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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跑空

第70章 跑空
府城大, 就是这街道也比他们县里的宽个几倍。

从城门口入,一路走来叶以舒看得眼花缭乱。以后有空闲了,定是要好好逛逛的。

不止是他好奇, 连被宋枕锦牵着的小舟都睁着大眼睛悄悄打量四周。

不过小孩怕生, 小身子紧紧挨着宋枕锦, 像小猫崽一样又怕又好奇。

眼前一暗, 小舟抬头。

却正正好对上紧跟着他们的少年的眼睛。

黑黝黝的,满是警惕与防备, 有个人往这边看来,他都能紧盯着人直把人家看得低头匆匆远离。

小舟眼睛发亮,伸手抓住少年的衣摆。

这衣服是他师父的, 穿在少年身上, 直接让小舟多了几分亲近。

少年看了看衣摆,又看着才到他大腿的小孩, 随即别开头继续盯着四方。

像个护卫,紧绷着身体, 眉眼都凶得紧。

“咱先去找个客栈住几日,然后再把房子租下来。相公,你那要求学的师父住在哪儿?”

“德荣堂。”

“哪儿?”

这不是送叶正松回去, 又去叶家追债的那家医馆吗?

“听师父说,他先前在德荣堂坐诊。住的地方跟师兄在一条街上。”

宋枕锦的师兄, 也就是他师父的大孙子。

“知道位置就好找, 咱到时候租房也看要不要往那边找。”

两人说着话,在街上随着人群走动。路遇的二层楼阁下,堆满了人。

叶以舒瞥了一眼,是人家在抛绣球。

两人绕行,刚快要走近, 那绣球却直直地朝着宋枕锦而来。

叶以舒抬手。

没等绣球落入他手中,就被旁边的少年拦截,一巴掌直把那绣球打入人群。

听得人群中有人痛呼,不过大伙儿顾着抢绣球,一下哄闹着争夺取来。

叶以舒却抬袖挡了他男人的脸,转头看着高阁。

一看就是那大户人家的姑娘。不满二十,但却眼波似春水,落在他这一方。

叶以舒赶紧提着小舟胳肢窝一提,放入宋枕锦手中。

宋枕锦将他抱住,不明所以,只手中力道重了些,他只能疑惑地被他拉着快速掠过这个是非地。

少年紧随其后,顺带警告地看着那楼上的人。

殊不知,阁楼的对面,一紫衣哥儿散着长发,满目笑意地看着一行四人。

到了人少处,宋枕锦听哥儿在耳旁抱怨:“长得好看还要担心被人抢!以后出去给你戴个面纱,让小舟叫你爹。”

宋枕锦眼里笑意一闪,低声应好。

小舟抱着他师父的脖子,配合地唤:“爹。”

叶以舒挑眉。

这小孩儿上道。

又看站在最外围的少年,绷着身子躲避所有人。不跟旁人挨蹭一下,那一碰就炸毛的模样,看得叶以舒愈发怀疑。

过了这一茬,两人又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路上不便,在后头挑夫的建议下,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四人两间房,又要了点吃食跟热水。

也就从船上下来这一会儿,少年就好似不怕他们了。抓着筷子过去,立马跟饿了很久似地刨食。

“吃吧。”宋枕锦给小舟添了点蒸鸡蛋,催促小孩吃。

叶以舒道:“相公,你听没听过狼孩儿?”

“狼养大的孩子。”宋枕锦道。

叶以舒点头:“看他这模样就像。”

叶以舒说着,却一直注意着那孩子。听他说起狼什么的也没个反应,是他猜错了?

宋枕锦道:“吃完饭我们去一趟官府,到时候兴许就知道了。”

填饱了肚子再收拾收拾,接下来也没急着出去。

睡了个午觉起来,叶以舒跟宋枕锦才带着那少年跟小舟出去。

问路到了府衙,却见大门紧闭。

两人一靠近,便有人持刀出来,面露凶意问:“来者何人,来做什么?”

宋枕锦作礼道:“我们在水里救了一个孩子,不知他来处,所以送来此处。”

那人看了眼两人身边的少年,随后道:“知道了,回去吧。有结果会有人来告知你们。”

“这就行了?”叶以舒皱眉。

也不问他们在哪儿捡的,也不问这孩子情况。如此草率,看着根本就是敷衍人。

“行了,走走走!”

民不与官斗,叶以舒有不耐也不好开口。

他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还是谨慎一点好。

被赶走,那少年还一脸凶。叶以舒都看那守卫动刀了,忙拉着少年走。

来这府城第一遭,给人的印象并不好。

回程路上,叶以舒看着宋枕锦。

宋枕锦温声道:“先带着吧,那边有消息会通知不是。”

“你信?”

