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燕纾的目光恍恍惚落到几人身上, 下一刻,眼尾肉眼可见地直接红了。
“九渊……”
他撑坐起身似乎就想要上前,未束的白发从肩头滑落,支起的腕骨隐隐泛着青瓷般的冷光。
但却不知牵扯到了哪处伤口, 下一瞬, 神情蓦然闪过一抹痛楚, 身形一颤, 摇摇晃晃地就往下坠。
“师……不, 你……”姜衍心中瞬间一慌。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 下一刻,却看身后一袭玄衣越过他直接冲了过去, 已熟练地将人瞬息揽到怀里。
……晚了一步的姜衍眉心跳了跳,深吸一口气, 到底匆忙也跟上前,半侧过身,警惕地挡在大长老身前。
·
大长老此时定定地站在原地。
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地上不知死活的二长老,此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眉眼间浮现出一抹阴沉,抬手忽然又甩出一道灵力。
地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人身子一震, 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肿胀的眼皮一点点掀起,下意识一瞬抓住了大长老下摆的一片衣角。
“尊者,救我……”
下一秒, 他手骨间忽然一阵剧痛。
“无用的废物。”大长老一脚死死踩上他的手,不耐烦低下头,神情间满是阴狠。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二长老只感觉手骨都要碎了。
他控制不住哆嗦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不停地摇头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却只感觉手背间的剧痛越来越重。
大长老已经快要被气疯了。
他声音间带着难以遮掩的烦躁:“你要想让我救你,便把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一五一十从头说一遍——”
“我说,我说,尊者,您救我,您不要抛弃我……”二长老强撑着哆哆嗦嗦撑起身。
他刚准备说什么,目光忽然无意间落到不远处的燕纾身上。
二长老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间浮现出一抹惊恐,瞳孔一震,紧接着“扑通”一声,直接骤然瘫回了地上。
大长老只感觉腿脚间一沉。
他拧眉低下头,一瞬间几乎连表面的冷静都维持不住了。
——面前这个人……竟然被硬生生吓晕了。
他咬了咬牙,一脚踢开地上瘫软如泥的人,深吸一口气,一点点转过身,面色阴沉地望向床上的两人。
·
另一边,谢镜泊完全无暇顾及那许多。
怀里的人面色苍白,他不知是哪里受了伤,周身如冰窖般,还在细细密密地发着抖。
谢镜泊感觉自己的手臂也跟着在不停地颤抖。
“你……”
他抬手就想去按他的脉搏输送灵力,但他的手刚摸上燕纾的脉搏,却感觉面前的人身子一颤,倏然收回手。
谢镜泊只以为他被吓到还没缓过来。
他心中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开口刚准备说什么,下一瞬,却听大长老和缓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宗主,这位公子……”
同一刻,燕纾身子一颤,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般,整个人蜷在谢镜泊怀抱里急促地喘息着,青白的指尖死死揪住对方的袖口,似乎恐惧到了极点。
谢镜泊脸色瞬息一冷,蓦然抬起手,微尘里“叮”的一声轻响,精准地贴着大长老的衣摆一瞬插到了他身前。
大长老上前的脚步一顿。
他瞬间咬牙:“放肆——”
“刀剑无眼。”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面前一袭玄衣的人揽着人,头也不回地沉声开口。
“长老请便,但若再往前一步,应当……后果自知。”
大长老脸色变了变。
他有心想要继续上前,但如今不知实情,又不好贸然和谢镜泊撕破脸。
他下意识沉了沉声音:“宗主此番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了,为了一个外人,对宗门长老不敬——”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燕纾一声压抑的闷哼倏然传来。
对面的人不知为何气息忽然一岔,骤然一叠声呛咳起来,还伴随着细细弱弱的呼痛声。
同一刻,一道剑气蓦然闪过,大长老神情一凛,骤然侧过身,听着身后的青石板应声而碎,好险不险避过微尘里凌厉的剑意。
“我说了,长老……请便。”
微尘里缓缓重新调转过剑尖,一点点浮到大长老眼前,直直地指他心口。
