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扇区A·第七章
会议室中，深蓝色制服的行动部成员纷纷正襟危坐，席间也有米色工装与红色制服的身影，分别来自工程部和航海部。V一手撑着桌沿站在背后的半透明投影前，指尖稍微一点那两个正在移动的光点：“星龙从习性上虽然不易被惊动，但不是没有主动接近的先例，通知舰长做好避让准备，以防万一，我们会按计划将其击杀于第二视距之外。”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那名身穿工装的少女，后者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即使站起来她的身高也比旁边这些大男人的坐高要矮，可没有人敢小看她。
这个工程部年纪最小的成员声音相当欢快：“从前沿探测器传回的数据来看，阿刻罗与目标星龙的遭遇时间已从原来的二十八小时缩短为三小时。这两头都是皇后级成年体中较大的个体，心脏部大概率构筑防护，建议使用‘伽罗’铳枪。”
她把自己脚边的黑箱费劲巴力竖起来，这个体积完全能把两个她装进去：“指挥官，我把它给您带来啦！”
“辛苦了，拉娅。”金发男人在看到自己的武器箱时目光柔和了一秒，转而向自己左手边坐着的人问道：“两头皇后级，不考虑后续出现的伴生龙群，一个小队可以解决，银喉还是红腹你来定。”
话音指向的是抱着胳膊坐在一旁的行动部部长安娜塔西亚，她闻言眉毛一挑：“我倾向于银喉，但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
这名英气飒爽的红发女性对着自己正对面的人下巴一挑：“拉法尔首席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问，不止被点到名字的拉法尔抬眼，所有人的视线聚焦于此，闪烁着无比的好奇。
安娜部长显然问了他们不敢问的东西。
座上的银发医者本该亲自发言，可他故意显得无动于衷，把解释工作抛给指挥官。
“我在考虑为战斗部队配备医疗人员是否可行，所以邀请拉法尔首席实际参与狩猎星龙的作战，作为调研对象。”V隐瞒真实原因的意图非常明显，但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这副来不及解释太多的模样简直能以假乱真。
安娜塔西亚恍然大悟，两眼放光，仿佛回想起当年到手的新兵拉法尔被指挥官横刀夺爱的现场，五年以后这遗憾终于要抚平，激动得她眼里满是泪水。
她瞧着拉法尔的目光已经不是平级之间的克制有礼，而像是在看她最重要的大宝贝，忙道：“这太见外了，有拉法尔首席，那两头星龙都不用派别人——”
“为保证医疗人员的安全，他不会实际参与战斗，而是跟在我身边。”指挥官毫不留情敲碎安娜塔西亚的幻想，温言解释道，“调研目的是考察拥有一线急救能力的医官直接投入战场的效果，并非对标首席的战斗力，安娜。”
“……哦。”
行动部第一把交椅随即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恢复了正常：“那让银喉那帮小伙子去吧，我就不让他们头上顶着‘向拉法尔首席学习致敬’了。”
话音刚落，会议桌不乏有行动部同僚默然扶额。
“工程部将探测器调阅权限转到作战艇。通知后勤做好接续，医疗部——”V近距离看着拉法尔的眼睛，“首席，让你的人把急救箱送来。”
拉法尔摆手，表示不用你强调。
“作战人员十分钟后就位，立刻出发。散会。”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会议室众人整齐起身，鱼贯而出。身材娇小的拉娅想把武器箱拖过去给指挥官，金发男人直接两三步走过去，背起沉重的金属箱，对随后跟上的拉法尔说：“跟在我身边。”
“防止你犯病，我知道。”拉法尔冷声接道。
