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38(完)
楼珣从未想到会听到这句话, 震惊之下甚至忘了打掉抚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
贺揖云则趁机把玩着握住的骨节分明的手,虽说楼珣失明,但他垂下眼睫, 为了掩饰不甘和妒意,意有所指问道:“他会如何称呼你?是叫殿下,小九, 小珣,还是殿下允许他直呼姓名, 叫你楼珣?”
“住口。”
又是一番话听得楼珣回了神,比起两次令他气恨的吻, 这句“把我当做他”,更让楼珣既是震怒到控制不住一直颤着身体,不敢置信, 又是难以明喻地感到了难过。
他不自觉按住自己剧痛的心口, 撑着一缕游丝道:“我不可能答应, 即使没有予乔, 我也不会喜欢你。”
这话太过决绝,贺揖云默了一瞬,想要再问一句为什么, 孰料楼珣闷咳两声后, 整个人摇晃了下,软软倒了下去。
贺揖云长臂一捞, 将人重新抱在怀里,他捉住楼珣的手腕探脉:“传大夫。”
又转回来盯着怀里的人,即便已经昏过去,楼珣也在皱着眉,贺揖云抚平他的眉眼, 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楼珣再醒来时,心口的闷痛减轻了许多,他刚动了动眼珠,便听见一句“殿下醒了”。
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顿时涌来,楼珣不想理他,想要偏开脑袋,侧身继续睡,贺揖云轻笑着挠挠他的下巴,很是亲昵:“别闹脾气了,起来吃点东西?”
“你走,”楼珣虚浮无力说道,“你不在这里我就吃。”
贺揖云又捏了捏他的耳垂,最后握住他的手腕不放,指腹摩挲着那颗小痣:“殿下又在妄想了。不吃点东西吃药对身体不好,这地方不适合殿下养病,咱们去寻一处山清水秀的福地如何?”
楼珣愣了下,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往下深想几分生起了狐疑,这么急着离开,是怕被别人找到吗?莫不是京中出了什么变故,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了?
“我病成这样,”楼珣尽力掩饰诸多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贺公公就没想过我会死在半路上么?”
贺揖云摸到了微弱的脉,笑道:“殿下别怕,你若是死了,我会随你去。”
闻言,楼珣的眼睫颤了颤,他不知道贺揖云对自己哪来的这般情深。爱情那么的莫名其妙,自己的性子慢,和予乔产生的感情细水长流般,又是顺其自然理所当然一般,可贺揖云呢?他的感情让楼珣无措,心生恐惧又生气,又清楚知道无从招架,也没法子给予回应。
可我明明拒绝了,楼珣想到这里又是茫然,这人怎么和没听见一样?如今还要和他说这种类似殉情的话?
贺揖云说完,又放柔了嗓音:“下一世,殿下可愿许给我?”
楼珣跑远的思绪收回,他抽回自己的手:“不可能,贺公公也在妄想吗。”
“殿下真会说笑,”贺揖云帮他掖掖被角,起身道,“肖想殿下这么久,可不就是痴心妄想成了真?我怎么会放手。”
果香和脚步声远去,楼珣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直觉贺揖云与自己的想法大相径庭,已经和这人讲不通道理了。
7458忽然出现,它说:【贺揖云大概是知道楼先生时日无多的身体状况,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偏激的事情。楼先生,你还好吗?】
它的措辞尽量委婉,楼珣闻言恍然。随即又坚定了下来,7458刚想松口气,却听楼珣道:【一点也不好。他如今和楼煜有什么区别?】
【……性质类似,客观而言,没有楼煜过分。】
【客观?对我来说,已经很过分了,不如直接杀了我,也好过现在强撑着,】楼珣不愿再谈,另道,【我知道自己命数所剩无几,只希望楼煜还是剧情里的楼煜,希望他能找过来。】
贺揖云去而又返,走到床边道:“我在金陵有一些生意,咱们先去金陵,找几个医术好的大夫为殿下看诊,春月草长莺飞,原本想带殿下去北疆草原上跑马,在那儿待到夏日……殿下意下如何?”