大长老面色沉了沉,深吸一口气,面上却一点点浮现出一抹笑意。
“宗主不必这般着急,我不过是看这位公子难受,想上前帮忙。”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静静立在原地,“宗主既然不需要,那我便也不去添乱了。”
他口中和煦,眸光却再次阴沉地望着脚底下瘫倒的二长老,神情间隐隐浮现出一抹狠厉。
·
房间内终于安静下来,同一刻,谢镜泊感受着怀里人周身的颤抖终于一点点平复。
他一边放缓了声音低声安抚着,一边再次小心抬手去按他脉门,下一秒却看面前的人倏然将手直接背到了身后。
“没事,别怕……”谢镜泊颤声开口,下一秒却忽然对上怀里人的目光。
他的动作倏然一顿。
面前那人瞳仁里凝着几分狡黠,借着呛咳的姿势,躲闪着冲他眨了下眼,不着痕迹地比了一个口型。
谢镜泊眉心跳了跳,神情间控制不住浮现出一抹古怪。
——燕纾是装的。
谢镜泊举在半空中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没有说话,只死死地盯了他几秒,忽然抬起手,在他后心处重重一拍。
燕纾神情骤变,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却已控制不住蓦然张口,一口乌色的淤血瞬间从喉咙间喷出。
“咳咳咳,你……”
【不是装的吗,那为何还忍着这口淤血不吐出来。】
谢镜泊传音入密的声音下一瞬在他脑海中冷冷响起。
他看着面前的人垂下头,止不住咳出点点滴滴的血沫,唇色间的青紫却肉眼可见地消散了许多,紧绷心神终于放松了一瞬。
——他太清楚燕纾到底会怎么“装”了。
【师兄要“装”就“装”像一点,若是再忍着,我不介意帮师兄假戏真做。】
燕纾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敢说什么,咬咬牙,只故意偏过头,将唇边咳出来的血沫全部抹到谢镜泊身上的衣襟上。
谢镜泊眉心跳了跳。
怀里的人虽然在胡乱动着,但很明显没什么力气,不过一会儿呼吸便急促了起来,眼眸间的笑意却未减半分,仍下意识不断往他怀里缩。
仿佛一只被揪住后脖颈的小猫,有气无力地扑腾爪子。
——很明显不想被他发现异常。
谢镜泊抿了抿唇,到底也没再说什么,闭了闭眼,抬手小心将人往上抱了些,下一秒却感觉身后一阵疾风传来。
姜衍沉着脸大步走上前,直接强行去按燕纾的脉搏。
“等一下,阿衍我不是……”
“闭嘴,我知道你是装的。”
姜衍恶狠狠开口,直接一语道破他的伪装。
“不想死就别动。”
他声音压的极低,但眼眸间一闪而过的慌乱与焦急却完全遮掩不住。
他不顾燕纾挣扎,强行将人的手抽了出来,搭上他脉搏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变了变。
“你——”
他怔然抬起眼,却见面前的人抬起头,霜雪般的发丝从素色禅衣滑落,遮挡住他眼眸间的无奈与释然。
燕纾似是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一点点停止了挣扎,只静静地望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姜衍按着他脉搏的手一点点收紧。
“怎么了?”
旁边的谢镜泊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蹙眉抬起头,却看下一秒,姜衍像是迅速回过神般,匆忙收回手,遮掩般低下头。
“……无事。”
姜衍闭了闭眼,抬手在药箱里摸索了半晌,随手拿出几枚丹药,一把塞到燕纾嘴里,含糊开口:“他身体……目前没有什么大碍,之后的事……等一会儿再说。”
——这话明显是在遮掩什么。
谢镜泊眸光沉了沉,却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用自己的外套小心将人裹起,抬手想抱着人离开,下一秒,却听大长老的声音再一次从身后传来。
“既然这位公子身子已暂时无恙,那宗主是否可以说一说正事了。”
大长老缓缓上前一步,正正挡在房门前,神情微冷地望着他们。
谢镜泊脚步一顿,抱着人没有说话,旁边的姜衍已先一步不耐烦开口。
“有什么好说的?人证物证具在,你们长老殿二长老误入歧途,身染魔气,还重伤旁人。”
姜衍抬起头,冷笑一声:“大长老不赶紧拿下他,还有何见教?”
他话音刚落,却看面前的人捻了捻胡须,慢慢笑了起来:“姜门主不知全貌,有此言论也并不奇怪。”
“二长老是收到一封密信,极言宗主寝殿内有魔气萦绕,四方大典在即,二长老生怕有何变故,因此才连夜前来查探。”
大长老沉沉开口:“没想到却遭此无辜陷害,身染魔气。”
他顿了顿,目光慢慢落到谢镜泊怀里抱着的燕纾身上。
“若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殿内只有二长老与这位公子两人。”
他慢慢上前一步,冲着谢镜泊一点点伸出手。
“如果可以,宗主可否让我也探查一下这位公子的经脉。”
他话音刚落,忽然看到旁边一道折扇直直向着他的手腕一瞬袭来。
大长老倏然收回手,下一秒便感觉眼前一花,姜衍已沉着脸直接挡在他身前。
“大长老这话说的古怪,随口污蔑、凭空造谣怕就是你这般吧?”