银发医者刚出门，给他送急救箱的乔就到了，拉法尔接过只有行李箱大小但颇有重量的装备，把吊着他胳膊的小不点塞给助理——拉娅是罗修的得意弟子，所以单方面对拉法尔很熟，主要表现为没大没小，看见他就走不动路。
“拉法尔，你要上战场吗？”小工程师扑扇着大眼睛，“你是不是被指挥官胁迫了，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眼见V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拉法尔已经迈向前方，未免节外生枝，他否认道：“是给他当保姆，自愿的。”
乔和拉娅无言以对，都用仿佛第一天认识他的神情目送他离开。
由于一旦损坏维修代价太大，指挥官V基本不考虑用阿刻罗号本舰武装来抗击星龙，因此部队将乘用作战艇在一定范围之外拦截它们，与之展开战斗。
作战艇小巧灵活，外形参考了人类曾在地面用于多种作业的战翼机，将原本只能乘坐飞行员和瞭望员的机座改为颇有观光艇风格的多排座，顶盖全透明，方便时刻注意战场情况。
V和拉法尔赶到机库时，银喉小队十六名成员已经在作战艇内整装待发。工程师们做完最后的调试后逐一下机，驾驶位上的机师对上来的指挥官行礼，比出随时可以出发的手势。
V略一点头，给身后矮身钻进门内的拉法尔指了副驾驶位让他过去，动作跟自己之前被拉法尔塞去手术室角落一模一样，但显然V并不恩将仇报，安排给对方的是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银发青年十分坦荡地走过几排座位来到驾驶室前方，随着他走过，系好安全带的小队成员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紧绷感，仿佛唤起了曾被拉法尔支配的恐惧。
说实话拉法尔没有把他们怎么样，不过是头几年的自由模拟战里匿名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罢了。
后来他就不参加了，因为他发现就算把这样的成绩一并跟着调职申请提交上去，得到的结果依然是“不予通过”。
因为有人占据他的副驾驶位，V干脆随便找个第一排坐下，在布置任务之前单独说了句：“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听我指挥。”
扣好安全带的银发医师把急救箱固定在脚边，故作温顺地回复“知道了”。
机师是个面善和气的中年人，半点不问作战艇上多了个人是怎么回事，只呵呵笑着对拉法尔说“坐稳”，就听从舰桥指令开始滑行。
外脑终端微缩成可以扣在耳后的晶片，直接投入脑海的便是V低沉有力的嗓音：“小队分为三组，两个拦截组分别负责一头星龙，一个巡回组负责随时支援。”
“是！”下一秒耳边传来短促的应声，但整个机舱里是静悄悄的，他们的对话直接作用于脑海。
“皇后级星龙体型巨大，常有较小龙种伴随，目前探测器没有发现不代表我们的敌人只有两个，巡回组随时警戒周围是否有向我方袭来的其他龙种。”
“巡回组明白。”
一连串的吩咐皆已下达，V稍微停顿，微微一笑道：“这两头星龙入账后，中央厨房应该能吃很久。”
周围响起一些笑声，凝滞的空气随之流动。
适当活跃气氛后，V望向前排副驾驶靠背，似乎在思索此刻拉法尔在想什么。
这次被拉出来当监督可谓匆忙，拉法尔此时脑海里快速掠过关于星龙的情报，又因为V提到吃星龙而思绪稍阻，也拐到这上面。
数十年前人类进入浩瀚星空，试图用最快速度和最小能耗到达他们的目标星球，为此早在地上时就推演多遍，把这片星域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不可能想到前方会有阻止他们步伐之物。
清澈干净，没有生命存在，这是人类对深空的刻板印象，进入后才知道大错特错。当阿刻罗号遭遇第一头张牙舞爪的星龙，并将其击杀后，人类在多方推敲和论证后得出结论，这些阻止他们的生物将大大拖慢原本计划，最致命的后果便是他们的补给将无以为继。
