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再乖的小狗， 洗澡的时候也是皮的。
尤其是当这只狗狗的体型远远超过“小狗”范畴的时候。
矢目久司捋了一把完全被水打湿的额发，又拧了拧身上能攥出水来的衬衣，垂头盯着浑身湿漉漉蹲在自己腿边、眨巴着圆圆的小狗眼睛， 对着自己露出小狗微笑的月食。
矢目久司：“……”算了。
小狗有什么错呢？小狗只是想甩个水罢了。
勒令月食蹲在原地等候， 矢目久司去隔壁房间翻出吹风机，返回浴室时就看到原本就到处是水的浴室看上去更湿更乱了。而原地，超大只的伯恩山犬抖了抖支楞巴翘的毛毛， 无辜回望。
矢目久司：“……”
他一把按住狗子的后颈皮，打开了最高档的热风，用手掌试了试温度后， 便揪着伯恩山的毛毛开始一层一层地吹干。
一个小时后。
矢目久司松开翻新成功的狗子，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陷入沉思。
——下一次，一定买个大号宠物烘干箱。
否则每次给月食洗澡都要吹这么一遭毛毛的话，很容易影响他们主宠之间的感情……
嗯。
决定了，等下回家就下单。
再次暴风吸入了一口已经变得香喷喷的狗勾，矢目久司拍拍月食的大脑袋瓜：“去玩吧，我也要洗个澡。”
月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 顺利给自己也翻新成功的矢目久司拉开浴室门，享受了一下自家爱犬的贴贴之后，便带着月食上了三楼。
仍旧是空旷的楼层。
不同的是， 先前还能勉强抱膝蜷缩在墙角的青年，此刻已经失魂落魄地仰靠在了楼层角落里，无神的蔚蓝色杏眼直勾勾凝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川。”
没什么反应。
“最近怎么样？你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好。”
仍然一片安静。
矢目久司的心里，忽然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
沉默了两分钟， 他直起腰，一言不发地走向了楼梯的方向。
“你……”
嘶哑到几近干裂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不打算问点什么吗？”
矢目久司收住脚步， 转过身。
瘫软在地板上的青年，这会儿勉强地直起身子，面色僵滞地望向他。
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思考了些什么，但看起来，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急转直下，连带着那双漂亮的蔚蓝色的眸子，也几乎浑浊得映不出任何影像了。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
“看到你的状态，我就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
青年木讷的眼神微微轮动了一下。
“哈……还真不习惯这样的你啊，冰酒。”
间隔这么远说话略有些费劲，矢目久司索性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青年的面前，惯常含着笑的眼神在此刻带了些惋惜。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青年干裂起皮的嘴唇动了动，有些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愿闻其详。”
“你的伪装潜入能力，还有……”
矢目久司伸出手，撩开青年凌乱的额发，露出下面白皙的肌肤和那双混浊蒙昧的蔚蓝色眼睛。
“……还有、什么？”
“还有？”拇指指腹怜惜地落在了那双曾经漂亮得像是蓝宝石一样的蔚蓝色眼珠下方，。矢目久司力道轻柔地摩挲着，“——还有，这一身打不断的硬骨头。”
青年呆呆地眨了下眼睛，发现没法驱赶走不断骚扰自己的手指之后，费劲地抬起手，推了矢目久司的手掌一把。
顺势收回手指，矢目久司弯了弯眉眼：“我一直很好奇，琴酒都拿不下来的硬骨头，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
“但是啊，白川。”
“露出这样一脸信仰崩塌模样的你，跟那些在审讯室里崩溃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呢。”
“你被击倒了。”
矢目久司躲过对方的推拒，指尖再一次落在了青年薄薄的、不断颤动着的眼皮上：“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在这一段时间里，有一个你，被那张照片、那个消息杀死了。”
“如果是现在的你，已经不值得我付出那么大的心力了。”
青年的眼睫，忽然颤了颤。
矢目久司倏忽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站直了身体，垂眸注视着靠坐在墙角处的青年，声音分明含着笑，语气却淡淡的，不辨喜怒：“我不会做出把你送回审讯室那么没品的事。”
“六个小时后，我会通知琴酒你叛逃的消息。”
“在这六个小时里，你能逃到哪里、之后又是什么样的境遇，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好自为之吧，白川，这就当是你我相识一场，我送你的迟来的见面礼。”
话音落地，矢目久司抬脚，便要带着月食离开。
“……冰酒。”
月食雀跃地摇晃着尾巴，环绕在矢目久司身边，眯着一双小狗眼，笑眯眯地凝望着自家主人。
“我答应你了。”
“……”
看着矢目久司困惑回头的模样，青年动了动干裂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个笑，但最终失败了。
“冰酒……”青年嗫嚅着，几乎要费尽全力才能保持声音平稳、音量适中，“我答应你。”
“让我跟着你吧。”
“我不想继续做BND的狗了，请让我做你的狗。”
月食还在绕着矢目久司撒着娇，明明是一只人立起来差不多有大半个人那么高的大型犬，却爱娇得总喜欢黏着主人舔舔蹭蹭。
一个不察，怔愣中的矢目久司被月食绊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月食立刻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一样，颈毛訾张，慌慌忙忙就想绕到另一边撑住主人的身体。
然后。
被推开了……
月食委屈jpg.
矢目久司快步走到墙角前，微微弯腰，将目光对上仰着头的白川的。
“你确定吗？”他认真地询问，惯常挂在脸上的微笑在此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川像是在笑着，蔚蓝色的眸子里却蓦然滚出了两滴浊泪。
“主人。”
他这样说着，直起腰，学着月食的模样，努力将头靠向矢目久司的腰侧，似乎想要蹭一蹭。
矢目久司连忙躲开了。
“白川，你不用——”
“给我起个名字吧……”
有着一双深海般沉淀混沌的蔚蓝眸子的青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影，颓废俊朗的面容上须臾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完成了一场与过去的道别一般。
他嘴角噙着笑，这样说。
“白川已经死了。我是您的追随者。请您为我赐名吧。”
一阵无言。
矢目久司替他向后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柔软的黑色发丝磨蹭着掌心，带来一阵阵酥麻瘙痒的触感。
“黑方。”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黑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