楼珣动了动嘴唇,要说话又被贺揖云打断:“我知道殿下要说什么,去北疆草原吧,殿下是爱骑马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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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李清映离开苏府后,苏铭和楼景渊凑在一起合计商量,却始终想不到贺揖云为什么要绑了楼珣。
“好好地扔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不当,”楼景渊绞尽脑汁,很是纳闷,“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亏我之前还以为他偏心楼珣,向着楼珣呢。”
实在是这位御前公公珠玉在前,救过楼珣多次,此举令他们难以相信,苏铭沉思,缓缓道:“他在御前伺候已有十余年,如今圣上恐怕是凶多吉少,许是认为与其等待新帝发落,不如趁此离去。我刚刚在想会不会又是睿王设下的局?但殿下之前已经避开了朝堂,低调行事,对他争权夺位构不成威胁的,说句不吉利的,即便殿下真的身死他乡,在现下朝中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对睿王而言,只是少了个针对太子的手段。”
楼景渊冷静下来:“你的意思是指,楼煜的目的只是杀了贺公公,小九是被无辜牵连其中的。”
“哪里是被无辜牵连,”苏铭的脸上尽是悔意,“是我推了殿下一把。”
“他不会这么认为,我也不会,”楼景渊叹气,“别想这些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求他楼煜了?”
苏铭勉强笑了下:“世子就别去了,我……”
此次一去,日后只能违心靠向了睿王,楼景渊心知他的言外之意,摇摇头:“你还记得小九每次有事情办不成,来找我们帮忙都会说什么话吗?圣上难得对他有了慈父心,可也是缠绵病榻,除了你我,还有临芳殿里的小顺子小翠等人,还有谁是真心惦记着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烦恼,我怕他的身体耽搁不起。”
苏铭静默片刻,点头。
只是楼煜此人倨傲得很,两人的拜帖接连递了两次,王府的小厮直说殿下在忙,请大人回去吧。
直到第三次,从平江郡柳河县来的赵海佯装恰巧路过,这人看见他们,立马满面春风地请两人进了睿王府。
楼景渊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真是红脸白脸都唱了,给咱们下马威呢。”
苏铭:“少说两句。”
毫不顾忌的赵海引两人进了府里,这一路上进退有度说着客套的话,楼景渊忍着脾气,全程让苏铭回答。
“世子和苏大人且在此等候,”赵海笑道,“我先去禀告殿下。”
苏铭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此人绝非善类,若有机会,必除之。”
两人在花厅里等候片刻,楼景渊喝了三盏茶,才看见楼煜大刀阔斧地走进来,苏铭起身行礼,还未说话,楼煜便直截了当道:“可是为了我那个九弟来的?”
“是,下官与世子、宁王殿下从小一同长大,如今听闻噩耗,哪里还待得住?”苏铭不卑不亢道,“不敢瞒殿下,那日世子本欲接下搜寻宁王殿下的差事。”
楼煜多与军中接触,又有了重生的经历,越发杀伐果断:“苏大人是在怪本王多管闲事了?”
苏铭按下楼景渊,继续道:“怎么会呢。我二人此次来,只是想问殿下有几成的把握?世子和下官是否能帮上什么忙?”
楼煜看着苏铭,不期然又想起了前世,苏阁老三朝宰相,儿子稍次,孙子却是十分的惊才绝艳,但前世自己死时,苏铭虽官拜高位,年纪轻轻进了内阁,却那时已回乡丁忧,他未曾和苏铭有过接触。
想到此处,楼煜对他笑了笑:“苏大人客气,随本王去书房详谈,堂弟若是不急,一同来吧。”
进了书房竟是赵海沏茶,楼煜没有隐瞒:“我是没料到九弟也会耍小心思了,竟差点儿把我骗了过去。”
苏铭替楼珣解释道:“殿下不过是想报答贺公公的救命之恩罢了。”
楼煜嗤笑:“救命之恩……随他,我大概能猜出他如今要去往何处,只是本王救下九弟之后……”
“殿下对夺储一事没有其他的心思,”苏铭沉沉道,“以后睿王殿下若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即可。”
楼煜还算满意,抚掌笑道:“好,真不愧是九弟的至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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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揖云说要去北疆草原,第二日便已经备好了马车,一切妥当后,他去请楼珣上马车启程,只是一进房间,看清之后先挑了下眉。
楼珣坐在长榻上,不知何时拆了一条椅子腿,听见动静后稍稍歪歪脑袋,辨认出了是他的脚步声后,又恢复了默不作声,只是手里还攥着椅子腿不放。
“这小玩意儿伤不到我,”贺揖云好心善意提醒,“殿下若是有别的力气,不如让奴才吃个……”
他的话未说话,已经神奇听懂的楼珣立即黑着脸,打断他:“住口。”
贺揖云轻笑两声没有继续说下去惹他恼,走过去要搀他,楼珣拿起椅子腿指着他:“我是腿废了吗?取根树枝,我自己走。”
“莫要胡说。”
贺揖云斟酌一二,向后看了眼,下人低头应是,没一会儿砍了截翠竹递来,楼珣站起来,一丝感慨在心头滑过,从前拄拐是因为伤腿,如今……
楼珣没有要扔下椅子腿的意思,也不想搭理贺揖云,听着7458的引导慢慢走出去。
他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不知出了这道房门,还要多少的门等着自己,身后的那道脚步声一直紧紧跟着,楼珣摸到了马车,没有借助别人,自己踩着矮凳钻进去。
贺揖云跟在后面:“殿下,吃梅子干么?”
