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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颂神

第70章 颂神
陵川渡只是遥遥望了过来, 视线一一扫过前排的人。

众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爬满了虫子。

目光无质,却似无形的锋刃慢慢掠过他们的脖颈。

除了那句停手之外,这尊煞神就不言不语, 只盯着他们看, 除了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之外, 他没有任何表态。

从南山站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单膝落地跪下, 她曾拿着匕首的手无力地搭在膝上,面色难看:“尊上……”

陵川渡踌躇了半天, 属实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群人见到他齐刷刷地就跪下了。

跪得姿态视死如归,跪得速度干脆利落。

听见那咚的一声落地音,陵川渡牙疼地觉得这些人的膝盖一定是金银玉石做的。

要不然怎么会不嫌疼。

“你叫我什么?”他好像是好奇又像是无意问了一句。

完蛋了——

夜通天的尖叫憋在嗓子里,只能飘出个气音,他满脸惊恐地看着从南山, 嘴巴快速动了几下:救命救命!尊上果然是又犯病了!!

这下要命了!

管他什么仙门还是魔修, 他们尊主发病的时候,从百域魔疆一路砍到九苍城都不成问题!

只不过这次陵川渡犯病跟以往不一样,之前他发作的时候, 总是不记得陆渊已经死了,所以遭重的总是九苍城。

眼下的尊主明显看起来更严重了,他连自己都记不得了。

修真者因为是追着从南山来的, 虽然站在后面,也察觉到魔修的战栗, 他们看见了魔修蠢蠢欲动,已经准备好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架势。

发生什么事了?

修士们不明所以地摆出防御的姿态。

从南山眉心紧拧, 睨了一眼脸部肌肉乱抖的夜通天,她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别做出这幅样子,免得惹尊上不虞。”

夜通天努力压制住乱飞的五官,低头闭眼高喊一气呵成,声音铿锵有力:“尊上!任务已经完成,我等是否可以告退!”

他不想知道为什么陵川渡要出手拦住从南山,也不想知道房间里面是什么人,现在小命要紧,能不能哄得尊上高兴让自己赶紧滚离此地,才是正事。

从南山:“!”

她嘴角一抖:“你在干什么……”

有的人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譬如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夜通天,他永远可以在从南山没注意的时候,说出一些惊天动地的话。

沉默了半响,陵川渡用不太清醒的脑子琢磨了一番,也没搞清楚现场的怎么回事。

他迟疑开口:“那……你走?”

没人敢动,因为这潜台词听上去太像是谁走就把谁扔水里喂鱼。

有点令人头皮发麻了。

等了半天,魔修们姿势端正得跟雕塑一样,依旧兢兢业业地跪着。

陵川渡眉头拧起又松开,他有些懵,“你们不是要走么?”

一群鹌鹑互相对上了眼,艰难蛄蛹地挪了几步。

陵川渡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不是遇到一群听不懂人话的神经病。

从南山盯着陵川渡逐渐下压的嘴角,投过来的眼神变得比赤漓江水更加寒彻入骨。

她忍了半天自己想肘击夜通天的心。

脸上挤出一个笑,“尊上,属下这就走。”

她拽起夜通天挡在自己身前,试探性地迈出一步,发现陵川渡并无什么动作,狠下心来一跃而起,掠向不远处的船上。

魔修们你推我我推你,互相牵扯成一团,推推搡搡地撤退到他们自己船上。

“……咱们就这样看着?”一个修士发问。

不知道谁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要不你上去打个头阵?”

“陆首座神骨落入他手上,实属不幸,我们难辞其咎啊。”有人哀叹了一声。

林玄溪脸上的刀疤又在火燎燎的疼了,他轻轻抚过着自己的武器,冷酷地吐出几个字:“装模作样。”

忽的他耳骨微微一动,神色变得更加谨慎和紧张。

他转身凝望水天交接的地方。

纵然以修士的目力,依旧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只能听闻从视线不可及的远处传来两声钟响。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对陵川渡的畏惧被这几道钟声分散了。

第一声,微不可察,几乎要被淹没在涛涛江水声中。

第二声,悠长连绵,如风飒然而至。

众人屏住呼吸,纷纷抬起了头,默契地等待最后一声。

他们知道这钟声起于青蘋之末,第三声必当浑厚浩荡。

它将震颤每一寸空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滚过大地,通告着每一个人讯息。

这不是当年陆渊陨落的送神丧钟。

——这是有人要登天入道在即,进阶半神的颂神钟声!

