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可不就是!哎,都是命。”
昏暗的筒子楼里,一道普通人看不见的身影从热闹的厨房门口飘过,厨房里说的话王书言也听到了,但他并不怎么关心,他只是放心不下妈妈。
往最后一间屋子里走去的时候,以往总会发出咯吱响的破地板这会儿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大门是紧闭的,但王书言已经不需要推门才能进去了,他死了,现在他只是一个执念不散的鬼魂。
屋内还是他死前的样子,妈妈躺在床上,面朝着遮挡的布帘,满是干裂的手轻轻搭在中间,似乎想要探过去摸一摸另一边床,却又不敢面对现实的不敢动。
王书言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一侧头还能看到另一边隐约可见的轮回,他很想说,妈妈,我还在。
可是他知道妈妈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不在了,他妈妈要怎么办,以后谁能来照顾他妈妈,以前还有那么多说好的事,他都要食言了。
压抑的哭声在这一间小小的房间里回荡,可是在生死面前,无论是活人还是阴魂,都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王温买了菜回来,简单炒了个蔬菜,又炖了汤。
她知道妹妹应该不会愿意跟她回家,她是跟公婆一起住的,也是摩擦不断,对于她这些年帮衬妹妹的事,公婆意见不小。
但除了儿女,王馨是她在这世上最后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所以公婆说公婆的,她帮衬她的。
王馨慢慢喝着汤,看着姐姐这几日照顾自己的疲惫,王馨道:“你待会儿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王温:“没事,我今天陪你。”
今天刚把书言火化上山,她实在是不放心妹妹一个人,这里到处都有书言生活过的痕迹,等到夜深人静时,有个人陪着总归容易熬一些。
王馨摇了摇头:“我总要一个人的,你放心吧,小月马上就高考了,你得回去多陪陪她,回去吧,让我自己适应一下一个人的生活。”
王温叹了口气:“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再看看我那边有没有出租的房子,如果有你就搬过去,住得离我近一点,我也放心一些。”
王馨没拒绝,点了点头,把姐姐熬的汤都喝完了。
王温走了,王馨一个人坐在屋里,老筒子楼的隔音不怎么样,放学后有些小孩尖笑跑闹的声音根本无法被墙体阻隔。
还有厨房里大火烹炒的声音,别人家烟火的香气。
王馨没开灯,就这么坐在屋子里,看着天色逐渐暗了下去,看着路灯又亮了起来。
以前这时候她在干什么呢,可能在加班,又或者在跟儿子视频,她怕孩子省吃俭用苦着自己,所以常常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一个视频弹过去,要是看他吃得好,自己这才放心。
正晃神想着,不知道哪家熊孩子放学了,走到楼栋门口还没上楼梯,就大喊着妈妈我回来了,好饿要吃饭。
王馨的心猛地一抖,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海水一般席卷上来,让她窒息到几乎要喘不过气。
看着蜷缩跪倒在地上的人,王书言慌忙扑过去,可他根本触碰不到妈妈,任他如何焦急如何喊叫,没人能听得见他,也没人能看得到他。
王馨死了,跳河死的,死之前还做了王书言最爱吃的菜,摆放在王书言的遗像前,然后跳了河。
对别人来说那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夜晚,但对王家母子来说,没人知道那一夜的母亲有多绝望,也没人知道亲眼看着母亲跳河,逐渐沉入水底的儿子求助无门有多无望。
妈妈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死后魂魄并没有像他一样游荡在人间,他依旧没能跟妈妈见上一面。
王书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留在阳间,他游荡了好几天,看着姨妈哭得几度昏过去,看着他和妈妈住过的房子被房东重新收拾了,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他四处游荡。
后来不知怎么就游荡到了城隍庙。
看着庙里高大的城隍爷,他突然想起那天也是一个晴好的天气,妈妈看他精神不错,就说带他去庙会转一转,说这样举办的游神庙会上香很灵验。
他去了,也去上了香,虽然那个庙会并不是在城隍庙这边举办的,但据说请的游神是城隍爷。
也不知道是灵验还是凑巧,第二天医院就有了好消息,可惜他没等到,就差一点点说不定他就能活了。
