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的奖项, 最终没有一项大奖落在《昆仑玉》身上。
不知情的媒体观众为凌爽感到可惜,但知情人士却知道,是凌爽自己在第二轮评票时, 就放弃了公关。
消息从叶兴瑜那边传到余寻光这里, 他也成为了知情人。
放弃公关,放弃奖项,想到凌爽那天哭得鬼哭狼嚎,余寻光突然明悟,这是属于凌爽的反抗。
他一直是个尖锐的人, 要是他不愿意, 他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余寻光想,或许他之前都看错了凌爽。
金凤奖和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过去后, 今年国内国际的表演大奖也都结束了。
12月悄然来临。
在下雪前,《刑事大案Ⅱ》剧组开始拍摄难啃的枪战情节。
《刑事大案Ⅱ》和《刑事大案Ⅰ》不同的地方在于, 后者作为开篇剧,叙事手法较为温和,剧情内容注重于普法,案件取材集中在农村,动作戏里多是追逐和飙车戏;而前者作为续集,为了创新,特地取材真实刑事重案, 在前一部的基础上,加上了几场和凶残的犯罪嫌疑人的枪战戏。
主角团队中能够胜任这段表演的人选,自然是设定中“武艺高强”的徐天乐了。
这也是第二部第一集体现徐天乐“枪法高明”的用意所在。
时间来到余寻光第一次拍摄“枪战戏”的日子,一大早他就起床,照例先跑了个5000米。
为了能够有支撑得起这场戏的体能,最近他都在坚持跑步。
跑完, 收拾好,和同样起了个大早的剧组汇合,一起前往取景地。
那是市公安借给他们的一处演练场。
到达后,余寻光先跟着电视台派来的制片人去领取他今天要使用到的“道具枪”。
无实弹,但是是真家伙,拍摄时有专人在旁边看着,拍完就得原封不动还回去。
一把手枪一把狙,他需要尽快熟悉。
大概9点左右,其他演员一一到齐。
负责扮演这场戏里“穷凶极恶”歹徒的演员是李传英特意从人艺请来的演员,妆一化上,包管能吓哭小朋友。
今天的戏比较危险,还是个长镜头,余寻光熟悉完“道具”,就跟着导演和爆破师去踩点熟悉位置了。这是余寻光第一回离戏里的爆破点那么近,易崇不放心,全程跟着,遇到有他不能理解的地方都要再三过问。
爆破师知道生命和安全的可贵,一直耐心的沟通,尝试和余寻光建立默契。他在李传英对余寻光表演的点提要求时,还会佐以修改,补充。
这阶段的工作,剧组花了不少时间。应易崇要求,开拍前,余寻光来回走了三次位,确定没问题且能一次过后,剧组开机。
等到余寻光有所动作,霎时间,轰隆声响起,泥土飞扬。
结束后,余寻光不顾自己灰扑扑的满身是土,直接跑去看监视器。
听到李传英对拍摄效果表示认可,旁边跟着看的易崇才松了口气。
“不需要保一条吧?”