“不太信。”

“算了,还是我们自己请人帮忙找找吧。”

“嗯。”

两人当着少年的面商量,可少年笔直站在他俩后头,眼睛盯着小舟。就差头顶上竖两耳朵听着八方,拿一根棍子当武器了。

“明日我先去拜见师父的好友,顺带见一见师兄。阿舒可要跟我一起去?”

叶以舒道:“去,要是不跟着,宋大夫被人当街抢走了怎么办。”

宋枕锦失笑:“不会。”

“怎么不会。”说道这个叶以舒后槽牙都咬紧了,“刚刚那绣球可不就是冲着你来的。我都站在你身边呢。”

宋枕锦不知如何宽慰,只道:“我必定不会跟旁人走的。”

“府城水深,咱们也不熟悉。以后你要去个什么地儿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担心。”

宋枕锦道:“阿舒也要跟我说。”

“好。”叶以舒道。

转头看身前还立着的小小孩儿,叶以舒捏着他的脸道:“你反正就好好跟着你师父,绝对不能乱跑。这里不像县里大多人都认识你了,这里人那么多,你跑丢了我们可找不见。”

“听见了没?”

小舟乖乖点头。

小舟又看向少年。

叶以舒:这个是个小麻烦。

回到客栈,叶以舒又问了一番少年的来历。说到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一问三不知。

“相公,你看他像不像磕了脑袋?”

宋枕锦让少年走到跟前,在他头上看了一番,手忽然停在半空。

“是伤了。”

“我就随便一猜,还真是啊。”叶以舒看过去,少年往后退,被叶以舒抓着肩膀按住。

那头发微微撇开,靠近后脑勺的位置还肿起,被撞过的地方都已经结痂了。

“所以是摔成了傻子?”

在少年防备的目光中,宋枕锦抓着他的手腕探去。

少年要挣脱,小舟赶紧抓住他另一只手。顿时,少年盯着小舟安静下来。

叶以舒目光在两小孩身上打转。

才相处多久,这少年就这么顺小舟的意?难不成两个人以前认识?

“小舟,认得他吗?”

小舟仰头,隔着少年散下来的头发正好看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

“那他为何这么亲近你?”

宋枕锦松开手,将发带还给少年。

“虽有损伤,但只是表皮。影响不到脑子,他这般的,更像是自己不愿意。”

难不成真是山里的。

“小孩,叫什么?”叶以舒又问。

人家却不会他,只管将小舟圈在视线中。那模样,有点像狼守着自己的崽子。

“算了算了,先这么着吧。”

他家应该是跟小孩杠上了,在县里捡一个,来府城的路上又捡一个。兴许以后还得捡。

舟车劳顿,这少年没送出去,便让他住另一个屋子。

叶以舒不太放心让小舟跟他一个屋,但小舟不走,少年也不走。这看着是黏上他家小徒弟了。

叶以舒索给宋枕锦去安排,自个儿收拾收拾,早点躺下休息。

*

春雨斜飞,过河堤柳叶,尘埃消尽。自客栈往外看,河两岸挂了一片绿色帘幕。

晨起,客栈楼下大堂已经热闹起来。

叶以舒起床开门,带着一身困乏。宋枕锦则从旁边的门出,身后跟着一大一小。

叶以舒看宋枕锦的目光幽怨极了,哀哀切切,看宋枕锦跟看负心汉似的。

昨晚为了那两小的凑一起,又不放心这少年带着小舟睡,所以宋枕锦去看顾着二人,徒留叶以舒一人孤枕难眠。

他都抱着宋大夫睡两年了,一下人没在身边,睡得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宋枕锦抓上哥儿手腕,面露歉意。

“阿舒。”

“换个称呼。”

“……夫郎。”

叶以舒这才顺了气,先与他们一同下去用朝食。

四个人要了两屉小笼包,四碗粥。又来了三个小菜。

放县里,这一顿最多五十文钱,但这是府城,什么价格都翻一番,吃个朝食都要了他们一百多文。

这还是寻常客栈,换做其他酒楼,不得几两几两往外花。

这客栈住不得,得快点找房子。

他们对这地方不熟悉,只上午先打算去拜访宋枕锦要跟着学医的老者,再顺带看看他师兄。

德荣堂在兴安街,他们这会儿去本是先认认人,待找地方安定下来再正式登门拜访。

这医馆名声响亮,稍一打听就知道位置。

他们带着两小孩沿路找去,不用细看,到了兴安街就闻到一股药材味道。

那德荣堂招牌都做得极为华丽,乍一看不像医馆,跟那酒楼似的。

“瞧着比你们济德堂人少些。”叶以舒道。

这德荣堂前来往的都是仆从,门停的是车马轿撵。有大夫被仆从请出来,乘坐马车后匆匆离去。

“德荣堂名声响亮,请的都是府城的名医。要价高,寻常人家看不起。”

两人走到他家门前,便有人迎来问:“客官,看病还是取药?”