他很想问问城隍爷,他是不是前世做了很多恶,所以报应在了这辈子,可是那神像只是普通的神像,除了有些香火气,根本没有城隍爷。
就在他转身离开时,一股强烈的牵引感传来。
王书言只觉得像是有一根绳子突然绑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从那种轻飘飘的飘荡落到了实地。
等他再次醒神,他竟然在车里,车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看着很富态的中年人。
他认得这个男人,这人就是那天庙会的举办人,因为是他花钱举办的,所以那天的头香是他供奉的。
一开始王书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好像只能跟着他,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这人偷了他的命,他还有几天命在他身上,所以他只能跟着他。
灵验的不是什么城隍爷,是他原本就可能不用死,如果他再多撑两天,如果他做了骨髓移植,哪怕失败了他也认了,可不该是这样错过。
看着旁边似乎正在跟人商谈项目的人,王书言身上的鬼气汹涌,指甲疯长。
在公众场合举办活动设下阵法偷人命数这件事相当严重,季南星一上报管理局,一队的队长暮春几乎立刻就跟他联系,约着见了一面。
季南星把拍下的照片发给了他:“现场只发现了这个,还是被清洗过的,其他的没什么发现,倒是在洪韶光的身上有点发现,这人身上不干净。”
暮春神色很是有几分凝重:“这个阵纹像是三元阵。”
季南星知道这个阵术,他看过不少古籍,理论知识还算丰富,只是有些奇怪:“这个不是说已经断传承了吗?”
就连管理局那些古籍里都写得不全面,只介绍了危害和阵纹样式,但具体如何操作已经失传了。
“民间这么大,总有些官方没有的东西传承下来了,而且有些地区本就很信这些,也从未被官方禁止过,自然要比我们知道得更全面。”
宵野在一旁默默拿出手机,在管理局资料库搜了一下三元阵这几个字,可惜跳出来的画面是权限不够。
暮春看他盯着手机皱眉,便解释道:“这种恶毒的咒术不会随便放在资料库,只能通过管理局的内部网查看,三元阵说白了就是一种祭献的阵法,天地人三元,祭献自身的一些东西,再来祈求神明满足他们想要得到的。”
见这位队长这么好说话地为他们解惑,张沅忍不住提问:“那这种阵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成吧,不然如果有人把阵设在路中央,那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岂不是只要路过就会被偷命?”
暮春:“这种邪恶的东西威力巨大,当然不是想就能成,首先一点是领地意识,比如说你们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如果有鬼来敲门,只要你不开门,它就进不来,这就是领地意识,你开门就是一种开放领地的信号,你开门了,等同于许可了它进来,所以像路口这种,并不属于私人领地,就无法形成领地意识。”
张沅懂了:“所以他才要举办庙会,租下那条街,有了合约,就暂时形成了一种领地契约?”
暮春点头:“对,可以这么理解,甚至请城隍游神,也是一种领地的宣告。”
宵野道:“但洪韶光并没有请城隍,城隍庙也不在这里。”
暮春:“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请城隍爷,真要请来了城隍爷,这领地就属于城隍了,估计是他自己养了什么东西,以邪神替真神了,这件事我们会接手跟进,得先把这个洪韶光的底给摸清,你们先别贸然动作,要是可以,暗中盯着就行了。”
季南星也没什么意见,事情虽然是他发现的,但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没必要什么事都招揽到自己身上,能有人分工合作,快点解决就会少一些人受到伤害。
暮春去查洪韶光了,宵野看了眼时间:“我们现在怎么着?先回学校?”
季南星摇头:“回家,等天黑,我要离魂去洪韶光那儿看看,看他有没有养什么东西。”
宵野和张沅同时出声:“离魂?!”
季南星看了眼他们:“这么惊讶干什么。”
说着对上宵野睁圆的眼睛:“你不是知道我离魂过,你就当我睡着了就好了。”
宵野有些不放心:“会不会对身体不好啊?也不一定要离魂吧,这样,我打听一下他住哪个房间,我去搞个万能卡,再找人把他调开,我们一样可以进屋去查。”
季南星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虽然比离魂麻烦一些,但至少更安全。
宵野的动作很快,天都还没黑就已经问到了洪韶光的房间号,一个电话打去山海,知道隔壁还空着,就直接定了下来。
办理了入住进了房间,宵野在一旁看菜单。
张沅环顾了一下这好几个零一晚的房间,啧啧了两声,看季南星在一旁给小纸人烧香,好奇道:“这是什么仪式吗?”