星空无依，阿刻罗号一开始就打算想方设法一口气到达新家园，路上根本没有补充的可能，但现在新的阻扰带来新的希望，他们便着手研究自己的敌人，由此得到三样东西。
食物和能源、能够让他们继续使用魔法的魔力场、以及不存在于故土的治愈术。
虽然阿刻罗号船员日常吃食不直接来自于星龙，但那些状似能量体的生物却能为他们提供合成食物所需的一切。自此以后阿刻罗的航线不再是完全为最快穿越星域而服务，变成了在满足获得补给前提下的向前探索，也就是说，沿途捕获星龙并不仅仅是为冲破阻挠，也为了他们得以继续前进。
这时一只手撑在副驾驶扶手上，是指挥官探身而来，在确认仪表之后偏过脸，对注视前方的拉法尔道：“三分钟之后，注意两点钟方向。”
“您该扶稳坐好，别撞了头顶。”拉法尔对指挥官的敬称的确反复无常，全看什么时候想冷嘲热讽。可他却无法抗拒自己往两点钟方向去看，眼底微光闪烁。
平稳飞驰的作战艇，不多不少的三分钟，被掩在巨石后的虚空映出些许虹色，拉法尔目不转睛盯着那里，直至这抹虹色愈来愈显眼，完全呈现于视野中。
无论亲眼目睹，或者从照片和影像所见，第一次见到星龙的人无一例外都会给出这样的评价——华美。
这些超出人类幻想的巨物有尖锐的头颅和狭长的尾叶，躯干呈优美的流线型，没有足和爪，龙翼展开时遮蔽虚空，簇拥主翼的还有许许多多细小的复翼。若是从上方俯瞰，展翼的星龙就是一个个堪称道标的星空十字。
而最重要的、让它能被称为华美的特征，则是星龙身体并非容臃肿不堪，也不带有生物的血肉特性，而是闪烁星光的透明色，一眼就能看到它内部既像星轨还似脉络的身轴。
这些充当血管和神经的轨迹从头部延展到如同游鱼般的末尾，随着它在星空中姿态翩然地“游动”散发飘渺光华，是跟魔法中最为独特的治愈术同样的虹色。
在已经毁灭的旧世界，人类只在幻想中描绘过龙的面貌，而当目睹这些星域的守门人，他们随即将它命名为星龙。
亲眼所见的冲击力不是在船上看多少战斗影像所能比拟的，拉法尔神情微怔，有那么一瞬间已经不后悔被指挥官拉上贼船。
这片区域本来只有遥远星光充作照明，可星龙的接近有如黎明降临，把作战艇的前挡照得愈发雪亮，拉法尔坐在光中，银发浅淡如云，脸上的白皙硬冷更是衬出他的眸色，鲜艳得如同烈焰。
然而这不是观光船，这一船的人也不是来观赏星龙多漂亮的。
两头星龙一前一后，飞翔的姿态更像是深海游弋，但即使如此，那速度也快得惊人。
“它们速度比预想要快，换手，我来驾驶。”
V完全从座椅上站起来，迅速做出判断，跟机师换了位置，默契非常。被虹光照耀的男人没有去看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拉法尔，而是用眼睛扫过对方安全带，确认它系紧了。
“坐稳。”
拿到操作权的指挥官说这话是对所有人的提示。
作战艇骤然加速向不远处的巨物冲去，惯性使舱内全体人员紧贴上椅背，星龙也同样如V所预料那般从一前一后变为并行，也就过了十几秒，那两头身体里枝繁叶茂的星龙就来到他们眼前，眼看着便要撞上去。
作战艇极强的机动性在V操控下表现良好，几乎紧贴着星龙的身体擦了过去，要是再窄几分，作战艇准会被它们的身躯碾碎。
“准备。”
单手拉升作战艇的指挥官把横在第一排座位后的武器箱把手紧握于手中，同时发号施令。后排的作战人员立刻应声，纷纷把手按向安全带扣。
“下。”
话音刚落，整个银喉小队成员全部消失在机舱内，拉法尔抬起脸，透过上盖看到这些闪现而出的年轻人正向几个方向飞去。
“我们一分钟之后也下。”
后方探测器已经显示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星龙正在绕回，V稳住艇身，把控制权交还给机师，然后向拉法尔伸出一只手。
解开安全带拎起急救箱的银发医者莫名地看着这只伸到近前的手。
金发男人脸上浮现一个温和笑意：“通常我要开舱门出去，但我想既然拉法尔首席在这里，我也可以享受一回闪现出去的待遇。”