楼珣没接,他不觉得自己能坐着度过几天几夜的路程,自顾自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窝进去,甚至为了防止贺揖云对自己动手动脚,还是朝着里面躺着的,椅子腿和竹竿就放在手边,半个字没说闭上了眼睛。
不被搭理的贺揖云笑着摇摇头。
郁结于心,又遇上赶路的疲累,马车里再舒适,但楼珣的身体仍旧感到了不适,第三个夜里刚过子时便发了热,直到凌晨才渐渐退烧。
楼珣在睡梦里迷迷瞪瞪,感到自己的衣襟被解开了些许,有人拿着浸湿的帕子替他擦拭,他勉强睁开眼睛,却看不见,只拽住了那人的衣袖。
他喊:“予乔,你抱抱我吧,我想回去。”
天还未亮,仍有薄薄的晨雾笼罩,楼珣呼吸一重,醒了。
高热之后骨头缝都像是在叫疼,他不自在想要活动一下,随即混沌的脑筋立即清明了。
有人从后面抱着自己,额头抵着自己的后脖颈,沉沉匀匀的呼吸清晰可闻,锦被之下,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腰间,温热的手护住了肚子。
楼珣动弹不得,长吸一口气:“起来。”
贺揖云稍微一动,楼珣感到后脖颈传来的几次温热柔软的触感,打了个激灵,汗毛都要起来了,又哑着嗓子道:“起来。”
“渴了?”
贺揖云说着,坐起来时还在顺着他的后背,他倒了碗热水:“殿下?”
楼珣真怕打翻之后洒在自己身上:“不喝,你怎么能……”
“嗯?”
见楼珣难以启齿,贺揖云笑道:“昨夜里,殿下似乎把我认做成他了。”
“……”楼珣没有被他带进这个坑里,“我那时都快烧糊涂了,说的话哪能当真。还有多久能到北疆?”
“我当真了,”贺揖云放下茶盏,挑起车帘问了一句,才回道,“今日傍晚。”
楼珣的眼睫慢慢落下去,怎么楼煜还没有来?
“日后殿下不想离开,”贺揖云拨开他的头发,“就待在这里,地老天荒也有奴才陪着殿下。何时想去别的地方,再离开。”
楼珣躺得头晕,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软枕上:“贺公公又在妄想了,难道我还能活过这个春日么。”
贺揖云唇边的笑凝住,楼珣摸了摸手边:“我的东西呢?”
他说完,紧张地攥着拳头,时刻防备着贺揖云再非礼自己,躺着太危险,坐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楼珣等了等,竹竿和椅子腿被送到了手边。
楼珣不明所以,7458这时候才敢说话:【是因为楼先生生病了吧……但大概不是怕被传染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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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煜来时,楼珣正薅了一把草在喂马。
那日傍晚将要日落,伪装成商队的他们到了北疆草原,楼珣自己跳下马车,听见贺揖云轻声道:“这里的草很厚,殿下放心大胆走,摔倒了也觉不到疼。”
楼珣推开他的手,离他远一点儿。
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地方暂居,楼珣听不懂这里的人说的话,上一个世界因为腿伤,时常去各个地方看病,其余时间里方予乔也要忙着工作养家,他们坐过游轮看海,却没有来过广袤的草原。
他倒没有因为失明感到遗憾,恢复了一点精力之后,拿着竹竿敲着草地,好奇地在草原上走来走去。
贺揖云见过了北疆的巫医,出了帐子见此情形,心里像是化成了水一般软下来。
来这里说要跑马,但楼珣也没有肆意地玩上一圈,他换上了这里的衣裳,喝着奶听这里的小孩子叽叽喳喳说话。
【听不懂,】楼珣数着日子翘首以盼,【楼煜怎么还不来?】
他没有放弃这个想法,每日要问7458好几遍,贺揖云看了出来,却没有说破,也没有提离开,只会带着楼珣去挑马,等楼珣坐上马背时,牵着马让他过过瘾。
楼煜带着轻骑出现时,吃草的马舔了一口楼珣的手。
他喊道:“九弟。”
楼珣正要在马身上把手擦干净,听见久违的称呼时愣住,寻着声音看过去。
“贺揖云在哪儿?”
