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于小远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一切还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
他的脑子像是一团乱麻,溺水时的巨大恐慌如潮水般在胸口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刺痛。
瞪着眼睛看着破旧的天花板,半响,于小远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这场景很熟悉,前段时间的时候他天天来,不过那会是看陈青,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自己也住进了医院。
“小远。”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于小转过头,看到了病床前坐着的段崇。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段崇一边轻声询问,一边迅速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鼻腔里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水泡过的灼烧感,于小远张了张嘴,一时有些发不出声音。
段崇眼里是直白的担忧,他抬手摸了摸于小远的额头,安抚一般。
“没事了小远,别怕。”
就在这时,医生匆匆走了进来,跟段崇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就开始检查于小远的身体。
段崇站起身,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下,之后半靠在病床旁的墙上,专注地看着医生给于小远检查身体。
于小远没看到段崇的这一点异样,他不多的注意力被医生得话带走。
回答了几个问题,医生看了看说:“没什么大问题了,下午把液输完,明天上午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一旁的段崇拧眉:“可是他昏迷了一整天。”
“检查是没有问题的,家属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多待一天,观察观察。”
“……不用。”于小远这会儿嗓子好了些,他对医生说:“我没事了,明天我就出院。”
“小远。”
医生也很忙,只说:“那你们自行商量吧。”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了于小远和段崇。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你……”
“那个……”
段崇顿了下,表示:“你先说吧。”
于小远没问他怎么来的医院,显然,他在水里那会儿不是临死前的幻觉,是段崇救了他,至于段崇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心里隐隐有猜测。
最后于小远只问了下,事情怎么处理的。
车连带着车上的货物应该还在水里,还有那群混混。
段崇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车还在水里,现在路况不好,不好找吊车。以及在于小远昏迷的这一天里,段崇也抽时间将事情告知了于小远的老板娘。
至于那一群混混,说到这里的时候,段崇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的狠戾。
“已经送去派出所做过笔录了,警察会处理,他们会付出代价。”
如果警察不能很好的处理,段崇不介意用一些手段。
把于小远从水里救出来,怎么都唤不醒的时候,那一刻,段崇是真的很想杀人。
于小远可有可无“嗯”了一声。
对于那群人,于小远谈不上好恶,就如段崇所说,不管是不是未成年,都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这种抢劫拦车的事情他们敢开头做,现在不管,后面保不齐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这事放下不提,于小远又说:“车的事情你别管了,到时候我问问店里怎么处理吧。”
“好。”
两件事情说完,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沉默的是于小远,段崇倒是泰然自若,他动作缓慢地坐下,过程中左腿不明显的抖了下,段崇面上不显,拿过一旁的保温桶打开。
“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一天没吃饭了,先喝点粥。”
还温热的蔬菜海鲜粥递到面前,于小远没有拒绝,说了谢谢,接过来段崇手中的保温桶,自己开始喝粥。
至少他不应该在段崇救了他,又帮他处理那些事情后,还要冷脸以待。
用勺子喝着粥,于小远感受着来自段崇毫不掩饰的视线,没几口就他有些喝不下去了。
放下碗,于小远说:“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你……回去休息吧。”
段崇看起来很疲惫,于小远不知道这一段时间对方在干什么,刚刚他没仔细看,但也注意到段崇瘦了很多,不光如此,对方嘴角上还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于小远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整洁的段崇。
他不免猜想,是不是在他昏迷的这一天里,对方完全没有休息,而是替他处理事情。
段崇只是捧住于小远的手:“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
于小远抽了下,没有抽出来。
“松开。”
“让我握一会儿。”
男人不松手,低头用额头抵上于小远的手背,声音低沉:“小远,我很害怕。”
“你闭着眼睛,身上冷透了,我怎么都喊不醒你,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温热的呼吸随着段崇的话,落在于小远的手上,让他说不出话。
喝下去的粥好像堵在胸口,让人也难以喘息,于小远垂着眼,看着段崇漆黑的发顶,听着对方颤抖的声音,内心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痛苦在于拉扯,在于禁锢自己不受控的情绪。
可他不想要心软。
他早就告诫过自己,他不要爱段崇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怕疼,如果非要的话,他宁可自己恨段崇。
于小远咬牙,用力抽回手,段崇一时没防备,被这股力道带着半边身子撞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安静的病房里发出很大的声响,段崇发出一声闷哼,一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于小远心头跳了下,没料到会这样。
他不免看向段崇,这一看就发现对方不对劲的地方。
段崇今天穿的是休闲服,深灰色的裤子靠近膝盖的地方,缓缓晕染出一小片别的颜色。
于小远敏锐的嗅到了一丝血腥气,他盯着段崇的左腿,停了片刻问。
“你腿怎么了?”