宵野:“那是一种阴符,能借它的视角,不需要本人进去,优点是薄薄一张纸门缝就能溜进去,缺点是攻击力不强,遇到阴魂还能斗一斗,如果遇到人,随手就能给撕了。”
张沅看了眼现在对这些东西各种懂的兄弟:“不错啊,学识渊博啊。”
宵野:“这算是玄门常识了,吃什么?你自己看。”
看到那菜价张沅都眼晕,中午已经吃了一顿好的,下午就没那个必要了,他知道宵野有钱,季南星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但也不能总占人便宜,直接道:“随便给我点个炒饭就行了,超过一百就别点了,我还不如去买碗泡面。”
正在烧香的季南星突然抬头:“泡面?”
最后在山海高档的套房里,三个少年抱着三桶红油爆椒嗦面。
一根香烧完,原本平放在桌上的小纸条抖了抖,轻飘飘落在地上后整个站立了起来。
张沅惊讶地嚯了一声:“咱老祖宗的东西,果然牛逼。”
连纸都能控,老祖宗们的世界可比他们精彩多了。
小纸人在季南星的操控下没有贸然从大门口进去,反正两个房间是挨着的,阳台也靠阳台,于是从阳台这边悄悄冒了个头过去,先观察一下屋内的情况
洪韶光还没走,但看着像是准备出去的,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穿着白色的浴袍,脖子上戴着一个环形的饰品,隔得稍微有点远,所以看不太清楚是石头还是玉。
颜色有点像石头,但又带了点绿,但干巴巴的又没什么水头。
洪韶光擦干了头发,换上了西装,又一副成功人士的味道。
没过多久,大门被人敲响,洪韶光去开门,来人好像是哪家器械公司的,态度十分客气,好像是他们老板已经在餐厅等着了,特意让人来请洪韶光。
洪韶光也没推辞,只返回屋内拿了块手表就一脸带笑地跟人走了。
大门刚关上,从角落里走出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满身浓重的鬼气,怨气极重,看着洪韶光离开的方向更是恨极的模样。
就在他想要追在洪韶光身后跟上去的时候,小纸人突然叩响了阳台门,用那并没有多少重量的脑袋往门上撞击了两下。
声音很轻,一般人肯定是听不到的,但小纸人身上带着阴气,那阴气往屋内一宣泄,王书言就感觉到了。
他一回头,就看到阳台门上贴了个纸人。
那小纸人见他回头,原本贴着阳台门的,一个动作灵活地跳了下来,往前跑了两步,甚至还有一个扭身的动作,像是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来。
王书言再次往洪韶光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反正洪韶光肯定是会回来的,他暂时又近不了洪韶光的身,不如看看这个小纸人想干什么。
顺着小纸人的意思,王书言穿过阳台门飘到了隔壁的房间,然后看到三个少年正在阳台排排坐地吃泡面。
其中两个好像看不到他,但有一个在他过来的瞬间就抬头朝他看来,还带着笑地问道:“要不要吃点?”
王书言:“……”
第 117 章
◎告状◎
季南星一说话,宵野和张沅立刻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但只能看到空荡荡的一片夜景。
张沅走到一旁打开摄像机,一个鬼里鬼气的青年身影直接出现在了镜头之中。
他好歹也见过一些鬼,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脸色死白,浑身好像冒着黑气的鬼。
就算再没经验,直觉告诉他这个青年死得相当不甘,怨气很重。
宵野也偏头过去看了一眼,跟张沅一个对视后,同时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符箓,感觉到符箓的存在才安心了一些。
王书言没在意那两人的动作,只是盯着勾引着他过来的那个小纸人,他看着那个小纸人回到了最先开口朝他说话的人手里,神色戒备道:“你是什么人?”
季南星放下泡面,抽了纸巾擦了擦嘴:“天师。”
王书言皱眉:“抓鬼的?”
这么年轻,看着不像天师,更像学生。
季南星摇头:“用抓鬼来形容太笼统了,天师主要负责帮阴魂申诉冤情,当然如果有鬼无故迫害活人,那也是要抓的。”
王书言嗤笑了一声:“那你是要抓我,还是要帮我诉冤?”