没有问他现状如何,直接问贺揖云的去向。
贺揖云端着楼珣的药从帐子里走出来,听见楼珣扬声说,却因为病重而底气发虚:“七哥,你带了多少人来?”
他没有戴冠,也没有挽起头发,一头的白发随这里的习俗编了小辫、缀着彩珠。
楼煜默不回答。
楼珣还是擦干净了手:“七哥,你若是带了私兵,便会被说作触犯了他国的国威,去年大雍连发天灾,不宜在此时生战乱。”
“我无意于此,”楼煜打马上前,他已经看见了贺揖云,双目紧紧盯着,“果然你会来这里。九弟,哥哥是来救你的,顺便诛杀害你的逆贼,贺揖云。”
7458肃然起敬:【好一张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嘴,楼先生,轮到你了。】
贺揖云冷笑道:“逆贼?”
楼珣从怀里掏出帕子捂住嘴,闷咳一阵后道:“七哥停下吧,这些年来他为你筹谋了多少事情,也不曾对不起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九弟啊九弟,”楼煜嗤笑讥讽他,“这些年哪怕有一丝长进,也不会说出这句话。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只记得他的好,忘记了贺揖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即便现在端着药,下一刻也能掏出一把刀插进你的胸口里。”
他说着,仰着头看着朝阳,似乎与那一个被乱箭射死的自己重叠了起来,楼煜的脸上闪过恍惚,进而是狠毒的恨意:“从前是太子,我不知缘由,如今你为何又选了他!我被你蒙蔽多年,看透你是怎样的人之后更是后悔。”
贺揖云将药碗放在围栏上面,他的人从四周的帐子里拔出剑走出来,贺揖云正要嘲弄几句,却听见楼珣又是一阵咳。
楼珣知道这是好机会,忍着胸口的剧痛,说出自己找到的贺揖云的难处:“七哥,他,他哪里是选了我?贺揖云是喜欢我罢了!”
这话说完,楼珣再也撑不住,捂着心口跪倒在地,贺揖云不顾越围越近的轻骑,冲过去将他抱在了怀里:“殿下,楼珣?”
楼珣伸出手碰到了7458,他看不见轻骑,看不见楼煜身后的大军,看不见楼煜震怒难以置信的神情,只知道说:“带我回去……”
7458蹭蹭他:【好的,楼先生,已经获取本世界全部积分。】
楼煜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你说——”
楼珣的意识甚至没有听完后面的话,7458不愿意再管这两位“主角”,也不想知道后续的发展,即将要离开时又收到了第二个指令。
知道是他醒了,7458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贺揖云”睁开眼睛,楼煜的表情滑稽定住,他抚着楼珣的脸,低头凑上前蹭蹭,又亲了亲嘴唇:“好事?”
【你不和我商量,擅自更改了他的身份,】7458见他这副不认错的模样,恨不得放电电他,一股脑地数落,【有想过他会这么辛苦吗?知道这个篓子我补不过来,只能装智障吗?而且他是失忆了又不是笨,他快怀疑我了你知道吗?!不过你还“知道”不能太过分,知道给他作弊,否则他就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闭嘴。”
【心虚,】7458学着他常会的冷笑,戳他的痛处,【难怪他不喜欢你。】
“贺揖云”闻言,茫然不解:“是啊,为什么不喜欢这个我,却喜欢那个身份,对他念念不忘?”
说着又萌生了醋意,想捏捏楼珣的脸,但又舍不得:“上一次还会叫我,这一次满心里只有他。”
7458哼一声:【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你?他现在又回去找你了。】
“贺揖云”抱着人沉思。
【没有别的事情,我要恢复这个世界的时间了,】7458一颗球转身,【再见。】
“留存,”他说,“我不甘心。你不愿意?他迟早会知道都是我,你想让他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