“不需要,挺好的。”
余寻光放下心,找易崇拿了张纸捂着嘴“呸”了两声。
刚才泥巴溅到嘴里了,他都没注意。
稍微补充体力,余寻光又和对手演员完成了一场水泥楼道追逐戏。
在这场戏中,全程无台词,有的是年轻警察与中年歹徒关于智慧、信念、能力的较量。
来回的跑,来回的拍。这段镜头完成之后,余寻光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下午余寻光的任务也特别重,他有不少表现情绪的特写镜头要拍。
余寻光午休时,搬着剧本放空大脑,一个人琢磨。
他对徐天乐并不陌生。
这是一个骄傲的,有坚持的、肯坚守的、愿意吃苦的年轻的战士。他有一个伟大的梦想,他愿意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作为自己毕生的事业。
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在危机时刻,他一定是甘于奉献的。
并且他还是无意识的。
因为牺牲是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中的本能。
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是一线刑警,他懂流血,懂担当,他绝对不愿去做一个胆小鬼。
徐天乐是一个能够背负得起责任的人。
但他也不能是一个英雄,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伟大,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余寻光一点点的酝酿情绪,直到下午场剧组开机,他重新补好脸上的灰,拾起了狙击枪。
为了更加激化他的这种情绪,李传英从这一个镜头开始,不评价,不指导,就是一个劲儿的喊“NG”重来。
焦虑渐渐笼罩了余寻光。
在24岁的最后一个月,他创下了往后职业生涯中难以超越的废镜头记录。
但由于他的自我意识过于强大,他这时候又是绝对坚持和自信的。
因此便碰撞出了更好的表演效果。
没戏过来围观的廖敬春看着出现在监视器里的特写,余寻光的脸上已经被磨出了杀气。
下一秒,他起身,为了自己坚守的东西,勇往无前。
廖敬春暗中点头。
余寻光终于找到了演警察需要具备的真正内核。
从现在起,他算是出师了。
12月中旬,《刑事大案Ⅱ》剧组再次停工一天,飞往京市。
今年的「薇博电视活力之夜」开始了。
余寻光有些代言合同要处理,应康纯安排,提前一天请假,回了一趟公司。
大概是那天下午,他刚结束工作回到家准备休息,便收到了翁想想发来的信息。
她说,凌爽被人举报了,要被封杀五年。
……
凌爽坐在总局的办公室里,他的对面,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
他操着一口鄂省方言,“我们通过会议决定,要对你采取一些必要的强硬措施。”
凌爽似乎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的表情很平静,“能简单点说吗?”
“五年之内,我们不会给你颁发拍摄许可证。”
跟他料到的差不多。
凌爽点头,仍旧心平气和,“谢谢。”
中年人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给他,凌爽摇头不接,他便自己掏出火机点燃。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你的做法太极端了。这一次,你是刚好撞上宣传当口,被抓典型了。”
凌爽半低着头,去看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我接受批评,也接受处罚。”
中年人露出一个短促的微笑,“你还不算无可救药。”
他吸了一口烟,“至于你的那个男主角……”
凌爽下意识的说:“跟他没关系。”
中年人看着他,半晌,笑了,“你想不想知道是谁举报的你?”
凌爽愣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很荒谬。
“是他?”
中年人点头,“实名制举报,每天一封信,坚持到现在。你呀,够招人恨的,我真想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难以弥补的事。
凌爽有些愧疚,他抬起手,无意识的咬了咬大拇指。他想到武晨远最后离组前看他的眼神,荒谬之余,又有些理所应当。他跟武晨远相处了2个月,他怎么不了解他的性格?
是啊,他确实该被记恨。
“当然,他的信只是开了个头,作用不大。不过,跟他的处罚论起来,这是两回事。”
凌爽的声音轻轻的,“没必要吧?”他没想到武晨远也被连累了。
中年人说:“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嘛。”
凌爽扯了扯嘴角。他想,反正武晨远已经回学校读导演系的研究生了,他是已经完全不想做演员了,封杀与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公事说完说私事。“听说你这次,看到《泥点子》那部电影,很受打击。”
凌爽闭了闭眼,不愿意面对,“您就甭揭我老底了。”
中年人抖了抖烟灰,笑,“你呀,这次就算得了一个教训。人不栽跟斗,是学不会长大的。要不然怎么就有老话讲,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成呢?等你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我看你会成熟点不。”
凌爽盖住脸,笑,“五年后,我都老了,哪里还能有脾气?”
中年人调侃他,“不要谦虚嘛,今天喊你来之前,我都已经做好了你跟我拍桌子抗议的打算了。”
凌爽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架起的二郎腿,“叔,我没您说的那么混账吧?”
中年人不置可否。他走到他面前,再一次递给他一支烟,这回,凌爽接了。
他帮他点燃,然后轻声细语的哄着说:“刚好,你不是在谈女朋友吗?年纪不小了,双方愿意就结婚定下来。五年时间,够你们响应国家号召,抱个小娃娃咯。”
凌爽想到那个场景就牙酸,“怎么您还学我妈,带催婚催生的?”
抽完这根烟,凌爽下楼。
翁想想还在车里等他。
凌爽上副驾,坐好。关车门的力度适中,不好不坏,让翁想想一时猜测不到他的情绪。
于是她便直接问了,“怎么样?”