季南星没跟他绕着弯子试探,直接问道:“洪韶光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你无法近身?”
王书言的脸色再次一变,这人显然知道的不少,虽然心里还有戒备,但更多的自然是希望有人能帮他。
看着面前三个年轻人,王书言的目光落在旁边的摄影机上:“你们在拍我?”
只能通过摄影机看到他的张沅道:“别误会啊,我们没有阴阳眼,看不到你,只能通过特殊的机器才能看到你听到你说话,所以不是在拍你,只是通过工具跟你跨界沟通。”
王书言从阳台外飘了进来,看着他们道:“我不知道洪韶光身上有什么,但我的确无法靠近他,我尝试了几次,最后一次我拼尽力气朝他冲过去,差点没被他身上的东西打得魂飞魄散。”
季南星随手给他点了一根香。
王书言还是个新鬼,根本没有做鬼的经验,但闻到了线香的味道,立刻就有了一种好像十天半月没吃饭的饥饿感。
要不是理智尚在,他都恨不得扑过去咬两口,虽然没那么失礼,但吸香的动作也一点不慢。
随着烟气被吸进体内,王书言被洪韶光打得快要散掉的魂体也一点点变得凝实。
鬼白鬼白的样子也明显好转了一些,至少能看出活着时的几分帅气。
看他魂体凝实了几分,季南星才又开口:“你跟在他身边多久了?”
缓解了神魂里透出来的饥饿感后,王书言放缓了吃香的速度:“三天了。”
宵野拿着饮料走了过来,给小同桌扭开盖子递给他,然后看向王书言:“你跟在洪韶光身边有发现什么吗?”
王书言:“他每天晚上都会跟一个叫六叔的人通电话,虽然说的话比较隐晦,但大概的意思就是洪韶光这边不太顺利,那个叫六叔的有点着急,催促着洪韶光加快速度。”
季南星:“那你有听到那个六叔想让洪韶光做什么吗?”
王书言道:“想要找个公司合作,还圈了三家企业,海氏,季氏,还有一家苏氏企业,但这三家对洪韶光的合作似乎兴趣不大,其他求上门合作的,似乎都令那个六叔不太满意。”
宵野和张沅齐齐看向季南星,季家应该就是他家了吧。
宵野皱眉:“为什么一定要这三家?”
季南星道:“因为运势,这三家在药企方面不说是业内龙头,也差不多占据半壁江山了,无论是企业的发展,还是各自的运势,都是深厚而绵长的,如果想要借运,或者做一些风险转移的事情,在玉兰这个圈子里医药这一块,这三家是最好的选择。”
季南星说完再次看向王书言:“你的诉求是什么?”
王书言吸香的动作一顿,眼露几分恨意:“他不是偷人命吗,我想要他死!”
张沅单纯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偷命,是人死了之后就自然知道了吗?”
王书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跟着他,跟在他身边多多少少就知道了一些。”
季南星:“因为你有命数在他身上,所以你死后才会跟着他,他做的事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偷了那么多人的命,只要因果反噬,他必死无疑。”
王书言看向季南星:“我能做什么?”
他之前跟在洪韶光的身边,最开始的确恨到失去理智,不管不顾也想要杀了他。
但他无法近洪韶光的身,一次次不知道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给打开,别说杀他了,连他的头发丝都碰不到。
随着魂体越来越弱,他的神智反倒是更清醒了几分,只不过恨意难消,才让他执念不散不愿离去。
现在理智回笼,如果可以不用自己动手就让洪韶光受到该有的惩罚那自然是最好的,长这么大,他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哪怕现在死后成了鬼,杀人这种事也只会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季南星:“跟着他,你虽然无法近身,但你命数跟他有牵扯,我给你一点符帮你巩固神魂,哪怕是白天你也能跟在他身边,我要知晓他的情况和动态。”
王书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你真的有办法解决他?不说他身上的东西,就是人脉关系这方面,好像也不容易对付。”
季南星:“不用我对付他,摸清了他的底,国家自会出手。”
王书言这才知道原来国家真的有这种特殊部门,他忍不住朝季南星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为什么我没有见到我妈,人死后不是都会有魂魄的吗?”