“没什么,碰了一下。”
落水后的某些记忆碎片在于小远脑子里闪回,他突然伸手抓住段崇的衣角。
“让我看看。”
段崇往后挪了挪:“不用。”
“我要看。”于小远突然大声道。
见状,段崇无奈,只得任由于小远将他的裤子卷上去。
入目就是白纱布上浸出来的血迹,且已经染红了大片,绝对不是随便碰碰就能碰出来的。
“没事,外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段崇平静的说。
“到底怎么弄的?”
“在水下没注意,突出来的铁皮划了下。”
于小远手抖了下,抿着唇,动作小心的将那圈纱布拆了下来。
一道接近十厘米的伤口,薄薄的皮肉外翻,上面还有没有化掉的药粉,和红色的血肉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狰狞。
这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在这道触目惊心的新鲜伤口之下,隐约可见几道经年累月的旧疤痕。
又是这条腿,又是膝盖这个位置。
于小远只觉呼吸骤停,胸膛内似有千斤重石压着。
新鲜的伤口是为了救他划伤的,那几条经年的疤痕,同样也是。
那时还是少年的段崇,挺着单薄的脊背,挡在他面前,生生被人打断了腿。
于小远抿了抿唇,泪珠毫无预兆的滚落,滴在段崇那条伤痕累累的腿上。
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泪水汹涌,仿佛这一刻要用所有的泪水,发泄出胸中沉闷的疼痛。
段崇眼神微颤,立刻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不哭,小远不哭,没事的,没事的。”
一声抽泣最终还是从于小远口中漏出来,他低声问:“……凭什么?”
段崇没有听清。
很快于小远抬起头,死死盯着段崇,眼底泛着猩红,他低吼着质问:“我问你凭什么?!”
“小远?”
“我说过不想这样!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啊段崇?”
“刚开始我想要你当我哥哥的时候,你不愿意,后面你明明也喜欢我,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又要结婚!那你为什么不去结婚?婚姻不是你怎么都不能舍弃的吗?!”
“没有。”段崇试图抱住于小远,又被挣开,他只能半圈着于小远,格外认真道:“不能舍弃的只有你。”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你又凭什么过来找我?”于小远根本听不进去段崇在说什么,这一刻他只想发泄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你明明知道我没办法对你狠心,你还要这样一步步的逼我。”
“我错了。”段崇声音沙哑:“是我太着急,但是我不能再放手让你离开。”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一开始就不该找你,是我不该硬贴着和你在一起,是我奢求太多……”
于小远红着眼睛,满脸泪痕:“哥,我不想疼了,好疼啊,知道你要结婚,知道你把我当消遣,我真的好疼,我不想疼了,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空旷的病房里,只有于小远急促的呼吸声,段崇死死看着于小远,面色冷硬而挣扎。
“不行。”他说:“唯独这件事,不行。”
“可我不想追着你的脚步了。”于小远哽咽着:“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不是吗?现在我不想这样了,你不要逼我了。”
回答他的是段崇用力的拥抱:“换我追你,小远,这次我来追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