凌爽吐了口气,拉上安全带系好,“封杀,五年,我。”
翁想想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能接受?”
凌爽点头,“还成。”
翁想想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
完了她拉手刹,踩油门,打方向盘,用极寻常的声音说:“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凌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怎么着,您想给我雪中送炭?”
翁想想说得认真,“我要趁这个好机会用道德捆住你,让你一辈子矮我一头。再说,你要被封杀五年,即将失业,没有经济来源,不得给自己找个富婆?”
凌爽乐得直笑,他把脑袋往她的方向一歪,小鸟依人,“姐姐,你人怎么那么好呀?”
翁想想呲牙,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你正常点,别用糊弄余寻光的语气跟我说话。”
这厮有好几回跟余寻光说话都夹得要死,生怕人家不上当。
凌爽尴尬的咳了一声,坐好。
等车开到大路上,她一边观察车况一边问:“电影发行权还卖吗?”
“不卖了,就一烂片,有啥好卖的。”凌爽又不是真的喜欢作死,上头都那么说了,他还能让这部片子面世?说完,又道歉,“对不起啊,害你赔钱。”
《昆仑玉》是翁想想第一次出钱投资,结果他就给捅了个篓子。
“没事儿,”翁想想看得很开,“我这不是用小恩小惠,收买了一个大导演用后半辈子给我打工呢嘛。”
凌爽把脑袋一歪,靠在车窗上笑。
玻璃渐渐映出他有些忧郁地眼神。
大概是为了让凌爽整理好情绪,翁想想开车在外面晃了很久。
终于把车开到家门口,翁想想没有直接进底下停车场,而是在小区门口停了车。
“下去。”
凌爽正偷偷抑郁呢,被吓得一跳,“怎么的?”
翁想想随意一说:“我把余寻光喊来了。”
凌爽急得坐起来,“他怎么来了?”
翁想想说:“他明天要参加活力之夜,今天提前来做准备。”
凌爽想起来,“你刚才就是给他发信息呢?”
“昂。”
昂个鬼啊!
凌爽被翁想想赶下了车。
一副丢了魂的躯壳。
他又好像一条狗。
刷卡进了小区,往里走走,在一个拐角处的绿化带边,凌爽看到了裹着羽绒服的余寻光。
可不就正好,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身上。
这世界对他可真够温柔的。
凌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当看到余寻光望过来盯住他之后,凌爽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待回答,他“哎呀”一声,仰头看着冬日泛白的阳光,“场景错误。按照艺术手法,现在应该下雨。”
余寻光说:“现在是冬天,淋雨会被冻坏的。”
凌爽扁了扁嘴角,“我现在跟冻死也没区别了。”
余寻光还是不愿意顺着他,“天上有太阳呢,不会冻死的。”
凌爽气急,“余寻光,我不需要你可怜我,谁稀罕你的同情心啊?”
余寻光皱着眉,用一种很难过的眼神。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就改了吧。”
凌爽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世界的拳头终于击落在他身上。
他咽了口倒转回去的眼泪,还惦记着呢,“我要是改了,你会答应和我一起拍电影吗?”
余寻光点头,第一次给出他肯定的答复,“会的。”
“不成。”凌爽笑着,努力忍住哭脸,“五年,五年你早被折腾坏了。你还能有现在这灵气,这状态吗?到时候你就是块朽木,是块浊玉,你凭什么演我的电影?你异想天开你。”
余寻光摇头,他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凌爽把满脸是泪的脸拧成一团,最后他吸了口气,用力捂住。
他把眼泪咽回肚子里,然后松手,喘了口气,装成没事儿人一样说:“你帮我去看看武晨远吧,那小子,好像要被我弄得心理变态了。”
“他怎么了?”
凌爽想了想,还是没把举报那一揽子事说出来。
没必要,他跟武晨远的纠葛,犯不着牵扯别人。
他下定决心,这事儿他要烂在肚子里。
“他没怎么。就是电影撞枪口上了,影响有点不好,他也要被封杀。你帮帮忙,去安慰一下他。”
余寻光皱眉,脸顿时拉下来了,他气得差点说方言,又不知道该骂谁,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方言,“你是真的做了件好事。”
凌爽心虚,“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啊。”
以前他拍那么多电影,可没人说。
难不成是积少成多?