“不看病也不取药,我们来找人。”

“找谁?”

“贺伯愈贺大夫可在?”

“没有这个人。”店里的药童失了笑脸。

瞧他二人还算年轻,但后头带着两个小孩,定是哪家没钱的过来攀关系,求上门来看病。

这样的人他们德荣堂多了去了。

宋枕锦想了想道:“小哥面生,我们前些年来不曾见过。那贺大夫当时还是店里的招牌……”

“没有就是没有。没听过什么姓贺的大夫,你们要找,还是往别处去吧。不要耽误我家做生意!”

“且下次来时记得提前上门下定,大夫可不是当日有空的。”

怀着好奇上门,结果却被赶了出来。

怎么会没这个人呢?

叶以舒正想着是不是找错了地方还是怎的,忽见旁边黑影闪过。

眼见那新捡来的少年要冲上去揍人,他吓了一跳,赶紧给人抓住。

哪里来的小孩,脾气怎么比他还大。

少年挣扎,非要给那药童一拳。

这地方哪里是他们县里,万一惹到了背后的东家,人家轻轻松松使个绊子,他家宋大夫以后还怎么在这边混。

“小舟,让他别闹。”

小舟抓住少年衣角,仰头道:“哥哥,别闹。”

少年安分了。

叶以舒赶紧和宋枕锦一起离开这地儿。

“确定是德荣堂,你师父说的没错?”

“确定。”宋枕锦道。街上人来人往,他拉住不看路的叶以舒手腕,“兴许人家换了地方,我们先去师兄哪里问问。”

叶以舒点头。

也只有这样了。

宋枕锦的师兄在宝相街,位置在府城东边。

两人问路找去,却见他家门不开,人也不在。又去宋枕锦师父给的那医者的住址,依旧扑了个空。

这府城大,他们从西边走到东边,在外面耗了快一个时辰。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宝相街里,叶以舒干脆随便拉了个人问。

“这位婶子,您可知道这宝相街里的贺大夫现在住哪儿?”

那婶子手上挎着篮子,瞧着是刚买菜回来。

她防备地打量着两人,见身边还跟着孩子,才道:“贺大夫早不住在这儿了,但现在住哪儿,我也不知。”

“那你可知哪里能找到他吗?”

那婶子摇头道:“找不到,许久没在城里遇到他了。”

“那另一个叶大夫……”

“他倒是在,不过这个时候还在万嘉堂看诊呢。你们要找,去西街那边问问就知道了。”

叶以舒道过谢,然后道:“走吗?万嘉堂。”

“先找房子吧。”宋枕锦看着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两小孩,一个年岁小,一个还昨个儿才从水里捞起来。

叶以舒道:“行,先把他俩送回去。”

客栈在城南,走去费时,到了客栈后他们干脆吃了午饭,歇了一会儿才出门。

府城牙行多,叶以舒问了个口碑还好的,找了牙人就带看房子。

看来看去,最后还是选了离宋枕锦师兄近的,寻常院子,一个月租金要五两。

租好了房子之后,他们第二天就搬了进去。

来的时候家里收拾的东西多,被子被褥什么的直接给换上就能睡。又买了些菜,租房第一顿,叶以舒直接打了个涮肉火锅吃。

铜锅里热气升腾,在客栈克制了几日,总是能吃个爽快。

叶以舒面被热气蒸红,吃舒服了,才搁下筷子。

吃饱了,两人将小孩留在屋里,又锁了门才出去见宋枕锦师兄。

天昏黑,细雨濛濛。

两人在焦家门口,敲门几下,就有人来开门。

来人是个小孩儿,左右用红绳扎着两个发髻,那小模样跟宋枕锦的师父焦遇有几分像。

“阿锦叔!”

小孩声音响亮,欢欣地抓住宋枕锦的手往屋里拉。边拉边转着脑袋冲着屋里喊:“爹爹!娘亲!阿锦叔来了!”