陵川渡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本来就勉强控制住的灵力,乱飞砸向江面,巨浪被惊起,落在甲板上,像下了一场暴雨。

无辜被淋了个透心凉的修士,敢怒不敢言。

但所有人都没能等来最后一声。

“这算是什么?”

“难道是天道搞错了?”

“或者是升阶途中……陨落了?”

“真是可惜。”

林玄溪脑袋瓜子嗡嗡的,恨不得敲开所有人脑壳看看里面塞的是不是棉花。

可惜什么可惜!

现世里,唯一摸得着半神之阶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春将晚先回过了神,盯着陵川渡极短暂地笑了一下,“这不知道算不算件好事。”

他手中本命武器是一把折扇,此刻正下意识晃晃悠悠地扇着风。

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心更沉静。

突然他手腕一动,折扇一倾,拦住了林玄溪的去路。

春将晚抬眸道:“好巧啊,林长老。你也是来竞拍神骨的么?”

林玄溪收住脚步,静了一瞬。脸上的刀疤像是刚愈合一般,他没有什么客套的意思,“没事就站到一边去。”

他逆着人流,脸上是冷冷的铁青色。

相较于他俩还在这纠缠不清,其余人聆听完颂神钟声之后,见讨不到什么好处,在陵川渡发怒动手之前,果断撤离这块是非之地。

他们不清楚为什么今天的魔头好像格外好说话,但他们知道此时不走,可能就永远走不了。

没有一个人试图振臂一呼,高喊着要趁此机会,大家冲上去围剿魔头。

——搞笑。

他们又不是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在这个地方莫名其妙的送命,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陵川渡侥幸之下被围杀致死,他们也不划算。

那么多人,就算是分杯羹,总是有人汤底都喝不到的。

“林长老请三思。”春江晚笑眯眯说道,“现在独自对上魔尊,胜算不大。何必做出这种孤勇举措,得不偿失呀。”

林玄溪看了一眼跑得没影的众人,凉凉地开口:“春管事不走么?”

春将晚随手将纸扇别回腰间,十分诚挚地说:“不行啊林长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咱们好歹是仙盟的同僚。”

林玄溪的刀疤跳了一下,表情像是要吃人,他知道现在杀陵川渡没有胜算,可颂神钟告诉他,对方升阶指日可待。

若是今日不出手,日后再想杀他,只怕更为困难了。

只不过春将晚说话在理,要是现在他继续贸然前去,看着就像跟送死一样可疑。

……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万象,特别是霜简书局这种鱼龙混杂的宗门。

林玄溪思量一番,收刀入鞘。

万象,诞生于兀遮支的神识,万世轮回。

但是它拥有另一个作用。

在放任不管的情况下,无论你是无法修行的普通人,还是马上进入咽气状态的修真者,万象可以为之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

像它的原主一样,不死不灭。

绝不能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春将晚突兀地叹了一口气,“若是林长老执意要去,那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不必了。”林玄溪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陵川渡,杀气稍稍平复,“你说得对。”

林玄溪被江风吹缓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他坚毅方正的脸庞上难得露出一个笑,“今日动手实属下下策。”

既然达成共识,两人也就没再推让,一齐离开了星回。

只不过他俩都猜错了那钟声究竟是为谁而鸣。

本就因为一堆杂物挤满的房间内,被狂风过境了一样,桌上的,墙上的,不管是哪里的,现在全都一并躺在地上作伴。

时重光紧张地盯着陆渊,刚刚为了驯服神骨,他的灵力被抽的一干二净,脸色现下有点灰败。

身体因为无力变得沉重,他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陆渊漆黑的眼睛像浓墨晕染在皑皑白雪之中。

他因为剧痛肌肉一直紧绷着,半天才感觉神骨那凶蛮的力量彻底融入臣服于他。

陆渊:“……”

他气若游丝地哼了一声:“当然是疼啊。”

时重光见陆渊吱声了,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刚刚颂神钟未敲响第三声,看来是天道并未认可你现在的身份。”

陆渊尝试着动了动因为绷紧而有些痉挛的指尖,复又快速收拢了指节,僵痛让他眼角一抖,一部分力量重回本源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神魂与身体割裂,它认不出我,情有可原。”

时重光听到陆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已经见怪不怪。

……说的像是他纡尊原谅了天道的小错误一般。

“不过。”陆渊不轻不重地话题一转,瞳孔重新与时重光对视,那抹浓墨悄无声息地就要溅落在对方的眼里。

时重光沉默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咬牙时,那下颌边锋利的线条还是跟从前一摸一样。

“……我记起来了一些事情。”陆渊没有什么情绪地说道。

时重光阖上眼睛,雪色长发变得斑驳无光:“……”

他问道:“好事,还是坏事?”