凌爽正琢磨着,抬头,看见余寻光走出小区前最后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起来,小声嘀咕,“跟谁学得凶巴巴的?居然还带点杀气。”
……
武晨远最近很忙。
他忙着学习,忙着写信,忙着畅想。
他的情绪处于亢奋中。
接到余寻光的邀约时,他正在出租屋里处理一堆碎纸屑。
余寻光打来的电话叫人意外,却不难让人接受。武晨远给出欣然赴约的信号,随便收拾了一下,便顶着夕阳的微光出了门。
余寻光说是开了车在路口等他。
那是一辆黑色的宝马,很常见的型号,应该不是他自己的车。武晨远已经知道余寻光是一个人来,靠近后直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余师兄!”他还没坐下就开口喊人,特别的有精气神。
余寻光左右一看,发现他的脸胖了不少,“上来。”
武晨远兴致冲冲的,感受到车里的温度,系安全带之前把外套脱了。
等他系好安全带,余寻光踩下油门。
武晨远目视前方,说话间透露出极强的自主性,“师兄,我知道有一家日料店不错,我们去吃那个吧。”
余寻光注意着路况,他开车很稳,“大冬天的,吃冷的呀?”
武晨远笑了笑,“谈事情嘛,吃那玩意儿方便。我也想吃火锅,可火锅不是容易沾上味儿吗?”
余寻光瞟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
但转念一想,是了,这如何看不出来呢?他们其实并不熟,往常,余寻光也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
在他沉默的时候,武晨远已经拿手机调出导航,趁着等红灯给他看了一眼地图,“很近的,那家店开车10分钟就能到。”
“好。”余寻光探了探头,记住路线。
他借着机会,已经想好了如何开口,“你最近……有在接触经纪公司,或者是新的工作吗?”
武晨远笑了笑,“没呢。”他不在乎余寻光没有关心过他,因为他俩确实在之前就没交集。
但之后就说不准了。
武晨远眯起眼睛,笑得有些不大正派,“师兄,有件事儿别人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听。”
“你说。”
“我在准备我们学校的研究生考试。”
“这算是旧消息了,常老师跟我说过。”
“但是她不知道,我考的是导演系的研究生。”
余寻光愣住,抽空瞟了他一眼。
武晨远对上他的视线,半点不避让,“过两个星期就考试了,我有信心,我绝对能一次过的。”
想了半天的话就这么被活生生的堵在嘴里。
“……祝你成功。”
车上讲多了不安全。余寻光琢磨着心里话,一路沉默。
今天是工作日,又不在吃饭的时间,到了武晨远说的日料店后,他们很顺利的进了包间。
两个人都意思性的点了几样东西。
房间里并不冷,但余寻光却有些不自在。
他也想不通是为什么,一抬头,撞见武晨远用那种探究的眼神在打量自己。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武晨远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从导演的角度来看,余师兄,你真的很优秀。”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怪不得凌爽那混蛋心心念念的想要拍你。”
他半点儿不掩饰他对凌爽的不满。
话题既然说到这里了,余寻光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问:“你最近跟凌爽有联系吗?”
“没呢。”武晨远很自然地笑道:“他向来看不上我,我犯不着贴他。”
余寻光弯下手指,摩挲了一下杯沿,“我刚从他那儿回来,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武晨远握住脚踝挪动身子正对他,代表他会认真听。
余寻光说:“我是今天听想想姐跟我说,最近一直有人在写信举报凌爽,大概就是金贝壳奖之后的事。那个人不仅举报了《昆仑玉》,还把凌爽以前的电影也翻出来分析。你拍过他的电影,你知道他的想法有多激进,所以……”
武晨远有些发抖,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总归,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处罚下来了吗?”
余寻光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想想姐说,具体的,上面不会发公告,但是业内会以各自的方式知道。”
武晨远迫不及待的问:“封杀五年吗?”
