边往她这个方向瞧边交头接耳,于是驻步在原地,直接喊了同事名字,招手让她过来。
后者犹豫了一下,架不住沈玉英目光如炬,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他们在背后聊我什么?”沈玉英黑着脸,朝那一撮人努了努嘴,问老同事道。
老同事为难地哎呀一声,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沈玉英道:“你那小孙子去年转幼儿园的事还是我帮着弄的,这么快就忘了?”
老同事挥了下手,无奈道:“行了行了,告诉你就告诉你,但先说好,这话可不是我传的,我也是听他们讲的。”
“什么?”这样问着,但其实沈玉英隐约已经有预感了。
“他们都在传,说你儿子在外面……”老同事压低了声音,磕磕绊绊道:“跟男的乱搞。”
沈玉英表情猝然凝固,像电影画面被按了暂停键,又那么几秒钟时间,她完全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呼吸。
然而很快,她整个人又像是被调成了倍速,叉起腰箭步冲到不远处健身器械旁的那几人面前,指着他们破口大骂:“谁传的?说!谁传的闲话?我撕烂他的嘴!”
那群人显然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纷纷散开来,有一贯看不顺眼她这泼辣性格的,回嘴道:“哎哟,这话也不是我们传的,你在这儿嚷嚷什么呀?”
沈玉英这辈子跟人吵架就没怎么输过,多数情况都不是因为占理,她嘴皮子利索,没理也能犟三分,有理就更加不饶人,但儿子是同性恋这种家丑,她要怎么辩?像蛇一下子被拿住了七寸,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那伙人也不想继续跟她吵,嘀咕两句,摇摇头就走了。
剩下沈玉英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因为刚刚那一嗓子,附近遛狗的带娃的提溜着早餐经过的,都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更衬得她像个万众瞩目的小丑。
老同事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沈玉英深呼吸几口气,转身跟一缕游魂似地缓慢往家里走。
上楼拿钥匙开了门,刚进屋,汤父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说你在外面吵什么呢!不够丢人现眼的!”
沈玉英感觉太阳穴被人拿着锤子一下下敲击,突突地疼,她歇斯底里地冲丈夫吼道:“吵什么?他们毁我儿子名声,说我儿子——”
声音戛然而止,汤父木着脸问:“说你儿子什么?是同性恋?人家也没说错。”
人家也没说错……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儿终于啪一声,断了。
在汤父震惊的目光下,沈玉英突然发了疯一样冲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半丬身体都探了出去,扯着嗓子朝外面大喊:“对!我儿子是同性恋!我儿子就是同性恋!怎么了呢?同性恋又怎么了呢?你们尽管嚼舌根,迟早遭报应!”
汤父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晃过神,跺脚怒骂:“你个疯子!”
早上七点多钟,汤珈树刚挂了沈玉英的电话,缩进被窝准备再睡个回笼觉,手机就又响了。
这次是季与淮打来的,昨晚汤珈树还在回来路上时就接到过对方电话,问他在哪儿,语气急切又担忧。
汤珈树直说他回自己那套房子住了,反正按计划也是要回来的,还说好在当初搬家没把东西都搬空,否则连床被子都没得盖。
为了活跃气氛,他语调始终轻快,像是突发奇想出门旅个游,而并非大半夜的被从爱人家中赶了出来。
“珈珈,”季与淮却突然打断他,说:“我好想你。”
汤珈树默了默,片刻后回应道:“我也是。”
就因为汤珈树这句我也是,季与淮当天夜里开车把父亲送回山月居后,直接掉头去了汤珈树家的小区。
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汤珈树早就睡下了,季与淮不忍叫醒他,在车里将就了一晚,清早六点多被小区里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吵醒。
等到过了七点,估摸着汤珈树也该起床了,季与淮去小区门口买了早点,这才拨通对方电话。
汤珈树拉开自家大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仿佛从天而降的季与淮,一个愣怔,睡意惺忪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落入对方怀抱中。
季与淮把脸埋在汤珈树肩窝处,用力搂着他,呼吸间充斥着爱人熟悉的气息,嗓音沉哑:“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汤珈树回拥,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宽阔脊背,轻声道:“你能出现在这儿,再大的委屈也抵消了。”
俩人在门口抱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来,汤珈树牵着胳膊把人拉进屋,季与淮伸手去摸他额头:“烧退了吗?”