姜衍没好气地开口,冷笑一声:“一句口说无凭的‘密信’,便污蔑他沾染魔气,却忽略旁边二长老周身完全浮现出的魔纹。”
“两年过去了,您依旧如从前那般,是非不分。”
大长老声音依旧平缓:“我并未否认二长老身染魔气,我只是要探查,到底是何人所为。”
姜衍直接气笑了:“何人所为?怎么就不能是他自己甘愿堕魔?”
“二长老之事,我之后自有决断,若是他真的自甘堕落,那我必将严惩不殆。”大长老语气和缓,再次将手一点点举了起来。
“但若是他人陷害——”
姜衍懒得跟他废话,折扇再次一挥,却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折扇似乎打到了什么东西上,直接被一瞬击飞。
姜衍脸色变了变。
他此时才注意到,大长老手臂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浑厚的灵力,再次径直向燕纾伸去。
下一秒,一阵疾风骤然袭来。
“叮”的一声脆响,大长老脸色微变,手臂倏然向上一挡,再次被迫停下了脚步。
谢镜泊揽着燕纾,单手持剑拦在他身前。
大长老脸色微沉:“宗主这是何意?”
“证据。”
谢镜泊抬起眼,目光沉沉地望向他:“大长老若想查探,便给我一个有疑点的证据。”
“若无证据,随意污蔑同门,当按门规处置。”
他没有注意到,他怀里的燕纾听到“同门”二字时,眼眸间瞬息闪过一丝讶然,紧接着下意识浮现出一抹笑意。
大长老微微咬牙。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一滩烂泥般的人,眼眸间闪过一丝阴狠,却又强行平复下来。
“我说了,证据便在那公子的经脉间,是否有魔气,一探便知。”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间的灵力一点点聚集:“若宗主执意阻拦,我也只能当故意包庇,不再……手下留情。”
谢镜泊神情没有分毫变化,只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将怀里的人挡在身后。
烛光幽幽地打了个晃,帘幔无风自动,空气间隐隐凝结的灵气隐隐将两人发丝垂散,纠缠在一起,墨色晕染白霜。
下一秒,一个微弱的稚童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有……证据。”
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一散,大长老倏然转过头,目光落到不远处慢慢走过来的小孩身上,神情瞬间一喜。
——他方才几乎把危阑给忘了。
他知二长老对这小孩用了摄神之术,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烂泥一般的人,一时间觉得倒也还算有点用。
大长老心中瞬间镇定下来,不着痕迹地冷笑一声,却是和颜悦色地冲着危阑招了招手。
“来,你过来。”
危阑听话地慢慢走上前,眼眸仍有些空洞,像是还未从摄魂之术中醒来。
谢镜泊微微蹙眉,抬步也想要上前,忽然感觉脖颈微微一紧。
他脚步一顿,微偏过头看着困倦般仍旧将头埋在他怀里的人,眼眸闪了闪,却已顺从地停下了脚步。
危阑停在离大长老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微微仰起头,又低低重复了一遍:“我有……证据,我方才,看到了。”
大长老心中的愉悦几乎遮掩不住,面上却仍旧和缓,微微点了点头:“是,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旁边的燕纾一眼,燕纾微垂着头,依旧缩在谢镜泊怀里,似乎已经再次昏睡了过去。
大长老心中冷笑一声,又慢慢转头望向危阑:“别怕,将你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会有人为难你。”
危阑神情间闪过一丝迟疑,大长老已有些不耐烦,忍不住轻声诱导般,缓缓开口,“是不是这个白发之人做了什么……”
地上趴俯着的二长老身子忽然颤了颤,似乎恍恍惚又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抬眼,下意识抬手再次拉住大长老的衣角,沙哑开口:“尊者,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入魔……”
大长老一把拂开他的手指,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仍旧盯着面前的危阑。
二长老手臂一僵,顺着他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危阑身上。
他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眼眸间骤然浮现出一抹愤恨:“小杂种,你——”
大长老神情瞬间一凛,心中立刻意识到不对。
但为时已晚。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危阑抬手往地上的二长老一指,声音间的愤恨几乎不加掩饰。
“我看到……那个人把我强行掳了过来,然后打了燕……这个公子一掌,他吐了好多血,这个人好似还想要欺负他……”
危阑深吸一口气,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般,声音间隐隐带上了休息颤抖:“但是后来,他却忽然仿佛中邪了一般,周身浮现出许多魔气,直接疯了一般想袭击这位公子……”
大长老神情间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蓦然开口:“你说谎!”