余寻光看了他一眼,“对。”
武晨远咬着牙,他在桌子底下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了。
他的演技其实很好,好到余寻光根本没察觉到他的畅快。
武晨远不是自卑的性格,他当然也不够开朗。他有着演员特有的敏感与脆弱,父辈师长的庇护让他晚熟,心理未发育健全的他根本承受不住凌爽的暴力输出。他还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他比凌爽更加适合“年轻气盛”这个词。他同时又很骄傲,骄傲的人的尊严是不容许他人践踏的。
他说过的,他会报复凌爽。
虽然不知道他的举报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至少他做了。
他说到做到。
而且不仅仅只是如此。
凌爽杀死了作为演员的他,就像这么脱身,没那么容易。
凌爽是导演,那么他也去做导演。
凌爽想拍余寻光,他也会去拍余寻光。
他还要抢先一步成为余寻光心目中最喜欢的男导演。
都是圈子里的,谁不知道谁啊?现在这个环境,狗屁导演谁都能做,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武晨远太安静了。余寻光虽然察觉到不对,但他也想不了太深。他继续说:“我本来是过来告诉你,你也要被一起封杀。”
武晨远接过话头,他心里是难过的,可他面上坚强着,“封杀就封杀呗,对我起不到太大作用,也不代表我的表演和个人被永远否定。”
他回学校读书,他转行,禁演什么的,对他意义不大。
余寻光却仍旧有些挂心,他轻声问:“武晨远,你现在走的路,是在你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吗?”
刚才在开车,有些话他憋着没说。他一路上都在想,虽然说圈子里流行什么[演而优则导],可从一行到另一行,哪有那么容易啊。
武晨远点头,目光笃定,“当然,我爱演艺事业。做演员与做导演,都是一种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对不对?”
他观察着余寻光的表情,问:“师兄,你很可惜他吗?”
“他的才华毋庸置疑……”他沉郁的心情哪里只是为凌爽?但他怕武晨远不乐意听,“算了,不说他了。”
武晨远凑上来嘻嘻笑,“师兄,我也很有才华。”
余寻光抿了抿嘴角,露出微笑。
武晨远装模作样的虎起脸,“笑什么,你不信?”
余寻光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有些变了。或者说,现在我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武晨远?”
武晨远做了个鬼脸,“是黑化后的武晨远。”
点的东西很快一一端上来。
余寻光端起乘着热茶的杯子,以茶代酒,“你能重新确定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祝贺你。”
武晨远跟他碰杯,“师兄,凌爽是个烂人,你不要为他难过。”
“还好。”余寻光没有难过,他只是不够高兴。而且武晨远这个傻孩子,他怎么不知道他也是在为他难过呢?
武晨远持续亢奋,继续在他耳边念叨,“师兄,我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导演的,到时候你不要拒绝跟我合作啊。”
“怎么会?”
“下回有机会,我请师兄吃火锅好不好?”
“好。”
余寻光的包容,很好的抚平了武晨远焦躁的心。
武晨远相信,他打碎骨头重生出的未来,一定会是值得期待的。
尘埃落定,他的心情额外的轻松。
一直折磨他的心理压力和精神压力似乎在听到余寻光带来的那个消息时就轻易的消散了。
他突然间很想说点什么。
“师兄,我真的很谢谢你,我上次犯糊涂,是你骂醒我……我知道我不够成熟,也不够有责任心,更不够坚定,我已经改了,我还向自己发誓,以后绝对不那样了。我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以后遇到问题,我只会迎难而上,我会磨砺心智,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我看到了,我也知道,你其实把《昆仑玉》完成得很好。”
余寻光那天看过《泥点子》之后,就找翁想想要了《昆仑玉》的片源。
《昆仑玉》仍旧是凌爽一惯的风格,主要是武晨远演得很好。
不管他是怎么演出来的,他真的演得很好。
余寻光控制不住自己的哀伤。
他想问武晨远真的甘心抛弃自己的职业生涯嘛,但是他问不出来。
因为他一旦问了,就代表在他眼里,武晨远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武晨远赌上自己的人生奋力一驳,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师兄,”武晨远端起酒杯,小心翼翼的试图和他碰杯,“喝一口?”
余寻光点头,拿起了杯子。
祝福这个拥有全新理想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