季南星:“因为执念不同,你的执念是舍不得妈妈,所以留在了阳间,而你妈妈的执念是去找你,所以死后直接去了阴间。”
王书言微微握紧拳头,忍住心中的酸涩和痛意:“我还能见到我妈吗?”
季南星从不给人不确定的保证,闻言只能道:“也许她会在阴间等你。”
普通的符和香虽然能让王书言的魂魄凝实一些,但打散的那些鬼气是没办法靠这些快速恢复的。
因为还要他跟着洪韶光,季南星直接用聚阴符给他摆了个阵,让他在阵法里好好休养魂体。
宵野道:“这房间就这么开着,阵法的威力能持续好些天,洪韶光要是在隔壁不出门,你就可以过来休息,我们也不一定会天天守在这里。”
季南星喊来了谢盼儿,跟她说明了一下情况:“这个房间我已经布下了阵法,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们可以直接躲进来,如果没什么事,你不要去隔壁,隔壁那人身上戴着的东西我也看不出是什么,说不定很危险,所以轻易不要去招惹,如果王书言有事找我,你就给我发消息。”
谢盼儿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我向来胆小得很,绝不会因为好奇心去干危险的事儿!”
季南星说完又朝王书言道:“我在你身上印了一道金铃印,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稍微抵挡一下,但这也不是绝对的保险,能弄出三元阵敢打着正神名头抢香火偷人命数的,根本不怕你这种阴魂的报复,多的是办法解决你,所以你别冲动。”
王书言看着他的双眸认真问了一句:“我好好配合你,你一定能帮我报仇吗?”
季南星点头:“一定。”
虽然对方很年轻,但王书言信了他这话。
有一种人天生就能给人一种可靠的信任感,好像只要是他答应过的事,哪怕登天难都能办到。
王书言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孩哥身上,还没成年的少年天师,算是小孩哥吧。
交代好了王书言后,季南星让谢盼儿待在酒店的房间里,确定蒋棠棠她们现在还能出来,于是约着她们三人在城隍庙会合。
时间已经不早了,城隍庙虽然在商业街里,但在商业街最尽头的地方,而且也没有晚上拜神的,所以一般五六点左右城隍庙就没多少香客了。
这会儿快十点了,越往里走就越空无一人,蒋棠棠一手挽着肖筱一手挽着林艺,走得小心翼翼:“你们说学神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啊?大晚上的这里有点吓人啊。”
林艺胆子比较小,也紧紧靠着蒋棠棠,都不敢乱看。
肖筱倒是胆大,大大方方打量四周:“我虽然土生土长本地人,但还没来过城隍庙,约我们来这里,说不定就是处理那什么被偷的生命线的事吧。”
一个转弯,三人看到了站在城隍庙大门口的人,张沅和宵野的手上还各拎了一袋纸钱之类的东西。
三个女生连忙跑了过去:“大晚上的这里有点吓人啊,我们是要进去吗?关门了吧?”
季南星:“神庙怎么会关门,等下进去等我祭拜后你们就烧钱磕头上香,然后再请城隍爷为你们主持公道就行了。”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问道:“这要怎么请啊?”