他抬手便要去抓面前的小孩,下一秒,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
“大长老今日怎么惯会出尔反尔。”
燕纾拍了拍谢镜泊的手臂,扶着他的肩膀慢慢直起身,一点点站到了地上,冲着危阑招了招手。
危阑迅速跑到他面前,有些担忧地拉住他的手,燕纾安抚般随手呼撸了一把他的头发,喘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抬起头。
“方才不是大长老亲口所言,让他一五一十说出来,绝不会有人为难。”
“怎么不过这一会儿,便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大长老面色阴沉,旁边的二长老已经要吓疯了。
他咬牙一瞬爬起身,死死抱住大长老的双腿。
“尊者,我没有,我没有入魔,都是燕宿泱这个叛徒,他故意让我沾染上魔气……我没有入魔,我是堂堂四大宗之首的长老,尊者,您救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手臂间一阵剧痛传来。
二长老惨叫一声,看着自己的手骨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弯折下来,旁边大长老愤怒的声音同时传来。
“你自己犯下这弥天大罪,还想让我救你?”
大长老一把挣开他的手。
他自知已无可挽回,闭了闭眼,开口刚准备说什么,忽然听到面前燕纾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长老这话,怎么这般似曾相识呢?”
一袭白发的人慢悠悠抬起头,眼珠转了转,仿佛想到了什么般,轻轻“咦”了一声。
“仿佛上次惩处三长老时,也是这般说辞。”
他微微仰起头,桃花眼间闪过一道微光,一字一顿悠悠开口。
“一次倒还好,三番五次这般,倒像极了……刻意自保清白呢。”
大长老心中一震,方才燕纾的种种行为蓦然在眼前浮现。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咬牙望向旁边白衣雪发的人。
——燕纾方才刻意装弱,一点点激化他心中的烦躁,一步步引他入局,为的就是这一刻。
二长老瘫坐在地上,闻声捂着自己的手,颤抖着抬起头:“尊者……”
他试图在大长老眼眸间窥见一丝怜悯与不忍,看到一丝希冀。
但那冰冷的眸光间,却只有无尽的漠然,与眼底隐藏的一抹阴狠、算计。
他蓦然想起之前燕纾和他说过的一番话。
【三长老的结局,你也看到了。】
燕纾咳出一口鲜血,却是浑不在意地将唇边的血迹抹去。
他体内的魔气压抑不住,已全然爆发。
但他神情依旧清明,那魔气也不知为何,仿佛对他经脉颇为厌恶般,只不断在他周身肆虐,不敢完全钻入。
漂浮在空中的魔气无处可依,蓦然嗅到旁边二长老这块新鲜血肉,立刻欢快地冲上前,顺着他七窍直接钻了出去。
二长老惨叫一声,痛得瞬间瘫软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尖叫。
他听着燕纾轻轻地低笑一声:【很痛吧?】
【放心,之后……会更痛。】
【你,你为何……没有……入魔……】二长老七窍开始流出乌色的血痕,却是咬牙抬起头。
【啊,因为我已经要死了,魔气不喜欢。】燕纾似笑非笑地开口,说出的话似真似假。
他垂眸望着地上不停翻滚的人,眼眸间闪过一丝冷意。
【或者说……你们已经让魔气蚕食过我一次,我就算入魔,也不会如你这般……不人不鬼。】
【……你,你等着,一会儿尊者过来,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二长老喘息着开口。
燕纾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般,低低笑了起来。
【你猜猜,若你入魔,大长老是会不顾一切救你,还是顺水推舟,将一切过失都推到你身上?】
【就像当初……对三长老一般。】
二长老瞳孔一瞬紧缩,一时连疼痛也不顾了,近乎慌乱地疯狂喊叫了起来:【不可能,你胡说!】
【不可能,尊者一定会识破你的阴谋,他不可能放弃我,一定会救我……】
【是你的阴谋已无处可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燕纾不紧不慢打断他的话。
他嫌弃地望着地上杀猪般惨叫的人,后退一步坐回床上,轻轻捂住熟睡中的危阑的耳朵。
【我方才说的不过是事实,三长老愚蠢,已白白送了一条命。】
【但你还有得选。】
【是到死都替他做了这个枉死鬼,还是……死也拉上个垫背的。】
·
大长老阴狠的表情再次浮现在眼前,二长老忽然一点点笑了出来。
“好,好——”
“我是入了魔,但这一切都是他的致使。”
他身上的魔纹已隐隐浮现,眼眸间一片混乱,怕是魔气已濒临爆发,维持不了多久的清明,声音却逐渐嚣张起来。
“他屠戮村庄,引魔入宗,只为了陷害燕宿泱……”
大长老面色阴沉,缓缓上前一步:“他丧失理智,完全坠魔,已然疯了。”
“我疯了?我疯了!我替你干的那些龌龊事,我可全部都记得呢!”