“早退了,”汤珈树笑了一下:“不然该烧成傻子了。”
“你现在不就挺傻的?”季与淮把拎着的早餐袋往茶几上一搁,先去看他的两只手,发现无碍后,又蹲下身来去握他脚踝:“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汤珈树被抓住脚脖子,一时站立不稳,忙扶着他肩膀做支撑,诧异得很:“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你走后我才发现地板上有脚踩出的血迹,后来又在厨房垃圾桶发现了玻璃碎片。”
季与淮边说边检查,果然在右脚后跟发现了道三厘米多长的口子,就草草贴了俩创可贴,已经被血洇透。
季与淮皱眉,一肘撑膝就着蹲下的姿势仰头看他:“你这处理得也太糙了,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汤珈树挨了训,老实卖乖道:“那这不是你来了吗?”
季与淮瞪他一眼,直起身:“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医院输液,顺便把脚伤处理一下。”
汤珈树又是一惊:“你怎么连我今儿得去输液都知道?”
“废话,你病历本不就丢在玄关鞋柜上么?”季与淮边说边打开塑料餐盒盖子,熬得软烂的小米粥清香扑鼻,招呼他:“过来吃饭。”
吃罢早饭换上衣服出门,坐进车里,汤珈树才找到机会问起昨晚的事,“季叔叔那边……你们后来怎么说的?他又揍你没?”
季与淮听得好笑又心疼,手伸过来捉住他下巴,指腹从还留有痕迹的脸颊上抚过,“你都替我挨一巴掌了,他还揍我干吗?”
汤珈树偏头蹭了蹭他掌心,说:“那就好,淮淮哥,我跟你说实话,挨了季叔叔这一巴掌,我心里反倒舒服了。真的,当年的事我确实有责任,这一巴掌早就该挨了,不亏。”
季与淮凝眸看着眼前人,一时间竟然词穷,他承认汤珈树说得有道理,导致爷爷去世的根由,不管是他,沈玉英,还是汤珈树,三个人各有错处,都没办法独善其身。
可此时此刻,听着汤珈树这样懂事的说辞,他还是觉得心里头像针扎一样难受,俩人这会儿就坐在车里,一挡风玻璃之隔的外面是来来往往的街坊四邻,若非条件不允许,他真的很想把人拉过来摁在怀里亲吻。
“珈珈,那我再跟你说件事,其实我妈已经认可咱俩的关系了,她一直都很喜欢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后,也想再见见你,所以回头找机会,我带着你去和我妈一起吃顿饭吧。”
汤珈树听他说完,瞳孔微微颤动,半晌,才抿了下嘴道:“好。”
连着输了几天液,汤珈树的感冒终于痊愈,脚后跟的伤疤结痂好转,工作上的交接也快收尾,袁敏单方面闹了一阵子别扭,大概也觉得同事一场,马上就要分别,再不和好恐怕没机会了。
这天下午,汤珈树刚从成兆荣那儿谈完话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碟小蛋糕,香草舒芙蕾,甜滋滋的奶油味儿扑鼻而来,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给的。
傍晚五点多钟,外头天突然阴了,城市上空一片黑云盖顶,没一会儿就成疾风骤雨之势,留下来加班的自然不担心,没打算加班的也被这雨困住了回家的脚步。
汤珈树离职在即,手上的活儿都交接得差不多,六点多从办公室出来,外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大部分组员还在工位上坐着,高层玻璃窗让豆大雨滴砸得噼里啪啦作响,扰人心烦。
经过袁敏工位,她也刚关了电脑准备撤,汤珈树驻步在她桌旁,开口道:“下这么大雨,我送你吧。”
袁敏正对着小镜子涂唇膏,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并未忸怩:“谢啦。”
俩人乘电梯下楼,因为前段时间的生分,一时竟无话,等坐上车,袁敏才搜肠刮肚找到个话题,问:“这么大的雨,不去接你女朋友下班么?”
这话讲出口又觉得不妥,连忙找补:“我没别的意思啊,就随口一问,你不回答也行。”
汤珈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我‘女朋友’还没下班呢,他工作比我忙。”
袁敏接道:“事业心这么重啊,不愧是我女神。”
俩人相视一笑,近日来的隔阂就此破冰。
雨天路堵,特斯拉扎进稠密车流中缓慢行驶,副驾上,袁敏大大方方道歉:“我得跟你说声对不起,不该因为你要离职就冲你发脾气,大家同事一场,相逢即是缘,我那样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没关系。”汤珈树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道:“本来就是我走得匆忙,欣怡姐还没休完产假,开发一组的担子一下子全压在你身上,有点情绪是正常的。”
听他这么说,袁敏叹了口气,索性倒起苦水来:“是啊,大家私底下都说,开发一组一贯备受老板重视,什么好资源好项目都紧着一组来,赤裸裸的偏心,可好在咱们组能出成绩,其他组的人眼馋归眼馋,也不好说什么。现在突然轮到我带这个队,被全组上下几十双眼睛盯着,我真的很怕搞砸了,辜负大家的期望。”
“怕什么。”汤珈树安慰她:“让你当组长这个建议虽然是我提的,但几位领导也都认可,包括季总,说明你有这个实力,现在就是还缺点自信心,这种东西别人给不了,得靠你自己。可再想一想,你从小到大读了那么多书,又考过那么多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闯过来了,这点自信心还没有吗?”