季南星道:“就说那日庙会,你们虔诚上香,却不想被恶人借由城隍爷的名头偷走了几天生命,请城隍爷为你们做主就行了。”
蒋棠棠哦哦地点头,告状这个她会,但问题是找城隍爷告状,能行吗。
她心里是敬畏神明的,但又觉得那所谓的神明只是摆放在那儿的雕像,雕像也是人工凿出来的啊,所以信的也就没有那么真情实感。
进到城隍庙中,没有白天热闹的香火,各种售卖开光小物件的摊子走了,摆放在神像前的功德箱也都拿走了,桌上没有贡品,就连放在地上供人跪拜的蒲团都被收走了。
只剩一尊面容慈悲的神像孤零零地高坐在上。
季南星拿出准备好的贡果放在了桌上,又点燃了两根粗壮的蜡烛,摆上了小香炉,从贡桌后面拉出专门用来烧纸钱的铁盆。
季南星让他们站到旁边,自己先跪在了神像前,手中一沓供神符,指尖轻轻一搓捻成扇形,随意一抖,一团火光瞬间照亮了漆黑的神庙。
季南星将符纸放进了铁盆里,又拿出一堆金元宝打底,在火舌将金元宝舔舐干净之前,又摞上了一层厚厚的贴了金箔的纸钱,这才开口:“纯阳祖师座下赦山第十七代弟子季南星深夜来扰,只因恶人在阳间,借城隍之名行夺他人性命之恶事,还请城隍开神眼,评对错,断善恶,还您所庇护的子民一个公道。”
季南星背脊挺直,跪得端正,神色肃穆,在灼灼火光中仿佛圣洁不沾丝毫俗气的神子,看着他,就让人忍不住跟着相信这世间真有神明,也想要一同跪下虔诚叩拜。
本来对这事还有点迟疑的蒋棠棠等人也跟着收敛心神,神情明显认真了几分。
宵野看着跪在神像下的人,下意识往前踏了半步,但还不等他走过去,一阵风吹来,被盖在厚厚金箔纸钱下的火突然蹿了起来,打着旋儿地盘旋在上空,像是神明在给回应一样。
季南星站起身,看向蒋棠棠她们:“好了,过来告状吧,谁先来?”
蒋棠棠看了看肖筱和林艺,撸起袖子走过来:“我先来吧。”
季南星递给她一沓纸钱,蒋棠棠接过去后,在季南星刚刚跪过的地方跪下,回想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信女蒋棠棠,玉兰市高一七班的学生,今年十六岁,家住明辉路197号,上周,也就是本月六号,跟我的两个好朋友,肖筱和林艺,参加了长平街请城隍的游神庙会,谁知道那庙会的举办方,叫…?”
蒋棠棠侧头去看站在旁边的人,小声问道:“那人叫什么来着?”
张沅:“洪韶光。”
蒋棠棠:“洪韶光!这人借着游神的活动,偷了我们几天的寿命!我们那么虔诚地抢到了前排的香,本来想请城隍爷保佑我们家中安宁,家人健康,谁知道被坏人算计!城隍爷您在天有灵,一定要帮我们讨回公道啊!”
蒋棠棠说完,转头去看季南星:“这样说可以吗?”
季南星朝她点头,蒋棠棠顿时呼出一口气,然后结实磕了三个头才起来。
接着肖筱和林艺轮番过去跪拜告状,直到将带来的纸钱全部烧完才大功告成地呼出一口气:“希望城隍爷真能帮我们吧。”
季南星:“会的。”
说着他看向上方的神像,原本面容慈爱的城隍爷,这会儿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怒意。
看着纸钱烧完,蒋棠棠道:“可以走了吗?”
季南星:“再等等,还有人要告状。”
三人表情诧异,甚至往外看了看:“谁啊?”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跟着一起进来的王书言也跪在了城隍爷的神像前,他什么都没说,但周身的鬼气随着回忆起自己和母亲的死亡越发浓烈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的命数是不是注定只能活二十多岁,即便他注定短命,但该他的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少,更不用说因为他的死亡,刺激得他母亲自杀。
一想到他只要再多活几天,赶上了骨髓移植,也许他就不会死,他就无法接受如今的现实。
他看着上面的城隍神像:“如果这世间真有公道,真有神明,希望您能让我看到,让我知道,善恶终有报。”
火盆上的风旋突然变大,连同神庙外的大树都被吹得摇晃着响。
蒋棠棠拉了拉林艺:“这么大的风,你看火盆里烧过的纸钱却一动不动。”
林艺搂紧了蒋棠棠的胳膊,她们就一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为什么要经历这种非同寻常的事。
还有学神竟然是天师,她们用了一整个下午来消化这件事,直到刚刚看季南星自报家门烧纸钱的时候依旧有点难以置信。
这世界终究玄幻成了她们不认识的模样。
从城隍庙出来,张沅道:“我送她们三回去,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
宵野:“我让司机送你们。”
张沅:“那你们呢?”
宵野看了眼只跟城隍庙隔了一条街的小吃街:“过去吃点东西。”
他家小同桌心心念念的鸡翅还没吃上呢,这睡觉之前总得把人满足了。
张沅也没跟他客气,带着三个女生就将车辆停放的地方走去。
蒋棠棠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那你们明天来上课吗?今天班主任知道你跟野哥翘课了,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