原来是焦遇老爷子的重孙。

叶以舒顺手关门,看屋里焦诵出来。

焦诵还很年轻,二十八九。身边还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一身枫叶红诃子裙,明媚好看。

“师兄,嫂子。”宋枕锦道。

宋枕锦拜的师父是的焦诵的祖父,焦诵亦是跟他祖父学的医术,自然该叫一声师兄。

叶以舒不算第一次见到他们,他将带来的上门礼递过去,笑着也喊了人。

“快进屋里坐。”女人招呼。

“小宝,跟娘去给你两个叔叔沏茶。”她将小孩带走,留他们说话。

“祖父之前捎信来过,信才到,你们也来了。”焦诵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五官清正,说话也徐徐。

“先前没问清楚,来时不见师兄在家。”

“寻常我都在万嘉堂,祖父没跟你们说?”

宋枕锦道:“是我没细问。”

焦诵闻言笑开,手指虚虚点了点宋枕锦。“你啊,从小就是这个德行。只管自己,也不关心旁的。”

宋枕锦:“以后不会了。”

“师兄,我来找你,是师父说贺大夫也住这边。可我们打听过后,旁人说他早搬家了。”

“是,早搬家了。”焦诵叹道。

“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叶以舒问。

木湖玉带着自家儿子端茶出来,听闻他们说起的事儿,轻言一声:“说来,也是可惜。”

茶盏落在桌上,木湖玉牵着小儿坐在自己相公身边。

焦诵便细细将这事儿说了。

那贺大夫确实之前在德荣堂,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德荣堂原本是府城最好的医馆,焦诵之前都在里面看诊。不过后头东家换人,那医馆成了郑家的。

郑家做事不像前头的东家,心存仁心。

他们一心想着赚钱,那医馆里的药材、诊金,一下子都翻了倍。

还极为势利,专给府城的达官显贵看病。要是其他人来,需得提前付定银排队,到了约定的那天才能看上。

偏偏那里面的大夫都不是寻常大夫,有自己的本事,自然价钱高了也有人来看。

但并不是所有大夫都为了挣那几个钱。

贺大夫就是看不惯新东家的做派,想恢复从前那样来人都能看的样子。

东家不允,老爷子脾气也倔,直接不看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可老爷子医术好,好些人指定要他上门去。老爷子不愿意,东家好说歹说不成,就强逼,最后闹到了公堂。

谁知那上面坐着的跟府城里那几家官商勾结,蛇鼠一窝,竟判了老爷子的罪则。

最后贺家为了保老爷子,不得不倾家荡产赔了银子,最后带着人搬走了。

“贺大夫看透了这些人的勾当,甘愿在乡野里,也不愿意回来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在府城了?”

“还在,不过在城外山下的一个村子里。他的子孙倒是还在城中,都是自己在家给人看诊,不进医馆了。”

“师兄,怎么才能找到他?”

“我给你个地址,你先去找他贺家子弟,找到后看他愿不愿意见你。若愿意,贺家人会带你去。”

“谢谢师兄。”

雨势渐大,天黑得快。两人告辞要走。

焦诵道:“已经黑了,家中有住处,就在这里歇吧。”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放他们在家不安心。”叶以舒道。

“孩子?”焦诵惊讶,“什么时候师弟都有孩子了,怎么也没来消息……”

“不是。”宋枕锦道,“一个是县里收的徒弟,一个是来时在河里捡的孩子,还不知该将他送哪里去呢。”

焦诵一听,摇头失笑。

“是我想岔了。不过你们既然把人救了,还是要慎重些,找官府……找官府是不成了。你们如何帮那孩子找家人?”

“他说都没了。问其他的他也不说。”

“那就只能先放在身边,以后多带出去看看。”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宋枕锦两人已经走到门口,叶以舒撑开伞,先步入雨中。

宋枕锦跟他师兄告辞,随后走到伞下。

叶以舒冲着屋里的一家三口颔首,手中伞被宋枕锦拿走。

两人离去,雨滴搭在伞面,如珠落玉盘。

伞微微冲着叶以舒那一侧倾斜,细雨飘进来,叶以舒又拽着宋枕锦的手臂往他那边挤了挤。

“明日去找贺家人,你小徒弟可要带着一起?”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那我也不跟着你,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好。”宋枕锦捏住哥儿的手试了试温度,“出门在外,阿舒也多加小心。”

叶以舒来府城自然也不全是陪着宋大夫来精进医术的。他想来看看,能不能在府中做生意。

他工坊里的东西在县里已经快卖不动了。

府城人多,铺子开在这边,县里年年增产的土豆、甘蔗才能制成产品,卖得更快。

另一方面,他们才来府城两日就碰了几次壁,没点儿家底还在府城硬气不起来。

他家宋大夫还得在府城待几年,不能让人受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