二长老疯狂大笑起来。
他足尖蓦然一点,一瞬掠出大殿,干脆不管不顾直接魔气灌声,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间瞬间传遍整个宗门。
“你们心中风光霁月、清清白白的大长老,两年前便已在筹谋布局,意图逼宗!”
星星点点的灯火逐渐在宗内亮起,仿佛蜿蜒的火龙。
无数弟子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望向半空中对峙的几人。
二长老七窍流血,周身已布满繁重的魔纹。
他站在最中央,却仍不管不顾大笑着开口:“你们不是一直传言是燕宿泱杀了他师父——”
“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白光划破天际,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紧接着,大长老磅礴的灵力威压一瞬袭来,直接将二长老的声音盖过。
“长老殿二长老,自甘堕魔,长老殿颁布悬火令,销春尽弟子见此人,一律格杀勿论。”
同一刻,一道破空声传来,大长老手中一柄古老重剑一瞬浮现,直直向着二长老刺去。
“九渊——”
被姜衍扶着一同过来的燕纾急促开口,同一刻,谢镜泊足尖一点,微尘里一瞬出鞘,急速向前掠去。
“拦住他。”
同一刻赶来的明夷和边叙瞬间会意,同时跃起,径直拦向大长老。
半空中的二长老已完全丧失了理智,魔气暴涨至极点,周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弟子的痛呼声,燕纾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姜衍一把拉住。
“不许去。”
他近乎慌乱地开口,忽然感觉手臂一紧。
燕纾反手握住他的手,急促开口:“那你去帮他们。”
“可是你……”姜衍神情间闪过一抹迟疑。
燕纾喘息着微微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我答应你,就待在这里不动,等你回来。”
姜衍咬牙,看着面前的人难以掩盖的焦急,终于忍不住微一点头。
“好,我去。”
“但你千万不要动用灵力,师兄。”姜衍低声开口,声音间几乎带上了些许祈求。
“算我求你……不要……”
燕纾冲他安抚般笑了笑,只低低回了一句“放心”,便毫不迟疑地直接挣脱了他的手。
·
灵力与魔气交汇,在虚空中掀起一阵阵热浪。
兵刃相接的那一瞬,谢镜泊却瞬息意识到不对。
大长老前冲的动作不过是虚晃一枪,在逼近的那一刻,剑尖一偏,身形一瞬变换。
他瞳孔一瞬紧缩,骤然回过头:“燕纾——”
其他几人骤然回过头,却已来不及。
但下一秒,“砰”的一声闷响,他腰间的玉牌蓦然一震,一道无形的结界骤然横在燕纾身前。
谢镜泊握着剑的手倏然攥紧。
他反应过来了什么,望着燕纾略带促狭的眸光,身形控制不住晃了一瞬,却是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燕纾一袭白衣被星星点点的血色染的斑驳,素白广袖灌满罡风,仿佛一触即碎的琉璃。
可他只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微微仰起头,未束的白发被风声吹散,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人。
他轻轻歪了歪头:“大长老真是……对我恨之入骨呢。”
大长老神情也分毫未变,他死死地盯着燕纾,眼眸间忽然浮现出一抹狠厉。
他忽然撤手,身形一瞬后缩。
燕纾蹙了蹙眉,却瞬息意识到了什么,眼眸蓦然睁大。
——大长老让开的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魔气。
那魔气速度极快,正因为他的撤身,直直地向地上一片神情慌张的销春尽弟子袭去。
燕纾脸色一瞬煞白。
他再顾不得许多,足尖一点,蓦然向那处掠去。
同一刻,姜衍慌张的声音透过墨蓝色的苍穹,蓦然传来。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