袁敏被这样一开解,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又反过来问他:“哎,那你悄悄跟我透露一下,准备跳槽去哪家公司?”
汤珈树笑起来:“干吗,套我话啊?”
“我好奇嘛,”袁敏道:“但你要是不方便透露就算了,这个我懂。”
“确实不方便,”汤珈树还是卖了个关子给她:“下个月你就知道了。”
三月初,科创圈两件大新闻充斥着人们的眼球,一则,青杉资本已经将手上时越科技的股份尽数清仓完毕,彻底与时越科技划清界限;二则,承陆集团首度披露,已经在二级市场举牌时越科技,抢筹了超5%的股份,并且还将继续增持。
承陆集团就是陆家的产业,那晚游艇派对之后,陆明岚说话算话,一出手便是几个亿,就这么往池子里一丢,把连续阴跌了半个多月的时越股价给抬了起来,开始迎接上涨的曙光。
各大科创以及财经论坛又热闹了,前阵子趁机抄底时越的股民激动不已,割肉的踏空的则拍断了大腿,有人感慨时越不愧是近几年来冉冉升起的科创新贵,走了一个实力雄厚的青杉资本,又来了俩重量级金主,甚至还为了争夺时越“大打出手”,对此股民们只想说:撕得好,再撕响些,争取来它十个涨停板!
这么多众说纷纭的新闻里,时越科技技术研发部的一名开发组长跳槽去了澜微科技的消息,就显得格外微不足道了。
汤珈树去澜微科技报道那天,接待他的人竟然是林祁。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决定要跳槽来澜微科技之前,汤珈树专门研究过它的组织架构。澜微科技成立于五年前,隶属澜微集团,最开始是由纪春澜直接管理,派了手底下几员大将分管各个业务部门,那些人又都唯纪春澜马首是瞻,说句不好听的,几乎是老纪总的一言堂。
变化发生在纪鸣宵接管了澜微科技CEO一职后,汤珈树特别留意过,从去年十一月开始至今,澜微科技组织架构大幅动荡,光是高管就换了三个,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很明显,小纪总对自家老子组建的那套领导班子不甚满意,旧王下台,新主立威,他要创建自己的亲信团。
起初,在纪鸣宵提到以他跳槽来澜微换取其对时越延缓收购的计划时,汤珈树还觉得对方这么做完全无根无据,可能纯粹就是富二代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现在想想,纪鸣宵不是绣花枕头,他走的每一步棋,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小纪总这几天人在外面出差,所以特地嘱咐我,要把你的事安排好。”
林祁这人不太好形容,但有一点,他对待工作倒是不马虎,纪鸣宵交待了,他就照做,面对可以说是情敌的汤珈树,他当众并未表露出太多私人情绪,起码以礼相待可圈可点,至于内心怎么想,汤珈树管不了,也管不着。
林祁带汤珈树参观完了一整层的公共办公区域,接着领他去了一间独立办公室,汤珈树现在在澜微科技的职位是研发主管,但其实权责范围也就跟时越的开发组长差不多,整个研发中心有不下二十个主管,而他的直属上司,也就是澜微科技研发中心的总监,叫胡明礼,汤珈树看过资料,是老纪总的人。
所以可以这么说,明面上看,现如今纪鸣宵才是澜微科技的一把手,但作为澜微科技重中之重的研发中心,仍掌握在老纪总手中。
“这就是你的办公室了。”林祁将汤珈树带进办公室,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看下有没有少东西,还需要什么直接找行政那边要,我都提前打过招呼的。”
汤珈树扫一眼窗明几净的独立办公间,还成,比他在时越的组长办公室面积还大不老少,澜微科技果真如外界传言那样财大气粗。
“暂时不用,有需要我会提的,麻烦林总了。”
林祁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行,那我先走了,胡总监这会儿还在开会,等他忙完我带你过去打声招呼。”
汤珈树冲他微微一笑:“谢了。”
没了外人,林祁不想再装,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连句不客气也欠奉,转身往外走。
却被汤珈树从背后叫住,这回喊的是他名字:“林祁,我们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