“……好说。”此时心情不错的拉法尔一把扯过指挥官手腕，尾音上扬着问，“狙击点在哪里。”
V报出一连串坐标，拉法尔跟仪表盘上的航图确认了下，带人不偏不倚，来到方才遮掩星龙身影的那块巨石上。
然后他侧让一步，静静看着指挥官“表演”。
V手中拖着的金属箱刚才在作战艇内就悄然变化了一半，剩下一半则在男人再次拉动把手后完成。不知材质的漆黑金属如同细密铁砂构成的活物，眨眼间融化再造为更为狭长高耸的外观，直立起来甚至比身材高挑的V还要再高两头。
伽罗，指挥官V专用、对抗大型物种的狙击铳械。
它真正的样子比构造图上还要森冷肃杀，工程部呕心沥血把能够毁灭要塞的魔导炮威力添加在这上边，让这把武器与其说像铳枪，更像一种精密十倍的集束火炮。
最精密的器械自然需要最精密的大脑来操控，星龙是对敌意无比敏感的生物，故而超远距离狙击让其一击毙命成为狩猎它们的不二之选。
稍作调试后，金发男人将伽罗扛在肩上，进行校准。
拉法尔不去看他忙碌，而是把视线投向远方，外部脑传出的声音显示银喉小队正在按照计划将星龙诱至指定地点，免不了在这个过程中迎接那巨大龙翼和尾叶的攻击。
能进一线作战部队的都是驱使法术的好手，饶是如此，星龙的破坏力也足够让人体会生死瞬间，在皇后级面前，人类渺小得就像对抗巨鲸的游鱼。
火光和声响从远处浮现，拉法尔面目肃然，轻声道：“皇后级星龙的表皮据说连骸爆都无法击穿。”这是人类所掌握的魔法中顺位第二阶级的法术了。
“高强度腐蚀十小时，阿刻罗舰炮和神代魔法能够伤其根本，除此之外一概无用，即使它长得像布丁。”
V脚踏粗粝岩石，肩背挺拔，身形有如黑暗中的一杆刺枪，在对远处正试图绕尾的一组下达注意距离的指令后，他戴上目镜，开始瞄准。
“二组注意，你们的目标太靠近巡回组，炸毁S2坐标漂流岩做掩护，两头星龙必须分开超过一里矩。”
“一组准备，三十秒后。”
两头星龙，V很快决定好目标，他整个人此刻变得无比沉静。沙砾、星光和深空吹拂而过的星云风，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包括就在近前的那名银发医者的心跳。
可他不会被它们影响，指挥官V只专注于他的猎物。
拉法尔一动不动，呼吸凝滞，看着伽罗在启动的刹那浮现猩红流光，此时他猝然往远方而望，要是不这么快去看，必将遗憾错过这场战斗最重头的画面。
这束光太快，从枪口一闪便消失无踪，看着似乎也非常微弱，然而不到半秒，被小队一组拦截的星龙骤然发出无声长啸，所有龙翼片片张开，毛骨悚然地布满天际。
肉眼可见，星龙身体内部那些美丽纹路中，星光停止流动，无数如同玻璃器皿碎裂时产生的龟裂开始成片成片布满这巨物表面。随着它的尾叶最后摆动几次，这头星龙颓然垂下长颅，在银喉小队的联合施法中被固定在虚空。
人类的眼睛看不到这只生物身上的致命伤到底在何处，这也是他们需要V的原因之一——只有指挥官能捕捉到星龙内部脉络中高速游走的核心，击碎它，这攻击力十足的怪物便会立刻死亡。
即使穿透核心的只是一束细针似的“光”，被指挥官驱使的它也有万钧之力。
伽罗暂时被金发男人撤下肩膀，他按住耳后的终端，语气轻缓地吩咐道：“通知后勤车现在出发，一小时内回收完毕。”
人类会被星龙美丽梦幻的外表吸引，在心底对狩猎他们留存些许不忍，可构造体却能毫无怜悯地一击必杀。
也许只有此时，人们才能从指挥官这副温和皮囊下觉出一些冷血无情。
然后，V重新抬起铳械，冷静而强势地加重语气：“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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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龙可以想象为身体透明的长翅膀的狭长形鲸鱼~以及这里的星域不是现实中那样的真空宇宙，可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